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除了是丁薏芸二十有六的華誕之外,更是丁家與駱家世家訂下之盟約實踐日。
丁宇翔將自日本返國,與愛女丁薏芸共同趕約;而莫素綾亦會攜著驕子駱煒,出席這次兩家族會晤。
這對奉父母之命而指月復為約,但卻素不相識的未婚夫妻,將于今日作第一類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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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于台北市高價地段的天母,卻摒除外界車水馬龍、人群熙來攘往的塵囂——「八番園」以淡潔的粟子色原木空間,流泄出日本民謠小調風情,其裝潢沉靜素雅,具有日本鄉村居酒屋的情調,充滿古老日本式懷舊氣氛,是情侶故友久別會晤的絕佳地點。
「煒煒,待會兒丁伯父和薏芸來時,得有禮貌些。雖然我們兩家情誼濃厚,但基本禮數是不可忽略的,听到沒?」莫素綾端坐在豆黃色木桌前,秀眉微蹙地告誡著寶貝兒子,今日的會面可關系著駱煒的終身大事。
「老媽……我當然了解啦!咱們駱家雖稱不上是書香世家,不過也是財大氣粗的暴發戶,我……會盡責扮演相親男主角,不會讓您‘失望’的。」駱煒率性地將前額長發往後撩撥,他努力安撫著母親緊張的心情,這是孝順兒子該哪當的義務。
但是他忐忑不安的心跳正超速蹦躍著——
他極力維持外表的鎮定嚴謹,而內心卻無法一如往常的沉著冷靜,他清楚地知道,今日與未婚妻的會面,必為駱家劃上一大筆鮮紅的恥辱!
恥辱——也只有這句話能夠形容!
「嗯,煒煒,記得你說的話,你的表現不會讓我失望的,可別食言呀!」莫素綾優雅地捧起深褐色的茶杯,啜了一口道地日式清茶,有了這番保證,諒駱煒也不敢輕舉妄動,做出任何令人吐血的事情來。
她瞄了一眼跪坐于身旁的駱煒,心中暗禱著——煒煒他爸,保佑你調皮兒子今日收斂起貪玩惡習,讓你老友丁宇翔和未來媳婦丁薏芸有個良好印象……
「大丈夫一言即出,駟馬難追。老媽請放一千兩百萬個心,我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駱煒收到母親投射過來的目光,不禁有些心虛,連忙補強了他的保證。
只是,這番「保證」設有陷阱。
沒錯,他絕對不會讓母親大人「失望」的,充其量只會讓她達到「絕望」地境界而已。
至于是怎麼樣的「絕望」?
駱煒俊秀的臉龐不自主地牽動著一縷苦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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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老爸!這里啦!」丁薏芸一雙千里眼,精準地發現目標。
她扯大嗓門,高舉寫著「丁宇翔」的名牌,頻頻朝旅客出口方向揮著。
「薏芸……呼,還好還好,差點就趕不上這班飛機!」丁宇翔氣喘吁吁地奔向女兒,在人潮擁擠的機場,能一眼辯識出唯一的親人,並正確無誤地被「提領」回家……他真慶幸自己尚未得到老花眼及老人痴呆癥。
不過,這還是得歸功于那相處了二十六年的女兒。
只要一看到她一身邋遢打扮,加上震耳欲聾的破嗓門,就足以在人滿為患的機場中月兌穎而出,叫人不注意她都難哩!
這就是他含辛茹苦教導了二十六年「亭亭玉立」的寶貝女兒嗎?二十六年了咧,她一點長進都沒有……他實在是老淚縱橫,情何以堪哪!
「老爸,您從北海道趕來的嗎?」丁薏芸乖巧地接過沉重的行李,善盡女兒的責任。
「不,我從大阪搭機來的。」與闊別已久的獨生女兒相見,丁宇翔開始打量起了丁薏芸……散亂的蓬蓬頭,皺巴巴的泛黃T恤,再加上睡眼惺忪的模樣。
沒變!一點都沒變!這股邋遢勁兒,果然是他親生女兒沒錯!他沒認錯人,沒認錯人……
「您淨瞧我干麼?我臉上長瘡嗎?」丁薏芸不解地問道,一向神經正常的老爸,應該學著外國禮儀,久別相遇,給她個熱情大擁抱才是。
怎麼光顧上相著她瞧?更奇的是他眼眶隱約有淚珠在打轉哩!
