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小蝶兒︰有件事情,我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機會向你表明,我——」
「別念了。」華語蝶驀然打斷關雅彥的翻譯,雙頰登時宛如染上紅色顏料般,赤紅不己。「那該不會是封情書吧?」她深感丟臉地偷覷他一眼。
死洋鬼子!難怪他吩咐不準給第三者看!華語蝶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挖個洞讓自己鑽進去。
「嗯……嗯……不太算是。」大致看過信件內容的關雅彥臉紅的程度不下華語蝶。
「既然不是,你干麼支支吾吾又臉紅得像關公呀?」她倏地奪過他手中的信,「里頭該不會是寫滿了既煽情又惡心的話吧?」她羞得差點把信給撕了。
「不是你所想的那回事。」關雅彥適時制止她瘋狂的舉動。
「真的嗎?」她的表情滿是懷疑。
「真的。」他點頭。可他猜想她待會兒會更想找洞鑽或直接撞牆,把自己撞暈了事。
「那就好。」她再次將信扔給他。
「我一直很想開口告訴你一件事實。其實賓館那夜——」信再次被華語蝶搶了回去。
死洋鬼子!臭洋鬼子!最好不要回來,否則她一定備妥十大酷刑招呼他,華語蝶欲哭無淚地怨嘆自己所遇非人。喔!那個死洋鬼子居然連那種事都敢寫,而她居然還笨笨地拿出來給人家看,干脆讓她死了算了!
「小蝶,我還沒說到重點。」關雅彥好心地暗示華語蝶。
「重點?那種沒營養的事哪有什麼重點可言?」她咆哮著。
「當然有。」還很重要!可她難看至極的臉色讓他說不出口。
「算了,反正看都被你看光了,你就繼續吧!」她認命地再次將信丟給他。
她發誓等他回來,非活活剝掉他一層皮不可!
「賓館那夜,其實我們什麼也沒發生,你還是清白的。」
華語蝶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豎直耳朵,要求關雅彥再重復一遍,才讓他繼續翻譯。
「我明白你是誤以為我們真的發生……嗯……關系,才委屈地跟定我——」他的翻譯再次被她打斷。
「雅彥,他寫信寫得那麼口語話呀?還先吞口口水才繼續寫。」華語蝶頗佩服奧克韓森的寫信功力,殊不知那是因為關雅彥為了避免她尷尬才把「性」這個字眼跳過,居然還笨笨地問著他,害他反成了尷尬的人。
「嗯……嗯……是吧。」他掏出手帕擦拭額上的冷汗,順便掩飾自己即將笑開的嘴角。
「繼續呀。」
「我借此機會跟你說明白是希望你趁我回英國的這段期間,好好想清楚我們之間的感情,等我從英國回來,希望你已經準備好跟我進禮堂。」關雅彥將信遞還華語蝶。
「恭喜你。」
「八字都還沒一撇哩。」華語蝶急忙撇清。
「雲雲說你對感情相當死心眼,一旦認定就是永遠,否則你也不會勉強自己去接受一個外國人,不是嗎?既然如此,又何必掙扎呢?勸你還是早點學好英文比較實際。」
「沖著你這句話,我下定主意十年八載都不點頭嫁他!」他的好言規勸令她听得差點吐血。
「老板娘,買花。」一聲低沉的男音打斷華語蝶的冥思。
「歡迎……」華語蝶乍然回「光臨」兩字,用像是看見蟑螂一樣的神情死盯著眼前這對年過半百的外國男女。「花在那里,自己挑。」她指著花筒,眼光飄呀飄,就是不肯停在他們身上。
媽呀!踫上奧克韓森那個死洋鬼子就被老天爺天降霉運地硬許給了他,現在一下子來了一雙,不知道又有什麼「好運」要降臨到她身上了。華語蝶俏麗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小姐,我們夫妻想買東花送給兒子的女朋友,你可不可以給我們一些建議呢?」
中年美婦操著不甚流利的中文對華語蝶問道。
「我又不是你兒子的女朋友,怎麼知道她喜歡什麼花咧?」美婦濃濃的外國口音讓華語蝶深感自己的耳朵被荼毒,因此口氣也就相當地不友善,希望他們能因此趕快離開。
