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少陽悠閑地撐著油紙傘,在細雨紛紛的清明時節里散步。
自由自在的感覺真好!就連飄雨不斷也覺得另有一番特別的美感。離開影飛城十來天,他沿途欣賞這江南的美景,順便巡視商行,走走停停之中,又去拜訪了幾個紅粉知己敘敘舊情,不但不覺勞累,反而過得愜意極了。
誰說紅塵女子多心機?他所認識的紅粉知己都是體貼明理的可人兒哪!別說解人憂,逗人歡愉的風情可非尋常女子可此擬。
老天!他已經這麼習慣無拘無束的日子,叫他再回去那一座大牢籠,他怎麼受得了,更遑論還有一個未婚妻正等著他迎娶!
正當管少陽再次為自己的當機立斷、遠離是非之地感到慶幸之時,前方的喧嚷吵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有人掉下橋了……」
「溺死人啦!救命啊……」
「跳河啦……」
「有人自盡……」
有人落水了?
避少陽心一凜,他知道許多人會選在清明時節時上虹橋觀景,卻不知有人竟選在此時輕生。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呵,不想活是吧?他偏不讓這個沒擔當的人稱心如意!傍這種人最大的懲罰,就是強迫重生。
避少陽快速地朝人群聚集的虹橋靠去,他越過看熱鬧的人群,輕易地發現目標所在。
看來,是一個年紀尚輕的小伙子。幾番浮沉之中嗆入幾口水,頭發凌亂、狼狽不堪。
避少陽好整以暇地站在岸邊,讓這個不知死活的小伙子多喝幾口水再救他,才算是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體驗死前的掙扎痛苦,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有輕生的念頭!
「唔——救——」我啊!黎夜兒被一波波涌來的河水給沖得頭昏腦脹,想要開口呼救,湍急的河水便由四面八方似地包圍住她的口鼻,從不曉得一個人沒有氣息會是如此難受,如今真教她見識到了。
漸漸地,黎夜兒感覺自己的身子愈來愈重,似乎正被無情的河水往下拉扯,唉……難不成她真得命喪在此嗎?若真是這樣,陽哥哥虧欠她可多了……黎夜兒下意識地緊緊握住冰瑣璃……
驀地,急湍之中突地躍下一個身影,速度之快,濺起了四射的雪白水花,也濺濕了岸邊看熱鬧的人們。
避少陽一躍入水中,很快地便扯住那人的臂膀往自己肩上搭,在兩人緊密靠觸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
是不是自己也喝了幾口水昏頭了?背上似有若無的觸感似乎不太「平坦」……管少陽怪異地回頭望,發現「他」早已經呈現昏迷,于是趕緊奮力往河岸邊游。
這人似乎很瘦弱,不僅臉色蒼白得像鬼,兩臂也細得像是稍微用點力就會折斷似的,所以管少陽並不敢掉以輕心,一直到兩人都安全地著陸後,排離了看熱鬧的人們,他才大大吐了口氣。
「喂!醒醒,」管少陽撥開「他」散亂的頭發,一張清靈的蒼白臉孔映入眼簾,在豐潤的耳垂上果然有女子垂飾的細孔。
他——是貨真價實的姑娘。不知為何,管少陽竟覺得這張蒼白的臉有些眼熟。
應該不會吧?以他過人的記憶力,如此「特別」的小泵娘,若真見過,必定過目不忘。
「醒過來!」管少陽探了探她的鼻息,繼而雙手開掌往她月復部壓了數次。「快醒來!不管『你』是誰,我要救的人不準向閻王報到!」
「咳……咳咳……」終于,昏迷的人兒吐出了幾口水後,有了反應。
黎夜兒覺得自己的頭像是快爆開,方才那幾口水嗆得她難過極了,渾身上下酸軟無力。
「好難過……我死了嗎?」
「還想死?」管少陽哼道,浪費他的時間和精力救回一個存心尋死的姑娘!「真是抱歉啦,壞了妳的興致。」
黎夜兒緩緩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向低嗓來源——天色昏沉,但是眼前男子的臉色更陰沉。
「你……你是?」夜兒怯怯地問道。
是這男子救了她嗎?
