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戀風霜 第五章
作者︰沈亦

李舜東六十大壽晚晏,冠蓋雲集。

整列昂貴的美酒佳肴,強調了主人慣有的闊氣作風,李家的聲望與財富在上流社會深具實力,若真要比派頭,豈可落人後?

七點鐘不到,前來祝壽的賓客絡繹不絕。

李家豪宅旁側的停車場,井然有序地停泊著一部部高級進口房車,隨著貴客到來,此情此景簡直就和世貿車展差不多。

這也難怪風霜的「黃牌專車」顯得特別些了。

李承浩傍晚才急急忙忙打電話來說他臨時走不開,她只好自己搭計程車了。

案親壽辰之日,李承浩身為獨子理應承侍在旁接待客人,風霜明白,當然也就不怪李承浩要她獨自赴宴。

雖然——她的落單好像有點不對勁。

這樣的排場叫普通晚宴?風霜暗地里忍不住抱怨。此情此景和李承浩所說的實在有很大的出入。

站在李家金碧輝煌的大門前,她猶豫了片刻才走進去。

既來之則安之吧!

坦白說,她有些緊張。

緊張的不是場合,而是她和李舜東見面。

這種感覺——好怪,她自己也說不上什麼。

二部新穎眩目的豪華名車依序駛進李家花園。其中一部格外亮眼的晶鑽紅LEXUSGSG400跑車由她身旁經過,咻一下的滑入車位,熟練的駕駛技術仿如這款瀟灑俐落的車型︰帥!

風霜情不自禁駐足眺望。下車的該不會是一位老頭子吧!那可就不怎麼匹配了——咦?他?

怦!心髒猛地一跳。不懂的是為何每次都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

怎麼也想不到下車的人會是莫岩——霧灰色AR-MANI全套式西服,在它所強調的精細剪裁之下,有種不可言喻的品味與優雅。

莫岩英挺修長的身材無疑是天生的衣架子,沉著中不失帥勁,出色的主人與一流的服飾既是相互輝映,也各得彰顯。

這算不算心有靈犀。他穿越重重人群的視線,仿佛像是為見她而來,他們在毫無預警下,四目交接——她也來了。他驚艷于她的細致、她的純淨。

一頭烏黑如緞的長發,順從服貼的由她雙肩披散開來,靜靜的依偎在她背上,柔情似水的面容,好似陽光般的溫暖,直接而有力地投射在他心湖,吹皺的水紋從四周緩緩向湖中凝聚,最後形成一陣顫動不止的漣漪,再愈擴愈大,直到將他整個靈魂完全包圍——他竟久久無法自己。

正親親熱熱勾在莫岩手肘的余詠婕,一如初蕊綻放的玫瑰般,艷麗逼人,但眼看看身邊的男伴目不轉楮地望著別的女人,她整張臉一下就垮下來。

「怎麼了?」她故意問。有沒有搞錯呀!怎麼又是風霜!

「沒什麼。」他立刻回神,淡淡的答。

余詠婕眼珠子一轉,不太自然的牽動嘴角呵呵笑︰「咦,難怪覺得面熟,原來是李公子的女朋友啊!」

這下都踫頭了,能不打聲招呼嗎?風霜端出客套的微笑︰「真巧。莫先生、余小姐晚安。」

「晚安。」莫岩一貫的似笑非笑,總惹得風霜心亂如麻。

「我是指……指你弟弟……」直呼莫奇的名字會不會有過度親密之嫌?做賊心虛的人心眼特別多。

「暫時還沒有,不過應該很快就有消息了。」

她一驚。「多快?」她月兌口而出。

「風小姐倒是相當關心阿奇呢!你對自己所接觸的每位學生都這麼熱心嗎?」余詠婕忽然插嘴。「听說咱們阿奇過去常去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她更是緊緊挽著莫岩。「怎麼你不謝謝人家,真沒禮貌。」她故意又輕拍他胸口一下。

她那副德行好像莫奇她和莫岩的孩子似的,莫岩幾乎皺起的眉頭立刻又放松。算了,給她留點面子吧!

