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倪祖兒二話不說,一口就回絕了。
「祖兒,他病了。」
「病死了最好!」
「祖兒,他想見你。」
「都二十年不見了,還有什麼好見的。」
「祖兒,他是你爸爸。」
「爸爸--哼!我倪祖兒從小就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誰稀罕有個爸爸?」倪祖兒盛氣凌人。
「祖兒,你可不可以先把腳放下?」
倪祖兒一腳踩在小桌上,一只手插著腰,十足的小太妹狀。嘴里不停地嚼著口香糖。
倪祖兒看著眼前的女人。
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母親倪夢涵。
「我知道下一句又要說什麼了,什麼女孩子家要端莊一點啦!溫柔一點啦!可是找就是做不來嘛!你看,我這個樣子有什麼不好的!」倪祖兒撒賴著。
「祖兒!你就不能--」
「我說媽咪呀!咱們家有一個淑女就夠了!」
「人家說有其母必有其女的!」
「總有例外的嘛!我不就是嘍!
倪祖兒這才把腳放了下來,可是接著卻叼起了一根香煙。
她並不喜歡抽煙,只是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故作瀟灑地吞雲吐霧一番。此刻她正為了母親要她去見所謂的「爸爸」而生著氣。
倪祖兒見媽媽又要出聲,立刻先聲奪人--
「我知道,我小小年紀就學會了一大堆壞習慣,對吧?所以呀,我要是去見他,準把他給嚇得病情加重!」
倪夢涵哭喪著臉,不知如何是好。
她雖然年過四十了,可卻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儀態萬千的舉止,雍容華貴的氣度,溫柔婉約,高貴典雅,玉面朱唇,風華絕代,標準的貴夫人狀。
哪里知道,竟然生下了這麼一個女兒--
倪祖兒穿了一條短得不能再短的熱褲,上身則只有一件好似「小可愛」的東西,露出了一截白女敕的小骯。
這還不打緊,她那時髦前衛的發型,除了染成微紅色之外,順便還加上幾處最新流行的金色「挑染」,才是最教人觸目驚心的。
「老媽呀,別這麼失望的表情嘛!我這叫做‘個性美’,也就是‘酷’嘛!」
倪祖兒一點也不以為意,她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何不好!她非常欣賞自己的裝扮,現在就是流行「只要是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這才「炫」嘛!
「別再逼我拍‘那種’照片了!我已經拍了十九年。夠了!我再也不假正經了!真是要命,每次拍‘那種’照片,裝模作樣,既惡心又虛偽,像個小木偶似的,真叫人受不了。」
倪祖兒嘩啦嘩啦地說著。
倪夢涵也嘩啦嘩啦地哭著。
又來了!倪祖兒暗叫不妙。
倪祖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媽媽掉眼淚。這倪夢涵也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淑女,她可不會嚎陶大哭,鬧得雞犬不寧的。
她先是無語的沉默了下來,接著是低聲飲泣,然後一顆顆如珍珠般的眼淚滑落了下來,連哭泣的樣子都是如此高雅動人。
這一招「眼淚攻勢」對男人最是有效,準哄得男人服服貼貼的。
可踫上同是女人的倪祖兒,雖然認為流淚是弱者的行為,卻也拿母親沒辦法。她很討厭哭,更討厭愛哭的女生。倪夢涵哭得雖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可看在她倪祖兒眼里,一樣是婆婆媽媽地難以忍受。
不過這一回,倪祖兒也「心狠」了起來。
要她再照一次「那種「相片寄給人看,她還勉強可以接受。可是要勞駕她本人親自去讓他瞧瞧,她可是絕不答應。任憑母親淚水直流,她也不會妥協。
那個人是她的「爸爸」又怎樣,是他拋棄她們的;她從小就當自己沒爹!
「別哭行不行,我這就去換衣服,可以了吧?」
一想到又要穿那種好似「人偶」般的衣服,倪祖兒就一陣反胃。什麼「芭比女圭女圭」之類的東西,她是見一個踩一個。
一點「個性美」也沒有,一點自我主張也沒有!
這一頭才染了沒有多久的紅發又得洗掉了,倪祖兒好合不得。不如這樣!倪祖兒心生一計,戴頂帽子如何?
打扮成歐洲公主的模樣!
