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翎從廚房一出來,看見赫連昀已大大方方地坐下時,她倒吸了一口氣。想不到他的動作竟然如此快速,一聲不吭就坐好了。
她也不知道向來以客為先的自己,今天為何那麼捺不住脾氣,可是當看見他老神在在,一副吃定她「不敢對我怎樣」的樣子,她就恨得牙癢癢,原本笑咪咪的臉都不見了。
眼光銳利的赫連昀見到她遠遠瞪著自己,內心覺得好笑,笑這小子不懂隱藏,將所有情緒顯于臉上。「他」已完全勾起他的注意,非常好奇她會如何對他,于是他只是輕皺著劍眉回望她,耐心看她有什麼行動。
丙不其然,穆安翎拿著茶壺走向他,然後一聲不響地倒茶。
赫連昀的視線正好落在那雙倒茶的手,有點意外它的細小和白晢,和一般店小二粗糙的大手很不同。他有點疑惑地抬頭望她,甚至突然想捉住這雙縴手,仔細端視一番,然而她卻剛好離開。
「站住。」他喚道。
穆安翎一臉不耐煩地轉向赫連昀,捺著性子低問︰「客倌,還有什麼要吩咐小人?」
「你好像不是很懂規矩,」他薄唇一抿,冷冷道︰「你該問我要喝什麼茶,但你沒有;備茶後你該問我要吃什麼,你也沒做到。」
「規矩我懂,問題是現在由我請客,當然由我決定你要喝什麼、吃什麼!」她懊惱地握起拳,氣得臉都扭曲了。
「既然向人賠不是,就該表現得誠懇一點。」赫連昀將杯中的茶水全倒在一旁的空碗中。「我不是存心羞辱你,所以不會要求你在大庭廣眾跪下,但至少你要好好端茶給我賠罪。」
「端茶賠罪?我不要!」她氣憤的甩甩頭,拒絕屈服于對方傲慢的態度。「我不是答應會請你吃一頓嗎?難道這還不夠?」
「看來你還搞不懂情況。」赫連昀的聲音听不出任何情緒。「我不是來吃免錢飯的。」
「對不起,我再跟你說句對不起,求你別再為難小人了,行嗎?」她發現這男人不是普通難纏!
「就算我不計較你剛才的無禮,但向來負盛名的雲來客棧,就只有這種待客之道嗎?這樣的客棧,我很懷疑菜色會好到哪兒去。」
「你說夠了嗎?」穆安翎生氣了,忍不住大叫。「你這個笨蛋,我告訴你,我們客棧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不信的話就去打听看看,來過的有哪個不滿意的?」他怎麼可以隨意詆毀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赫連昀眉頭糾在一起,無法置信這人居然如此大膽——
她居然罵他是笨蛋?大部分人看到他不外乎兩種反應——不是尊敬就是不安,但這店小二如此有膽量,竟敢用這種語氣和他對峙!
他差點就想表露真正身分挫挫她的氣焰,也很好奇她對他的態度會否立即截然不同,但用名號壓人向來不是他的作風,而且他想繼續用一般人的身分,和這特別的小子「聊」下去。
「好,把你們的招牌菜都端上來吧!」他扯出不在意的笑,心想順便品嘗這里的菜色也不錯。
「我們的招牌菜都不便宜,我可沒那麼多錢請你吃。」她咬牙切齒,命令自己漠視那張似笑非笑的俊臉,才能繼續擺起架子,跟他的挑剔「周旋到底」。
她本就打算自掏腰包請他吃飯,因為一開始的確是她不對,她應該賠罪,而不是讓客棧白白虧錢。
「我也沒準你請我吃飯。」赫連昀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我有銀兩,不是來討免錢飯的無賴。」
穆安翎定楮一看,眼珠子差點掉了出來。這錠銀子別說可以讓他吃盡客棧內所有招牌菜,還可以吃最名貴的鮑參翅肚了!