倒是風霜覺得尷尬。「不用謝了,沒什麼。」如果讓莫岩知道是她窩藏莫奇,別說向她道謝,他不被她氣死就很慶幸了。

「嗨!我們又見面了。」聲音忽然由後頭冒出。

打招呼的是一身性感打扮的莫船。半露酥胸的白色晚禮服,緊緊貼著身形凹凸有致的曲線,延伸及地。

陪在她身旁的男士同樣也是西裝筆挺,很帥,禮貌周到的和風霜點頭微笑。

雖和李家交情不深,但人家都送了邀請函,莫家兄妹前來露個臉,也算是給李舜東面子了。

莫家兄妹在此刻對風霜而言,卻有個很教她礙眼的地方,那就是攜伴出席。

相形之下,風霜這「獨行俠」看起來就有點淒涼了。

等不及風霜開口,余詠婕又搶著說︰「對了,你怎麼自己一個人?李公子真是的,居然讓女朋友落單。」

余詠婕是揶揄嗎?「不是的,他……」風霜又該說什麼?

「他是主人家,當然不能離開。」莫岩這麼說是想替她解圍?

「那也該派司機去接吧!」關她什麼事呢?偏偏余詠婕又說。

「我們一塊進去吧!」莫船大方說。「反正接不接人都來了,小事一樁嘛!」

?余詠婕這女人,就愛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可說是小心眼兼酸溜溜呢!敝不得大哥無法說服自己去喜歡她。

余詠婕和大哥——唉,總之是爛帳一筆。

來到富麗堂皇的大廳,他們一行被賓客群山沖散了。

風霜獨自站在角落。唉,沒一個她認識的,連李承浩都不知跑哪去了。就在不遠處有位略顯福態、精神飽滿的長者,風霜一眼則認出他是李舜東。他正和莫家兄妹寒喧著,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她該不該上前向主要祝壽?問題是李舜東不認識她,她若出現的唐突也會很失禮。

應該是由李承浩居中介紹才對——真是!李承浩怎麼還不來找她呢?

「霜霜!」說人人到,李承浩終于現身了。

她面帶微笑回過頭,卻也在同時笑容僵在唇邊。

他臉色好難看,額頭都是汗,眼中充滿焦急與不安。

「承浩,你怎麼了?」她忍不住問。

「先別管我。霜霜,我沒時間了,所以只能長話短說。」他握住她的手,很激動。「你快走,我晚一點再跟你解釋原因。」

她一愣,「為什麼?我才剛到,都還沒向伯父問候。」

他急的插話。「不用了,總之你先離開……」

「承浩!」

一位珠光寶氣的婦人,冷冷的眼楮、冷冷的表情,她就這麼盯著風霜瞧。

「你不能這麼沒禮貌,來者是客,怎能無故請人家離席呢?」她唇際的笑容也是冷冷的。

「媽——」

媽?原來她是承浩的母親。風霜連忙道︰「伯母您好,我是風霜,是承浩的……」

「我知道。」她像是故意不讓風霜說完。「承浩今晚很忙,可能沒空招呼你,請自便。」

風霜二度愣住。她能清楚感覺到對方的不友善,為什麼會這樣。

「媽……」李承浩說來說去似乎就這麼句。

「好了,好了,讓卉詩等久了怎麼好意思?正經事要緊,跟媽走。」婦人不太耐煩,臨走時甚至連看都沒再看風霜一眼。

李承浩現在已經是一身的汗了。他愁眉苦臉的樣子像快哭了。「霜霜,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千萬別怪我,我沒辦法,我是不得已的,我……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霜霜,對不起。」

「承浩!」婦人的呼喚多了一些嚴厲。

他搖搖頭,沮喪不已的隨母親而去。

原地只剩一臉茫然的風霜。

卉詩是誰?李承浩說的又是指為何?

潛藏在心底的不對勁,愈來愈分明。莫非她今晚根本不該來的!

為什麼?李承浩不是說他父母安排了今晚見她?但剛才李承浩母親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樣又算什麼?

她該離開嗎?

