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入秋,江南,蓮苑盛宴,恭祝前主子蘇淨荷與姑爺孟朔堂百年好合。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美女多嬌,誰人不愛?尤其是像他人稱「逍遙公子」的韓定遠這般玉樹臨風、氣宇軒昂,百年難得一見的好男兒,生來就該是勇闖美人關,縱橫溫柔鄉的最佳人選呵。
可,夜路走多了,自然遇鬼;人若是十全十美,早晚會遭天妒、受天譴。
誰也想不到,打十五歲起就尋「美」訪「艷」縱橫天下無敵手、紅粉知己滿江南的他……竟會栽了個大跟斗!毀掉他逍遙人生的禍首就是他生平最愛的美女!
恨哪,恨哪,這一栽就是三年,三年……不舉,不舉……整整三年哪!筵席上,真心的祝福話語,處處可聞;眼一瞟,觸目所及,處處鶼鰈情深深,幾許溫柔相依偎。這番幸福景象看在韓定遠的眼里,實在再刺眼不過了。
「好個阿朔,兄弟是這樣當的!明知我孤家寡人,還拿我們多年的交情要脅我非來參加你這個撈什子喜宴不可。哼,這筆帳我記下了!」
見好友夫婦恩愛逾恆的模樣讓韓定遠坐立難安,心頭煩躁,想奪門而出的沖動如滾水沸騰,愈來愈強烈。
耳邊先傳來陣陣悠揚的曲音,再听得一陣溫潤輕亮的女子嗓音同主子打了招呼。聲落,舞起,眾人一片叫好,耳畔盡聞贊頌稱揚之聲。
「全是一群庸俗之輩,盡說一些膚淺之語!就算沒見過美女跳舞,也不必拍馬屁拍成這樣。」旁人的贊美聲讓轉身背對眾人獨自生悶氣的韓定遠听了更是惱怒,心中不住貶損叨念。
荷出綠波,日映朝霞。這舞娉朝霞不愧是前任主子欽點的接班人!舞姿曼妙,風華萬千。蓮苑前後兩任主子站在一起,兩番絕色風貌,相形之下,更不知要讓天下多少女子黯然失色呵!
朝霞,善舞……
听得「朝霞」一名,韓定違心頭一震,他一臉狐疑地回頭,目光落在那道娉婷輕盈的舞人兒身上,就再也移不開了……
一個回身,凌波微步,婆娑動人,一個旋身,盈盈縴腰,不堪一握。她的身段縴織合度,玲瓏有致,較一般女子更來得縴細,該是長年習舞之故。
一襲月白紗巾裹住她的容顏,只放任一雙秋水流轉,恣意跟隨她的手舞足蹈縱情嬉戲。她的一舉手一投足,皆是惑人心魂的無盡風情。
不消說,光是想象,就令人心頭枰然,想掀開那方礙眼的紗巾,一窺佳人的廬山真面目,瞧瞧薄紗底下覆住的該是怎樣一番動人的天香容顏呵!
韓定遠怔住了,眼光、心思全落在眼前專注舞動的人影上。
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平靜已久的心湖再度泛起漣漪,波紋一圈圈慢慢地擴大,她的絕色讓他的心為之劇烈躍動……
如果他「還行」的話,這名清艷佳人絕對是他不會錯放的對象。
奔騰的思緒隨著朝霞曼妙動人的舞姿而停止流轉,直至樂曲終了,在場眾人依舊醉于那番婆娑優雅的舞動內,久久才回過神。
「朝霞祝淨荷姐和姑爺恩愛百年,姻緣久長,白首偕老。舞已盡,容朝霞先行告退,入內梳洗更衣,再出來陪您們。」
蘇淨荷和夫婿孟朔堂微笑允了諾,朝霞欠身一福,便轉身同伴舞的少女們一同離去。
此時,湖畔拂來陣陣清風,趁朝霞轉身之時,調皮地撥動了她肩側的紗巾,加上身子的轉動,紗巾散了開,泄露了面紗下的絕美容顏。
一個巧笑倩兮,一個眼波流轉,神韻、儀態皆美,舞盡後不意的小插曲攫獲眾人目光,屋內再起騷動。
仿佛早已習慣如斯場面,對于在場所有驚艷的眼光,朝霞置若罔聞,櫻唇微啟,漾起一抹淺笑之後,提步離開。
而在面紗掀開的那一剎那,韓定遠如遭天雷蓋頂,神智硬是狠狠止住了思考,過了好大半晌才回過神。
「是她!是她!就是她!」韓定遠在心里無聲狂吼著,眉眼深深染上一種詭異的笑意。
炳,冤家路窄,老天有眼,這世間果然還是有天理的,終于讓他遇上她了!這番相遇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呵!
