煙雨亭四面環水,每一面皆有不同的景觀,往東眺望可看見青麟宮主人的寢宮;往西可看見假山、亭台、樓閣;往南則是一大片清澈可見鯉魚悠游的湖水;往北跳望則是宮女、太監所住的地方。
一抹高大身影身著藍袍錦緞,迎風而立,雙手負于身後,俊美的臉上神情陰郁,看得青麟宮底下的人——人人自危。
「李大人,二皇子到底是怎麼了?從昨日回來後,臉色就沒好過。」一名太監拉著正要踏入曲橋、進入煙雨亭的李煥低聲詢問。
「是啊,二皇子緊皺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來,瞧得大家心驚膽顫的。」另一名小太監也苦著臉說。
「該不會和珊瑚小姐有關吧?」杏兒猜測地問。
「別多問了,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李煥揮退三人,也是一臉擔心地望著煙雨亭內的主子。
據他所知,主子昨日出宮去探望珊瑚回來後,臉色就沒有好過了,到底主子和珊瑚之間發生什麼事了?
就在他打算步上曲橋,身後傳來急促的奔跑聲。是哪個大膽的奴才,竟敢在青麟宮內奔跑?李煥正欲轉頭斥喝_頓,卻看到一張清麗的小臉氣喘吁吁出現在他眼前。
「李……李大哥,他……他人在哪里?」裴珊瑚一路疾奔而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主子在亭內。」李煥手指向煙雨亭內的高大身影,瞧著她喘個不停的模樣,關心地詢問︰「珊瑚,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急成這樣?」
裴珊瑚水眸含怨地瞪向亭內的高大身影,待氣息較為平緩,這才氣怒地開口︰「李大哥,你別管,總之他這次真的是太過分了。」
「珊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李煥拉住她,見她臉色有異,心下有不好的預感。
「李大哥,你別管,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裴珊瑚甩開他的手,步上曲橋,奔向煙雨亭。
李煥見狀,愈想愈不放心,總覺得就要出事了,忙不迭地拔腿跟上。
原本望著湖水陷入自己思緒的闕少麟听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在瞧見來人是裴珊瑚時,俊美的臉上浮現欣喜。她主動來找他,總能令他心情愉悅。
「怎麼這麼早進宮?用過早膳了嗎?」
裴珊瑚腳步加快,在他面前停住,清麗的小臉浮現氣憤和失望復雜的情緒,水眸氣怒地直勾勾瞪著他。
「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看我?」見她這副模樣,闕少麟臉上笑容盡失。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打傷羅大哥,還砸了回春堂,並且還下令封了回春堂?」他可知他這麼做,令她有多痛心!就只因為她和羅大哥過于親近,他就無法容忍,這樣的他令她害怕,也令她無法接受。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本皇子沒有這麼做!」她一大早進宮來找他,竟是為了別的男人,還質問他莫須有的事。
「你敢做不敢當!你堂堂二皇子何時變成這樣的人?明明就是你做的事,為什麼不敢承認?」裴珊瑚氣得激動起來,沒料到他竟是這種人。
「本皇子沒有做過的事,為什麼要承認?」闕少麟臉色一沉,她倒是愈來愈不怕他了,敢在他面前對他大小聲,還栽贓他沒有做過的事。
「你昨晚明明去了回春堂打傷羅大哥,還砸了回春堂,這些事情回春堂的人都看到了,你還不承認?」裴珊瑚對他徹底失望了,忍不住大吼。
一向金貴、目中無人的二皇子,竟是這種敢做不敢當的小人,他太令人失望了!