她詫異地望向赫連昀,想找出令人討厭的暴發戶氣息,可是沒有,好像他拿這錠銀子出來,不是為了炫耀,而真是為了付帳。
最重要的是,他拿出那錠沉甸甸的銀子時,動作就有如呼吸般自然,似是他天天都這樣做一樣。
「怎麼還呆著不動?」赫連昀挑了挑眉,露出淡淡的笑意,似乎很滿意銀兩的威力。
這下就能證明,他不是為吃免錢飯而找麻煩的無賴了。不過他越來越欣賞這小子的氣魄和堅持,因為一般店小二都不會像她這樣,肯用一頓飯菜賠罪——雖然她的態度有待改進。
「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銀兩絕對是真。」他慢條斯理抿了一口茶,輕輕放下杯子,慢悠悠地問︰「怎麼了,是嫌我出手太低,不肯拿好菜伺候我,還是根本拿不出來?」
「誰說沒有好菜?你付得起錢,什麼都能吃!」
「代掌櫃,你要的菜都送上來了!」這時小六子正好捧著盤子,闖進流竄在兩人間的暗潮中。「你有朋友來了啊!」
「你是代掌櫃?」赫連昀的視線疑惑地掃向穆安翎。
「客倌,請喝粥。」小六子一杓一杓地盛滿一碗香氣四溢的五子粥,再遞過來給他。
「這些是你們客棧的招牌菜?」他淡淡地問,听不出任何情緒。
「哈哈哈,客倌別跟小人說笑,這粥是很受歡迎,但仍算不上招牌菜,只不過剛才我們代掌櫃交代廚房上這些東西罷了!」
「這五子粥我可愛吃呢,你還沒有吃一口,就想撤下嗎?」雲來客棧的規矩是不許將已上桌的東西再拿給別的客人吃,即使分毫未沾也一樣,所以若他不吃,這碗粥就要倒掉了。
「客倌您先嘗看看合不合口味,若真的不合,小人再吩咐廚房上別的菜!」小六子看向光坐著就令人感到尊貴的男人,以為他是不滿意菜色過于普通,態度更是恭敬。
真搞不懂小姐在想些什麼,她一向很會招待客人,今天怎能點這些有如素菜般乏味的下等菜色,給一位衣著光鮮、相貌堂堂的公子品嘗?連他這跑堂的店小二看到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既然是‘代掌櫃’特地為我準備,我卻之不恭。」赫連昀意味深長地瞄了穆安翎一眼,接著舉筷開始吃菜。
真是多事的家伙!穆安翎埋怨地瞪了小六子一眼,嚇得小六子忙不迭走離兩人身旁。
「怎樣?雖然只是家常小菜,但味道很好吧?」她一邊看他嘗了幾道菜,一邊不忘稱贊自家產品。
「還不錯。」她確實沒有夸口,菜肴挺有水準,店小二待客也很殷勤,就只有她,完全是非常例外的存在。
赫連昀嘴角勾起不為人發現的弧度,更仔細打量穆安翎。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得如一汪清泉,清秀月兌俗的五官及紅唇白齒,更使他一時猜不出她的性別。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他從來沒對人這麼好奇過!別人叫她「代掌櫃」,那她肯定和雲來客棧淵源不淺。
在江南地區,男生女相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北方很多不入流的孌童館子,都專門以南方美男子掛帥,吸引客人光顧。而眼前的人身為男兒,卻比他看過的美男子更粉女敕一些。
「我?」穆安翎頓了頓。他問她的名字干嘛?萬一他知道她是掌櫃的女兒,找她爹的麻煩,那怎麼辦?于是她立即回道︰「我叫小六子!」
「你叫小六子?」赫連昀精明的眼掃視她,似乎識破她的謊話。「那麼,剛才的店小二叫什麼?」
正好此時,很多熟客一直叫著小六子,而他早就忙得東歪西倒,不停在前堂和廚房間來回奔波。
穆安翎尷尬地低頭,氣不過他傲然的態度,仿佛所有事都在他掌握中,但她怕再不坦白,他會讓她更「麻煩」!
于是她只好硬著頭皮低聲說︰「別人都叫我小安。」
「小安?好,那你留心听我說。」赫連昀開始訓話。「你要知道,我一開始就要你明白,人在外面討生活,必須學會如何自保。今天我只要你端茶賠罪,但他日難保別人不會用權勢、陰險來取你性命,為的只是你不小心冒犯了他們。」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他想恐嚇她嗎?他葫蘆里究竟在賣什麼藥?
「我說的是事實,尤其在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你的倔性子可要收斂一下,否則吃虧的是你,或是你忠心的雲來客棧。」
穆安翎一听,詫異得愣在原地睜大雙眼。這個一臉冰冷、處處為難她,又對客棧諸多挑剔的男人,是在勸告她嗎?