懊死的女人,看到他居然敢裝作不認識!很好,很好,你、完、了!
「顏朝霞,你害我這三年不舉又隱遁的仇怨,看我怎麼跟你一次清算!」韓定遠在心里暗暗宣示道。
鷹般銳利深邃的目光找著尋覓許久的獵物,黝黑的瞳底燃起火苗,那是狂妄、得意,仿佛多年心願終能得償的冷冽光芒……
蓮苑,庭園小徑。
舞罷數曲,氣喘微吁,桃腮配紅,香汗淋灕。朝霞性喜潔淨,舞結束後,暫時告退,由伴舞的三名少女們簇擁著,蓮步款款,欲回她的私人居所「桂泠居」淨身去。
碎步踩過石階,小徑旁飄散著干枯的落葉。深秋的氣息漸濃,秋意總蕭索,再來的寒冬更是百物凋蔽,想來就教人蹙眉。
不知緣由,她就是莫名討厭冬季的清冷,打從心底的厭惡,那種泛人肌鼻就像是一種蝕人心魂的苦痛,會引她陷落寂寞……
她,討厭寂寞,討厭極了!可,為何討厭?她卻理不出個頭緒來。
是因為生命里那一大段的空白吧!她不知她今年幾歲,不知她身家何處,有無親人,該填滿的空洞記憶里,究竟是潔白如紙的單純過往,亦或是令人憎惡的不堪回首?
「站住,前面的,給我站住!」
突然間,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男子命令的嗓音。
蓮苑中院庭園是通往各金釵私人居所的通路,男人絕對止步。莫名其妙突然殺出個陌生男子大喊站住,朝霞跟少女們都嚇了一大跳,趕忙轉身察看究竟。
「公子是誰?為何私闖蓮苑內院?這兒是不許外人進來的,請公子快離去,不然讓我開口喚人了,讓人來『請』公子出去,那場面……呵……可就不好看嘍,」朝霞櫻唇微啟,先發制人。
「顏朝霞!你還跟我裝傻?還敢裝做不認識我?」听見朝霞涼涼的忠告,韓定遠心頭的怒火更熾,他快步走至朝霞跟前,氣急敗壞咒罵道。
這個該死的女人,害他三年淒慘還嫌不夠,如今見了面,竟然還能夠裝做一副全然陌生的樣子。
哼,俗話說一夜夫妻百世恩,他和她雖未成婚,但至少也曾有過幾夜露水姻緣。那幾宵的激狂纏綿……他不認為她會忘,也不信她忘得了!「你怎知我姓顏?」听見韓定道連名帶姓喚她,語氣里透露著對她的熟悉,教朝霞听了有些怔然,連她自己都不確定她自己的姓氏啊!
她只記得她叫做朝霞,姓「顏」是陪在她身邊的如喜婆婆和最疼愛她的淨荷姐告訴她的。她是個沒有記憶的人,沒有人能告訴她,她來自何方、雙親是誰,過去又曾經歷過什麼事……
「顏朝霞!你真該死,還跟我裝什麼蒜?」韓定遠雙手箝住她縴細的肩膀,氣得一邊猛力搖晃,一邊斥罵︰「我當然知道你姓顏,因為我們曾經……」
看著她似孩童般純淨的神情,一雙剪水秋瞳含著疑問,定定瞅著他看,莫名地教他身子發熱,心頭盛燃的怒火也在剎那間消弭大半……
原本怒上眉山,像頭暴怒的獅子,下一刻的神情卻像雪融一般瞬間柔化不少,這人真是怪,翻臉比翻書還快!朝霞的消瞼浮現納悶。
她疑惑的模樣讓他剩余的怒氣跟著煙消雲散,下一個想法就是想逗逗她。