可是倪夢涵依然淚眼汪汪的。
「我的好媽咪啊!我保證,這回我一定笑,可以了吧!」
每年拍照時,倪祖兒總是一臉的心不甘情不願。
「他想見你一面,不只是照片。」
「媽!」倪祖兒不高興地叫著。「別太得寸進尺了。」能讓他看看照片算是很不錯了!‘’
「祖兒,大祥他真的病了!」
「他叫大祥,就表示他會大吉大樣沒事的!」倪祖兒掰著歪理。
「祖兒,你怎麼可以直接叫你爸爸的名字!」
倪夢涵終于不哭了,不過她連責備人也是輕聲細語的。
「媽!真搞不懂你。被人家拋棄了還護著他--」
「祖兒!大祥他是有苦衷的。」
「是啊!你們倆是相見恨晚,那時他已使君有婦,卻又和你暗結珠胎。他無法給你名分,只好給你一筆錢。然後約定每年寄張女兒的相片給他看,好讓他能心安--」倪祖兒書雖念得不夠多,說起話來可是伶牙俐齒,辯才無礙的。
「祖兒!你都知道啊!事實是如此。」
「好一個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的男人!這種男人憑什麼做我爸爸!我才不去見他--」
「祖兒!你還沒有愛過,你不懂。」
「愛!我才不要愛呢!現在的男人都太沒‘肩膀’了,沒一個可靠的!」
「祖兒,大樣是身不由己……」
「倪夢涵女士,請你清醒一點可以嗎?現在是二十世紀了,你又不是古代的王寶釧,何況人家才守了十八年而已。你都苦了二十年了,早該改嫁了!你實在太跟不上時代了--」
「祖兒!你胡說些什麼!」
倪夢涵一張俏臉煞白。她的清白勝于她的生命!
「好!我不說。反正你是你、我是我。我們之間有代溝,我們是活在不同時代、不同世界里的人!」
倪祖兒把衣服扔在地上,她也不換了。
她已經打定主意,絕不去見那個叫楚大祥的男人!
她這一輩子都姓倪。姓楚的,他和她沒一點瓜葛!
斑中畢業之後,倪祖兒就大呼萬歲,從此月兌離了死氣沉沉的教科書和中規中矩的學生制服。她當然沒去考大學;雖然她十分聰明,可是對唸書一點也沒興趣。
倪祖兒「暫時」還沒有工作。她要先盡情地享受青春!
等她玩夠了再作打算!反正現在有媽媽養她,而倪夢涵的經濟來源又是楚大祥。花他的錢,倪祖兒認為再理所當然不過了。這叫做「利益輸送」,或者算是一種「報酬」也行。
要不然,那些「相片」豈不是白照了!
就當是工錢吧!而且索價絕對不能太低。
母親二十載荒蕪的青春歲月、她倪祖兒自童年卻去的天倫之樂,這一切,又豈是用金錢能衡量的?
倪祖兒戴上了耳機,這一回她再也不投降了。
男人!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家伙!當年拂袖而去,現在卻又回心轉意,他以為他是誰?對她們母女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這種男人,活該下十八層地獄去!
生病!也不過才生病而已。最好是得了不治之癥,無藥可醫,然後跪在她們母女倆面前叩頭認錯!
如果得不到女兒和愛妻的原諒,他死也不瞑目……
多麼動人的畫面!
倪祖兒喜歡自己勾勒出來的結局,她滿意極了。
倪祖兒耳朵听著西洋熱門音樂,雖然唱些什麼她也一無所知。總之是令她活力充沛,熱情洋溢。她的嘴巴也沒有閑著,吹著一個一個的泡泡。
吹泡泡糖,是倪祖兒的看家本領,拿手好戲。
她可以吹出直徑十五公分的泡泡,絕不騙人!
這一招,她可是打遍天下無敵手,連男生都比不過她。
說起了這「男生」,倪祖兒還真是頗為無奈。
成天追著倪祖兒東跑西轉的,一個個不是其貌不揚,就是膚淺無知,沒一個像樣的。倪祖兒其實不是不喜歡男生,她嘴里不承認而已。
她只是沒有遇上能讓她為之傾心的男子漢。
年紀大一點的最好,看起來成熟穩重些。
大多少呢?倪祖兒年方二十,也不能差太多啊……嗯,十歲好了。三十歲的男人配她正合適。不過想歸想,倪祖兒並不心急。因為她有自知之明,以她的「條件」,不怕嫁不出去。
雖然倪祖兒的個性和媽媽相差甚遠,可容貌卻是「青出于藍更勝于藍」,說倪祖兒是個紅顏美人,她絕對是當之無愧。
說她是「紅顏禍水」也並不為過!