「沒事,沒事,你老爸我太感動了!」丁宇翔抱緊了丁薏芸,父女情深,接著說道︰「你怎麼也不打扮打扮?穿這樣如何與駱伯母會面?」他語意有幾絲責怪。
「呃……起床太匆忙,接機怕來不及嘛!」丁薏芸解釋著,無半分虛假。
丁宇翔攔了輛計程車,開門說道︰「司機,新光三越站前店!」
丁薏芸卻傻眼了!
「老爸,去新光三越做啥?」鳥瞰台北市風景嗎?
丁宇翔白眉之下,炯炯有神的雙目釋出秦始皇的專斷電波。「購置‘相親衣著’!」
「司機,三十分鐘之內趕到,賞銀一萬元!」丁宇翔阿沙力地激勵著司機的沖勁。
「三十分鐘?」從桃園飆到台北?丁薏芸咋了個舌,至此確定潛藏在她骨子里那份冒險不怕死的精神,肯定遺傳自父親。
偌大的引擎聲招來路人側目,黃色計程車踩緊了油門,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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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
真是美!
不愧是他丁宇翔的優良品種,這愛的結晶稍微裝扮一下,即可報名角逐環球小姐。
「父親大人,您滿意了嗎?」站在落地鏡前,蓬松的發松高梳成髻,一襲白色碎花長裙曳至白皙腳踝,剪裁合度的薄紗布料完美地顯現出丁薏芸高挑傲人的魔鬼曲線,清麗的五官略上脂粉便有幾分冶艷。
「滿意滿意,滿意極了!」丁宇翔不住地點頭稱贊著,他可以想像得到駱煒一瞧見他的寶貝女兒,將會如何目不轉楮。
「是嗎?」丁薏芸端詳著鏡中的自己,盡量隱藏不悅的情緒。
一切都亂了!
她原本打算以時間急迫為借口,刻意讓自己邋遢出門,給初次見面的未婚夫一個糟糕透頂的壞印象!讓他打退堂鼓,自己便能名正言順地退婚。
孰料到父親如此固執。
竟然火速飆至百貨公司,精心為她「理容」一番?
「你的未婚夫肯定滿意極了!」丁宇翔拍拍胸脯,票房保證。
「老爸,我非得要去嗎?」丁薏芸猶作最後掙扎,企圖免挽回頹勢。
「當然!」丁宇翔語氣堅決。「都什麼時間了,你還跟我吵這個?」
丁薏芸幽幽地嘆了口氣。「我不是說過,我早就有男朋友了呀!您不派羅秘書前來‘審核’過了?」
「羅秘書所提的報告,對你那位男友的‘審核’雖然通過,不過……薏芸呀,你還這麼年輕,有機會多方選擇總是好的,何必死心眼緊守一人呢?」丁宇翔搬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經」叨念著。
「更何況,我對你未婚夫的人品家世才能具有絕對的信心,他任何一方面肯定勝過你那男朋友的……」
「爸!做人不可以見異思遷,坐這山望那山的,您就不怕我男友罵我水性楊花嗎?」丁薏芸強調自己處境的艱難。本來嘛!既然有了男友,竟還光明正大地去相親?全世界只有她父親顛倒是非的超強功力,才能將這麼無理的舉止硬拗成「理所當然」。
「薏芸,老爸只是要你去見見面而已哪!說不安你跟你未婚夫一見鐘情,那個什麼男朋友,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是不是?」丁宇翔笑眯眯地說道,總而言之,說之以理也好,威之以勢也罷,他準要強迫女兒與駱世佷見上一面。
「哇咧?」丁薏芸錯愕萬分。天下父母心,老爸不怕她男友盛怒之下潑她硫酸嗎?他還能放心地安上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服她去相親?
