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跟什麼嘛!她見了蒲攻膺都沒腳底開溜,見了他卻視為洪水猛獸,隨便說句感謝的話敷衍了事,就掉頭走人。
二話不說,他大跨步的飛快追上,一拉她縴細的手腕兒,不顧她掙扎的阻力,扯著她,直到彎進一處窄巷方才停住。
煙兒一聲不吭,只是羞惱的用力把手抽回。
「你就沒想過自己的不告而別會激怒我?」時墨不屑地用鼻子一哼,表示自己方才抓她的手是逼不得已。
「煙兒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婢奴,怎激怒得了時二少?」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何以一踫上他,再失酸刻薄的話她都說得出來。
「生氣了?因為我輕易的饒了蒲攻膺那混蛋?」
二個有錢、一個有勢,你們理所當然是一國的。」她冷冷地答。
「你這麼說就太污辱我的人格了。雖然他和家父確實有來往,但憑他這點財勢,我還不放在眼里,我只是不想把關系搞壞,徒增麻煩。」
「倒不如說是你欺善怕惡。」她的回話一次比一次尖銳。
「欺善怕惡?」他甚覺可笑的搖首。「我乃時王府堂堂二少主,何來懼怕之事?但為了不落人口實,說我以身份欺人,避掉惹事生非的嫌疑,才好心饒他一馬,怎麼你心有不服?」他話中有話的嘲弄意味,又刺中她心底自卑的痛。
「既然你怕惹事生非,就不要招惹我!」脹紅著氣極的臉,她忍無可忍的月兌口而出。
「招惹你?」時墨感興趣的收斂起臉上笑意。「這話從何說起?」
「今日你當著大家的面說我是……我是你時二少的愛妾,」她激動得渾身顫抖,不斷咬牙強抑怒火。「是否想過我郁還煙一世的清白,就毀于你隨意笑鬧的一句話里?你又是否想過,你三番兩次與我糾纏不清,外頭人都是怎麼看我的?」
最後一點笑意自他唇邊無情退去,他听著她的「血淚指控」,定定凝視著她發怒時的痛恨神情,那張桃花般容顏,發了火照樣美得令人目眩神迷。他靜靜回復自我的高傲與冷佞,平和的情緒,將她的不平照單全收。
「說完了?」
「你根本沒有在听。」一咬下唇,她負氣的別過身。
「為什麼沒有?我沒有聾,你說的每個字,我都听進耳朵里。」
深吸口氣,稀薄的空氣卻幾乎令她窒息。「就是沒有听進你的心底。」
黯沈的眸忽地閃耀星光,他逼近一步,想從她逃避的眼中看清一切。「看著我!」
「你沒有資格命令我。」面對著石牆,她並不打算妥協。
僵凝的氣氛持續繃緊,周遭好似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絲干擾。
「……你要我的心?」渾厚低沉的嗓音,意外的夾帶無限溫柔。「這是你給我的暗示?」
煙兒怎麼也沒想到他曲扭了她的意思,她慌亂的捂住耳朵,來掩飾自己莫名的臉紅,以及耳根子的迅速火熱。
「不,你誤會了,我沒有要你的心。」
「難道你從沒想過,要用自己的美貌來迷倒我?」深邃的眼覽盡她的一舉一動。
「從來沒有。」即使捂了耳朵,他的話仍教自己方寸大亂。
「你出身貧窮人家會沒有想過?難道在你吃了那麼多苦之後,仍不會想籍此過好一點的生活,用不著再看人眼色過活?」
「我不需要如此作賤自己!」
「跟著我就是作賤自己?」他的聲音再度不穩。
他又弄擰了她的意思。「……煙兒只是想過平常人的生活,並非針對時二少。」即使如此解釋,心中卻仍忐忑不安。
「平常人?你長這相貌,不論到哪都會招蜂引蝶,無端惹風波,若沒有人保護你,你最終只會被些婬字輩的富豪捉去當妾罷了。」時墨大動肝火,氣得口不擇言。
捂著耳的手在听聞這句話之後,忽地頹弱的垂放下來。
「因為我的樣貌如此,時二少就斷定我沒有當人妻的資格?」她幽幽的輕聲反問。
「這……」
「所以時二少在笑鬧間說我是你的妾,並不怕損及我的名譽,就是覺得我只是做妾的命?」
「你夠了!不要老是拿我的話來堵我的話。」箭步一跨,他強硬的扳過她的身子,將她的雙肩一按靠住石牆。
此刻,眼底的冷酷使他看來固執而不近人情,倨傲俊朗的五官卻在剎那間進駐她的心房。
屏息不動的她,心神整個因他的灼熱在視而崩裂瓦碎,是怎樣的不寧靜,使她心湖起了這樣大的波濤?
