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齊大偉所處的地點從烏漆抹黑的夜店,改到了光潔明亮的醫院急診室,他的穿著從干淨整齊變得污穢凌亂,人也從完好健康變成了頭破血流。
他在PUB遭到偷襲,小傷不算,右邊腦袋被那痞子男K中,縫了六針,幸好那里有保全,及時出來阻擋,否則他單槍匹馬闖虎穴,再能打也禁不起多人圍剿,下場肯定更慘!
經過這番折騰,他終于成功帶走了馬翌紓,不過代價還不小,然而相較于她可能發生的危險,他就覺得一切算不了什麼。
馬翌紓坐在休息椅上,看著他頭上的紗布,自責不已,眼眶內疚得發紅,之前的酒意早就被嚇醒了。
「大偉,都是我害的,真的很對不起。」
「你交的那些是什麼朋友?根本居心不良嘛!」齊大偉斜睨向她,對她的交友狀況、做事方式感到很不認同。
「其實我也不太認識那些男生,他們是我朋友的朋友,我本來只找我的幾個同性朋友一起去那家店,可是她們剛好在那里遇到他們,所以大伙兒就並桌一起坐了。」馬翌紓無辜的解釋。
這些天,她跟嚴立人走得太近,所以為了避免有後遺癥,她今天拒絕了嚴立人的邀約,好冷卻一下他的熱情,可又因為跟齊大偉鬧脾氣,不想太早回家,才會打電話約了些會玩能喝的同性朋友,一起到夜店放松心情,怎麼知道會發生這些事。
「你看吧,交際應酬,還是會應酬出問題來的。」他忍不住要叨念她,尤其他們之前還為了類似的問題而爭執。
她沒再爭辯,抿唇低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他瞪她,重重的吐了口氣。
吃軟不吃硬是他的罩門,看來她清楚得很,才會用這招來應付他。
不過,這次可不能讓她輕易的蒙混過關,該念的、該罵的都不能少,要讓她知道教訓才行,否則他要是以後不能長久相伴在她身旁,教他如何能夠放心讓她一個人?
「一個漂漂亮亮的女生,怎麼能在外頭喝醉酒?虧你身為一個堂堂時尚雜志的主編,難道不知道這會有多危險嗎?」他凝睇她美麗的容顏、曼妙的曲線,他的心盛裝的是滿滿的她。
「我平時不會讓自己喝醉的,只不過……」紅唇微噘的囁嚅。
「只不過什麼?一次就很危險了,還有理由啊!」他故意板著臉。
「都是因為被你罵了一頓,所以心情不好嘛!」她瞅了他一眼,有些難為情的坦承。
想起那天的不愉快,壓進心底的委屈沮喪一股腦兒的再度涌了出來,水霧也漫上了眼簾。
听她這樣講,他也舍不得再指責她了,所有的擔憂全化作一聲嘆息。
「我那天會那麼氣,也是因為心疼你!你公事上的應酬已經夠多、夠辛苦,我不要你再為了我的事去跟人家交際。」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非但不希望增加她的負擔,還冀盼能替她扛起所有事。「你看,要是那天發生像今天這樣的狀況,灌醉你、強留你,那要怎麼辦?」
「我知道了,對不起嘛∼∼」她軟聲道歉,語氣撒嬌。
他對她的心疼、之前吵架的委屈、今晚的驚嚇、和這些天來因怡蓉出現的種種情緒,此刻突然在她心間形成沖擊,讓她感到一陣鼻酸,熱燙的眼淚猝不及防的滾落香腮。
「欸,怎麼說哭就哭呢?我又沒有罵你。」齊大偉低呼,立刻慌了手腳。
他只是叨念,可不是斥罵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斷低喃。
雖然她需要他的重視和呵護,但並不希望他因此而受到傷害,他也是她最重視的人,現在搞得頭破血流,她說有多心疼就有多心疼哪!
那晶瑩淚水宛如岩漿般熨燙他心坎,聲聲歉語敲叩他心房,教他心憐的展臂摟近她,而馬翌紓也依賴的輕靠在他寬闊的肩膀。
「別哭了,已經有人在看嘍!」他柔聲誘哄,不斷拍撫她後背。
明明是個明艷動人的美女,卻哭得像個小女孩,眼淚狂飆、哽咽揉眼,完全沒有形象了。
他不哄她還好,愈哄,她的眼淚反而掉得愈凶,到最後不知為什麼,想停也停不下來。
就讓她盡情的宣泄吧,連日來唯恐失去他的心慌,已經將她煎熬得快要承受不了了!