「你別再三心二意地猶豫啦!待會兒到了天母可得好好表現,給駱伯母一個好印象。」丁宇翔拍女兒的肩,她何須躊躇呢?在他看來,兩家這門親事是毋庸置疑地結定了。
「我……我……」丁薏芸著實想辯駁。三心二意?是老爸教她「心猿意馬」的吧?還反過頭來禁止她「三心二意」?
「哎呀!糟糕!」丁宇翔和緩的神色驀地著急起來。
丁薏芸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麼事情能比去相親更糟糕?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吧?
「別發愣了!快走罷!來不及了!」丁宇翔焦急地望著手表,一手拉住尚自神游太虛的丁薏芸往天母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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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番園’……就是這兒!」丁宇翔不由分說,急忙將女兒拖入內進雅房。
丁薏芸冷汗涔涔,每向前跨一步,她的心就漏跳一拍。
怎麼辦?兵臨城下,難道不得不出城投降了嗎?
「哎喲!」她走得太急,腳步失重,眼看即將跌個跤。
「小心——寶貝女兒!」丁宇翔反應迅速,馬上扶住重心不穩的寶貝女兒。
「走路小心點,摔花了、摔髒了怎麼辦?喏,再拐個彎就到了……」丁宇翔細心地撫平女兒略皺的裙擺。
丁薏芸卻緊張得手心冒汗!耳中不斷響起——
再拐個彎就到了……再拐個彎就到了?!
「咦?!快走呀!」丁宇翔拉著女兒,她發什麼愣啊?
丁薏芸四肢僵直,原地立定。在這節骨眼兒上,她必須保持冷靜!
「薏芸?」丁宇翔關心地瞧著女兒的神色,那一顆顆豆大的汗珠自發際滑落,她唇齒刷白,臉色發青?
丁薏芸突然靈機一動!
「我……老爸……我肚子痛!」她佯裝痛苦地彎腰蹲著,開始發出長短不齊的哀嚎。
「啊?你肚子痛?這……這……」丁宇翔倒是慌了,什麼時候不好痛,偏偏選在這個時辰痛?
「哎喲——痛死我……痛死我了!」丁薏芸加強音量,歪曲著五官,她自忖演技不差,應該可以瞞天過海吧?
畢竟愛女心切,丁宇翔不忍見她受此煎熬,只得說道︰「我……我去找醫生來看看好了!」
哇咧!丁薏芸心中大喊不妙!找醫生來不就露出破綻了嗎?
她好不容易變出這套把戲——「苦肉計」與「緩兵計」的絕紗搭配,以「拉屎」爭取「時間」。
「來……來不及了啦!我……我痛死了……啊……痛……痛!」為了增加可信度,她不顧形象四肢癱軟跌坐于地。
「薏芸!薏芸!」丁宇翔更是沒了主意,這癥狀……「薏芸,來得及!來得及!爸爸馬上送你去急診!」
丁宇翔正欲抱起跌坐地上的女兒時——
「慢著!」丁薏芸急忙喝止,開玩笑,急診?!
丁宇翔被弄得糊里糊涂,怎麼她癥狀全沒了?
「我再不去廁所,就來……來不及了!老爸你……你先幫我應付應付吧。」丁薏芸沒命地朝洗手間狂奔而去,只留下滿臉愕然的丁宇翔。
「原來是……拉肚子啊?」他半信半疑地松了口氣。搞什麼——他還以為寶貝女兒怎麼了哩!
???