「先別管我是誰,告訴我,有什麼事讓妳如此想不開,只能以輕生解決?」管少陽雙手環胸,不以為然地瞥視她。
「輕生?」黎夜兒眨了眨眼,發現兩人渾身濕透,方才的恐怖經歷又重回腦海。印象中,似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她才重心不穩而落水。「不,我不是自盡,你誤會了。」
「誤會?」管少陽挑眉。「難不成妳覺得天氣燠熱,想泅水貪涼?」
敝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沒事將自己打扮成男子的姑娘,基本上就有些怪異。
「當然不!我是因為——」黎夜兒突然想起自己為何站在橋邊的原因,連忙撐起身子,慌忙地探了探腰際——
「還好。」冰瑣璃安然地在青紗繡袋里。
她抬頭道︰「我的東西差點兒落水,我一時情急,所以——」
「呵,什麼東西竟比妳的命重要?」管少陽難以相信。「會讓女人——般的小伙子如此瘋狂的,大抵不會和『訂情信物』相差太遠。」
避少陽向來心直口快,差點忘了「他」現在可是女扮男裝。
「你別胡說!」不知為何,黎夜兒的臉微微地紅了。這是陽哥哥留給她的,才不是什麼訂情信物。
「是不是胡說……嗯,瞧瞧妳的臉就知道了。」
涉世未深的小泵娘,很容易探出單純的心思啊。他搖頭輕笑。
這男子作什麼直盯著自己呢?
黎夜兒不自覺模模臉,他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物,該不會他發現了她的真正身份了?
黎夜兒趕緊偏過瞼,掩飾自己的驚慌——
雪表姊曾經說過京城繁華,各式各樣的人都有,當然不乏欺侮弱女子的歹人,為了安全,要她女扮男裝來保護自己,自江陵一路行來始終沒有人懷疑啊。
不,她得要更有力地反駁,不能讓別人看穿!
「我明明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怎麼這麼無禮,竟說我像女人?!」她雙眸泛出嗔怒的光影,努力讓自己的嗓音不因他的注視而抖顫。
喲!這小泵娘的脾氣還挺大的,這算是惱羞成怒?
「不像嗎?」管少陽雙手環在胸前,左看右看。「瞧瞧,膚若凝脂、絳紅朱唇、瑩瑩若水的雙眸……這麼娘娘腔的『男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你、你、太過分了!」不論她外表是否真如他所言,對首次認識的男子直言娘娘腔實太不客氣!
「我說錯了什麼?」他無辜極了。
江南男子多以俊秀著稱,而這位「頂天立地男子漢」更多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柔順氣質,瞞騙別人一時可以,若真以為可以騙過識人無數的他,那就太天真了。
糟!他似是不相信……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可任人誣蔑?!」黎夜兒佯裝憤然地站起身,卻因方才耗力太多,雙腳虛弱無力——
「小心,」管少陽眼明手快地接住她。「妳剛撿回一條命,最好愛惜自己一點。」
「放開我……」黎夜兒不領情地推拒他,無奈自己的力氣太小,而對方的手勁又恁大。
「別這麼生氣,我是跟妳開玩笑的。」管少陽發現她的身子正好嵌進他的胸懷,而他為此竟有一抹快意,奇怪……
無妨,這個小泵娘喜歡玩男扮女裝游戲,他就陪她玩玩吧!反正一人游山玩水,自由是自由,可也缺了些樂趣,挺無聊的。
「這一點都不好笑!」夜兒瞪他一眼,沒有忽略陌生男子胸膛傳來的溫熱,她微微退了一步。
「因為在下自幼多病,所以看來比一般男子瘦弱,我想公子並非彼等短視輕浮之人,以外表來評斷一個人的好壞吧?」她看出他眼中的不信任,決定以另一種方式說服。
「想不到口才倒是不錯。」遵循女子無才便是德之人大多,造就許多無才的美人,雖絕艷,卻教人覺得索然無味,很難得見識到知識口才與容貌兼具的姑娘哪!避少陽以一種全新的眼光去看她。
他又盯著自己了!黎夜兒再次感受到兩道探索的目光,她清了清喉嚨道︰「不過,還是得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敢問恩公大名,以便日後登門道謝。」
「那倒不必。」管少陽俊臉一笑。「我只是不習慣看人浪費生命,管閑事罷了。」
呵,小泵娘舉止是怪異了些,基本的處事道理倒是還算可以。
「我才不是輕生。」夜兒再次重申自己的無辜。
「好好好,是我誤會了。」管少陽擺擺手,認輸道︰「妳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小鮑子』,為了別人送妳的訂情信物,可以連命都不要——」
「我說了不是訂情信物啦!」黎夜兒慍惱嚷道。
怎麼這個人就是說不听哪!