惶惶然的呆立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道遠遠的目光追隨著她,不過她並沒發現。

莫岩看她一臉的失魂落魄,不禁蹙眉。李承浩和他母親究竟說了什麼?為何風霜在他們走後會顯得不安?

他想過去問問她是怎麼回事,她在陌生的環境被徹底冷落,很孤單、很無助的樣子,讓他想過去——

「是啊!好久不見……」偏偏余詠婕又位著他見人就聊個不停。

說到底,風霜和李承浩之間又關他什麼事呢?

也對,根本與他完全無關。

只是不听話的眼楮,總會不知不覺尋找什麼人的蹤影。

斑分貝的音量強行竄入耳里,除非是聾子,否則不可能听不見的。

這舉動可有目的?

「是呀!我和我這個老大哥要能結得成這門親事,那才真的是親上加親哩!就怕我這老大哥舍不得他的掌上明珠哦。」

「舜東老弟就是愛說笑,女兒養大總是要嫁人的,哪有什麼舍不舍得的?孩子們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啦!」

「看來你們李、姚遲早是一家親,我們就等著喝這杯喜酒了。」

幾位企業龍頭大哥聚在一起說說笑笑,話題明顯圍繞在李姚兩家打轉。

姚大文,擁有百億資產大企業,家財萬貫,這位超級富豪風霜若是不知,未免也太孤陋寡聞了。

「不如借著李老大壽之日,正巧傳媒也都來了,就介紹孩子們讓大家認識、認識吧!」

「說的也是。李老您的公子都回國幾年了,是時候讓他曝光了。」

「這位就是令千金?真是漂亮呀!好有氣質呀!」

「哎喲!你們瞧瞧,一個俊男,一個美女,多麼登對呢!簡直是天造地設、百年難得一見的良緣啊——」

七嘴八舌的人似乎愈來愈多了,逢迎拍馬屁的附和自然也不少,听得直讓人起雞皮疙瘩。

然而,風霜卻是震驚得連雞皮疙瘩都沒時間。

除非她是白痴,否則怎會听不出為些對話的含意呢!

如果他們口中所謂的俊男美女是天造地設的良緣,那她又算什麼?

李承浩和一名年約廿五、六歲的女孩被請上前去,這情境有點像電視上的男女交友節目,最後配對成功的場面,看來有點可笑。

風霜笑不出來,怎麼也笑不出來——

「這位就是李部長的公子,李承浩。這位則是姚董事長的千金,姚卉詩……」

「好日子定在什麼時候?呵,不遠啦,不遠啦——什麼?哦,我老大哥說下個月先訂婚——哈!這有什麼問題?當然沒問題!」

訂婚?就是這兩個字沒錯吧!

風霜忽然又想笑了——笑她自己。

她眼巴巴趕來這里,竟是為了看自己的男朋友即將和別的女人訂婚。

這般荒謬,怎麼不好笑呢?

望著李承浩難堪的表情、牽強的笑容、生澀的擁著那女孩肩膀——他無力反抗父親的安排,是吧?

女朋友就在面前,他卻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教風霜如何不心灰意冷?

這就是李舜東的目的——真傻,她早該想到的,她當然應該想的到的。

其實,她一直都有預感自己是不被李舜東所接受的,為何今晚還要傻傻的來自取其辱呢?

震驚的不只是她,還有莫岩一行人。

大哥不是說她是李承浩的女朋友嗎?怎麼這回她倒成了完全不相干的的?莫船暗暗地問。

姚、李兩家才是門當戶對。豈有你的份?想當富少女乃女乃?哼,還早的很呢!余詠婕在心里對她冷潮熱諷個夠。

莫岩眺望著被孤立在角落的風霜,眼中的錯愕逐漸轉變成不舍——他看得出李承浩也是在形勢迫害下硬給打上架的,想來這一切全是李舜東的主意。

李承浩委不委屈,他沒興趣研究,他掛慮的只是風霜——李舜東這只老狐狸!對方不過是個平凡單純的年輕女孩,有必要用這麼殘忍的方法逼退她嗎?

