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兒在辦公室里,有點清閑的哼著歌。今天實在沒什麼事情,剛剛替經理發了幾封電子郵件,處理了幾件交辦事項之後就沒事做了。她收拾好辦公桌,正想去茶水間給自己倒杯女乃茶,經理也正好從外面走進來,手上抱著一大堆剛到的產品樣本。
「張小姐,心情這麼好?」他笑著說。一直挺欣賞他這個新助理的個性,清新開朗而且人際關系也處理得很好。
「嗯。」瑾兒笑,放下手上的杯子想幫他拿一些東西。
「哎,不用不用,你要去倒咖啡嗎?順便幫我倒一杯進來好了,兩倍濃度的,謝謝你。」他喜歡兩包咖啡、兩份女乃精沖成一杯咖啡。
「好,就來。」她笑著,離開辦公室,仍是唱著歌。
心情好嗎?其實不只她心情好,公司里不少員工的心情都很不錯。亞洲金融風暴似乎過去了,雖然台灣在這場風暴中受到波及,可是比起其他國家算是好的了。現在股市回春了,連續幾天價量齊揚,顯然是一個多頭走勢的開始。之前在幾乎是最低檔的時候買了兩張股票,現在的股價讓她夢里也笑醒了。過兩天把它們賣掉,賺來的錢可以拿一些給阿姨貼補家用,再給自己添些東西。
呵呵!有錢的感覺真好。
「笑什麼啊?」一位女同事在飲水機前,張開手掌在她面前晃了兩晃。「想誰啊?一個人笑得這麼幸福……」
「除了想你,還能想誰啊!」她笑,拆開兩包咖啡、兩包女乃精、兩包糖。
錢真的能讓人幸福嗎?答案必定是肯定的吧。錢的確能滿足她某一方面幸福的感覺,雖然常常與她希望的目標相去甚遠。但是和愛情比起來,錢是可求的,愛情卻是不可求的。至少她的是這樣。
多久沒見到少帆了?那個除夕夜里,她以為他是愛她的,但是兩三個月的音訊全無讓她愈來愈迷惘。她不能確定他到底怎麼想,也就不能主動去找他,因為她的動作可能變成不自量力的攀龍附鳳,或者只是讓自己再一次被戲弄。
她的矜持,保留了她的自尊以及愈來愈深刻的思念。
將咖啡交給經理後他仍然沒有交辦事情,瑾兒回到自己的坐位,忽然想到前陣子因忙碌而沒有整理的檔案櫃,她走過去查看,發現里面一堆最近一個月的舊報紙,還有昨天的。顯然有人把這里當成儲藏櫃了,而且繼續往這里塞報紙。
她把報紙拿出來,準備找個大袋子裝起來以便回收。她一面收拾,一面瀏覽這些舊新聞;一個月前的股市一片哀鴻,公司跳票、銀行超貸、企業掏空資產,政府相關單位一個個滿頭包,轉眼間股市翻紅了,仿佛一切問題也都解決了。
忽然,似乎在報紙上看到熟悉的字了!于、氏……少、帆!
「在金融風暴已逐漸平息,經濟櫥窗的股市也一片榮景時,一向信譽良好的于氏企業卻驚傳跳票。雖然于氏已將金額回補,但是仍有不少投資人擔心于氏的財務狀況……」
「由于于大中目前已不視事,所有業務由他的獨子于少帆接手,他表示于氏企業已經提出完備的重整計劃書,公司絕對有繼續營運的價值,他同時呼吁銀行不要抽銀根,給于氏、股東及廣大投資人一次機會……」
「同時于氏前負責人于大中被懷疑掏空企業資產進行護盤,調查單位正主動積極展開調查,據了解……」
大篇幅的其它相關報導有針對接班人于少帆曾鬧過的與酒店女子的強暴疑雲,于氏和于姓立委的關系等等。
瑾兒仔細讀著上面的舊消息,心卻跟著拿報紙的手一起顫抖。
「瑾兒!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很高興的嗎!」女同事雙手撐在她桌前,又是狐疑又是關心。
「沒有,沒事……」她把心緒從二度空間的報紙上拉回辦公室里。
「真的嗎?需要幫忙的話別客氣喔。」女同事說,一面轉身慢慢離開。「我要出去寄東西。」
「嗯……」看著同事走遠,瑾兒深吸了一口氣,想借以緩和自己的心情。
她從沒听少帆提起這件事,難怪除夕夜他會一個人待在咖啡廳。她回想起那個晚上第一眼見到他時,他眼底隱約一抹疲憊與落寞,他當時心里一定很煩悶,卻一個晚上都陪著她。
于氏企業這麼龐大的財務,這麼多員工的——生計……明白他一個人承受了多少壓力,也就明白了為什麼這麼長的時間全無音訊。
于家現在一定很需要幫忙,還有于媽媽,她承受的了這些事情嗎?應該要去看看她的。
瑾兒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個號碼,對方很快的拿起來接听。
「xx證券。」
???