「本皇子說沒做過就是沒做過,你現在莫非是心疼羅文賢受傷,所以才會失去理智來找本皇子麻煩嗎?」他氣得拉住她的手,將她拉到面前,黑眸燃燒著怒火,警告地瞪著她。
「沒錯!羅大哥受傷,令我十分傷心,因為是因我引起的。你總仗著自己是二皇子的身份就可以任意妄為,看不順眼的人明里暗里總是要教訓一頓。小時候就是這樣對我,六歲時險些死在你手里,害你被皇上和皇後姨娘責罵,你因此記恨在心里。七歲時親眼見我被壞人所捉,被丟在黑風林內,你卻因懷恨在心,故意不救我。現在你又看羅大哥不順眼,只因他喜歡我,所以你將他打成重傷。這樣的你太可怕了,我沒有辦法跟你這種人在一起!」
裴珊瑚被他的一直不肯承認氣得未曾細想,一古腦兒將心中累積多年的怨氣整個爆發出來。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本皇子說過不準你三心二意!」捉住她的手不自覺地加重,臉色鐵青,黑眸危險地眯起,朝她怒吼。
裴珊瑚使出全力甩開他的手,清麗小臉完全是豁出去的模樣,不怕死地再次重申︰「我沒有辦法跟你這種人在一起,也希望二皇子可以高抬貴手放過我。」話一說完,無視他駭人的神情,決絕地、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身後陡然傳來巨大的轟擊聲,裴珊瑚心中—驚,轉頭一看,煙雨亭內的石桌被他一掌劈碎。站在亭內的高大身影神情凌厲,一雙黑眸含著噬人的怒火鎖住她,彷若昭告著她別以為自己逃得開,他絕不會放棄。
裴珊瑚見狀,腳下一陣踉蹌,心頭一駭,下一刻,仍是頭也不回地轉頭離開。
「珊瑚,你誤會了——」
李煥目睹這一切,只覺膽戰心驚。果然出大事了,正欲攔住裴珊瑚,卻被她快一步側身閃過,只能著急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李煥!」亭內傳來大吼聲。
李煥心下—驚,動作迅速,飛身來到亭內,低頭望著一片狼籍的地面,大氣不敢吭一聲,只怕主子這回氣得不輕。
「馬上去查清楚事情是怎麼一回事,本皇子可不容人栽贓到本皇子頭上來!」
「是!」李煥不敢多停留,迅速離開。
望著地上碎裂的石塊,眸底掠過一抹陰狠,垂放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
他不是可容人戲耍之人,已一再警告她不準三心二意。如果她這段日子陪伴在他身旁只是虛與委蛇,並非出自真心,那麼就休怪他對她無情了。
從青麟宮離開的裴珊瑚,在冷靜過後,才發覺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一路心神不寧地來到珠玉閣。
「珊瑚,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對勁?」香香原以為是客人上門,在發現來人是珊瑚,也同時發現她臉色有異,關心地上前詢闊。
裴珊瑚秀眉微蹙,無視她的存在,逕自走到角落以布簾區隔的內室里,那是裴琥珀平時休息的地方。
「珊瑚來了嗎?」裴琥珀由內走了出來。明明听見香香喊人,怎麼沒看到人影?
「是的大少爺,但是珊瑚的神色有異,走進內室里了。」香香一臉擔心,她從未見過珊瑚這副模樣。
「我進去瞧瞧。」裴琥珀交代她看好店,便走到角落,掀開布簾,打開內室的門走了進去。
裴琥珀一踏進內室,就瞧見裴珊瑚坐在椅子上發呆,小臉時而皺眉,時而一臉煩惱。
「珊瑚,發生什麼事了?在為何事心煩?」裴琥珀走到她身旁坐下,一臉關心。
「大哥,回春堂的事,你听說了嗎?」裴珊瑚嘆了口氣,決定听听大哥怎麼說。
「听說了,是二皇子下的手,不是嗎?」這件事他也有耳聞,卻又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但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
「羅大哥被打成重傷,回春堂也被砸了,我氣得去找他理論,但是他卻不肯承認,我氣得和他大吵,剛從青麟宮回來。」裴珊瑚將事情簡短地說一遍。
「等等!你說二皇子不肯承認?」裴琥珀訝異地挑眉。
「沒錯。沒想到他竟是個敢做不敢當的小人,太令我失望了。」
「不對,珊瑚,二皇子絕非敢做不敢當之人。你把和二皇子的談話一字不漏重新再說一遍。」裴琥珀敏銳地察覺事情有異。
裴珊瑚听他這麼一說,便將和闕少麟的談話再說上一遍,也提了闕少麟氣怒之下一掌劈碎石桌的事。
「珊瑚,只怕這件事有內情,我所認識的二皇子盡避任性妄為、喜怒無常,但絕非不敢承擔的小人,就怕這件事情並非他所為。」裴琥珀中肯地說,無絲毫偏袒。
聞言,裴珊瑚小臉出現慌亂。其實她在離開青麟宮這一路上也曾細想過。大哥說的沒錯,闕少麟的確不是不敢承擔過錯之人,那麼到底是誰打傷羅大哥和砸了回春堂?