這是風霜和李承浩之間的事,與他無關,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一點也不想就這麼置身事外?

風霜——太遠了,她垂著頭,他更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一時的心急,他幾乎已經要跨出走向她的步伐。只是沒想到會讓人給捷足先登了。

「你就是風霜小姐嗎?」

風霜木然抬頭,見到的是一名面無表情的陌生男子。

「我是。」她回答到。

「李部長請你到書房一趟,有事商談。」他欠一欠身道。

風霜先是微微一怔,接著隨他而去。

那男的不正是李舜東的貼身助理嗎?莫岩認得。

李舜東又想玩什麼把戲?

「我看你也是聰明人,有些事就算我不直說,相信你應該能感覺得出來。」

這是李舜東一見到風霜的開場白,冷冰冰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

風霜終于和李舜東正式見面了。這樣的氣氛——或許不能說是意外吧!

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平穩自己的情緒。「這些事——是不是該由承浩親自對我說?而不是用這樣的方式。」

「有什麼不同?我兒子的事就是我的事。」李舜東傲慢一笑,之前在大廳的熱烈待客之道,看來是不會用在風霜身上了。

「風小姐,其實你家境相當不錯,人又長得漂亮,以你這樣的條件將來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你有的是機會。」他說得諷刺。

風霜怔了一下。「你……你調查我?」太過分了!他憑什麼這麼做?

「做父親的關心兒子在外的交友狀況,很正常,有什麼不對?」他說的理所當然。

荒謬!難道做父親的就有權主宰兒子的一切嗎?「你怎麼不先問問承浩喜歡的是誰?婚姻是承浩自己的,他已經是個卅八歲的成年人了。」風霜忍不住大聲說。

都什麼時代了,婚姻豈是父母之命所能主宰的?

「那又如何?就算他八十二歲還是我兒子。」沒錯,承浩一切都該在他的掌握之中,從小到大,始終如此。

他走近書桌,拿起一張紙,輕輕晃幾下。「我今天身為主人,不好離席太久,這樣吧!我們長話短說,盡快做個了結。我要你立刻離開承浩,當然,只要是听命于我的人,我絕不會虧待他的,這里是兩百萬的支票,當作分手費應該也夠了。」

兩百萬的分手費?一股巨大的屈辱涌上,風霜寒著臉說︰「原來你兒子的幸福只值兩百萬?」

「還嫌不夠,好,你開個數目。」李舜東沒搞清楚她的意思。

「我要的不是你給得起的!」有錢又怎樣?有錢就能拿錢來侮辱人嗎?「這世上有很多東西是無價的,很悲哀,你竟然連這點都不知道。」

這麼丑陋的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她轉身就走。

「風小姐,骨氣是不能當飯吃的,別和自己過不去。」他斥之以鼻的冷笑。「收下吧,要不等你走出這扇大門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她連頭也不回的說︰「我雖不富裕,卻也沒窮到要出賣自尊。」

她正握住門把的時候,听見李舜東又在她後頭說︰「你堅持不收,我也不能勉強你。還有,既然要斷就斷個徹底,基金會的工作也請你盡快辭掉。」

雖然她本有意辭去工作,但——這算什麼呢?趕盡殺絕嗎?

「風小姐,剛才在外面的情形你也看見了,我將會安排承浩娶姚家千金,我不希望在這期間你和承浩還有任何的瓜葛。」他說的更單刀直入。

「我要你離開承浩,就從現在這一刻開始。」

大廳賓客雲集,人聲鼎沸,一名生面孔的女子匆匆奪門離去,自然引不起太多的注意。

除非是有心人。

氣啊!簡直是氣得眼冒金星!