三天之後的下午瑾兒到了于氏,公司仍是照常運作,和自己服務的公司比起來雖然氣派得多,可是人員似乎有些煩亂,服務台的小姐看到她,很快的站起來,堆著一臉疲倦的笑容。
「你好,什麼事情我可以效勞。」
「我找于少帆。」她說。
「嗯……您和他約過時間嗎?」她看來有些狐疑。于少帆是總經理耶,這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子居然直呼其名。
「我沒有和他約過時間,我是他朋友,我姓張。」
對方猶疑了一下,打了電話通報之後,禮貌的請瑾兒坐,並且送上一杯熱茶。
少帆正忙著開會,討論重整事宜,他早就忘了剛剛有人打電話來說前廳有訪客。他和子華匆忙步出會議室,服務台的小姐正巧也走過來,手上拿著一包紙袋包著的東西。
「總經理,剛剛有個小姐找你……」
「喔,我都忘了,她走了嗎?」少帆說。
「等了好一會兒,剛剛才離開,她要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她說她姓張,是您的朋友。」
少帆接過那包紙袋,里面是厚厚一大疊鈔票,少說也有二十萬!他愣了一下,和子華面面相覷。
「會是誰呢?」子華說。
「我也不知道……」少帆失笑了,這時候居然還會有錢從天上掉下來。「姓張……」他一面尋思,嘴邊的笑容也跟著凝結。
是瑾兒嗎?她……哪來這麼多錢?
「想起來是誰了?」子華發現他的神色有異。
少帆一言不發的抱著那紙袋快速往外面去了。
生氣嗎?不,應該說是非常生氣,「酒店」兩個字雖然沒有出現在腦里,但眼前已經看到置身一片燈紅酒綠的瑾兒,她到底在想什麼!到底在想什麼!他開著車直奔瑾兒服務的公司,他們說她下午請假,中午就離開了。少帆立刻到她的住處、張仕祺家……所有瑾兒可能去的地方,沒有一個地方找到她的身影。她就像這城市打烊的太陽消失了,明天仍舊會出現,但是他沒有耐心等到明天,焦急和怒氣脹滿了少帆整個人和整個車廂。
???
于家的大客廳看來有些空曠,這是瑾兒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感覺,第二次來到這里,她一樣這麼想;自己的家沒有這里這麼舒適,卻從不缺少「家」的熱鬧、溫馨。
于太太坐在沙發椅,雖然愉快的談笑,但瑾兒覺得她似乎非常疲倦。剛才她來的時候是于太太自己來應門的,本來微蹙的眉心在看到瑾兒的那一瞬間舒展開來,她一直握著瑾兒的手,即使現在兩個人並肩坐著,她仍不肯放開。
「于媽媽,你應該要多休息,你看起來很累。」瑾兒提醒。
「哪能休息啊……這麼多事情……自從大中被收押之後,我就沒好好睡過一覺了。」于太太嘆了口氣,但心里有更多抑郁無法舒解。
「傷腦筋也于事無補啊,你放心讓少帆和子華去想辦法……煩惱對身體不好,對事情也沒有幫助。」瑾兒說。
「你說的也對,還是要有個人來和我聊聊,省的閑著胡思亂想。」于太太拍拍她的手笑著說。「哎呀,你看看我,光和你聊天,都忘了幫你倒茶了。你渴不渴?想喝點什麼?于媽媽榨葡萄柚汁給你喝好不好?」于太太慢慢的起身,瑾兒立刻跟著起來。
「好啊,我來幫你。」她笑著說,和于太太一起走到廚房。這廚房比她家里的客廳還大,干淨清爽。
于太太拿出幾個葡萄柚,放在流理台上,又拿出水果刀,瑾兒接過刀子切開葡萄柚,于太太轉身拿杯子。
「安莉塔不在了,要不然交給她就行了,不用自己忙。」
「安莉塔是誰?」