他的臉愈來愈近、愈來愈近,屬于他身上的一股氣息,強烈的侵襲她的思緒,攪亂她的神智,即使兩手早握成了小拳頭抵在兩人之間,她卻沒法兒抗拒、沒法兒抵抗他加諸在自己身上的親匿……壓制她肩膀的右手松了,繼而轉移到她的頸後,輕輕施力使她的臉上仰,接著,一個柔軟干燥的唇印上她泛白的菱瓣,小心翼翼異常輕慢,他只想品嘗她的甜味兒,卻不想弄疼那個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
他的溫柔連帶融化了她,不知不覺忘了他的自負、他的高傲、他的可惡;暫時遺忘現實的殘酷,也忘了自己的身份……不過幾秒他便放開了她,讓這個吻短暫的像沒有存在過一般。
微張著杏紅的唇,她仿佛見到鬼魅一般,失魂地揪定他。
「你為什麼要吻我?」難以言喻的悸動在身體里奔竄,她的手掌扶住牆壁,避免自己站不住腳。
「那你為什麼沒有推開我?」他沙啞的問,停在她頸際的手卻沒有收回。心里其實有些不甘心,他一向自恃不貪美色,但眼前的她,卻還是徹底收服了他,誰叫她確實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我……」她努力想保持鎮定,但即使移開了臉,還是感覺得到他目光的逼視。「我只是一個丫環,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推開你。」
「是嗎?」時墨也不動怒,曖昧不明的詭譎氣氛在兩人心口間盤旋。「這麼說來,多親你幾次,你也不會拒絕了?」郁還煙來不及回答,只見大老遠的有人氣喘吁吁奔行過來。
「二少爺,總算找到你了。」殷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發現他們原來「窩」在這堆滿木桶的窄巷里。遲鈍的他竟沒發現兩人的異樣神情。「馬車就停在外頭,您的隨身行李我也打包了些,有十套衣服、五雙鞋子……還有還有,二少爺最愛不釋手的那架琴我也帶了,應該是沒有遺漏的了。」把該說的話一口氣說完。
她的眼中充滿疑問,他要遠行嗎?否則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走吧。」他再度執住她的手腕兒。
「你、你要帶我去哪?」
「兌現我的承諾,陪你天涯海角找回那架琴。」
「什麼?」這樣措手不及的突發狀況,讓她一時難以反應。
出了巷子,四匹黑色駿馬正乖乖地停在街邊,後頭拖著足以容納八人的鐵灰色車棚,煙兒目瞪口呆,直到自己已端坐在馬車里,還無法回神。
「二少爺,咱們要往哪兒走?」殷旗坐在馬夫身側,自一個通氣窗扭頭朝里頭問。
「你說呢?」時墨聳肩詢問她。
「……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我行李都打包好了,還會有假?」他故意露出假笑。
說不上這樣復雜的感覺從何言明,有人願意為了她走這一趟,不管他最終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她都無法漠視這份恩情。
「我要去的地方是掩霧山下的一個小村子。」
「听起來挺遠的。」嘴巴這麼說,眉頭卻沒皺一下。「殷旗,問問車夫曉不曉得掩霧山在哪兒。」
殷旗應了聲,不一會兒又回過頭。「車夫去過幾次,路不太好走,不過還不算遠,十天半個月就可以到了。」
「嗯,路上記得添購些吃的喝的,免得離城後沒東西吃。」
「知道了,二少爺。」???
