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布達佩斯
被世界各國公認為歐洲最美麗最浪漫的首都之一的布達佩斯,多瑙河貫穿其中,將這座城市分成右岸的布達區和左岸的佩斯區,全城的居民大約有一百七十萬人。
像其他歐洲的大城市一樣,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布達佩斯也有著血淋淋的一頁悲劇歷史,當時住在這座城市中的猶太人有二十五萬之多,但是其中的十萬人最後死于德國納粹黨的魔手。
現今來到布達佩斯的眾多觀光人潮,常常會對那些雄偉美麗,跨越多瑙河的大小橋梁發出贊嘆,但是很多人不知道,在一九四五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即將結束之前,親德的匈牙利和德國納粹軍團合力抵抗蘇聯的強力攻擊,德軍把布達佩斯所有的橋梁全部炸毀,作苟延殘喘的最後一戰,因此,今日所見到的每一座橋梁,都是戰後重建的。
一九五六年時,匈牙利人民試圖月兌離前蘇聯政體的控制,學生團體和民運人士走上街頭示威游行,蘇聯軍方派出了大批軍隊和坦克車進入布達佩斯並且開火,傷亡慘重的人數中大部分是青年學子。
三千人命消失,反對蘇聯的聲浪高呼著要從共產黨政體轉換為民主國家,此即為「匈牙利一九五六年革命」。
今日,布達佩斯因為在其城內外的許多古堡建築而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格外重視,並且將舊時曾經是皇室宮殿的布達古堡列為世界文化遺產。
除此之外,布達佩斯僅次于英國的倫敦,擁有全世界第二古老的地下鐵系統,于一八九六年的五月二日通車,而這一條被稱為「千禧地下鐵路」,或簡稱為「Ml」的地下鐵路線,不但在二00二年時被聯合國列為世界遺產,而且至今仍然每天載運十萬名通勤族和觀光客。
袁儷娸就是在這條Ml地下鐵線上,把邢笠恆追丟的。
借著GPS衛星追蹤地圖,袁儷娸尾隨邪笠恆到羅馬的中央火車站。她不敢太靠近他,因為她知道他謹慎精明得像一只狐狸一樣。
棒著車站大廳內熙來攘往的旅客,袁儷娸遠遠的看見邢笠恆在「歐洲之城」列車的售票窗口買了車票。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是她決定繼續跟蹤他,而且心里已有要付一筆天價罰款的準備——她早就听說了,信奉羅馬天主教的義大利人最討厭逃票的人,不管旅客是存心還是無意,全部一視同仁大罰一筆。
但是,她又該向列車上的查票員說要去哪里呢?袁儷娸咬咬牙,心里想著,就先買到義大利北邊的大城市米蘭,或是去南方的拿坡里,如果還不夠,再一路補票,一路被罰吧!
不過想歸想,一切最終也只是白想,當袁儷騏跟隨邢笠恆來到第六月台時,她看了看上方的電子燈標示,這一列「歐洲之城」列車要在義大利境內一路北上,穿越鄰國瑞士,然後直達法國巴黎。
袁儷娸心中不禁暗叫,這下子可慘了,她身上的歐元鐵定不夠,勢必將用著上級發給她的信用卡,要是簽帳數目不斷增加,她擔心她將來的軍旅生涯會不會因此受影響,被冷凍起來。
袁儷娸看見邢笠恆上了一節頭等車廂,她不敢放縱自己,同時也怕行跡敗露,于是硬著頭皮隔了五節車廂之多,登上了後方的二等車廂中的一節。
列車準時出發,然後飛速奔駛,離開了羅馬市區之後。窗外的景觀變成了夜幕下田園風光。不消多時,查票員來了,他打開了包廂的玻璃門,看了單獨一人的袁儷娸一眼,第一句便問她會不會說英文。
她買了一張到米蘭的單程車票,乖乖的用信用卡付了一筆她不願多想、也不願意去記得的罰款。查票員一走出包廂,袁儷娸立刻把玻璃門合上,而且把兩邊窗簾都拉起,六個座位的包廂只有她一人獨享,她開始覺得有點自私,這種不希望有其他乘客進人的做法,在中國鐵定會被人告官,而且罵個狗血淋頭。
袁儷娸拿出了GPS手機,呆楞楞的盯著螢幕上的那個小紅點。知道邢笠恆就近在咫尺的列車前方,她的心中突如其來的有一種暖暖的感覺。
她不斷回憶著今天下午和邢笠恆相處的那兩、三個小時,她似乎還模得到他的汗水、感覺得到他的體溫、嗅得到他的味道……
當上級長官下令指派袁儷娸出這一趟海外任務時,就劈頭先強調這件任務有點特殊,而且打開天窗說亮話,向她表示,為了國家安全,為了中國在亞洲情報網上的地位,她必須不擇手段,甚至不惜采取色誘的方式接近邢笠恆,把他的底細查個一清二楚,弄明白他到底是不是就是謠傳中神秘的東方A,或者是查出東方A究竟是誰。
當她不畏違命之罪大聲疾呼的抗議,並且打算拒絕接受這樣的任務時,她的上級竟然用她守了一年多的「秘密」來牽制她。
二十四歲的袁儷娸又能有多少秘密呢?