「喔,是家里的菲佣,前幾天剛滿雇約,回去了,少帆說要再找個人來,我說不用了,沒什麼事情要做。」
瑾兒手上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听到于太太向她提起少帆的名字,有種奇怪的親切感,似乎她們是一家人。
「為什麼不要呢?家里有個人陪于媽媽不是比較好嗎?」
「外國人相處起來總是不習慣……」她說,看著瑾兒把榨好的果汁倒進漂亮的杯子里。「現在家里也少人回來用晚餐,沒什麼事要做的。」
「沒人回來用晚餐?少帆他們不回來吃飯啊?」
「這麼忙,每天回家都已經超過十點了,忙到三更半夜是常有的事,大中現在被收押了,整天幾乎只剩我一個人。」于太太慢慢的說,語調里是一種逆來順受的平和,或者說是無奈。
「沒關系干媽媽,我以後常常來陪你,好不好?」瑾兒笑著,把一杯榨好的果汁交給她,兩人一起穿過客廳到花園里散步。
「當然好啊。」于太太慢慢的說。這種時候,多少人避開他們于家惟恐不及,她卻自己往這里跑,這女孩……
「我常常跟子華說,叫他對你要加把勁,他總是支支吾吾的,唉……他哦,從小就是這樣,太含蓄了,如果子華能擁有你,真的是他的福氣……」于太太笑著說。少帆就沒有這麼好運氣,本來以為他會和小霓在一起,不過以小霓的個性,就算她沒去雪梨,在這樣的態勢下,一樣避之唯恐不及的。
瑾兒覺得不能讓于太太這樣一直誤會下去,她想向她澄清卻又認為這事情應該由子華自己來說。
于太太在花園里的椅子上坐下來,舉目四望,一株小松樹像個孩子似的站在那兒,蒼翠蓊郁。
「你看那株松樹……」于太太說。「那是少帆五歲那年種的,我怎麼看都覺得這株樹長得真好,比起其他年紀種下的樹都要討人喜歡。」
瑾兒在她身旁坐下。那株樹,少帆和她提過的。
于太太眼底有一抹淡淡的感傷,因為她忽然想起于大中被收押的那個晚上,少帆陪她在花園散步時,就在這株樹旁告訴她︰「這里是我們的家,我在這里長大,說什麼我也會把這里保住。」
少帆……他什麼時候長大了?
「他們兩兄弟從小靶情就好,子華什麼事都讓著少帆,沒想到這次卻是少帆把所有的事情扛下來……他要子華去美國,公事上雖然是讓他處理美國的業務,實際上,在美國的環境比台灣單純,在這里要應付的事情和人實在太繁復了。子華當然是不會肯的,少帆卻又把我抬出來了,要我到美國調養身體。」
「于媽媽身體怎麼了?」她擔心的問。
「老毛病了,沒什麼大不了,我也不會肯去美國的,一家人在一起,累了也有個相互扶持的人。不過,美國的業務還是不能沒人……瑾兒,如果子華真的答應到美國去,你也一起來好嗎?」
「我?」她瞪大眼楮。
「是啊,子華實在太含蓄了,我不敢指望他自己跟你說,可是兩個人分別兩地真的很不好,如果于媽媽替他說,你肯不肯?」
「我……」
「我知道你要考慮一下,你還有親人在這里,學校也還沒畢業……」于太太說。「不過,你考慮的時候,記得替自己多想想。」
「嗯。」瑾兒點點頭,知道于太太的意思,心里想的是要趕快找到少帆談清楚這件事……可是……談什麼!怎麼談!她能夠承受少帆告訴她,他其實並不愛她嗎!
于太太繼續說些閑話,瑾兒一直靜靜听,陪她一起做晚餐。于太太偶爾提起的公司狀況,不過因為她是外行人,瑾兒只能從她那里知道公司的財務非常吃緊。
吃過晚飯,瑾兒把碗也洗好了才告別于家。
「于媽媽,你早點休息,我找時間再來陪你,一起吃晚飯。」瑾兒在門口笑嘻嘻的說。
于太太也笑眯眯的點頭,忽然很舍不得她回去,獨自面對一個空蕩的房子實在不好受。
???