「這就是丁宇翔丁伯父。」莫素綾居于其中,為兩位相對而坐卻不相識的男子作初步的簡介。
「丁伯父您好。」駱煒的俊眸落定在眼前這位身材魁梧,而慈眉善目,面容和氣的白眉長輩。
「好好好……」丁宇翔微笑點頭。
「這是小兒駱煒。」莫素綾掛著端莊的笑容,禮貌地介紹著。
「哦……果然一表人才!」丁宇翔顯然被駱煒高俊昂藏的外貌和彬彬有禮的舉止無條件收買了。
駱煒穿著亞曼尼的藍色西裝、黃色襯衫,再系上有幾何花紋的領帶,整個讓人有耳目一新的感受,煥發出朝氣活力卻又不失教養的亮眼光彩。
當然,讓丁宇翔更滿意的是他謙和多禮的態度,丁宇翔外居日本,崇尚禮儀,外表俊拔,敦厚重禮的年輕人最能得到他的青睞。
「咦?宇翔……佷女呢?」莫素綾打從丁宇翔一拉開紙門,就在殷殷期盼著丁薏芸的倩影,怎麼丁宇翔同他們閑扯了一會兒,還不見丁薏芸的蹤跡?
「這個……這……」丁宇翔尷尬地陪笑著,他總不能直截了當地說丁薏芸在茅坑里拉肚子吧?
「是……有事耽擱了嗎?」駱煒揚起淺而舒服的笑容。
「啊!對啊——她……她公司臨時有事,晚點兒會過來。」丁宇翔感激的目光盈盈地投向駱煒,不愧是莫素綾教出來的佷兒。
多貼心哪!丁宇翔給駱煒一百零一分。
「原來如此……」莫素綾輕笑道。
「哦……伯父,她很忙吧?」駱煒假惺惺地提出疑問,他哪里在乎未婚妻忙不忙呢?
最好忙到連來都不能來。
這樣一來就犯不著出動他金頭腦,算計退婚的謀略。嘿嘿嘿,屆時他對這門無望的姻緣必是穩操勝算,老媽總不會拿刀強迫他娶個失約又不守信,兼沒品德兼……的女子吧?
「呃……她……她不算太忙啦!有時候……稍微忙那麼一丁點兒……所以,所以……反正……反正她不算太忙。」丁宇翔說些不痛不癢,捉不到重點的推托之詞,他擔心一旦扯謊過頭,寶貝女兒沒有默契圓謊——不就太糟特糟了嗎?
「是是是……」莫素綾努力自快要抽搐的嘴角擠出一絲微笑,含糊地應了幾聲。今天宇翔是怎麼回事?淨說些渾話,既沒營養又沒重點的?她還得替他遮掩幾句虛詞才能過關?真是枉費她平日在兒子面前吹噓丁世伯的能耐。
此時——丁宇翔和莫素綾不約而同地望向駱煒。
「怎麼啦?」駱煒依然優雅地漾著春陽般的笑容。
「呵呵呵……沒事沒事。」丁宇翔勉強露出僵硬的笑容。
「呵呵呵……喝茶喝茶。」莫素綾連忙高捧起茶杯,擋住她嚴重失調的臉部神經。
「這里空氣有點悶。」駱煒找了句不相干的廢話,收拾三人默默無語的殘句。
「是啊!特制雅房的空調設備不太好,在前廳有靜冷淨省的聲寶冷氣,比較舒服些。」莫素綾接下話。
房內兩位男子呼吸頓時停了半秒鐘——
「靜冷淨省?」打廣告嗎?駱煒狐疑地望著身旁的母親。
「聲寶冷氣?」賣冷氣機嗎?丁宇翔不解地瞧著對座的準親家母。
剎那間,莫素綾才知自己失言,鬧了個大笑話?她俏臉赧紅,結結巴巴地擠出虛詞圓場。「呃……這個……呃……」
「媽,我先出去透個氣好了,順便問問櫃台空調有沒有打開。」駱煒狠毒地采取棄母逃,明哲保身的策略。
救命啊!再與兩位半百老人悶下去,如果不是窒息而死,就很可能被尷尬的氣氛憋到重傷。
「煒……煒……」莫素綾來不及喊住兒子,只能眼巴巴目送他的背影逃離去。
雅房內悶窒的熱度無法遏抑地向上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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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薏芸站在紙門外,深呼吸了一口氣。
窩在洗手間里,好歹也模到二十分鐘的緩沖時間,在深思熟慮後,她已然擬定了萬全的退敵策略。
「對不起,我來晚了!」丁薏芸拉開紙門走進雅房內,首先低下頭為自己的遲到賠罪著。
「沒關系,來了就好……來了就好……」莫素綾乃雍容華貴,有度量的名門貴婦,她並不計較佷女——呃,未來媳婦的遲到!