她十五歲考進中國空軍學校,十八歲晉升進入軍官先修預備學院,由于表現優異而被國家相中,秘密接受中國情報局嚴格的陸海空全能訓練,二十二歲時她就掛上中尉軍階,表面上是個膽識過人的空軍飛官,背地里卻是個頂尖的間諜,專門擅長海外任務。
如果她的軍旅路途可以用平坦順利來形容的話,相對的,她在私人感情這條路上卻是坎坷崎嶇。在她的一生之中,只一共有過兩個男朋友,一個是「地上」的,另一個則是「地下」的。
在她二十歲那一年,她和高她兩屆的學長、同一個連隊上的李立杰墜入情網。
由于軍方基于在軍機、士氣和心理層面上的多方考慮,並不特別鼓勵軍中同僚談戀愛,而且若已經成為事實,則必須向上級長官據實報備,以便追蹤觀察,這些步驟同時也將影響著上級是否批準雙方婚嫁。
袁儷娸和李立杰在兩人尚未進入熱戀狀態之前,便已經坦誠向上級長官報備,兩人後來也漸入佳境,十分恩愛。這場戀愛平實又平淡的談了兩年,並且論及婚嫁,不料李立杰在一次任務中出了意外,試飛中國自制自產的幻象超音速噴射軍機時墜毀在甘肅的沙漠里。
在後來那段悲慟黯然的痛苦日子里,袁儷娸的心像是隨著李立杰死去了,但是她每天仍需要強打起精神,強顏歡笑,以具體的行動向上級長官證明,她依然可以收起個人的情緒,把心思放在國家軍事上,繼續盡忠職守,而她也終于明白,為什麼上級長官並不鼓勵同僚談戀愛的原因。
然而世事難料,當她哀悼著李立杰的英年早逝之際,唯一了解她內心苦楚、不斷給予她精神支持和安慰的人,是另一名飛行員林憶福。
當兩人日久生情,關系進展到肌膚之親的程度時,林憶福卻向她表明了他不打算讓上級長官知道兩人交往的決心。
于是一年多來,林億福儼然是袁儷娸的生命中一名不見天日的「地下」情人,而她曾經擺在台面上公開的「地上」未婚夫,卻埋在數尺深的「地下」……
她知道林憶福只是個玩弄她感情、利用她身體的痞子,兩個人走到最後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但是她對李立杰的思念日益加深,也只能隨波逐流的在林憶福身上尋找慰藉,即使她得到的只是些裹著糖衣的謊言。
她當然也不願意上級長官知道她和林憶福的關系,她也一直以為除了他們兩個當事人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
結果是,她太低估中國的情報網了,當她的上級指派她以「色計」查出東方A時,便是拿她和林憶福的關系來軟硬兼施、要脅加上慫恿,對她表示,她既然可以違反軍紀和同僚暗通款曲,當然也可以用自己的身體去做更有意義的事,為國家效忠。
袁儷娸是因為怕和林憶福的關系被上級處分,才答應接受這次的任務,但是她同時也希望利用這個機會,快刀斬亂麻的和林憶福來個一刀兩斷。
之前她一直告訴自己,她並不一定要犧牲色相來達成任務,但是,當她在葉門的一座上小島把邪笠恆從中東地區帶出來時,卻對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好奇。
她听說他的臉曾經缺了四分之一,他在飛機上時也曾經把人皮面具摘下來,但是他並沒有讓她看見他的真面目,因為,當她將飛機降落在沙烏地阿拉伯的麥加時,他用一條長布巾把自己包得像一名沙漠游牧民族一樣才下飛機。
而現在,她究竟是因為上級的命令,還是自己的私心,才像一只無頭蒼蠅般跟在邢笠恆的身後緊迫盯人?