回家的路上,瑾兒一直想到干太太剛剛提起公司的財務狀況,有一種想法像是習慣似的爬上腦里,每次她有困難都是想到這法子的。
這法子,行嗎?
一定行的,酒店老板送她出門,一再表示歡迎她加入服務行列。她拿著他的名片離開,心里踟躕不定。
回到住處已經很晚了,以往這個時候舒紋都會在的,可惜她搬回家去了,過一陣子還會到美國去。她一個人進屋扭亮了燈,靜靜月兌鞋子。她其實很羨慕舒紋一直都是這麼一帆風順,她一向理性強勢,如果遇到了挫折,會用什麼方法去解決呢?
一串門鈴聲十萬火急的響起來,打斷她的思緒,她去應門,門外是少帆和門鈴聲一樣的十萬火急樣。
少帆一見到瑾兒就一把推開門,她才剛剛進門,隨身皮包還背在肩上,瑾兒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生氣。
「你哪來的這些錢……你哪來的這些錢!」他抓住她的手,惱怒的質問。
「我……」瑾兒怯怯的望著他,腦筋一片空白,她從沒看過一個這麼生氣的男人。
「你哪來這些錢?」少帆幾乎是吼著說。
瑾兒嚇得整個人跳起來,皮包掉在地上,一些東西散落了,其中有幾張酒店名片。
丙然沒錯!他猜的果然沒錯!他從地上拾起幾張名片,然後連同手上那包紙袋重重的往地上摔,「踫」的一聲,瑾兒嚇得縮著脖子,捂著耳朵。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大吼,俊秀的臉看來鐵青鐵青的。
「我……我想……快點還你錢……」她囁嚅的說,眼里蓄著淚水。
「錢!你就只想到錢?」他瞪著她,忽然一陣心痛。「除夕那個晚上……你是不是也只想到還我錢?」
「不是……」瑾兒急著說,慌亂之中卻找不到辯解的話。
少帆抓起她的手往房間里去,重重的把門摔關起來。
「你做什麼?」她顫著聲問。
「你不是想還我錢嗎?你不是老是想用身體去換錢嗎?」他嚴厲的說,一面月兌掉自己的外套、領帶、襯衫……「我可以付你錢。」
「我不要……」瑾兒轉身想逃開他,卻在門邊被少帆一把抓了回來摔在床上。
「我真是傻,對不對?白白放著便宜不佔……」他整個人壓著她,整張臉幾乎貼在她臉上。「我這麼珍惜你,你卻是這樣對待自己!」
她別開頭,避開他的吻,他仍霸道的啃著她的脖子,甚至解開她的衣服,沿著鎖骨繼續往下粗魯的吮吻。他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反應,卻清楚的明白,那不是,而是一種包含了復雜情懷的怒火。
瑾兒不再掙扎,卻反而想擁抱他,可是眼前這個著了火的人,看起來是這麼可怕。
「不要,少帆,我怕……」瑾兒哭了起來。「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
淚水澆熄了怒火,他停下他的侵犯,這時才發覺懷里的身軀顫抖得多麼厲害。
他大呼了口氣,沮喪的坐起來靠在牆邊,潔白的襯衫前襟敞開著,瑾兒也坐起來一把撲在他胸前,緊緊貼著他,似乎這樣能讓自己少流一點淚,似乎也听到了少帆落淚的聲音。她不敢抬起頭,只是輕輕的撫著他的肩,輕輕吻著他被她淚水泛濫的胸膛。
少帆幫她理好凌亂的衣服,溫柔的撥開她頰上的發絲,還有臉上的淚,然後在她額上印了一下。
「對不起……」他說,感覺瑾兒在他懷里搖搖頭。「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回酒店上班?」
瑾兒仍是委屈的流著淚,抽抽答答的點點頭。
「為什麼?」他明顯的又激動起來。
「我只是想快點把錢還給你……我知道你公司有困難,我想幫你的忙……」瑾兒很快的說,怕說慢了他又生氣。
「傻瓜!就算你把自己賣掉了……也于事無補的。」少帆心疼的撫著她的頭發。「別擔心好嗎?一切有我。」
「嗯。」瑾兒點點頭。
「那些錢趕快還給酒店。」少帆叮嚀著。
「不,那些錢是我的,我賣掉股票賺的錢。」她擦掉眼淚,笑著說,這筆錢讓她非常有成就感。