自京城出發到下一個村落,足足花了兩天的時間。
沿途景色的風光明媚,卻無法讓兩人放下心中躁郁,好好的欣賞一番。
沒有贅余的交談,煙兒總是心事重重的望著窗棚外的一草一木,時墨倒也沉得住氣,至少維持了表面的和平。
「二少爺,」殷旗掀開布簾。「這兒有個小村子,今兒個要不要在這找家客棧落腳歇歇?」
「也好,這兩天窩在馬車里都快發霉了,找家干淨點的。」
「知道了。」
馬車停在一家半新不舊、打掃得十分干淨的小客棧前,時墨頷首踏出,深呼口氣,露出一抹閑適的笑容,尊貴的風範寫在眼底,執扇的手優雅煽動,任誰見了也瞧得出此人非富即貴,怠慢不得。
「掌櫃的,麻煩備桌酒菜。」殷旗早已跨進客棧朗聲吩咐。「另外,咱們要在這兒打尖,一共是三間客房。」
「是、是、是。」大胡子掌櫃連番點頭。
一腳正要踏進門檻又突然收回,時墨執扇的手一頓,回首望去,郁還煙立在夕陽余暉的光暈中側對著他,素淨似瓷的瓜子臉輕往上仰,鼻梁挺巧的勾勒出一道完美弧度,飄逸出塵的澄眸似在凝望什麼,一頭如瀑的烏亮青絲讓四竄奔馳的風兒撥弄得撩亂人心。
他怔忡不動,再度感受到心神旌搖。
驚詫回神的剎那,是因為她已把目光轉向了他,連忙收攝情緒,故作挑釁的淡淡一哼。
「怎麼,路上看的風景還不夠多,來了這里繼續看?」
「……時二少,煙兒有一事相求。」
「哦?真是難得啊,你也會有求我的時候?」他落落大方的點頭。「行!你說吧。」
她黯下眼瞼。「回鄉後,我想順便將爹爹的尸骨燒化成灰帶回京城,倘若您怕觸霉頭或是覺得不舒服,煙兒可以自行回去。」
「你既然有這份孝心,我當然是沒有意見,我不怕犯忌諱,這你可以放心。」他十分干脆的回答。
「謝謝你。」她低低地說。
「但是──我也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語鋒一轉,他別有心機的道。
煙兒不安地抬起長長的睫毛。「是什麼?」
「今兒個晚上……嘿嘿,」見她臉色一變,他促狹的邪氣一笑。「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希望你能彈個琴曲兒讓我回溫回溫,行嗎?」
「彈個琴曲兒?」
「都已經一年多了,你的指下玄機我還沒悟透呢,更何況咱們琴沒比成,听你彈首琴曲兒應該不算強人所難吧?」放下心中大石,她輕輕地點頭。「既然時二少想听,煙兒理當從命。」
對于她這會兒的溫馴,他還真是不大習慣。
「行了行了,飯菜準備得差不多了,快進客棧吧。」
「嗯。」???
山野寂寂,皓月當空,白日的天朗氣清,使得初更的薰風不斷。
入夜後,時墨命人布了琴案臨在荷花池塘邊,面迎那掩上層層面紗的千重山貌,一縷舒人心脾的翠凝香滲在薰風中,悠然沁入鼻腔,令人有著浮在雲端的神往心境。
摒去所有瑣碎雜思,郁還煙斂首款步,在他深邃的注視中端坐到琴凳上。
這是她生平頭一回如此正式的彈琴,也因此,從沐手焚香、端坐澄慮、到撫弦弄操,無一不是滿心虔誠。
「請開始吧。」他說道。
「那麼煙兒獻丑了。」語落,郁還煙微微舒展兩肘,兩腕懸空,使其呈飛鳥振翼的樣子。
隨著十指有韻律地起起落落,一串清脆悠揚的曲調如行雲流水般汨汨流出,流暢婉轉的琴音,好像晴空萬里、百花齊放,令人心胸開闊;又似清風徐徐吹來,周遭草木左右擺動,飄飄然的感覺,宛若置身于極樂仙界;抑揚頓挫間,仿佛看到層層疊疊的青山伴著江水,映照朵朵自在漫游的白雲,這可是解人惱憂的一首動听曲兒。
在他而言,她的琴技精妙入微,從容不迫卻又運指如飛,能夠清楚的彈出心中所想,準確無誤的切入主題,讓听者情不自禁全神貫注,深怕一個閃失,就會錯過她指下所要表達的一個意念。
唉,自己差她何止一大截。
「咦……?」他驀地听出了什麼,不禁低吟一聲。
驟然歇落的琴聲,化成無力的嘶鳴微弱地休止。