韓定遠唇邊橫過一抹邪氣的笑容,笑看她錯愕驚訝的絕美容顏,大掌一拉,將她牢牢圈入懷里,溫熱的鼻息噴在她柔女敕的雙頰,他低頭在她的耳畔挑逗說道︰這個曾經給與你溫暖和熱情的懷抱,你……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她的身子縴細勻稱,身上還帶著清新淡雅的香氣,溫潤舒暢,令人心醉神迷。如此絕艷的軟玉溫香在懷,就算是柳下惠再世,也難把持。
包遑論他和她之間曾經共有過的親密時刻了……
他不是聖人,他只是個平凡的男人,渴望親近懷中所摟的女子。
此時此刻,韓定遠終于不得不放下他的高傲自尊,真實面對他內心最真切的願望。長久以來他口口聲聲咒罵,無時無刻不記恨著她拋下他,趁黑夜偷跑,以致功虧一簣,害他不舉三年。
曾經以為心里埋的怨很深很深,但如今見了她,才發現他其實不如他想象中的那麼恨她,他不想怪她、罵她、指責她,反而想擁住她,好好、好好再同她耳鬢廝磨,細細溫存……
分別這些年,時光的流逝只教她出落得更加清媚動人。韓定遠管不住自己的思緒,他莫名發現他竟然有種強烈的念頭,想獨佔這抹絕艷,將她永遠鎖在身邊,不想讓別人窺見她一絲二毫的美麗。
心念意動,低垂的頭微轉,溫熱的唇先吻上她細白的耳朵,接著含住她小巧的耳垂啜吻著。記憶里深埋的熱情瞬間破關,傾巢而出,激情難當,情火像燎原的星火,焚燒他所有的感官知覺,三年不舉的「那里」猛然「覺醒」……
不過短短瞬間,想要她的洶涌澎湃,折磨得他全身發疼,臉頰泛紅,額頭也冒出了汗。潛藏韓定遠體內多年的情蠱遇上蠱身朝霞,也在此時相互起了呼應,渴望彼此親近是兩人此時唯一的念頭。
意識到了身體當下的反應,韓定遠狂喜不已,眼底閃爍著躍動的光彩,環在朝霞縴腰上的雙掌攏得更緊,將她靠自已靠得更近。
炳哈哈,他「行」了,他又「行」了!他復活了!他恢復成真正的男人了!
兩人的身子密合,貼緊接觸,像是兩只半圓合成一個圓,再契合不過。
朝霞在蓮苑三年,雖然未曾許婚,但如喜婆婆將她照料得妥當周全,男女之間該說的、該知道的,如喜婆婆早用含蓄的方式讓朝霞有了了解。她貌美又善舞,男女分際要懂得拿捏,提防垂涎她容貌、居心不良的人,才能明哲保身。
下月復傳來的異樣感受,讓她羞得不敢低頭望,一抬首卻看到韓定遠一臉得意的表情,眼色深濃,眼底的昭然若揭,朝霞的粉臉瞬時燒灼,脹個緋紅,她知道這是怎麼一日事!
莫名其妙被一名陌生男子摟在懷里,對她親親熱熱、輕薄她、吃盡她的豆腐,教朝霞又羞又急;更氣人的是她自己居然對他的溫柔挑情有了反應……
兩人今天不過初見面,她怎麼可以如此……她真是不知羞啊!
「可惡,你這個登徒子!色胚!無恥!下流!卑鄙!不要臉!」她惱羞成怒,使勁吃女乃的力氣扭動身子,掙扎出些許空間之後,朝霞抓準機會,抬起腳,對準目標,便是向上一頂——
「啊……」毫無防備之下遇襲,突如其來的疼痛讓韓定遠松了手。
朝霞手腳靈活,一個舞步旋身,立刻閃出韓定遠的懷抱。
看他疼得咬牙皺眉,護住重要部位,痛不欲生。朝霞心中仍是惱怒,見一旁花圃有支長竹棍,她毫不考慮,伸手取來,一點也不容情,抄起竹棍,往前又是一頂,外加幾根,打得韓定遠登時哭爹喊娘,慘叫出聲。
朝霞身旁的三名少女未曾見過男女親昵的狀況,方才韓定遠溫柔對朝霞挑情的模樣教她們三個看傻了眼,只會呆呆楞在一旁,全然不知要如何反應!