「你這麼厲害,可以從股票市場賺到錢……」少帆也笑了,兩只手圈著她的肩。「不過你應該自己留著,或者留給你父親。」
「我說過了,我想幫你的忙。」瑾兒任性的說。
「我也說過了,一切有我,公司其實是賺錢的……只是賠在‘貪心’這兩個字,像你這樣不貪心的人才能真的賺到錢。」
听到少帆夸她,瑾兒忘了剛才的委屈,把他摟得更緊。
「我下午去看過于媽媽。」瑾兒說。
「哦,她一定很高興。我找了一個下午,原來你在我家。」少帆笑著說。母親非常喜歡瑾兒的,有她陪著心情一定好很多。
「……她要我和她一起去美國……」
「那很好啊。」少帆說,喉結不安的上下滑動幾下。
「那有什麼好?你知道她的意思,為什麼你不告訴她?」瑾兒急了,抬起頭來看著他。
忽然一串急急的手機鈴響,打斷她的話。她坐直身體,讓少帆起來拿手機。手機在外套口袋,而外套掉在地上了。
「喂。」少帆拿著電話,坐回床邊,瑾兒重新伏在他胸前。但是「喂」了一聲之後,他隨即緊緊鎖著眉頭。「嗯……在哪里?……好……我知道了……好……我馬上到。」
「怎麼了?」
「我媽進醫院了。」少帆收了線,很快的站起來穿衣服。
「怎麼會呢?我回來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只是看起來有點疲倦,沒什麼不對勁……」瑾兒也慌了。
「她有心髒病……除非你對她很熟悉,否則是看不出發作前兆的。」他一面扣上襯衫扣子,整理衣服、外套。「我走了。」
「我跟你去。」瑾兒說。
「也好。」少帆深深看了她一眼。牽著她的手,一起離開公寓。
???
夜里的霓虹紛亂雜杳,似乎也有讓它們著急的事,少帆看著前方穩穩的開著車,不時空出一只手來握著瑾兒。到了醫院,找到了病房,子華坐在床邊,于太太躺在病床上,清醒著。
「媽,你覺得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少帆趨向前去,瑾兒也跟著走到床邊。
「我沒事,我沒事。」于太太揮揮手疲倦的笑著。「瑾兒你也來了?」
「嗯。」瑾兒趨上前握著她。
「醫生說需要好好休息,可是媽只有身體在休息,心里根本想東想西。」子華說,不去想為什麼少帆和瑾兒一起出現。
「媽,跟你說了別心煩,事情不是心煩能解決的。」少帆嘻皮笑臉的說。
「我哪里放得下心……看你們兩個忙成這樣……」其實不只公司的事,大中被收押,這官司不知道如何收拾?公司弄成這樣,能不能整頓都還是未知數,尤其想到大中辛苦了半輩子建立起來的企業,居然毀在他自己手上,她怎麼靜得下來?
少帆和子華交換了個眼神;讓母親安心比什麼都重要。
「媽,重整計劃已經通過了,公司可以繼續營運了。可是美國那里真的需要子華,你跟他一起去好了,阿姨也在那里,你和她有個伴,這樣對自己對公司都好。」少帆慢慢的說,語氣很輕松,似乎一切都就緒了,就等著他重新出發。
于太太詢問的看了看少帆,又看了看子華。
「是啊,你跟我到美國去好了,公司已經開會決定了,我去接美國的業務部,下個月就走。」子華說,語氣跟少帆一樣輕松。
于太太微笑著。如果離開能讓少帆和子華更無後顧之憂,她很樂意接受兩兄弟的安排。
「那也好,我在這里也幫不上什麼忙,身體這麼差,老是要你們分心照顧我也不行。」她笑著說,又轉向瑾兒。「瑾兒和我們一起去好不好?」她心里早就把她認定為子華的媳婦兒了,分開兩地,對小倆口真的不好。
「媽……」
子華叫了出來,少帆卻擋住了他的話。
「好啊,好啊,一起到美國去,媽也多了個伴,他們兩人也不會分隔兩地,只是以後我要稱呼瑾兒‘大嫂’了……」他笑著說,眷戀的眼神很快的在瑾兒臉上掃過。「真是的,你年紀比我小,我還要叫你大嫂……」
瑾兒瞠目結舌的看著他,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他口里說出來。
不會的,不會的!罷才在家里他說過他珍惜她的,這些話一定是自己听錯了。
我不要去美國!我不要去美國!