「大哥,可是回春堂的人明明都看到了是二皇子下的手,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據聞江湖上有一種易容術,若非二皇子所為,那就是別人易容成他的模樣,存心陷害他了。」裴琥珀說出另一種可能來。
裴珊瑚頓時臉色刷白!若真是如此,那她不就錯怪二皇子了?
想到在青麟宮不顧一切所說的話,她全身泛寒,慘了!
叩叩。內室門外傳來叩門聲,不待里頭回應,香香逕自打開門,探頭進來。
「珊瑚,李大人來找你。」
「李大人?是李大哥嗎?」裴珊瑚連忙起身,想到在青麟宮時,李煥曾試圖攔下她,莫非他來找她,是為了向她解釋清楚?
裴珊瑚走出內室,來到店里,果然看到李煥背著身子,佇立在店門外。
「李大哥,有事嗎?」裴珊瑚朝他走近。
李煥轉身,正欲開口,看到尾隨在她身後、從內室走出來的裴琥珀,先是朝他頷首,接著對裴珊瑚悄聲低道︰「我們到外頭去說。」
裴珊瑚一愣,倒也沒說什麼,和他走出珠玉閣,往珠玉閣旁另一條小巷走去。
「李大哥,你到底要和我談什麼?」為什麼要走進暗巷里來?
走在前頭的李煥停下腳步,回頭朝她露出一抹邪笑,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朝她迎面灑出一把粉末。
裴珊瑚猝不及防,在被黑暗攫住前,最後的意識是李煥詭異的笑容。
「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書房里,闕少麟伏案習字,每一筆勾勒力道直透紙背,顯示主人有著剛強的意志。
「回主子,屬下問明了回春堂的人和附近的居民,眾人都說曾目睹主子昨晚到過回春堂將羅大夫打成重傷,還砸了回春堂。」李煥乍听之下,也是十分驚怒,難怪珊瑚會誤會。
闕少麟聞言,放下手中的紫毫筆,臉色陰沉地站了起來,踱步走到窗欞下。
「依你之見,是何人那麼大膽敢假冒本皇子?」如果他猜的沒錯,此人必是殷泰無疑。
「主子,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殷泰那個狡猾的家伙所為。」李煥氣忿地說。
若非殷泰擅長易容術,又怎麼會再三躲過他們布下的天羅地網,讓他有機會逃到青龍城來,對主子展開報復。
「到現在還沒有捉到殷泰,還讓他冒充本皇子為非作歹,鐵衣衛的效率何時變得這麼差了!」渾厚的嗓音挾帶著怒氣,他對殷泰已經沒有耐心再等了。
「主子息怒。周洹在知道主子被殷泰陷害後,已加強青龍城的搜查,會盡快給主子一個交代。」
李煥在調查後,知道主子被陷害,馬上找到周洹。周洹是鐵衣衛的首領,听了也大為震怒。事實上鐵衣衛搜查殷泰下落已有些眉目了,周洹保證會盡快替主子洗刷冤屈。
「告訴周洹,這兩天若是再沒有殷泰的下落,本皇子就要治他的罪了。」闕少麟下達最後命令。
「是!」李煥正欲退下。
「稟告二皇子,裴公子在書房門外求見。」書房門外,此時傳來太監的稟報聲。
「讓他進來。」闕少麟挑眉,納悶裴琥珀此時來找他所為何事。
「裴公子請進。」太監躬身請他進入書房,便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