因為確實有不少的男生,為了倪祖兒爭風吃醋,甚而大打出手。起初她多少會有點洋洋得意,沾沾自喜。日子久了次數一多,也只覺得這些男生真是太沒用了,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竟然為了一點小事爭得面紅耳赤,器量如此狹小。她反而更看不上眼。
倪祖兒過了好久之後,才把耳機摘下來。
她想瞄一下,媽媽是否已經「恢復正常」了。
但見倪夢涵獨自站在庭院中,愁眉不展地吟詩誦詞著--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倪祖兒再也听不下去了,「古人」真是肉麻兮兮的!
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爬起來了,好像在看愛情文藝片!
倪夢涵驀然地轉過身來,看見了女兒。
她沒有再說些什麼,只是微微地嘆氣,目光飄向遠方。
「媽!你可以去拍瓊瑤的連續劇了。」
倪祖兒實在忍不住了。
「祖兒,你不去見大祥,我怕你將來會後悔。」
「後悔!對他這種人我是不會後悔的!」
倪祖兒斬釘截鐵地說。他就算是死了她也不要為他掉一滴淚!
「祖兒,你不該恨他的,他是個好人。」
「好人?」
倪祖兒一肚子火。他也配稱「好人」!
「有些事你不知道--」
倪夢涵欲言又止的。
「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對于「私生女」這個身份,倪祖兒早已經習慣了。
「我……」
「媽!你不用再替他找借口了!我是不會去見他的。沒事的話我要出去嘍!」
倪祖兒話一說完就轉身離去。
「祖兒,你去哪?」倪夢涵追問著。
倪祖兒沒有回答,從十來歲開始,倪祖兒就不再向她交代去處了。如今倪祖兒都二十歲了,更不會一舉一動據實以報。
失敗!倪夢涵太失敗了。
她教女無方,如何去面對楚大祥?
她還有何顏面去與人一爭長短?她連一個女兒都管教不好!倪夢涵悲從中來,不禁再度哽咽了起來。
可這一廂的倪祖兒可開心得很呢!
她呼朋喚友的,一群人在馬路上瘋狂大飆車。
別看倪祖兒身材嬌小,她可是騎著重型機車。
「沖啊--」
楚大祥握著手中的相片,愛不釋手的。
相片中的女孩,正是他的女兒「祖兒」。
楚大祥把相片遞到了林立中面前。他一見到林立中時,就喜歡上這個年輕人。他的言語不多,但做事腳踏實地,為人有禮,但絕不阿諛奉承,是個難得的忠誠之士。
看到林立中過往的資歷,更是讓楚大祥眼楮一亮。
「白氏企業」,白令剛和兒子白奕凡在染料界獨領風騷數年。而林立中卻放棄了在白氏企業高職高薪,何故?
雖說楚大祥的公司,也是赫赫有名的,但「楚氏」仍比「白氏」略遜一籌。
「你肯屈就,我很高興。」
林立中應征「楚氏公司」,即刻就被錄用了。
而他的表現也確實沒令楚大祥失望。
連升三級自不在話下,今天又蒙楚大祥召見。
可是林立中作夢也沒想到,這一次他又接下了一個特別的「任務」,同他的工作並無直接關系︰去找尋一個女孩。
一個名叫「倪祖兒」的女孩。
「她應該姓楚才對!」楚大祥語重心長地說。
楚大祥沒有多作解釋,林立中也沒有追問。
每個人心中,都有不願被人觸及的地方。就好比秦雨紅在他心中一樣。他將她深藏在內心深處的某一個角落,讓時間來幫助他逐漸淡忘她。他相信他會的。
他不希望因為他而干擾到秦雨紅和白奕凡幸福的生活。他衷心地祝福他們,所以選擇了「消失」,到另一個環境去療傷,去開創屬于他林立中自己的未來。
一向行事忠心耿耿的他,即使換了一個東家也不例外。這是他做人的原則,上司照顧下屬,下屬忠于上司。
有朝一日,林立中當上了老板,他也會十分關照屬下。
何況這個「任務」並不艱巨。
只不過是去把相片中的女孩,帶到楚大祥跟前。
「她是我的私生女--」
是的,其實林立中心里早已料到七、八分了。
林立中看著相片。好個清秀佳人!很年輕,只有二十歲左右。可是年輕不是應該璀璨亮麗、神采飛揚的嗎?