「我知道了!」她輕輕應聲,氣勢敗下來,因為她沒有立場苞他對峙,他說的很有道理。
赫連昀見她沒半點玩笑或輕佻,便知道她受教了。
她雖然劍拔弩張,可是他看得出那是出自直率性子,自然不做作,不是存心惡意對他。
老實說,他對膽子不小的她起了莫名的興趣。她勇敢對抗難為她的人,也忠心維護雲來客棧,這種人若加以教,相信可以成為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真心希望她能學會保護自己,即使沒有武力,但一點點進退伎倆也是該知道的——他不希望她受到欺負,等下叫一平去打听這小子的事吧!
「那麼,你的銀兩包括買我的賠罪嗎?」穆安翎緊緊盯著清逸冷漠的他,一下子不知該如何看待這個男人。
「我不會。」赫連昀站起身,使兩人的距離拉近不少。「假如能用銀兩買到你的卑躬屈膝,我就不會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她怔住,眸光被他黝黑的正直瞳眸所吸引。他不是佔客棧的便宜,也不羞辱她出氣,還忠告她一番?她跟他素未謀面,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這錠銀兩,當作是付吃鮑參翅肚的價錢也好,當作是打賞你也好,收下吧!你好好干活,下次我再來看見你沒有改進的話,我還是會教訓你,直到你把我的話全听進去。」他將銀兩放到她手上,然後邁開腳步離開。
「不行,我一定要找錢給你!」穆安翎想喚他,無奈他似乎充耳不聞,她只好追到門外。「客倌,客倌!」
大街外人們熙來攘往,轎子馬匹穿梭其中,轉眼就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今天的事不是你的錯,我又不是你的下人,我才不要你的打賞!」她大叫。「你下次究竟啥時來啊?」
她從來沒見過這種人,他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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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你睡了沒?」
「爹,你回來了?」一听見這聲音,穆安翎馬上打開門讓父親進來。
「嗯,剛回來。」穆掌櫃逕自坐下,倒了茶水就喝。他雖然略顯疲色,但臉上仍帶著微笑。「今天收獲不少,花了點時間差人運回來,否則我入夜前就能回來。今天可辛苦你了!」
每次他一出門,便是女兒替他主持大局,讓她一個姑娘不得不女扮男裝勞碌奔波。如果女兒的娘沒有因病早死,如果不是他這當爹的沒多大才能,她便不會到這個年紀,還守著他這老人和客棧。
他這做爹的,實在對不起她。
「不辛苦,代掌櫃我當得可過癮呢!」穆安翎笑得燦爛。
假如爹在客棧,就不準她穿男裝四處晃,說什麼女子就要有姑娘家的模樣,前幾年爹甚至中午過後便不準她跑堂幫忙。現在她快二十了,早過了嫁人的年紀,爹才讓她在前堂跑腿。
「小安,」穆掌櫃叫著她的乳名,閑聊似問︰「听小六子說,今天你有朋友來客棧用飯,你什麼時候交了新朋友?」
小六子對他說,那個看來非富則貴、氣質沉穩的男子,從未在雲來客棧見過,相信不是他知道的客人之一。小安究竟是在哪里認識這跟他們出身相差太多的人?
他雖然軟弱,但不天真,他知道門戶高低和分別。當年他就是誤交紈褲子弟,妄以為自己能跟他們同等,誰知人家只把他當戲弄取笑的對象,甚至使計把他的雲來客棧據為己有。
他知道,不是所有富貴之人都是混蛋,好似他們穆家的大恩人——四龍堡大當家,就是他打從心里敬重的人物,但他認為做人最少該有自知之明,要了解出身卑微的,永遠配不上跟人家平起平坐。
「他才不是我的朋友!」穆安翎想起那個令人想忘也忘不了的男人,連忙急急否認。「我跟他今天才第一次見面,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既然不是朋友,那你為何要請客?」穆掌櫃對女兒稍微激動的反應感到些許好奇。
「我沒有請他,他自己付錢的!」只是銀兩還在她這里,沒放到帳房去而已。
「是不是你做了什麼事,得罪了人家?」
她閉起嘴巴,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所以我才反對你去出幫忙。」穆掌櫃嘆一口氣。「那客倌不知道你是個姑娘家吧?」
把她當成男的,最少不會打她的主意,日後假如他再來鬧事,用錢打發也好、找官府評理也好,最少不會傷害女兒。
「應該不知道吧?」該說她偽裝得太唯妙唯肖,還是他沒有她想像中敏銳?