直到朝霞生氣,抄起長棍,修理韓定遠,三人才回神過來。
「好個臭男人!朝霞姐罵得對,真是個不要臉的大色胚!打!該打!」
兩名少女分工合作,也找到「幫手」,加入朝霞的陣容。三人三棍,雖然是花拳繡腿,但打在身上可也不是鬧著玩的。
另一名少女滿兒機伶,轉身跑到前頭去,喚了護院過來幫忙,準備將韓定遠這名登徒子綁起來,再看主子打算如何處置。
「他娘的!」韓定遠忍不住低聲咒罵,屈著身子,護住,背上挨棍,真可說是月復背受敵,狼狽到了極點。
忍了好些會兒,那處的疼痛稍稍退去,他咬著牙,運氣起身,很容易就撥開了朝霞和兩名少女的夾攻,欲火焚身,亟待發泄;偏偏好事多磨,此時此刻,他只有股沖動,直想殺人。
「夠了沒?你們這幾個女人也太可惡了,竟然趁人之危!」
他招誰惹誰了?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解藥」,恢復雄風有望,但還沒如願,就先討來一頓打。
真他娘的,這三個女人聯手打人還真是疼啊!韓定遠揉揉手臂肩膀,又捏捏前胸後背,唉唉唉,眉頭立刻打結成一團,疼,疼啊!這下日去之後,非得偷偷找「瀟灑山莊」大當家的神醫老婆討點傷藥來用不可了。
「趁人之危?呵,我有沒有听錯啊?做賊的喊捉賊!是誰趁人之危?你還敢說這種話,果然是個厚臉皮的壞東西!哼,真不知我們蓮苑向來專情、不好的姑爺怎麼會有這種不要瞼的色胚朋友?你這個混帳,剛才的事情,我一定要請淨荷姐跟姑爺幫我主持公道!」朝霞雙手又腰,橫眉豎眼,大發嬌嘖罵人,俏臉上寫滿怒氣,那股想砍人泄憤的氣勢可一點都不輸給韓定遠。
「顏朝霞,你這女人……三年前跟三年後都一樣潑辣,一點長進也沒有!」韓定遠忍不住呻道。
「你……胡說!不要在那邊裝作一副早就認識我的模樣,我不會相信你這個登徒子的。哼,更是氣人!氣死人了!今天是淨荷姐的大喜日子,本該喜氣洋洋、高高興興的,可遇上你這個惡人,好心情全沒了。可惡!」朝霞愈想愈氣,拿起手中的竹棍,便想再打,身旁兩名少女也跟著有樣學樣,舉棍準備助陣。
但這次韓定這已有了防備,雙手一格一擋,輕輕松松,不費吹灰之力,便解決掉迎面而來的三支奪命棒。
「別鬧了!你們三個弱女子打不贏我這個大男人的。顏朝霞,你跟我走,三年前的事情,我們得好好『談』個清楚。」
她的雙眸因為生氣而格外瑩亮,綴滿薄怒的秀顏上盡是靈動鮮活的神情,勾得他心猿意馬,月復中積壓的欲火更形熾烈。
現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先好好愛她一回,重溫舊夢,之後再來清算舊帳。
「休想!頭頂我的天,腳踩我的地,你還敢厚著臉皮,反客為主地命令我?哼,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的模樣?一副衣冠禽獸的急色樣!你怎麼看都不像個好東西!」朝霞被韓定遠毫不掩飾的眼光瞧得渾身不自在,只好反唇相稽,以為掩飾。
「你……」沒想到她的小嘴居然這麼會罵人,加上怒氣交相夾攻,韓定遠頓時失去耐性,他管不了那麼多了,先逮人再說!