她決定了,下回她一個人看店一定要在大門口貼個「外國人止步」的大字條,要不然她早晚一定會死于腦中風——腦部缺氧,主動放大假。
完了,華語蝶在心中暗叫一聲,她察覺自己已經開始頭暈了,這明顯的是休克的前兆。
「小姐,這就是你們店里招呼客人的態度嗎?」中年男子顯然被華語蝶的態度給激怒了。
「對啦,對啦。我還因此釣到一只‘洋金龜’咧。」天譴哪!華語蝶不耐煩地自我消遣。
「沒關系,沒關系。」美婦安撫丈夫的情緒,並友善地對華語蝶微笑。
美婦雖然听不懂華語蝶說的意思,可直覺地認為她在贊美自己的兒子,所以對她不敬的態度也就不以為意。
「听說她喜歡藍玫瑰,你就替我包一束好了。」美婦溫和地說道。
「賣完了!」魔音傷耳又穿腦呀!誰來救救她呀?華語蝶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忍受這種不中不西的怪腔怪調了,所以睜眼說瞎話,擺明了要送客。
「啊?」中年美婦盯著眼前那一大筒藍玫瑰,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有色盲,還是中文發音不正確?眼光不自覺地瞟向丈夫求援。
「小姐,你的服務態度未免太惡劣了!」中年男子直接把怒火燒向華語蝶。
「隨便啦。」華語蝶發覺眼前的景象開始左右晃動,上下顛倒。她向自己打包票,不用三秒鐘她鐵定陣亡。
丙然,腦子才動了念,她就發現自己倒向櫃台,因此她索性順勢趴下,閉目養神。
「小姐,你——」中年男子險被華語蝶的不尊重氣到腦充血。
「威廉,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美婦有風度地用英文勸著自己的丈夫。
「真不曉得Handsome為什麼會看上這麼個沒教養的女人!」男子見華語蝶無意搭理他們夫婦,火氣更旺了。
「啊。」雲雲偕同小小一進花店就察覺情況有異,連忙沖往櫃台;一見華語蝶攤在桌面,又見中年男子狠瞪著她,雲雲趕緊彎腰賠罪︰「Sorry!」
「你是……」美婦禮貌地詢問。
「我是花店的老板之一。」得知眼前的中年夫婦會說中文後,雲雲也改用中文與之對談。「真的很抱歉,我的朋友有點不舒服,得罪之處請兩位原諒,我代她向兩位致歉。」
「沒關系,沒關系。」美婦扶起彎腰致歉的雲雲。
「她太沒禮貌了。」中年男子依舊不悅。
「真的很抱歉,我會教訓她的。」雲雲再次道歉。
「有什麼事需要我效勞嗎?」小小熱切地招呼客人。
「我們原是想跟她買束花的。」美婦解釋著。
「跟我們買也是一樣的。」小小甜甜地笑著。
「可是……」美婦頗為為難地望著華語蝶。「可是我兒子交代一定要她親自挑選才行。」美婦是個十分賢淑的女人,一向奉丈夫和兒子的話為聖旨,難得違拗。
「你兒子?」雲雲和小小同時驚呼出聲︰「該不會是奧克韓森吧?」兩人再次異口
同聲地道出腦中所浮現的人名。「是啊,你們也認識他嗎?」美婦親切地問著。
「不會吧?」雲雲和小小同時哀號,兩人相視一眼,同時伸手猛推攤在桌上的華語蝶。「失火啦!」
「在哪兒?」華語蝶被嚇醒得彈跳起來,卻在看見依舊杵在她眼前的外國夫婦時倏地垮下臉。「你們怎麼還在呀!」她哀號地跌坐回椅子,完全忘了失火的事。
她悲慘地發現自己的頭又開始痛了。
「快招呼客人。」雲雲用眼神暗示華語蝶。
「你眼楮扭到啦?」華語蝶沒好氣地瞪回去。「動口不如動手,知道叫我招呼,你不知道自己來會快上許多嗎?」華語蝶寧可和雲雲斗嘴,也不肯看那對外國夫婦半眼。
「你這個笨蛋,他們是你未來的公婆啦!」小小忙把華語蝶拉到一旁咬耳朵。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華語蝶嘴上這麼說著。
可當她在小小的眼中找不出絲毫的玩笑意味時,不禁苦著臉在心中大聲疾呼,她的直覺也未免太準了吧?「好運」果然降臨了!