他身上流轉著一股陽剛的男性氣味,他的擁抱溫暖而篤實,安全的穩住她不安的心緒。
「怎麼啦?翌紓怎麼哭成這樣?」幫齊大偉去批價拿藥的怡蓉在此刻返回,詫異詢問。
听見怡蓉的聲音,迷咒頓時解除,馬翌紓心一凜,緩緩的撤離那令人眷戀的肩膀。
「沒什麼,只是有點嚇到了!」她藉口敷衍,尷尬的牽動嘴角。
差一點就忘了還有一個沈怡蓉!
大偉的可靠肩膀不再是她專屬的,大偉的體貼溫柔不再是她獨享的,大偉對她的關心只因她是知己好友,而沈怡蓉才是他的女朋友。
意識到這一點,她實在很難喜歡她,甚至還非常討厭她,討厭可以擁有大偉的她。
她條件好、受寵受歡迎,不曾嫉護過誰,然而現在,她卻因為怡蓉而第一次嘗到了嫉妒的滋味!
她介意怡蓉分走了大偉對她的好,她嫉妒怡蓉將迎頭趕上她在大偉心目中的地位,而她的介意和忌妒,源自于什麼?
她想,她好像有點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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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了禍的馬翌紓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拒絕了所有應酬邀約,乖乖上下班,準時得不得了。
或許是心中懷有歉疚,也或許是厘清了心意,她特別珍惜可以和齊大偉相處的時間。
她甚至賢慧的親自下廚、做飯炖湯,很忙,卻甘之如飴。
「好了沒?我很餓啊!」齊大偉的哀嚎聲從客廳傳來。
「再等一下啦!就快好了!」她手忙腳亂,分神回答。
「好久哦,我都說出去吃就行了,你就非自己煮不可,我看我還沒吃到好料,就先被餓死了。」他故意調侃揶揄,可事實上,見她為自己洗手作羹湯,幸福滿足的感覺讓他嘴角不住上揚。
「外面要找炖豬腦不好找啊!」她揚聲講。
「干麼非吃豬腦不可?我又不喜歡吃!」嘖嘖,要不是翌紓親手煮,他才不敢吃咧!
「你沒听過吃腦補腦嗎?你腦袋被K傷,當然要補補腦袋嘍。」她一邊忙,一邊說。
嘖嘖嘖,要處理這豬腦她也很害怕好不好?要不是為了替他補一補,她才不敢弄咧!
「那我豈不是變豬腦了?」他失笑。
「喂,你待會兒要多吃點,這可是我向我媽問來的。我對自己都沒那麼好呢!」她臉上不自覺的洋溢著微笑。
她幾乎都是吃外食,懶得自己煮東西,可卻親自動手煮給他吃,對他真夠好的了!
而更重要的一點,是她從來沒有為任何一個男人下過廚,可見他是多麼的與眾不同呀!
「感恩哦!」他由哀地說,目光望向廚房里的佳人,心里好溫暖。
他就是向往能和她過這樣的兩人生活呀!
倘若他們現在是情侶身分,他一定會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感謝她對自己的用心。
手機鈴聲霍地響起,中斷了他們的抬杠,齊大偉瞧了瞧來電顯示,起身走到他暫住的書房里去。
『你的傷好點沒?有沒有變笨?』齊大寶是特地打來關心兼調侃的。
齊大偉笑了笑,這陣子大寶為了掌控情況,幾乎每兩、三天就會跟他通電話,一方面了解進展、一面提醒他們要怎麼做。
「再兩天就可以去拆線了。」他直接忽略沒營養的問題。
『我听怡蓉說,翌紓姊這幾天都守著你是嗎?』怡蓉今天上的是晚班,所以他們倆在下午就先聊過電話了。
「嗯。她今天還特地跟馬媽媽學了炖豬腦,說要讓我吃腦補腦。」說到這個,齊大偉就忍不住口氣愉悅。
『欸,是時候驗收成果了。』大寶立刻有了其他想法。
「什麼意思?要怎麼驗收?」齊大偉心頭突然涌現擔憂,臉上輕快的神情隨之褪去。
『你听我說……』大寶說出方法,打算結束這陣子的試探計劃。
「這方法還真夠干脆。」听完,齊大偉下結論,但覺得很不安。「她如果沒挽留,那我不就等于被判死刑?連告白都可以免了?」
『是啊,既然翌紓姊知道了怡蓉的存在,也知道你們走得很近,而她自己最近也對你特別用心,那就不用再拖拖拉拉。』大寶果決地講。『你就快刀斬亂麻吧,她如果連你決定要跟怡蓉同居還沒反應,那你真的可以死心了。』
齊大偉沉默了。