孟朔堂跟蘇淨荷那邊,等他辦完事,看要怎麼交代,再來想辦法。
大步一邁,大掌一伸,出手便要帶走朝霞。
「住手!哪來的無禮莽漢!」身後傳來兩聲渾厚的嗓音喝止,一眨眼,兩道身影已如迅雷一般,一前一後落在韓定遠的兩側,拳起腳落,衣袖揮揚之間,己過十數招。
韓定遠……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他竟然和滿兒找來的救兵——蓮苑武功最高的兩名護院對打十數招,卻仍舊是神態自若、招式沉穩,半點敗象不露。
「不行,不能讓這名登徒子佔上風,今天之事……我非得要討個公道不可!」朝霞眼波流轉,心頭立即有了盤算。
「喂,住手,統統給我住手!」
朝霞一聲嬌喝,正在打斗的韓定遠和兩名護院頓時停了動作,三人六目同時回望朝霞,一臉錯愕。
「大色胚……」朝霞一個媚笑,縴腰微扭,風情萬種,差點沒勾走韓定遠的三魂七魄。
「我不是大色胚,我有名有姓,韓定遠,我叫韓定遠」
「呵,我管你是近是遠,我就是要叫你大色胚!我看得出來你武功很高,再跟你打下去,我這兩名護院也不一定贏得了,他們倆可是守護我蓮苑眾姐妹們的重要人物,不能有閃失的。我想通了。好,只要你住手,我就跟你走。」
「真的?哈哈哈,你早該答應了,不愧是蓮苑前主子蘇淨荷欽點的接班人。懂得識時務,才是好姑娘嘛!走,我帶你回去。」韓定遠聞言眉開眼笑,完全相信了朝霞的話,也放下戒備的心。
「是韓色胚公子看得起小女子,公子溢美了。只是……你這話不嫌……」
朝霞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同時眼色一使,這是蓮苑人才懂的默契。兩名護院一見,明了朝霞的意思,馬上出手攻擊。韓定遠摔不及防,便被點住穴,行動受制,頓成階下囚,被朝霞的誘魚網給套得牢牢的。
「呵呵,您不嫌稱贊得太早嗎?」朝霞掩袖嬌笑,眉色得意飛揚。
「顏朝霞,你……你使小人招數耍詐!」韓定遠橫眉豎眼,咬牙切齒。
「有道是女子難養,小人難防,小女子我兩者兼具,深感榮幸,多謝公子的抬愛了。」朝霞火上加油,欠身一福,回敬韓定遠一個挑釁的笑容。
「請問姑娘,這名登徒子要如何處置?」護院問道。
「嗯,我看……先把他給我丟到太湖里泡泡水,涼快涼快,等他『降火』之後再把他撈上來,賞他個五花大綁,帶到正廳去。我要請淨荷姐跟姑爺來,當面討回我應得的公道!」
「姑娘……這……這天候漸寒,都是仲秋的天了,太湖水很冷的。再說,這人是姑爺的至交好友,算來也是蓮苑的貴客,姑娘這麼決定,好嗎?」
「蓮苑現在是我當家,我說丟就丟!不必考慮,無須猶豫,盡避把人給我丟下去!有事,我顏朝霞一肩扛下!」
「是。」護院領令,一人一邊,押著韓定遠往湖岸邊「行刑」去。
「顏朝霞,你給我記住!我一定會讓你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我會加倍回報你的!」身後傳來韓定遠忿怒的暴吼聲,對朝霞拋下復仇的宣言。
「朝霞姐,你……你這麼做……不怕得罪姑爺嗎?」
「對啊,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得看主人哪!」
少女們個個面露擔憂,紛紛出言詢問。
「呵,那也得看這條狗是好狗,還是惡狗呀!」朝霞嘴角微揚,神情欣然,一點也不以為意。
「呃……」這話回得狠,卻是再正確不過了。少女們面面相覦,相視苦笑,耳畔听得一陣撲通伴隨狂怒的吼叫聲落入太湖里,四周瞬間又恢復寧靜。
唉,惹毛了恩怨分明、不論恩仇必定十倍償還的舞娉朝霞,韓公子只能自求多福了!
「好啦,還看啥看?登徒子落水,沒什麼好瞧的。大好日子遇上這種瘋子,更是掃興又倒霉!走吧,咱們回桂泠居去,把這一身汗水跟晦氣洗掉。」
出了一口氣,朝霞神清氣爽,雖然這個姓韓的是姑爺孟朔堂的好友,但她心中可是一點歉疚也無。
哼,初見面就輕薄她,下流!色胚一個!她沒打得他這輩子絕子絕孫,已經是夠客氣的了!
在蓮苑三年,她看得多了,男人只圖美色,不識更心,沒一個好東西!
不讓他吃點排頭、受點教訓,哪會學乖?
蓮苑,正廳。
沒想到淨荷歸寧,歡歡喜喜的盛宴,到最後會鬧出貴客輕薄金釵的丑事。
見受害人朝霞聲淚俱下滿月復委屈地控訴貴客的罪行,朝霞的淚揪得蓮苑眾人的心都跟著疼了。
而那名想畏罪遁逃的貴客,老天有眼,讓他當場遭受報應,不小心失足跌落太湖,此刻正倒在床上昏迷,不克到場接受盤問。氣忿的眾人直罵是韓定遠好狗運。
「所以……淨荷姐、姑爺,請你們兩位千萬要為朝霞討個公道啊!」說罷,才止住的籃箏佛又要落下,朝霞提起衣袖,遮住秀顏,屋內所有人只听得一陣柔弱無助讓人心疼又憐惜的啜泣。
可沒人瞧得見,其實衣袖遮掩之下的嬌顏橫過一抹陷害人成功的得意笑容,清清淺淺,短短一瞬就給消失了。
哼,韓定遠,大色胚,敢犯上她,「貴客」?哈,她就讓他變成過街老鼠!