風霜氣得都快哭了。強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積壓過多的酸楚無處發泄,憋得整個胸口幾乎爆炸。

一路埋頭狂奔,偏偏李家又大得害她連方向都搞不清楚,待她一回神,已經糊里糊涂的跑到後花園了。

也好,反正這里沒人,她大可盡情發泄個夠。

有錢就了不起嗎?」她對著黑壓壓的夜空吼。

不吼還好,這一吼猛灌進嘴巴的空氣直沖鼻腔,打通所有緊繃的氣肪,兩道淚水竟在瞬間的松懈下來,流了出來。

從書房忍到現在,她是真的忍不住了。「以為用錢就能砸死人啊,什麼都想用錢解決解決,錢、錢、錢——別說兩百萬,兩千萬我都不希罕!」

她劈里啪拉罵得不知多過癮,而且意猶未盡。「李舜東大壞蛋——」

忽然傳來悉悉卒卒的聲音,好像是踏著葉片的腳步聲——呃?有人來了!

閉嘴的同時趕緊回頭——憤怒的淚眼瞬間閃過一絲詫異。4e

莫岩!怎會是他?風霜驚得心髒差點從嘴巴蹦出來。

他兩手插在褲袋,慢條斯理的朝她走來。

「你……你為什麼在這里?」風霜結結巴巴的問。

糟,眼淚還不斷的往下流。她有點狼狽的兩手交替抹淚。

他已佇立在她面前了。「那你呢?你又為什麼會在這里?」

他嘴角揚起淺淺的微笑,閃亮的黑眸在幽暗中更顯得光彩四射。風霜不由自主躲開他的視線,像是賭氣的說︰「我討厭那個鬼地方,沒有為什麼。」

「我也是。」他竟這麼說。

「那你還來——」她眼眶仍懸著一滴淚,怔怔望著朝向自己的那只握有手帕的手。

她沒有伸手去接過手帕。他還是看出她在哭了,是嗎?唉,好糗!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會——他右手輕抬起她下巴,以左手的手帕為她拭淚。在他深深的凝視下,幾乎無法自己,傻呼呼的任由他一次又一次的擦干她的淚——溫柔的不知是手帕的觸感,還是他本身?

她好迷惑。「可別哭花了這麼美麗的臉蛋。」

哭花?她從迷惑中驚醒過來。

「有……有嗎?」她搶下他的手帕,慌慌張張在自己臉上亂抹一通。「我沒有畫眼線啊……只上了一點點粉,會很難看嗎?還是……」

他唇邊的笑意轉濃了些。「還知道要擔心自己難不難看,我想你應該沒事了。」

她愣了一下,死要面子的道︰「我能有什麼事?」

手帕有著殘存的古龍水味道。聞起來很順、很舒服,像是窩心的味道。和著淚水和鼻水的名牌手帕,現在變得有些慘不忍睹。

「剛才我好像听見有人在罵李舜東大壞蛋。」他捉狹的眨眼。

丙然!「又怎樣。我自認沒罵錯人。」承認就承認,怕什麼?「罵得好,英雄所見略同。」他半開玩笑說。

她又一愣。他接著說︰「不過你也別太在意,李舜東就是這樣的人,我認識他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會怎麼對你,我想我多少能猜到一些。」

「他對我……你怎麼知道他……」莫岩出現在後花園不是偶然的嗎?

「我看見李舜東的助理找你說話,然後你隨他上樓,沒多久又氣急敗壞的奪門而出,你可能是一進的茫亂以至于弄錯方向,沒跑到大門口反倒跑來後花園——我說得對嗎?」他淡然的語氣像是尋常,但在風霜听來卻絕不尋常。

這表示什麼?在寬廣的大廳里,她不過是眾多賓客中最不起眼的一個,沒理由能成為他人注意的對象。

「你一直在注意我?」何必問呢,但嘴巴就是不听主人的使喚。

「是,我一直在注意你。」他爽快的承認。

他的爽快卻也擾得她手足無措。「我以為是湊巧遇到你……」她先是喃喃,又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他並沒有立刻回答,但很快的,他忽然笑笑說︰「你不妨當我是來趁虛而入的。」

風霜無法不愕然。他究竟什麼意思?