她仍是看著他,他卻不看她一眼,不听她的抗議。她的抗議……有誰听到了?沒有,沒有人听到,只有她自己。
「也好,一起到美國去也好。」子華忽然笑著說。「不過出國之前瑾兒先搬過來好了,我們兩人都晚回來,瑾兒可以陪陪媽,而且舒紋搬走了,瑾兒搬過來可以省下房租。」
「嗯,這樣也是好主意,不過要先跟你阿姨說一聲。我親自去跟她說,她不會不答應的,瑾兒,你看這樣好不好?」于太太高興的說。
好不好?什麼好不好?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表示,因為根本沒听到他們在商量什麼事。
「瑾兒?」于太太搖了一下瑾兒的手。
胡亂的點點頭,瑾兒淡淡的笑了。這是笑嗎?她不能確定了,可是痛苦卻從這一刻開始清晰了起來。
???
少帆來幫她搬家,本來應該是子華來的,子華推說沒空,少帆二話不說就來了。其實只有兩箱衣服和一些雜物,家具都是房東的,少帆客氣的請瑾兒先坐著,他一個人提著東西下樓。瑾兒一個人望著門,等著少帆上來時向她說些什麼,可是他進來提著一些東西又下樓去,又上來,又下樓去,一句話也沒有。
瑾兒眼看著東西一樣一樣的被搬走,房子空蕩了起來,似乎連自己也空蕩了起來。房子搬空才能有新的房客搬進來,心也是一樣的嗎?
「好了,還有什麼東西沒整理到嗎?」少帆最後一趟進來,空著一雙手站在門邊。
「為什麼?」瑾兒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他。
「什麼為什麼?」少帆說,眼楮向她望去,卻不敢看她。
什麼為什麼?瑾兒也覺得自己問的有點無厘頭,她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愣愣的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覺得非常生氣。
「你把我安排到美國去,沒問過我的意願,也不跟我解釋嗎?」
「子華非常愛你……他會好好待你的。」他說。
「可是我不愛他啊!」她火氣上來,向他走了幾步,一張臉幾乎貼在他臉上。
少帆別開臉,避開她的氣息。「美國那里的環境好,你可以繼續在那里讀書……」
「可是我不愛他!」她吼著打斷他的話。
少帆無言。
「我愛的是你,你知道的,而且你也愛我……」
少帆這次連眼楮也閉上了。看見他的反應,瑾兒憤怒的一拳捶在他肩頭,轉身便走,踢踢踏踏的跑下樓去。
為什麼要接受他的安排?為什麼要听他的話去美國?為什麼要跟子華在一起?
不要!不要!苞于媽媽說去,我不要去美國,我不愛子華,我愛的是……少帆!少帆他什麼都沒說過!他什麼都沒說過!連一句「我愛你」也沒說過,也許……他根本不要我。
懊死,該死,如果他不愛我,為什麼還要接受他的安排,他憑什麼,他憑什麼!我不要去美國!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少帆追著她下樓,看到她奔出公寓大門,直接穿過馬路。
一輛房車迎著她疾駛而來,他的喇叭聲非常大,似乎也在附和她的抗議,鬼魅眼瞳似的大燈閃了一下,以驚懼將她定格。
「瑾兒小心!」
她似乎听到自己的尖叫,听到少帆的呼喊,有一雙手將她擁住,一陣刺耳的煞車聲……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讓她來不及分辨哪一個在先,哪一個在後。
等她回過神來也只是一兩秒鐘後的事,少帆緊緊擁著她,站在馬路的另一邊。
「你受傷了沒有?」少帆心急查問。
她從他懷里抬起頭來,听到少帆猛烈的心跳聲,看著少帆陪笑臉和下車查看的駕駛道歉,驚魂甫定的她發覺了剛剛一閃而過的念頭——希望自己出事。
那麼,她將不必再面對這些事情了。
「你有沒有受傷?」房車駕駛驅車離開,少帆再次低下頭來焦急的問,但沒有松開他的手。
瑾兒搖搖頭。幸好剛才沒事,要不然受傷的將會是他,少帆,他是愛她的。瑾兒將雙手環著他的腰,他卻輕輕的松開她。
「沒事就好,我們走吧。」他說。
瑾兒不再憤怒,只是覺得悲傷。她轉過身,往停車的地方走去,走得非常快,卻希望這段路永這都走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