當邢笠恆在米蘭火車站下了列車時,袁儷娸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大口氣,然而她並沒有高興太久,因為邢笠恆只是在這里轉車,幾乎是立刻便搭上一班開往威尼斯的地區火車。
兩個半小時之後,當火車開進威尼斯的聖塔露西亞車站時,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了,但是,邢笠恆並沒有要走出火車站的打算。
顯然的,邢笠恆非常清楚這一路火車班次的時刻表,等了大約二十分鐘之後,他在售票自動販賣機買了一張車票,一列夜間行駿,跨越三個國家直抵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的平快車剛剛進站。
他究竟要去哪里,袁儷娸無從得知。
但是她知道她現在必須格外小心,夜間搭車的旅客並不多,大部分是一些來自世界各地,為了省旅館錢的年輕自助旅行男女,她稍一不留意,很可能就會被邢笠恆發現她的蹤影。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到威尼斯,卻和這座「浮在海面上」的水都緣慳一面,當火車緩緩開出車站,袁儷娸不禁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這一班火車要連夜行駛八個多小時才會抵達布達佩斯,而且每當越過兩國邊界時,都要停下來接受邊境的驗證檢查。
袁儷騏瞪看著GPS手機上的小紅點發呆,車窗外夜風徐徐,在她這個包廂內有一對疲憊不堪的自助旅行情侶互相擁抱著呼呼大睡。
這將是一個漫漫長夜。
但是這一夜,袁儷娸不敢合眼入睡,她必須強打起精神,因為她不知道邢笠恆會不會在中途的某一個車站下車。
這一夜,邢笠恆不敢合眼入睡。
這兩年來,他每天過著有如驚弓之鳥般的生活,也常常居無定所,為了生命的安全,他必須一個地方換過一個地方,一個國家又一個國家的奔波,雖然他也已經習慣了,但是心態上也已十分疲憊。
他好不容易在布達佩斯擁有一個比較像家的固定住處,但是為了避免被發現,他只是不定期去那里居住,好好的養精蓄銳一番,每一次去那里,他就幾乎足不出戶,像一只熊般只有在覓食的時候才會走出藏匿的山洞。
說他在布達佩斯的這個窩是個「山洞」,這話不但毫不夸張,而且幾乎是名副其實。
這都多虧了B的幫忙。
B,正是在英國SIS的MI6里為邢笠恆制造人皮面具的專家,他曾告訴邪笠恆說他叫布蘭登,但是邢笠恆知道,B也可能是布萊恩或班尼,MI6的情報員們也都不知道B的真實姓名。
兩年來,當邢笠恆在出生入死執行任務時,B也常常需要冒著生命危機,以各種不同的偽裝身分和方式,將人皮面具送到邢笠恆的手上,尤其邢笠恆在中東地區臥底的那段期間,必須定期更換同一張人皮面具,否則顏面皮膚會開始出現紅疹,而且一副人皮面具也有一定的使用期限,在經過一段時日的風吹、日曬、雨淋和汗濕,就會開始變得易碎,容易剝落。
邢笠恆從來不知道B是如何達成送交人皮面具的任務的,也沒有人可以將B帶離那些危險地帶。兩年來,兩人不但培養出默契,更有一種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感情,也成了不必常說話卻交情甚篤的好友。
B甚至拒絕向MI6透露邢笠恆在布達佩斯的秘密住處,因此,除了他們兩人之外,並沒有其他人知道這個地方。
每一次前往布達佩斯,邢笠恆都有一種回家的感覺,但是,他真正的「家」又在哪里呢?
兩年了,他不曾回到台灣,他好想念台北的家,但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想念過,因為,過去兩年來,他在出特殊任務之前,有幾次被MI6用記憶植入的方式,在他的腦子里下載了不同的語言,但卻鮮少有機會和人用中文交談,而今天,當他和袁儷娸在一起時,用中文交談了兩、三個小時……
因為母語,他被勾起了無限的思鄉之情。
因為袁儷娸,他久旱逢甘霖的又踫觸到女性的胴體,讓他饑渴的靈魂飲盡了甘泉,他枯寂的生理泉源似被喚醒,再現男性雄風。
這是因為他已經饑渴太久了,而對自動送上門來的美色無法抵擋,還是因為袁儷娸就是具有這一種魔力,渾身上下蕩漾著足以讓他銷魂蝕骨的神奇,而讓他破了戒、繳了械,明知危險卻又一頭栽進這個美麗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