她發現自己竟不敢再往下問了。「晚宴才正要開始,你在這時候離席不好吧!」只好顧左右而言他了。

「我又不是今晚的主人,況且有這麼多的客人,不差我一個。」

「那你的女伴呢?你不用陪在她身邊嗎?」

「無所謂。」他聳聳肩。「如今在你男伴身邊的不也是另一個女人?」

她猛地一窒。天曉得她現在對這話題有多敏感。「你在嘲笑我嗎?」尚未熄滅的一把火又燒了起來。

「我只是說出事實,你要以為這是嘲笑,我也沒辦法。」他無可奈何的搖頭。

「事實就是我今晚特地趕來這里被人愚弄的!」她愈說愈光火。「當我是什麼?見錢眼開的拜金女嗎?既然要調查我,何不干脆查個徹徹底底?我風霜有沒有從他兒子身上撈足什麼好處?如果請我吃頓飯也能算是揩油的話,那我也認了。」

她帶著濃濃鼻音,每多說一個字心中便多一份委屈。「李承浩不是沒想過要討好我,我當初要沒拒絕的話,今天早就是富婆了,被人金屋藏嬌多好命啊!我還上什麼班?要想等到錢自動上門還不容易——」

她突然閉嘴。好像愈說愈離譜了。唉,她怎會對他說這些呢?她和莫岩又不是很熟,發這樣的牢騷實在不怎麼得體。

莫岩偏過頭望望她,眼神是復雜的。「你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原來她並不貪慕虛榮,是嗎?也不是他第一次在慈善晚宴所看見的那樣勢利現實,是嗎?

「廢話!有誰遭受侮辱還會很高興?」她覺得他問這話真蠢。

「你氣什麼?」他這回問的更可笑了。

「我氣什麼?你問我氣什麼?」枉費他長的一副資優靈敏的聰明相,簡直遲鈍得可以。

「如果今天有人拿兩百萬叫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你不生氣?你不覺得被人侮辱,被人糟蹋了?難道你還會笑嘻嘻的說︰‘多好啊!原來分手也有錢賺,拜托你多侮辱我,多糟蹋我吧!’又不是神經病。」她懊惱萬分的低叫。

想不到竟換來莫岩的連連笑聲。「你這個人真奇怪。」他玩味的看她。「我確定你真的是很生氣,但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出你的傷心。」

傷心?風霜一怔。這就是他問那些問題的目的嗎?

「你現在是被迫要和男朋友分手,照理說應該傷心多過憤怒,不是嗎?」他說,「沒錯,李舜東的手段是過分,凡是稍有自尊的人都會受不了,我想,如果你肯委曲求全也就不會這麼憤怒了。既然你都不願委曲求全,那麼你和李承浩分手已成定局,你不覺得傷心?或者不舍?」

是——是這樣嗎?風霜這才赫然發現,李舜東所帶給她的怒氣竟一下就擠掉她對李承浩的感情。

她不禁想,自己對李承浩究竟有多少感情?在這時候,只怕她已經是連形容也形容不上來了。

可是,有時人的倔強是很沒意義的。「我當然傷心。」倔強還算好听,其實根本就是死鴨子嘴硬。

「哦?」他像是故意惹她尷尬,將自己的整張臉湊近她面前。「我怎麼看不出來?」

她隨即後向後彈跳一步,心髒倏地緊縮,臉都紅了。「你干嘛一下靠這麼近,嚇死我啊!」幸好暗暗的,他應該沒看見她的臉紅。

「我只知道我會迷死人,從不知道我也能嚇死人。」他厚顏的笑一笑。

「我也從來不知道有人臉皮厚到連子、子彈都打不穿。」她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譏。「你確定你和莫奇是兄弟嗎?長得不像,連個性都有天壤之別。」