反正有來就好。她一雙精明慧眼不住打量著丁薏芸……
「真是抱歉!」丁薏芸抬起頭來,觀望目前情勢。
咦?怎麼只有駱伯母?
「薏芸,快來坐下,駱伯母等你很久了!」丁宇翔眉心微皺,她可終于來了。
「是。」丁薏芸強壓心中疑惑,走到父親身旁坐下。為何沒見到那個未婚夫?
「這是莫素綾莫伯母,你未婚夫的母親,不用我贅述了吧?」丁宇翔畫蛇添足地說道,反正扯些廢話,大家都共體時艱,同度尷尬期吧!
「伯母您好!」丁薏芸朝著莫素綾點了個頭,瞄了一眼莫素綾身旁的空位——有杯子?
那表示她的未婚夫早就來了……可是,人呢?
「你好,呃……小兒去櫃台一下,等會兒就回來。」莫素綾心中犯嘀咕,怎麼煒煒前腳剛去,薏芸後腳跟來?老是維持三缺一的局面,打麻將都嫌湊不足桌腳!
不過……這個媳婦倒令她有些不敢領教!
白長裙弄得髒兮兮的,臉上還沾了層灰?發髻梳整不順,口紅也沒抿干淨,粉底涂不均勻,最糟糕的是,她剛才一路走來……似乎是外八字的難看姿勢?
不會吧?她記得幾年前見她時,除了沒穿洋裝無法增添氣質為一大遺憾之外,丁薏芸應該沒有邋遢至此才是?
無獨有偶的,此時此刻的丁宇翔心中也吹起八級陣風,掀起瘋狗浪——薏芸在搞什麼鬼?她好端端的,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德性?
完了,完了,素綾肯定對寶貝女兒的印象大打折扣……這門婚事若要牽成,實在是舉步維艱哪!
「哦?去櫃台做什麼?」丁薏芸更進一步追問,她留意到父親和莫素綾停佇在她身上的驚奇眸光——哈哈哈,看來此計奏效!
先破壞你們對我的印象,再找適當時機——唔,做出更令人發指的不肖行為,到時為了你兒子的幸福,你們一定會跪著求我退婚!
「這雅房空調大概沒開吧,有些悶熱,你未婚夫去櫃台說明情形……」丁宇翔吃力地擠出笑容,在這既悶且熱的房間里,丁薏芸的邋遢造型,無異將溫度推升至攝氏四十度,他簡直懷疑再過幾秒鐘,房間里將會出現三具死因不明的焦尸。
「嗯,知道了。」丁薏芸面無表情地點了個頭,放在膝上的手指卻交纏到嘎吱作響——沒關系,我等你回來。
她可是犧牲了數十萬腦神經細胞,才想出這個法子哩!焉能試都未試,就縱敵歸去?
等未婚夫回來,首先呢,她必定準備好熱騰騰的茶,佯裝為他斟滿,待他毫不設防之際——潑向他!非得要他三度燙傷不可。
再來呢,她必定準備好又臭又髒的手帕,佯裝為他擦拭,待他又驚又際——刷擦!包準他痛得連躍三步。
最後的壓軸好戲,她準備好又尖又硬的五寸高跟鞋,佯裝心生愧疚欲誠心道歉,待他無暇防備之際——重踹!肯定讓他腳板殘廢三日。
炳哈哈,這「退敵三部曲」設計得天衣無縫,就算大羅神仙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唔……這個雅房空調怎麼還沒打開?不知道他問得如何?」丁宇翔無力繼續笑下去,漸漸露出煩躁之情。
「呵……再等一會兒就好了,應該快好了……」莫素綾也難以心平氣和地維持笑容,她臉上的妝都快糊了。
「要不要我去催催?」丁薏芸是唯一沉得住氣的人,與敵交手,切忌心緒浮躁,果然沒白讀「孫子兵法」。
「再……再等看看,說不定……馬上就好了。」丁宇翔急忙接下話,開什麼玩笑?未婚妻直接跑去找未婚夫?按照相親禮儀,最起碼得由雙方家長引薦過,否則成何體統。
「是是是……再等等看。」莫素綾亦覺得讓未來媳婦去拉兒子回來,似乎過于魯莽?眼下已夠尷尬了,可別又添上一層麻煩!