為何相片中的女孩秀眉微蹙,神色間有一抹哀愁?
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在「為賦新詞強說愁」嗎?或者是心中有什麼難解的結,要不然為何心事重重呢?
這麼一個正值花樣年華的美麗女孩,會有什麼煩心之事?
身世嗎?或許吧!
總之,林立中感到很好奇就是了,他的目光被深深吸引住,久久不能自相片上移開。
「她很美,對吧?」
楚大祥喃喃地說著,他沉湎于往日情懷。
「比她媽媽年輕時還美!」
見女如見母,想必母女倆都是傾城之姿。
「我想見她!最近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血壓直往上升,我怕時日不多了!」楚大樣突然沉默了下來。
「董事長!您別多慮。」林立中誠懇地安慰他。他才五十多歲。
「醫生已經告訴我了,要小心隨時會有腦中風的可能!」
楚大樣站起身子,似乎有些吃力。
他離開了辦公桌,走向落地窗旁。
夢涵!他在心中輕喚著這個名字。
二十年了,一別至今已二十載了。楚大樣的胸口一陣疼痛,他咳嗽了起來。他的手掏著口袋,似乎想拿出什麼東西來。
「要不要我送您去醫院--」
林立中不希望楚大祥有事,看來他似乎真是病得不輕。
「不要緊的,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楚大祥從口袋里掏出來一條手帕,看起來年代久遠,應該是條十分陳舊的手帕,但為何楚大樣仍舍不得丟棄它?
楚大祥將手帕放在鼻唇之間,似乎在喚著什麼。
林立中和楚大祥有幾步遠,可林立中看得見。
手帕上似有血跡--
「楚先生--」
林立中誤以為楚大祥咳血了。他走上前去--
再看仔細時,才發現那並非是血跡,而是唇印。褪了色的紅唇印,布滿在手帕上,密密麻麻的一個又一個。
「我說了!我沒事。」
楚大祥看出了林立中眼中流露了並非好奇,而是真正的關切。他很欣慰,他沒有看錯人。林立中是個正直有為的年輕人,他很欣賞。
世風日下,要找一個對老板忠心耿耿的得力助手實非易事。
不是羽翼豐時,就忘恩負義而去,更有甚者,養虎為患,日後回過頭來反咬自己一口。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的楚大祥,這種事看得多了!
見到林立中,好似走錯時空一般,這世上竟然還有這種人!他的盡職,絕非是裝模作樣,惺惺作態。
楚大祥自認並非是個十足的正人君子。他暗中調查過林立中,因為他百思不解,為何林立中會離開「白氏」,他在「白氏」的地位,只在少總白奕凡之下而已!
謗據征信社回報,林立中的離開似乎和一個女人有關。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楚大祥心有戚戚焉。
再听聞林立中代還欠債,和成全主子之事,楚大祥不禁錯愕。好傻的年輕人!不過傻得可愛,傻得令人欽佩,傻得令人激賞!楚大祥對林立中更加另眼相看了。是故他選擇林立中來擔任這一項「任務」,或許他能促成些什麼也不一定。就看天意了!