不知怎地,郁還煙顯得有些恐慌,胸口不住地起伏,兩道清眉下的一雙澄眸,在頃刻開始渾濁轉黯,像是理出了什麼,也開始抗拒什麼。
「為什麼停住了?」時墨好整以暇地問,銳利的眼卻把她的每一個表情與動作都悟進了心底。
「你……」不,不能問,他听不出來的,他應該……「連我自己都倍感驚訝,竟能從一首曲子里,洞悉出一個人的心。」在他低啞醇厚的嗓音中,帶著令人戰栗的吸引力。
她的神色在瞬間變得陰晴不定,強迫自己絕不能被識破,要淡然以對。
「時二少听出了什麼?」
「我听到你努力佯裝出的好心情,像是晴空高照、風和日麗、雲兒飄游,不過,這對你而言太逞強了。」
怎麼也沒料到他能毫無遺漏的指出她心中所想,她在震驚之余,又有種熱淚盈眶的感動。有人終其一生的尋尋覓覓,也遇不到真正的知音傾談,她卻輕而易舉的踫上一個,而這一個,就在她的眼前。
「怎麼不說話?我沒有說錯吧?」時墨氣度翩翩的踱步行到池塘邊,嬌艷可人的荷花綻放得如此美麗,惹人心生憐惜,不忍伸手摘折。
「時二少何來逞強之說?」
「當然逞強啊,你明明不是那種活潑樂觀的人,卻硬要彈出那麼快樂無憂的旋律。」他仍盯著池里荷花不放。
「一個好的琴者,應該要能彈出各種心情的變化,可見得,我彈琴的技巧拙劣得很。」
「你錯了,你彈得很好,幾乎可以說一點漏洞也沒有,只是……」他將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捧在手心里,輕輕拂弄著。
「好巧不巧還是被我听出那一丁點的蛛絲馬跡。」
「你……」瞠大眼,她的聲音開始不穩。
「雖然百般不願意,還是不知不覺被個和自己身份懸殊的官家子弟給迷惑了,一方面覺得痛苦,一方面又無法再欺騙自己,進退兩難、?情所困,只想籍著這首曲兒釋放出來,好掩飾內心深處的真正情感。」隱約合情的黑眸回首迎視她,柔得無害的笑謔,卻令她招架不住的從椅子上倏然站起。
「我、我不舒服,先回房了。」發燙火燒的雙頰,熱得她腦袋瓜融成沙丘,已是無法思考;如果不速速離開此地,她恐怕會就此栽進他設下的圈套里。是的,這是圈套,一切都是他故意安排的──她胡亂的說服自己。
「你想逃避?」
她低呼一聲,尚未來得及移動寸步便被攬進了他的懷里,強烈的男性氣息包圍住她的每一個呼吸,徹底擾亂她的心緒。
沒辦法扳開這厚實有力的桎梏,被困在里頭的她,完全掙月兌不了。
「請你自重。」輕咬下唇,她不露破綻地冰冷駁斥。
「先回答我剛剛說的。」
「你……回答你什麼?」她心虛的望著別處。
「我剖析的究竟對不對?你倒是得回答我。」他的臉距離她不過一個拳頭,拂在她肌膚上的每一口氣,都讓她顫栗不已。
「當然不對,我根本沒有動情。」
「對我坦白你心中的感情,真有這為難?……看著我!不許你看著別的地方!」他緊迫盯人的硬要她將目光焦距移回。
這樣熾燃情火的一雙深眸,像要探進她?裝下的真面目瞧個究竟。「……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我坦白什麼?」心跳得愈快,她愈是不敢呼吸,瀕臨停止跳動的心髒,幾乎要缺氧不行了。
時墨一點也不了解她的固執所為何來,橫在兩人之間的距離,似得跨過長江黃河般的浩瀚才能連結。
「那麼,你想不想听我坦白些什麼?」
「不想!」她僵硬的立即回答。
從她眼中,他看到了欲蓋彌彰的倔強……以及莫名的恐懼。
「你在怕什麼?」蹙起眉,他加重力道讓兩人再沒有一點空隙,雙眼如鷹的逡巡她每個表情。「怕我以後會始亂終棄,怕自己只是做妾的命?」
煙兒竭力憋住胸頭翻滾著一股沒由來的愁苦,他輕易的看出她的顧忌,然而,她仍然不抱一絲期望。
「你並不是非要我不可,又何必一再逼問我?」她神情盡掩的咬著牙。「難道憑借著這股優越感,你就非要撕裂我的心,將我僅剩的一點自尊,都踩在腳底你才甘心嗎?」