「哈哈!」管少陽被她既惱又無奈的表情逗得朗聲大笑。「丹田有力,我看妳身子似乎沒有大礙了,那麼就此告辭,後會……大概無期。」
真是個可愛的姑娘啊!
太可惜了,他還有要事在身。管少陽拂了拂衣袖,心情愉悅地揮了揮手,走向原定的路程。
森林蒼郁,鳥語花香,陽光疏落地透過林間葉縫,微風吹來,灑落一身的舒暢……如此美景該是令人歡愉,但——
被人無端打擾,想必再愉悅的心情終也無法持續太久。
「出來吧。」管少陽站定,眼角瞄至樹後的身影。
這麼蹩腳的躲藏功夫,還敢來跟蹤他?!
「妳是要自個兒出來,抑或是要我親自過去抓妳?不過,要是等我過去揪人的話,可就會很不好看哦。」
樹干後的人影動了動,接著探出了一張不好意思的臉龐。
「呃……不用勞煩恩公您,我自已出來就行。」黎夜兒漾著微紅的笑臉走了出來。
就知道是這個怪姑娘!
避少陽沒好氣道︰「我說,妳我無關無系,跟著我做什麼?」
「嗯……我……」黎夜兒不知該如何說出自已的請求。
怎麼辦呢?她從未對人做過無禮的要求,因此感到十分困窘。
避少陽見她吞吞吐吐了半天還是沒吐出個緣由,不禁以銳利的眼神打量她。
看得出來,這姑娘跟蹤他是有其目的的,難不成自己看錯人了?
難道,她單純的外表其實包藏禍心?!
「妳究竟要說不說?」
「要……」終于,黎夜兒鼓起勇氣,慢慢地走到他眼前。「我……可否跟你一道走?」
「一道?」他像是听到什麼好笑的事般表情怪異。
走遍大江南北,不乏听見姑娘對自己求愛的請求,而同行——
這是什麼要求?
「是的。」夜兒不好意思地頷首。「不瞞你說,我這次出遠門是為了尋找故人,而我人生地不熟,需要一位好同伴。」
她想過了,與其一個人漫無目的且又危險,不如找個可靠的伴同行,他……雖是陌生人,但以他會出手救萍水相逢的自己來看,應該是個值得信賴的同伴吧。
原來是找伴,這個姑娘還真大膽,以為自己身著男裝就萬無一失,沒人會發現了?還是方才待她太有禮,讓她對他有老實可靠的錯覺?
避少陽撇撇嘴。「我習慣一個人。」他雖風流,卻不下流,飛來的艷福,他向來不太喜歡。
黎夜兒听到對方冷硬的拒絕,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息散了大半。
「嗯……兩個人比較能夠照應……」她囁嚅輕道。
照應?!避少陽瞄了瞄只到他下顎高的她。
不是他看不起女子,而是這位姑娘一副縴瘦身骨,看來實在不太可靠。況且,他也不想自找麻煩。
「我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需要妳照應的地方。」管少陽對她的提議沒啥興趣。
一個人要走要停多自由,他干什麼多帶一個大包袱?
「我不是這個意思!」黎夜兒急急解釋!「因為我不識路,所以必須找個可靠的伙伴同行,我知道公子是個好人。」
「所以妳就準備賴上我了?」管少陽覺得十分好笑,面對陌生人,她倒是很放心啊。「連不識路都坦白告訴我,若我真有禍心,妳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踐踏。」他覺得有必要「提點」這個單純的笨姑娘。
「啊?」夜兒不懂他為何突然冒出這句話。「什麼意思?」
「妳不覺得此地人煙稀少,僻靜極了?」他慢慢地走近她。
黎夜兒仔細一想,從方才至此時-整個林子里似乎沒有其它人。
「是有點。」她點點頭,但,還是不懂。
「妳出外遠行,身上應該有不少值錢的東西吧?」他再問,腳步未停,一步步接近。
「你是說盤纏嗎?」她直覺地模了模包袱。這跟與他同行有什麼關系?
夜兒不解地抬起頭來,竟發現他不知何時已來到自已面前,距離不到一步的地方。
「公子?」為什麼他靠自己那麼近?
「懷疑我想做什麼?」管少陽邪邪笑道,大手握住她縴細的肩膀。「如果我現在掐住的是妳細致的頸子,妳該如何?」
夜兒不適地吞了吞口水,有點明白他現下想做什麼了。「不會的,你是好人,我不會看錯!」
「不會看錯?我倒是想知道,在遠行之前,妳又認識多少人?」他嘖嘖有聲。
唉,天真到某種程度就叫「蠢」了。
多少人?夜兒很仔細的在腦海里算了算。
「挺多的呀!」席府表姊一家、江陵首富管府,加上奴僕,怕不有上百人吧?