兩名護院眼三名伴舞少女全向著她,跟她一起扭曲事實,為的就是要給韓定遠一個結結實實的懲罰。
「朔哥,這就是你口口聲聲,所謂正直明理、值得信賴,可以交付性命的好友?」蘇淨荷發難,對夫君提出質疑。高揚的嗓音,擺明就是她管定了這檔事,非替情誼深厚的好姐妹討個公道不可。
「呃……淨荷……這……」孟朔堂無言以對,雖然心里明知好友輕狂歸輕狂,絕不會做出這種下流的事,但事實擺在眼前,人證及物證俱在,他想替好友說話澄清也沒用。
唉唉唉,總不能把好友已經三年不舉的事情給說出來吧?這可是攸關男子漢大丈夫面子兼威風的大事啊。
「沒話說了吧?等大夫診治完,韓公子醒過來,我看他怎麼解釋?女子最重名節,我蓮苑上下里外可都是清白的好姑娘,豈容他如此輕薄放肆?」
蘇淨荷憤憤不平,素手搭上朝霞的肩頭,輕撫安慰著。韓定遠今日的輕浮之舉惹怒了她,平日總稱呼他一聲「韓大哥」的,如今在氣頭上,連聲大哥也給免了。
孟朔堂眉頭、心頭全打結亂成一團,一邊是嬌妻,另一邊是至交,這……這他該站在哪一邊?他該如何是好啊?
就在孟朔堂左右為難,兩面不是人之際,蓮苑的僕人領了看完診的大夫到前廳來告辭。大夫簡單說明了韓定遠的狀況,掉入太湖只是吃了點水,暫時昏迷,他身體的底子好,人已清醒,稍後服兩帖法寒的藥方之後就不礙事了。
大夫任務完了,開了方、收了錢,讓僕人送出去。大夫前腳才走,後腳大廳就鬧哄哄,群情激憤鼓噪,要拖韓定遠到廳里「接受審判」。
「朔哥,這場面……所謂眾怒難犯,不過看在韓公子是你的『生死至交』的份上,這個面子就做給你。勞煩朔哥大駕,走一趟客居,請韓公子到正廳來,把事情說個明白,慎重對朝霞還有蓮苑所有人道個歉,那麼,這件事情我保證就到此結束,不然……呵,後頭有得瞧的了。」
嬌妻眸底精光閃爍,明快果決地對此事斷了處置,看得孟朔堂頭皮一陣發麻。唉唉唉,莫怪他的愛妻當年能為蓮苑在江南撐下一片天!
「是,為夫謹遵娘子之命,我這就去。」孟朔堂面露苦笑,快步走出正廳,往客居辦「正事」去。
「好了,朝霞,還有你們幾個,我夫君人已經走遠了,現在里外只剩咱們自已人,你們戲也別再演了,剛剛沒吐實的話,全給我老實招來。」
雖然沒了招牌胎記,蓮苑主子可不是當假的。掌理蓮苑四年,哪個人有哪點心眼,蘇淨荷只消眼兒一繞,就看個明明白白了。
蘇淨荷話一說完,朝霞、三名少女跟兩名護院莫不咋舌。
「淨荷姐,你……」朝霞忍不住笑了,隨後乖乖招出一切︰「好姐姐,啥事都瞞不過你。韓定遠那個色胚呵,是我差人丟他下太湖泡水的,因為他啊……」
听完新主子朝霞所言,在場眾人個個瞠目結舌、面面相覦,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只有蘇淨荷拍手叫好。
「做得好!沒想到韓公子會是這種人!這麼輕浮,見到漂亮姑娘就動手動腳,還撒謊說認識人家,該罰。朝霞,你放心,這事兒有我給你挺著。」
「淨荷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就算你嫁了,你還是蓮苑永遠的主子。」
輕適悠然的歡聲笑語在室內回蕩著,一時間,蓮苑仿佛又回到當初蘇淨荷尚在的歡愉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