大寶說的沒錯,他還要耗多久,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翌紓的身邊一直都有仰慕者啊,不說別人,光是那位嚴立人就相當具有威脅性了。
所以倘若使出這最後的殺手 還是沒用的話,那就代表翌紓真的對他毫無半點男女情意,說不定心里還另有意中人。
而他,也真的該死了這條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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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大偉表面上開開心心的品嘗翌紓的手藝,內心情緒實則紊亂復雜。
有時候,他真想繼續這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欺騙自己,不要強求她的愛情,只要自己能站穩知己好友的守護者角色。
可偏偏他有了貪念,渴望擁有她的一切,而不是只有清淡如水的友情……
擔起收拾飯後殘局的工作,齊大偉昂藏的身軀立于洗碗槽前,心事重重的清洗著碗筷。
「發呆呀?在想什麼呢?」擦拭完餐桌,馬翌紓來到流理台旁,發現他心不在焉,于是彎身察看。
他拉回思緒,看著笑容甜美的她,心情卻莫名沉重。
見他沒答腔,看著她的目光又深沉悒郁,她輕聲追問︰「有什麼心事的話,可以跟我說啊!」
齊大偉斂回視線,繼續低頭洗碗。
大寶的提議需要強壯的心髒,在這種關鍵時刻,即使最剛強的男人也是會遲疑的,萬一結果不是心里所期待,那可是會傷透心的啊!
可是他已經不能再猶豫不決了,這份愛情是該結束還是該延續,就趁此做個解決吧!
「翌紓,我打算最近就搬出去。」他驀然開口。
「為什麼?」笑容僵住,她訝異的揚高音量。「你分店的事都還沒處理好,裝潢也還沒開始弄,搬出去要住哪里?」
「我另外找了間房子。」
「房子要租短期的不好找吧?這里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搬呢?還是你這里住得不習慣?」因為錯愕,馬翌紓有些激動的迭聲問。
她不希望他離開,她喜歡和他一起生活,感覺輕松而自然,使她不再覺得孤單,反而覺得溫暖又安全。
「其實是怡蓉的同事要嫁人,原本租的房子空了下來,正好我也上來台北,需要住的地方,所以她打算不再住醫院的宿舍,和我一起住。」他按照著稍早時大寶所安排的劇本說道。
苞怡蓉住,和跟我住,意思不是一樣嗎?她下意識地想。
須臾,理智及時派上用場,沒讓她月兌口說出愚蠢的話。
如果大偉已經認定怡蓉是他女友,那男女朋友同居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畢竟沒有人會舍女朋友不要,而選擇和女性好朋友一起住的。而且照常理推斷,一定是沈怡蓉開始介意了,所以大偉才會這麼急著搬出去……
她一直是最親近大偉的女生,現在,竟淪為礙手礙腳的電燈泡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一股強烈的失落感竄出,化為一張無形的網罩住她心頭,勒得她又疼又痛。
「你……」她困難的開口,瞅看著他的目光里深藏著從未說出口的情意。「你跟怡蓉的感情已經很好了嗎?」她意有所指的探問。
沒料到她會這麼問,齊大偉尷尬一笑,避重就輕地答︰「還不錯。」
馬翌紓卻逕自解讀他的反應,將他的尷尬當成了不好意思啟齒;而會不好啟齒,就表示一定很親密了,否則如果沒關系的話,就沒什麼不好說的。
「哦……」她失望的應了聲,無力問道︰「確定什麼時候搬了嗎?」
齊大偉看得出她情緒低落,但他想,那純粹是因為他要搬出去的關系,無關情愛。
他的心情好沉重,他的愛情的生或死,全都在她的一念之間呀!可她……沒有挽留!
「下星期一。」唉,他真的要準備去找房子了。
這麼快啊……馬翌紓垂眸,不知該說什麼好。
「那需要我幫忙你們搬嗎?」只好沒話找話說,還強撐起笑臉,佯裝出風度。
沒有挽留,還主動說要幫忙搬……唉,夠清楚了!