「妳還真算起來?!」管少陽白眼一翻。
「不就是公子要我算的嗎?」黎夜兒不明白自己哪里錯了。
唉……沒救了!避少陽搖搖頭。
「妳對劫匪如此『冷靜』嗎?」
「劫匪?」黎夜兒左看右看,在哪兒?這里只有兩人,一個是她,那另一個——
「是的,就是我。」管少陽沒好氣。「看妳的樣子挺聰穎的,怎麼真危急時妳像個任人宰割的蠢蛋?」
呃不,說這話是他太看得起她,因為她根本沒感受到危機。
「你是好人,我方才已經說過了。」黎夜兒不厭其煩地堅定道。她就是死心眼,一旦認定的事就不容改變。
就如同外人再如何中傷陽哥哥,她還是一直認為他終有一日會回江陵娶雪表姊一般。
「我們不過萍水相逢,妳就這麼相信我?」
避少陽心中飄過一種怪異的感覺,似乎許多年以前,也有一個小女孩曾經全心全意的信賴他……然而,他卻頭也不回地離去。
「你到底是救了我啊。」黎夜兒仍不放棄地說服他︰「公子你也說我是個笨蛋,連歹徒想要劫財,我都還傻傻的雙手奉上,萬一我下次遇上的不是公子這般好心的人,可能十條命都不夠用哪……而且,我不諳水性你也知道的,也許下一次再掉下水,那——」
「住口!」管少陽放開她的肩,難以消受地退了一步。「妳真吵。」
她快速地保證︰「我會很安靜,不打擾你的。」
「妳——」管少陽傻眼了。
這女人的纏功真是不可小覷。
「我、我、我還會針線活哦!我想,這一路上衣鞋多少會有磨損,所以衣物修修補補的工作,淨可以交給我!」黎夜兒太心急,以致竟忘了「藏馬腳」。
「小兄弟,『你』真多才多藝啊!」管少陽失笑道。敢情她忘了自個兒現在是男兒身?
男子擅針線——嘖!怎麼想怎麼怪!
罷了罷了,佛祖也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是他任她獨自一人行走在這個人心險惡的世局里,她的小命很快就不保。
不過,即使如此,她和他非親非故,那又干他何事?
是補償的心理嗎?他無法再次狠心丟下另一個全心全意相信他的人。
「可以嗎?」夜兒祈求的眸光閃爍著期待。
避少陽瞥了她一眼,轉過身邁開步伐——
「公子……」他還是不肯嗎?夜兒喪氣地垂下肩膀。
避少陽惱火的嗓子扯開︰「還待在那兒做什麼?!慢吞吞的,難不成還要我等妳!?」
恩公的意思是——
驀地,夜兒懂了!
「好!」夜兒綻放真誠開心的笑靨,背好了包袱,三步並作兩步地跟了上去。「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會錯,公子你真是個大好人……」
絮絮叨叨的話語在耳間飄送,竟詭異地讓管少陽眼皮突地一跳,想起好友司空宇的告誡……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究竟是錯還是對——
劫數哪!
走出了蔥郁的森林,沒了樹蔭的遮蔽,日正當中的驕陽,將黎夜兒曬得頭昏腦脹。
「恩公,等等我……」
黎夜兒氣喘吁吁地抱著包袱,呼吸凌亂地踩著腳步。
呼……好累啊!
她雙眸發昏地望向前方那個悠閑自在的男子,他身長腳長的,走來輕松,不過,可苦了她了。背負包袱原本就是累贅,再加上早先落河,身上長袍吸著了河水,沉重不堪……再這樣沒頭沒腦地趕路,她可能會雙腳提早殘廢,更別說想找人了。
「恩公——」還是開口請他歇一下腳,休息一會兒吧!
林間鳥語花香,輕風拂動葉尖,帶來一片沉靜的恬適……太安靜了,安靜到令她有點害怕……
「恩公?」黎夜兒抬頭,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林蔭小徑空蕩蕩的,早沒了他高挺的身影。
「人呢?!」黎夜兒抱住家當,惶惶然地左右張望。「怎麼會呢?明明方才恩公還在眼前的啊……」為什麼才低了下頭,就失去了他的蹤影了?
「恩公,出來啊!別嚇我……」
夜兒朝林間走了幾步,依舊幽深僻靜,沒有人煙。
這可怎麼辦?