「立中,這件事是個秘密。我會給你一個出公差的名目,我不想有別人從中阻撓!你懂嗎?」
林立中懂。
這個「別人」,所指的必定是楚大祥的元配夫人了。
大企業家有個三妻四妾,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不過那是別的男人,林立中知道楚大祥不是這種人。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他是那種一次只會愛一個人的人,可是愛一回傷一回。
林立中承擔下了這個意義重大的任務。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然是一個原因;此外相片中的女孩,眉宇之間化不開的憂愁,也深深地揪住了他的心。
「你一定也發現到了,她不快樂。」
楚大祥將滿是褪色唇印的舊手帕,收回口袋中。
「看到她不開心的表情,我就自覺罪孽深重。是我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我只能給她物質上的享受,而精神上她卻是一貧如洗。二十年來,她一直沒能認祖歸宗。」
楚大祥又咳嗽了起來。
看情形,林立中必須快些行動才成。
「我會把楚小姐帶到您跟前來的!」
「希望如此。不過別勉強她,我知道她一定很恨我!」楚大祥心知肚明,要不然倪祖兒不會打扮成公主般的模樣拍照,卻是一臉的不開心。親生女兒如此憎恨自己,卻也是他罪有應得,楚大祥越想越是心痛。
「楚先生,我這就出發!」
林立中決定速戰速決,立刻采取行動。
看到林立中堅定果決的背影漸行漸遠,楚大祥的咳嗽也好轉了些,希望林立中會是一顆定心丸,帶回來好的訊息!
當然,如果能夠再添上美事一樁,那是更好不過了。
人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而楚大祥對林立中的欣賞,遠遠超過「滿意」的程度。
林立中和祖兒,楚大祥思索了起來。
他斜躺在座椅上,幻想著如果美夢能成真……他的手不自覺地又伸向口袋,掏出了手帕來。
以吻為記,唇印為誓。
誰是紅唇印的主人,不難想像,正是倪夢涵。
桌上的電話響了,打斷了楚大祥的沉思。
「是我。」
簡短的兩個字,卻深深地震撼了楚大祥的心。
「祖兒不想見你,她--」
「我明白。她恨我!」
倪夢涵原本不想打這通電話餓,可是她真的勸不動倪祖兒。即使她是她媽媽,哭也沒用,發呆也沒用。
這一回倪祖兒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她不會改變決定的。
「我派人去‘請’她來見我了,是個年輕人。」
楚大樣約略描述了林立中的模樣。
可是倪夢涵不抱太大希望,女兒的脾氣自己最清楚,可是楚上祥卻不知道。他一直以為祖兒同她一般……
這都怪倪夢涵自己,總以為祖兒再大一點就會懂事的。怎知道,祖兒不但沒有大徹大悟,反而變本加厲。
那一張張公主般的淑女照,全都是造假的。
倪夢涵不想讓楚大祥知道,她把女兒帶成了這樣。她不想的。她更不想祖兒被人嘲笑,嘲笑她有一個「這樣」的媽媽!
「你的病不要緊吧?」
「听到你的聲音,我就好多了。」
「你的嘴巴還是那麼甜!」
「你的唇印還是那麼香!」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時光飛逝,好多年都過去了。
原本說好只有通訊聯絡,寄寄祖兒的生活照。但楚大祥忍不住打破了約定,他真的怕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倪夢涵母女了。如今得到倪夢涵的回音,其實結果早在預料之中。
「祖兒她--」
倪夢涵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揭露祖兒的「真面目」來。
「歹竹怎麼可能出好筍!」
空氣中仿佛回響著這句話。
就是這一句話,深深地刺痛了倪夢涵。所以倪夢涵要倪祖兒成為一個端莊文雅、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孩子,她不要別人批評祖兒和她一樣,「出身」不良!可是她失敗了,徹徹底底地失敗了。
「林立中是個很不錯的男人。」
倪夢涵似乎沒有認真在听,她仍在思考著這兩難的困境。
「夢涵,你還在吧!」
楚大祥又急促地咳嗽了起來。
「大祥,你先去歇會兒,以後再說吧!」
電話那頭掛上了。
以後,還有以後嗎?
「夢涵!夢涵!」
楚大祥對著話筒喊了起來,一遍又一遍的。
幣了電話的倪夢涵。呆坐在床頭。
她氣自己的不爭氣,還有她的不「誠實」。
明明倪祖兒是個活月兌月兌的小太妹,卻偏要她扮成高雅的小淑女、小鮑主。分明是自欺欺人--
可是若不這樣,那她又該如何?
倪夢涵噙著淚,恨自己的無能。
至今她仍忘不了那一對犀利的眼楮,深深地刺痛著她。
「妓女就是妓女,還分什麼高級低級的!」
沒錯,倪夢涵曾經在風塵中打滾過!
可她不是那種有錢就買得到的女人。倪夢涵受過專業的訓練,從外表上看,她是個高雅大方的迷人女子。
倪祖兒絕對料想不到,她母親一度曾是「不正經」的女人。倪夢涵感到惶恐不安,楚大祥派人來「請」倪祖兒去見他,這麼一來,那些陳年舊事不就昭然若揭了嗎?