「你還要上班,不用麻煩了。」他也強撐起微笑,佯裝出瀟灑。
她一點都不在意他愛誰、跟誰同居!他的試探終于有了結果,可卻是個殘酷又傷心的答案。
明知最終的結果不是正就是反,但真正到了這關鍵時刻,才曉得希望落空的感覺是如此的難以忍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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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夜無眠的馬翌紓照常上班。
明亮的日光透進落地窗,淡妝掩不住她憔悴的容顏。
她的五官細致依舊,她的穿著時髦依舊,但她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紊亂低落。
她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在她意識到自己對大偉的感情不單純的同時,竟得面對他即將和另一個女孩同居的事實。
大偉不曾跟哪個女孩深入交往過,如今會表示要和怡蓉同住,那她地位之特殊已不言而喻了。
因此她如果不趁還來得及的時候表達心意,那也許真的會變成一輩子的遺憾呀!
但是,他們兩人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了?她要是在這時候表達對他的心意,妥當嗎?合適嗎?
她若告白,算是第三者嗎?會不會毫無勝算呢?
「叩叩叩!」
敲門聲拉回她遠揚的思緒,她打起精神揚聲。「進來。」
「主編,有你的花。」顧小茜是馬翌紓手下的編輯,在外頭替她簽收了花束,立刻送進辦公室來。
「謝謝。」她接手道謝,抽起卡片察看——署名嚴立人。
彼小茜滿心好奇,送來花後沒有馬上離開,反而以太空漫步的速度慢慢走,還兩步一回頭。
「馬姊,又是嚴先生對吧?」
馬翌紓默認的橫了她一眼。
嚴立人的追求陣仗不小,打從那天和大偉、怡蓉一起吃過飯後,他天天一束花,三不五時還送飯店的下午茶點來,眾同事們都受惠,要不知道也難。
「我就知道。」顧小茜笑咪咪,索性停下腳步啦咧一下。「馬姊啊,這嚴先生追你追得這麼殷勤,你為什麼都還不松口啊?如果跟他在一起,以後就是嫁入豪門了耶!」
「小姐,嫁入豪門不代表就能幸福啊!」馬翌紓懶洋洋的瞟了瞟她。
「可也不代表就不會幸福呀!」顧小茜伶牙俐齒的反駁。
她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唇。
幸福不幸福,要看是不是對的人吧?
「還是……你另有意中人?」顧小茜八卦的再問。
她會這麼積極的原因,主要是因為編輯室里開賭了,大伙兒都在猜,他們的美女頭兒到底情歸何處?飯店小開嚴立人有沒有辦法在眾追求者中月兌穎而出,抱得美人歸?
「小茜。」看向過分好奇的下屬,馬翌紓皮笑肉不笑的輕喚。
「啥事?」不知模魚模到大白鯊,還嘻皮笑臉地應。
「我想我可能需要增加你的工作量,因為你看起來好像特別閑哦?」她故意端起上司的架子。
明白意思,顧小茜背脊一涼。
「我馬上出去工作。」一溜煙的消失無蹤。
馬翌紓莞爾失笑的搖了搖頭,專心瀏覽卡片內容,隨後花束便被她擱至一旁,顯然這鮮花並未討好得了她。
上頭寫著正式向她提出交往的要求,說他愛她多久,說他對她多著迷……寫得文情並茂,但,嚴立人求愛求得不是時候。
這陣子她和嚴立人是聯絡得較頻繁了些,可這並不代表她願意更進一步啊!尤其在她搞清楚自己多年來的真實心意後,他是注定要被她拒絕的。
雖然飯店小開和豆花店老板比較之下,聰明人都清楚選哪個好,但她現在心里除了齊大偉,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她早該明白,為何歷屆男友的交往時間都沒法長久?她早該明白,為何對方家世背景再優秀,她還是會覺得不滿意?那都是因為她下意識總拿那些對象跟齊大偉比較。
這一比,就會赫然發現那些殷勤邀約、諂媚討好,那些優渥家世、禮物鮮花,怎麼都敵不過齊大偉真摯的呵護、溫暖的擁抱。
是了,她愛他,早在不知不覺中就愛上了他!
她竟盲目了這麼多年,浪費了這麼多年。
所以不管還來不來得及,她應該鼓起勇氣坦承心意才對!她可不想抱著遺憾到老呀!
她霍地拿起電話撥內線,打給上司。
「總監,我今天要請事假。」開門見山的劈頭就說。
『什麼重要事要臨時請假啊?』總監詫異。
「終生大事。」說完,她等不及應允便喀地掛上電話,急如星火的撈起皮包沖出辦公室。
沖動可不是時時有的,她要趁著這股勇氣還未消失前,把自己的心意一五一十的說給齊大偉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