「伯父、伯母,你們好。」她強迫自已硬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僵著笑臉轉身面對奧克韓森的父母。
「好,好。」美婦人開心地輕拍華語蝶的手。
華語蝶倏地瞠大雙眼,瞪著被美婦人踫觸的雙手,強忍想抽出來消毒的。
「我很不好。」她的小動作沒逃過威廉銳利的眼。「你很討厭我們夫妻倆嗎?」
他開始了解兒子為什麼會看上她了,因為她鐵定是第一個不買他帳的女人;而且瞧她那臉的不自在,她的潔癖程度八成跟兒子有得拼。
「沒有啊。」華語蝶的目光飄呀飄。她還是覺得外國人看多了會傷眼,所以奧克韓森的父母雖然看起來很順眼,她還是不願將目光定在他們身上。
「你說謊。」威廉不客氣地指出。
「那伯父希望听見我說什麼呢?難道要我說我很討厭外國人,更討厭听他們說不中不西的中文嗎?」她豁出去地吼道。
反正他們對她的印象已經夠惡劣了,大不了一拍兩散!要怪就怪奧克韓森那個死洋鬼子明知道她無法接受外國人,還不先通知一聲就讓他的父母來對她評頭論足,害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才落到現在這種相見兩相厭的情境。
既然形象都破壞光了,她又何必作假下去呢?
「小蝶!」雲雲和小小同時制止華語蝶亂說話。
「你既然這麼討厭外國人,為何還要和Handsome交往呢?」美婦提出質疑。
「當然是因為被拐了。」想到就怨,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染上小小的花痴病,一思及此,她遷怒地瞪了小小一眼。
「我兒子很優秀的。」在美婦眼中,奧克韓森是最優秀的。
「我知道。」要不然怎麼會甘心被拐呢?華語蝶沒好氣地想著。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威廉突然開口問道。
「結婚?」華語蝶像是看見怪物似的瞪著他。她還以為自己給他的印象已經糟到不能再糟了。
「是啊,Handsome他……」美婦驚恐地看著華語蝶筆直地朝雲雲和小小的方向倒去。
「她……」這女孩也未免太弱不禁風了吧?他們進來都還不到一個小時,她就已經昏了兩次。威廉皺眉正想詢問就被雲雲打斷了。
「她忘了說的是她更討厭听人說英文,只要一听到英文就會當場昏倒。所以你們別擔心,她等會兒就好了。」
一個月後,奧克韓森再次出現在花店。
「小蝶兒,這是你在久別之後再見到我時應有的表現嗎?」奧克韓森此刻像極了正在向老婆申訴閨怨的老公。
「你還敢跟我抱怨?沒對你拳打腳踢就算對你客氣了。」初見奧克韓森出現,華語蝶的內心興奮莫名,因此滿腔的怒火平息不少,所以才沒見面就上演全武行,只是不停咒罵而已。
「小蝶兒,我究竟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奧克韓森企圖裝傻蒙混過去。
「你還有臉問我?」她雙目圓瞠,開始一一清算。「你說,我不該生氣嗎?」她逼問一臉無辜的他。
「信的事我承認是我疏忽了,我向你道歉。可是我父母來買花的事我就不認為我有錯了。」
「什麼?」她氣呼呼地瞪他。
「你們中國人不都說,丑媳婦總要見公婆嗎?」
「你起碼可以先知會我一聲呀。」她噘起了嘴。
「好讓你聞風而逃嗎?」他對她露出一抹「我太了解你了」的微笑。
「丑死了!要笑就笑開心一點,要不干脆不要笑,你現在就活像個幸災樂禍的壞巫師。」
「小蝶兒,跟你商量一件事。」他抱著她,將頭埋入她的頸間。
「你說。」她柔順地倚靠在他懷中,汲取屬于他的男性氣味,享受他拂在她耳畔的溫暖氣息。
「我父母會在台灣停留一陣子,你幫我陪陪他們,順便適應一下他們的語調,總不好你每回見到他們就以昏倒收場吧?」他輕嚙她的香肩。
「好。」她渾身開始燥熱。
「小蝶兒……」他翻過她的身,正面與她做「人工呼吸」。
「寒……」她在他的教之下已經懂得適時地采取主動,雙手搭上他壯闊的胸膛。
「小蝶兒,嫁給我。」他再也不願忍受這種非人的折磨,每次都要在緊要關頭踩煞車,傷身極了。
「啊?」她的腦子又被誘惑地停止運轉,絲毫沒注意他在說什麼。
「答應我。」他加深彼此的吻,故意將她迷得七葷八素、分不清楚東南西北,好進行誘拐。
「好。」她配合地答應。
她果然適合用拐騙的!奧克韓森臉上霎時浮現一抹得逞的賊笑。
可惜清醒後的華語蝶不甘地回敬了他一記馬後炮。
「好,我答應嫁給你,但是……」她露出天使般的無邪笑靨,下了但書。「但是,等我克服外國人恐懼癥後再嫁。」
奧克韓森燦爛的笑臉果然如華語蝶預想的一般——瞬間垮了下來!
這次,換華語蝶得意地笑開了!