「那就好。小安,不是我喜歡說你,只是凡事要小心,別老把事情搞砸、惹禍上身,雲來客棧可不能再受第二次打擊了。」
「女兒知道了!」她慚愧地點頭,心思卻落到她心里第二重要的恩人身上。
他們雲來客棧可不能再受第二次打擊,因為世上恐怕再沒有第二個大當家。對她來說,他就好像神祇一樣,充滿威嚴卻好善樂施,是個不可多得的大好人。
她一直都很想親眼見他一面,親自向恩人道謝,順便證實他是否如傳聞一樣英明神武。所以每年匯報時,她都「盧」爹帶她一同到四龍堡,讓她偷偷看他一眼,可是爹都不許。
恩人看不到,卻偏偏讓她遇上今天那個男人!
第一眼看到他,她就覺得他的氣勢大概能跟恩人相比,而且他是她見過的男人中長得最英氣,不似別的美男子般娘娘腔,對他印象挺好的,可是他卻是愛挑三揀四的大冰塊,害她對他……真是又愛又恨啊。
可惜,真是可惜!難道除了大當家外,再也沒有完美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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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你終于來了!我還怕爺是否忘了要跟布行管事舉行閉門會議呢!」一直在湖邊渡頭等候的秦一平,甫見到高大顯眼的赫連昀,便急得跑上前迎向他。
「我哪會忘了正事?」赫連昀滿不在乎地瞄了秦一平一眼,意指他太大驚小敝了。
「我的好主子,我哪知道事情會不會臨時有變?爺今早跟我說要先到雲來客棧看看,我就很意外,你這一去就快一個時辰,早就過了午飯時候,畫舫上的管事們都在為爺著急呢!」
「一個時辰?」有這麼久嗎?比他預計的時間多了一倍。看來是那個叫小安的人讓他破例了,可是……他覺得她值得讓他花時間。
「對。」秦一平跟著他步上船板。「爺看到穆掌櫃了嗎?他什麼時候啟程去福州物色新客棧地點?」
「我沒看見穆掌櫃。」倒見了個令人印象深刻的代掌櫃。
「沒看見?那爺還去了那麼久?」秦一平的驚呼惹來赫連昀不悅的目光。自知語氣太過夸張,亦不想讓主子覺得自己管太多,秦一平只好解釋道︰「我只是擔心爺有沒有出事。」
「你是不是太久沒看我練武,忘了我會武功?」赫連昀淡淡地提醒貼身侍從。
秦一平吞了口口水。對,主子不單會武功,而且還媲美紫禁城的大內高手。那他究竟在擔心什麼?因為主子看來有些反常……一定是這樣!
「一平,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買下雲來客棧嗎?」此刻,赫連昀眼眸里少有地隱隱流轉著過去的片段。
「同情心作祟吧?」主子面冷心暖,會對落難者出手相助,並不奇怪。
赫連昀無視畫舫內眾人的行禮,迅速在主位上坐下,而跟在身後的秦一平馬上宣布會議開始。
布行的管事們紛紛照順序向赫連昀報告,赫連昀全心投入公務,霎時忘記想跟秦一平談及的那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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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約十九的赫連昀早就開始經商,皇上甚至安排他在一家官辦的鑄鐵處出任監史,從中學習。
這一天,在城內最熱鬧、人潮熙來攘往的安匡大街上,各種小攤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落。赫連昀如常地走在大街上,往鑄鐵處而去,途經一間被很多人包圍的客棧。
這客棧的匾額昨天還寫著「雲來客棧」,但今天已經改為「招財客棧」了。這種變遷對赫連昀來說見怪不怪,甚至是很正常的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對商行來說也一樣。
他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回到鑄鐵處。
「還給我!還給我!」後院傳來陌生但軟軟甜甜的孩童聲音,引起他的注意,他尋聲而去。