「莫奇像我母親,我和莫船像父親,外表是不像,至于個性——他算是被帶壞的。」他所指的當然是母親詹美嫻。「你好像很了解莫奇,你們很熟?」

他想到哪去了!風霜急得連忙撇清關系。「不熟、不熟,只談過幾次怎麼會很熟呢?保證不熟——」

風霜話沒說完,忽然——

「大哥——大哥,你在哪里?」是莫船,她正在接近當中。

「噓。」莫岩不由分說便拉起風霜,側身隱入後頭成排的灌木叢中。

「大哥——」莫船還在呼喚。

莫岩嗓子壓得低低的,小聲到只足夠風霜听見。「不要說話。」

話是沒錯,可是——好怪呀!莫岩自己背貼樹干,一手扶著他胸前的頭顱,不用說了,想也知道這顆頭顱是誰的。

他忽然就把她的腦袋壓在他胸前,她又怕自己一移動會發出聲響引來莫船注意,只得乖乖服從他。

「大哥?你在這里嗎?」莫船又喊。

風霜「粘」在他胸前的半邊面頰,比燒紅的鐵還燙,心跳的聲音連看書都听見了,雖然有點搞不清楚是他的心跳還是她的,總之好夸張——這種感覺怪得教她難以忍受,整個人變得都神經質了。

受不了!「你……你出去不就好了嗎?干嘛要躲起來?」她小小聲說。

人家還嫌她不夠輕聲細語哩!「小聲點、小聲點。」莫岩一驚,又多出一只手來壓她腦袋。「我若是出去,就會被她拖回大廳里了。」

看來余詠婕終于發現他不見了,一定是她和莫船分頭在到處找他。

「那你就回去……」他怎麼像在抱籃球一樣?她還要不要呼吸呀!沒辦法了——她仰起頭,正好下顎就抵在他心口。

「那你就跟她回去嘛。」把剛才說了一半的話接著說完。

「等她走了以後,我帶你離開這里。」他由上俯視她說。

這模樣有點像「亂世佳人」里的那幕經典畫面,白瑞德毅然從軍,臨行前和郝思嘉在夕陽映暉下熱烈擁吻。

怎麼會在這時候想這種阿里不達的事?荒謬!

「你真的很雞婆耶!」她一張臉脹得紅通通的。

「很少有女人見識到我雞婆的一面,你是幸運兒。」他不介意的笑笑。

「大哥——咳,你到底跑哪去了嘛!」眼看著莫船就快走到灌木叢旁了。

莫岩一手扶著她後腦勺、一手的指尖貼在她唇上。「她來了,別再說話。」

「應該沒在這里吧——算了,換個別的地方找。」莫船決定放棄搜尋這一帶,頓時恍然想起。「對了,廁所還沒找,說不定大哥根本只是去上廁所而已。」

腳步逐漸遠去,沒多久就听不見了。

「終于走了。」莫岩讓這個小妹給惹得發笑。「也好,就讓她去廁所找……」

他將視線從觀察莫船的離去,調轉回原來的俯望而下——淡淡的月光穿透樹枝投射在風霜清麗的臉龐,似清晰又像模糊的紅潮漸漸渲染開來,無限柔美所激起的不是恬淡,而是波濤洶涌,精準的、狠狠的撞擊著他的心跳。

風霜像被點了穴,在他的注視下動彈不得。

莫岩不是會讓人過目即忘的男人,他有抹很沉靜、很深遠的魄力,這種感覺是說不上來的,只能意會。

輕柔的裙擺乘著晚風徐緩搖曳,也吹亂了她一頭浪漫長發,她只是靜立不動,一雙水靈靈的眸子落定在他臉上,眼神是那麼樣的深、那麼樣的真——

淡淡卻又透出一絲熱切,莫岩陷在她的矛盾里,連移開視線都是困難的。

無法移開的不止是視線,還包括他始終放在她唇上的手——修長的指尖掃過她唇瓣,再折返、再留連,最後則是輕輕劃著她唇線輪廓,就這麼來回重復著。

非常自然的一個動作,在他做來完全不會給人突兀、無所適從的窘迫。

濃濃的誘惑味道滲透進風霜細細的唇紋,這味道像毒品,要不怎會令人情不自禁上癮?