「哦……」丁薏芸嘟起嘴來,伸出刻意藏污垢的十指,不雅觀地摳了起來。
丁宇翔一瞥,這還得了。「咳……咳咳……」他假裝咳嗽暗示著丁薏芸。
「老爸,你感冒了啊?」丁薏芸裝傻,敷衍地關心一下父親,就繼續心無旁騖地摳著指甲。
莫素綾皺起眉頭,怎麼佷女有這種惡習?宇翔是如何教導她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丁宇翔接收到莫素綾的責怪目光,連忙加強暗示,不停地瞟著寶貝女兒那雙「黑玉指」。
「唉呀,老爸,怎麼大熱天也生病了?等會兒去醫院掛號,不看看不行的呀!」丁薏芸頗為「孝順」地為父親拍了拍背,幫他順順氣。
見老爸咳得滿臉通紅,青筋爆出,她何嘗不知他在提醒她嗎?不過,為了完成退婚大計,就算是跳火圈,她也會一聲不吭地通往直前!
「薏芸,我……我看……你去叫他回來好了,看看他怎麼在櫃台晃了那麼久?」莫素綾不忍卒睹老友丁宇翔咳血而亡,只得要丁薏芸趕緊喚駱煒回巢,結束這失敗的相親。
「好,沒問題!」丁薏芸伶俐爽快一口答應,她也想盡快結束這次相親,早早月兌離苦海,解決危機。
丁薏芸起身時故意佯裝跪坐到雙腿麻痹,滑稽地趴在榻榻米上。「哎喲!」她裝模作樣地哀號著。
丁宇翔實在很想捂住雙眼不看這幕慘劇,但基于做父親的職責,他只得訕訕地說道︰「沒事吧?薏芸?」伸出手欲撫起女兒。
莫素綾眼皮抽動了一下,老天!這回又是什麼狀況?「薏芸……沒事嗎?摔傷沒?」她祈求上帝,別再折磨她的耐性。
「沒事!可能是跪太久,腳麻了!」丁薏芸不待父親攙扶,自行起身,拍了拍狼狽不堪的白……呃,是灰色長裙,徑自往門口走去。
「伯母,爸,我去找他回來!」丁薏芸拉開紙門,正待跨出門時。
「是你?!」駱煒恰巧站在門外,剛要進門……
不會吧?!
駱煒俊俏的臉色瞬息萬變,孫悟空也只有七十二變,恐怕難敵他的「萬」變。
「怎麼是你?!」丁薏芸恍若被激光槍掃中……
這麼巧?!
丁薏芸驚訝的神情錯愕萬分,天下事果然無奇不有,隨便到哪都會踫到他。
莫素綾與丁宇翔互看一眼,這對年輕人是怎麼了?活像是被蛇發女妖相中而幻化而尊石像,動也不動?
「你怎麼在這里?」丁薏芸與駱煒異口同聲地發問,兩人都期盼著對方能為這翻巧合,作出合理的解釋。
「薏芸!」
「駱煒!」
「他(她)就是你的未婚妻(夫)!」莫素綾和丁宇翔不約而同地說道,在這種情況下迫使兒子(女兒)認識未婚妻(夫),雖然很……可恥,不過,總得要介紹彼此,不枉處心積慮、千里迢迢所安排的「第一類接觸」才是呀!
「你是我未婚夫(妻)?!」丁薏芸和駱煒難掩驚訝,這是上天的捉弄嗎?讓他們白繞了一大圈?
「八番園」的雅房里,四個人四樣心情,唯一難得的默契,就是他們共同在心里兒咒罵著——
去他的老天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