「我將你的自尊踩在腳底?」瞬間,時墨面如鐵灰的滿心凍寒,雙手一松,她重心不穩的險些僕倒,幸而扶住了張凳子。
她不去看他,不去想他此刻的憤怒正在身後燃燒。
「我有說錯嗎?」她漠然空洞的輕道。「你是時王府堂堂二少爺,可以匹配你的名門千金何其多,為何要來為難我這個卑微的平民女子?是我的反抗激起你征服的?還是你不相信會有女人不肯屈服在你腳前?」
「這就是你對我惟一的看法?」寒白如罩著霧氣的臉肌里,像有幾百條青色小蟲蠕動著。
「我很感謝你?我所做的一切,畢竟,我們毫無瓜葛,你施予我的恩情,不論得花幾輩子來償還,都是應該的……」
「那麼這輩子呢?」他語調森冷的奪口問,色厲內荏的眼,隱藏了多少不欲人知的深情與憤怒。
她的身子一震。「這輩子?」
「哼,倘若你真有一顆感恩的心,這輩子你就該好好服侍我,不管是做妾還是做奴,你都只能屬于我!」
「原來你要的──是我的身子?」萬箭穿心的痛,一時間虛軟了她的四肢,她的手按在琴凳上不住發抖,蒼白著容顏,激蕩著思潮。
「如果我真想得到你,你早就逃不掉了。」他再無表情,聲冷如冰鐵鏗然相撞,對這個始終不知好歹的女人,他已經寒心至極,掉頭拂袖而去。???
接下來的日子,說有多難熬就有多難熬,兩個不說話的人,同處在一個空間里,讓每分每秒的溫度都維持零度以下的嚴寒。最後時墨爆發了,他再也受不了這種窒息無法呼吸的壓迫感,當下和殷旗換了位子,選擇坐到外頭吹風透氣,好過待在里頭烏煙瘴氣。
殷旗戰戰兢兢的坐到車棚里,半點受寵若驚的感覺都沒有,他知道主子和煙兒姑娘必定有事發生,才會造成今日這麼無可挽回的情況。
「呃……你沒事吧?」見她臉色蒼白如紙,兩眼無神的凝向窗外,他揣揣不安的探問。
郁還煙慢慢的移動視線,看著這個忠心耿耿的隨從,和他誠懇的眼楮,勉強的搖頭苦笑。
「我沒事。」
「對于二少爺的性子,其實我們下人都清楚得很,他雖然大口幼驕富矜貴,言行間總有股傲氣淩人的架子,不過和別人家的公子哥相比,二少爺可是爭氣多了,尤其在琴棋書畫方面的天分更是不得了。而且他平日待我們也極好,不愛花天酒地那一套,也不曾做過任何有損門風的丑事……」話到此處忽地停頓,仿佛腦袋里憶起了什麼。
「這就是了,」她輕輕地言道。「扯上了我這曾待過妓院的丫環,豈不玷污了二少爺的清譽?」
「這……」察覺自己說錯話已是不及,只得趕緊做補償。
「話不能這麼說呀,煙兒姑娘對于琴藝極有才華,才會得到二少爺的青睞,雖然出身低了些,但也不至于有損二少爺的名聲。」
「殷大哥,你是受了王爺的命令跟隨在時二少身邊,應該?
他著想才是,如果我繼續和他牽扯不清,說不定王爺會怪罪在你頭上。」她正色的提醒。
「煙兒姑娘,你太小看在下了。」殷旗當然知道這點。
「我雖然同樣听命于王爺,但跟了二少爺,就得順他的心、如他的意,不論是否會換來責罰,也不能因為怕事而違背二少爺的命令。」
他忠肝義膽的一席話,倒讓郁還煙有些另眼相看。
「你……你真勇敢。」
「假如你肯放段去了解二少爺,我相信,你們起爭執的機率會減少許多。」他好心規勸。
「已經不是起不起爭執的問題,而是……」她茫然的將雙手合抱在一起抵住下顎。而是我怕自己的心就此淪陷啊!
「而是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
「唉,」殷旗感嘆的搖頭。「明眼人都瞧得出二少爺對你的用心,偏偏你不領情,總要把他惹毛,這是為什麼呢?」
「他對我的用心?」
「我告訴你,中意二少爺的千金有如過江之鯽,他卻一頭栽進你身上,總不會只為了一場比琴這麼簡單吧!」
郁還煙靜靜地垂下眼睫,對于往後的路程,亦發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