倪夢涵越想越急,不禁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踫」的一聲巨響。
倪祖兒回來了!倪夢涵霍地站起身來。
「祖兒,我有事和你說!」
「如果又是‘那件事’,那就不必說了!」
「祖兒,你爸他--」
「他不是我爸爸,他只是個拋妻棄女的男人!」
「他--」
「他啊他的,我說了他的事我不想听!」
又是「踫」的一聲,倪祖兒回房去了。
留下不知如何是好的倪夢涵,她要如何收拾這殘局呢?其實倪夢涵心中最懼怕的,是讓祖兒知道了她以前的出身。
「祖兒,你媽媽好漂亮哦,好像仙女一樣!」
祖兒的同學,總是如此的贊嘆著。
「對啊!結果生下我這個怪胎。這個遺傳基因沒有在我身上發生效用,我媽是高貴淑女,我是不良少女。」
祖兒說得彎腰大笑,她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可是她不知道「真相」!
倪夢涵沒有勇氣告訴倪祖兒,她其實是百分之百得到了遺傳。她們母女都不是「良家婦女」。
倪夢涵徘徊在祖兒房門外。
她下不了決心把一切和盤托出。她怕祖兒怪她,祖兒的「與眾不同」全是她倪夢涵的基因不良所導致的!
「媽咪呀!你煩不煩啊!要我說幾次你才會死心!」倪祖兒像是泄憤似的把房內音響開得極大聲,快把屋頂都給掀翻了。
倪夢涵又「懦弱」了一次,無語地走回房內。
房內的倪祖兒,成「大」字形仰躺在床上。
沒有女孩家的房中,該有的典雅整潔。只有一個「亂」字可以形容了!不過對于自己的小窩,她可是不以為忤。
倪夢涵想動手收拾,倪祖兒還嫌她麻煩。
她喜歡「亂中有序」的模樣。這個「亂」是鐵錚錚的事實,一望即知。至于「序」嘛!天地良心,只有倪祖兒自己找得到頭緒了。
今兒個倪祖兒心情不好。
其實她不愛抽煙的,她愛嚼泡泡糖。
今天真是諸事不順!她們那一群以她為首的「九尾狐」中,有人叛變了,想要「從良」去。倪祖兒想起來就有氣,想當淑女,當初又為什麼要出來「混」?
听听!她們說的話能听嗎?
「狐主!」
倪祖兒一向以「狐主」自居,大伙兒也就這麼叫她。
「我的年齡不小了,我媽說我該為自己打算一下了!」
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人前人後還媽媽長媽媽短的!
「我想找個正經的工作做--」
「我想去補習,再重考大學--」
「我想嫁人了--」
結果你一言我一語的,原本只有一、二個想棄暗投明,這下子除了倪祖兒之外,全都「不安分」了起來。
「閉嘴--」
倪祖兒大吼一聲,去!去!去!全都「從良」去!」
嚕嚕唆唆、七嘴八舌的。難怪世人都說女人麻煩!
二十歲!難道等到二十歲的女人就不能再「混」了嗎?想當初她們這九人還指天對地的發了誓,要一生一世做好姊妹的。
女人!不講義氣的動物。
想到這些倪祖兒就老大不高興,這下子她這個「狐主」也當不成了。
「九尾狐」散了!沒關系.再招兵買馬重新來過!
倪祖兒似乎忘了一點。
別的女孩沒有「本錢」像她一樣混日子下去。倪祖兒衣食不缺,又生得美貌絕倫,可是別的女孩就怕時光不再。
十幾歲時,可以隨心所欲,自由自在。
可是總不能這樣一直下去!以前就當是年幼無知,可是二十歲……
是該思考未來,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了!
倪祖兒還不夠成熟懂事,不太能替別人著想。所以仍自顧自地在房里生氣。
已經夠嘔的了,媽媽還拿楚大祥來煩她。
要是有人敢再提起這事兒,叫她去見楚大祥,她就要……她就要用腳踩死他!對,就這麼辦!即使是倪夢涵也一樣,正在氣頭上的倪祖兒是六親不認的。
所以別再來煩她了!她要重新再收編姊妹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