一到後院,他見到幾個鑄鐵工人的孩子,以及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小女孩。
他愣愣地看著笑得比春天燦爛的小人兒,追著一個手拿布袋的男孩,還向他伸手討布袋。
男孩臉上盡是戲弄的笑意,很明顯,他不打算將小玩意還給小女孩,而小女孩卻懵然不知,還以為人家跟她鬧著玩。
「你們在做什麼?」赫連昀看不下去,冷冷地低喝。
「我們在玩啊,關你什麼事!」男孩們不認得他是什麼人,一點畏懼也沒有。「你是誰?」
「我是誰跟你們沒關系。」真是沒家教的野孩子,連面對一個比他們年長的人都不怕?「你們為何要欺負這小女孩?」
「你可不要亂冤枉人,我們哪有欺負她?就算有,是她自己找上門來的,對不對?」說完,眾男孩們大笑起來。
小女孩听見了,晶瑩的眸子里水光盈動,怯怯地對赫連昀說︰「不是這樣的,我在這里等爹,看見他們在玩游戲,所以想一起玩!」
「不要怕,大哥哥幫你。」說完,他看著男孩命令道︰「我是這里的監史,快點將東西還給她!」
一听見他是監史,還算懂事的男孩嚇得將布袋拋回她身上,更不忘補上一句︰「哼,你家客棧都被人騙走了,以後也不會有人跟你玩了!」然後便跑走了。
小女孩撿起自己的小玩具,也不怕生,眼珠子好奇地朝他瞅啊瞅的。
「大哥哥好厲害,監史是什麼東西?」
「能讓別人听自己說話的東西。」反正說了她也不明白。
她听後馬上緊緊抱著他的腿。「那大哥哥去叫人把我家還來好嗎?我只有爹,我不想搬家,我要我家客棧!」說到最後,她伏在他身上哭了出來。
他手足無措地看著她。「要做什麼,你才不哭?」他七手八腳地輕拍她的背安撫她,想哄她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可以眉頭一動不動,面不改色置人于死地,可現在他不知道要做什麼,才能讓這女娃停止哭泣。
「我想回家!」听見他似乎會幫她,她含淚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赫連昀著迷地注視著她如雨後天空般純淨的笑容,冷傲的心突然如擂鼓般不受控制的狂跳不已。
純淨的笑容,是他早就失去卻很想擁有的東西。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想達成這笑容主人的願望。
這時,從門口傳來小女孩熟得不能再熟的叫喚聲。
「爹爹,抱抱!」她歡喜地從他身上跳下,直朝親爹奔去。
懷里頓時失去溫度,心也好像空了,赫連昀怔怔地看著她向一個男人跑去,嘴角泛起一朵苦澀的笑。
「爹爹,我把衣服弄髒了,對不起!」她的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擺,小小的頭顱埋在男人胸前,聲音帶著哭腔。
「怎麼,有人欺負你嗎?」男人皺眉。
「這位大叔,不礙事,我剛好路過,打發了欺負她的人。」說打發,不如說恐嚇比較適合。
「是大哥哥幫了我,他是大好人!」她童言童語地贊美,向男人撒嬌道︰「爹爹,我們快回家好不好?為什麼我們這幾天都不能回去?」
男人心酸地道︰「翎兒,我們的家被搶走了,以後再也回不去了!你乖一點,跟爹爹去找個新家好不好?」他來鑄鐵處就是向一些熟人打听能落腳的地方。
「不要,我要留在這兒,我要回家!」她緊緊地擁著父親,低低叫道。「我不要走,這里有很多很多人陪我玩,也有很多叔叔給我糖!我不要走!」
赫連昀看了,心里對這小女孩萬分憐惜。他很清楚無家可歸的慘境,也同情看來良善的男人被搶去家園的彷惶。
餅去的他同樣無助,幸得皇上恩典才有今天的自己,現在他有能力去幫助人,又何樂而不為呢?
「大哥哥答應你,叫那些人把客棧還你,以後你再也不會無家可歸,不會被人欺負,好不好?」他向她保證。
「真的?」她清澈如水、亮如水晶的眼眸直視著他。男人則驚訝地看著這個少年,疑惑他說的是真是假。
「嗯!我不會騙你的!」他對她點點頭,深邃的眼中漾過一抹笑意。
她伸出小指頭,「那我們打勾勾!」
他勾著他白女敕的小指,拇指蓋上她的。
因為這個承諾,他買回了雲來客棧,成了它的主人,也讓穆氏父女繼續擁有他們的家。而他唯一惦記的,就是這個可愛又對他充滿信任的小泵娘。若有一天她又需要他的話,相信他仍會義無反顧地為她做任何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