別說她不知恩公的名字,不知如何找起,現下她根本就走不出這座似迷宮般的森林啊!
「恩公走了……」他默不作聲愈走愈快,丟下她一人離開了?黎夜兒慌亂的心思只浮現這個可能性。
自己又被丟棄了嗎……
莫名地,夜兒心中充滿了沮喪與委屈,連帶的,極欲忘懷的自卑一點一滴地重回腦海。
當年,爹娘帶著她尚幼的兄長遠行拜訪親友,不料竟在途中雙雙遇害,大哥也生死未卜,一夕之間她的天地變了色;而姨娘听聞了不幸消息之後,憐她孤苦無依,將她接回席府照顧。好不容易她融入了席府那一大家子的溫暖生活,雪表姊也待她如親妹子,更認識了開朗如煦日的陽哥哥,她滿心以為自己就可以和喜歡的親人永遠在一起了,卻在那個曦晨中失去了生命之中的陽光——
陽哥哥的不告而別,再次提醒她,自己被人丟棄的自卑與懦弱;現下,一個好心的陌生人,又喚出了她極力忘掉的心酸難堪……
「嗚……嗚……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嗚……既然不想我同行,又答應……你為什麼丟下我?」不知不覺的,夜兒腦海的人影重疊,她已分不清究竟是誰讓她比較傷心。
算了,沒有人,就讓她大哭一場吧!
從小,她就是一個人躲在棉被里偷偷哭的,現在也是一樣……想到這兒,夜兒哭得更傷心了。
也許,她這一生就是注定要孤孤單單一個人。
突然,四周跳出了數個彪形大漢,個個手拿大刀、滿瞼橫向。
「嘖!瞧我們找到什麼了?竟然有人在這里哭呢!」
黎夜兒驚覺,連忙胡亂拭去淚,戒慎恐懼地往後退幾步。
「你……你們是誰?!」
「哭什麼呀,小鮑子?說來讓大爺們听听吧。」為首的猥瑣男人不懷好意地朝黎夜兒靠近。
黎夜兒心驚膽跳!她不會這麼倒霉吧?才掉下河,現在又遇上恩公所謂的劫匪?!迸人言︰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果然有其道理。
「不、不勞你們費心了,在下與各位素昧平生,麻煩你們太過失禮——」
土匪頭子不耐煩地吼了聲︰「嘖!說那些老子听不懂的文雅話……一看就知是有錢人家的公子,來人,圍住他!」
「你們怎如此目無法紀?!扁天化日之下搶人財物,難道不怕我去報官?!」黎夜兒眼見自己被團團圍住,索性豁出去地大喊。
勇氣可嘉,可惜,氣勢稍嫌不足。
「報官?!」
劫匪似是听見什麼好笑的話,個個發出刺耳的笑聲。
「我們怕死了……呵呵,小鮑子啊,你想報官,還得要有命去!」
黎夜兒聞言,渾身冒出冷意。
「你們的意思是想……殺人劫財?!」
老天!她究竟將自已推入怎樣的危機里啊!
原來,這世上真有殺人劫財這種喪心事,她一直以為恩公只是說來恫嚇她的。想有收獲就得自己付出勞力不是嗎?為什麼會有人奢想不勞而獲?
「相去不遠了。誰叫你得罪了人,有人出了大把銀子想要你的命,反正你是不會有活命的機會了,還不快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眼見大刀離她愈來愈近,夜兒情急之下月兌口而出︰「你、你別亂來!我跟我兄長一道,他瞧不見我,一定會回來找我。他可是武林高手,只要他一出手,三兩下你們就完了!」
「想嚇我們?」
劫匪們擺明不相信。
「老子在旁邊注意你很久了,自頭到尾就只看到你一個人蹲在樹下哭,敢胡扯來騙老子我?!」
「是真的是真的!」方才恩公真的在嘛。
想到棄自己而去的他,夜兒心里又是一陣難過。
「兄長?我還干爺爺呢!兄弟們,少跟他嗦,上!」
哇!完了!
雪姊姊、陽哥哥、還有恩公……來世再見了!
黎夜兒眼楮一閉,腦海中閃過了一張惱火的臉——
大刀劃過空氣,在她耳邊呼嘯而過,然後「鏘」的一聲,全數落地。
「是誰?!」她听見劫匪頭子狂暴怒吼。
樹梢上傳來一陣笑聲,隨之躍下了一束光影。
「乖孫,快叫聲干爺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