她在他黑亮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然後又看見了他深炯幽遠的眼,挺直的鼻梁、性感多情的嘴唇——她心跳愈來愈快,快得幾乎喘不過氣。

莫岩覺得猛烈一震。

似乎,風霜看著他的眼神也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他在她的注視下熱血沸騰。

忽然,他的指尖靜止在她嘴唇不動,片刻,滑向她下巴,順勢勾起——沒有進一步動作,只是定神的與她相望。

他明明是想吻她的——別說不是,她清楚知道他的企圖。

雖然很傻、很可笑、也很沒技巧,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你……你……你想吻我,是……是不是……」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顫抖得好厲害。

「是。」他這回答得更爽快了。「我上次也想這麼做,兩次都被你猜中了。」

「你表現得這麼,我想除了瞎子,任誰都看得出來……」在他的凝視下,她連說話也很無力。「你就不能收斂一點嗎?」

「我要是不收斂又怎會等到現在?」

「現在……現在又怎樣……」這麼問實在是有些做作。唉,女人!

「現在我要吻你了。」他就是不屑拐彎抹角這種事。

第一次有男人當著她的面直接說出「我要吻你」,簡直就像在電視上看到的愛情文藝片一樣夸張。

腦神經嚴懲阻塞,她在失去思考能力下開始語無倫次了。「你為什麼要吻我?」瞧,多麼遜的問題,她恨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我喜歡你,所以想吻你。」他總是答得簡潔有力。

「你怎麼知道我喜不喜歡你!想不想讓你吻?」這次說得還算不錯,可惜貓叫似的毫無說服力。

「你喜歡,也想。」他這種說話方式真討厭!

「你……你……」你了老半天,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是糗得說不出話。其實自己心里有數的,不是嗎?基本上在她問「你是不是想吻我」時,已經泄底了。

如果不喜歡、不想的話,早嚇得拔腿就跑了。

偏偏她還粘在他懷里。

瞬間,他的手環過她腰際,更是緊實的一抱。「我一開始就說了,我想趁人之危……還記得嗎?」

她隨著他的力道,更是完全被收容在堅固寬厚的懷抱中。「趁人之危非君子……」頭暈暈的,夜晚也能中暑嗎?她的呢喃听起來像夢囈。

「我從來就不是君子……」他最後的話語像是輕聲呢噥,又像嘆息。

這嘆息,嘆出的仿佛是兩人的如願以償——他的唇終于覆蓋在她之上。

這感覺——好奇妙,她不知該如何形容。

像是淺嘗,他並沒立刻熱情的吻住她,而是柔柔的與她廝磨著、踫觸著,更多的纏綿在幾經蘊釀下顯得格外蓬勃,這時候他才算是真正的、深深的吻了她。

他熱烈的吻帶有文火的細膩和醉心的溫柔。一點點干燥,一點點粗糙,很男性的唇、很迷人的觸感,熨燙在女人天生的柔軟上,有種不可思議的契合。

他雙手繞過她柔女敕無骨的脊背,緊密將之環抱,風霜能清楚感覺他掌心的熱度,幾乎灼傷了她——她依附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忘我而陶醉的體驗這份前所未有的全新的感覺。

兩唇間的相互誘惑很是勾引人——莫岩輾轉的吻愈加堅實滾燙,激情的舌頭趁隙侵入她口中,挑弄著、勾引著,恣意領取她的甜蜜。

風霜只是盡情承受著他的給予,這般赤果果的接吻方式完全超出她「經驗」範圍,說真的,她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可是,她好喜歡這一切——喜歡莫岩抱著她的感覺、親吻她的感覺、喜歡和他所有甜甜蜜蜜的感覺。

他圓滑的唇像是難耐安分,逐漸游移過她的面頰,輕飄著她的發鬢、含弄著她那如花瓣柔軟的耳垂。幾許溫熱撩拔著她每根敏感神經,一陣不受控制的痙孿之後,風霜在緊接而來的酥麻中力量漸失,情不自禁抬起手圈住他脖子,將自己全身的重量將交托給他。

體內有種莫名的騷動。

他會不會有更進一步的要求?他是不是想和她——完了,怎麼滿腦子想的淨是這種事?他們才認識不久,如果太快的話,莫岩是否會誤以為她是輕率放浪的女人?隨隨便便就跟男人上床——

上床!她居然想到這麼露骨的字眼上去了。哎,她到底在亂想什麼呀!

想來想去,唯一最該想的卻偏偏被遺忘了。

他們仍在李家後花園,此處危機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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