尾聲「小蝶兒,別再愁眉苦臉了,笑一個給我瞧瞧。」奧克韓森面帶微笑,眼眸含情地逗弄著郁郁寡歡的華語蝶。
「笑?我現在要是笑得出來才有鬼哩!」華語蝶哀怨地說。
「放輕松點,否則賭約還沒開始,你恐怕就先昏過去了。」他輕拍她的背。
「我也想呀!可是等待總是最磨人的。我現在已經緊張得手腳冰冷,頭也開始昏了。」她可憐兮兮地回望他。「寒,咱們別賭了,好不好?」她膩在他的懷里撒嬌。
「好。」他爽快地答應,縱容地朝她微笑。
華語蝶並沒有因為奧克韓森的同意而放松心情,反而一臉戒慎地盯著他直瞧。因為她實在是太了解他了,以他奸詐的性子,十成十另有但書。「只要你跟我去婚姻注冊處走一趟,我們就連賭都不用賭了。」他愉快地摟緊她。
哼!他果然是只狡詐的狐狸!華語蝶不依地冷哼一聲。
「我們還是賭賭看好了。」她才不讓他稱心如意哩!
豬頭!誰讓你自己一時心軟答應這個賭約呢?華語蝶再次暗罵自己。
她有著非常嚴重的外國人厭惡癥,雖然與奧克韓森交往後有減緩的趨勢,不再嚴重到光見到外國人就受不了,再听見他們口出外語便昏倒的窘境,可要是不小心彼此肢體踫觸,她還是難以忍受。
最可笑的是她明知自己有這種怪毛病,居然還一時不慎地將自己的下半輩子托給了奧克韓森這個英籍阿斗仔,他還可惡地連反悔的機會都不給她。
所以她只好能拖多久不嫁他,就盡量設法拖多久了,否則婚禮一結束,她就必須陪他回英國晉見他的親朋好友,甚至定居在那兒,想想……那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呀!
但也就是因為華語蝶這麼遲遲不肯點頭下嫁,所以奧克韓森只好在他生日時設計她,逼她和他打賭,賭注是若在隨機的情況下華語蝶若能順利招待一個進花店買花的外國人而沒有昏倒,那她就必須立刻嫁給他;反之,則奧克韓森再給她多一點時間調適,但前提是︰一切都得順其自然,不得有任一方作假,否則便任對方提出要求。
而這會兒,他們倆就是在進行賭局,以下一個進入店里的外國人為測試目標。
「嫁給我真有那麼委屈嗎?」奧克韓森寵溺地問著攤在他懷里的華語蝶。
「你說呢?」她斜睨著他,不問反答。
「客人上門了。」奧克韓森很清楚華語蝶的心結所在,于是但笑不語,眼角余光又恰巧瞄見有客人上門,便推了推懷里的人兒一把。
「歡迎光臨。」華語蝶起身迎向滿臉陽光的外國男孩。
「小姐,我要買十一朵紅玫瑰,請你幫我加些滿天星包起來。」外國男孩的中文發音尚稱標準,而且低沉的嗓音十分輕柔,充滿魅惑人心的魔力。
「請您稍待。」她熟練地依客人的要求將花束包裝好。
倚在櫃台內的奧克韓森滿意地注視著眼前順利的一切。
「先生,這是您要的花,一共三百元整,謝謝光臨。」華語蝶將右手的花束遞給外國男孩,左手準備收下男孩遞過來的錢。
可,說時遲、那時快的,外國男孩一個不小心沒把花束接穩,花束筆直地掉落在兩人之間,于是華語蝶和外國男孩都下意識地彎伸出手去撿花。
驀地,華語蝶渾身一僵,伸出的手硬生生地定在花束上,雙眼暴睜,兩眼發直地瞪著覆在她手上的大手,身子不自覺地晃了晃。
「你……」華語蝶僵直的身子突地往後傾倒,失焦的雙眸逐漸合上,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間,是那麼地令人措手不及。
「小蝶兒!」奧克韓森嚇得大聲驚呼。
一個箭步沖向前扶住華語蝶向後栽去的身子。
「你這個白痴!簡直是廢物一個,枉費我還出高價聘請你!」奧克韓森氣急敗壞地朝外國男孩破口大罵。
當他一見到那男孩的手踫上她的時,他就知道全玩完了,可他卻還是隱忍著不敢發作,直到見到她昏了,他才敢用力發泄。
呵!原來他也犯規了!
氣昏頭的奧克韓森沒留意到懷里的華語蝶掀起的嘴角正泛著一絲僥幸的笑意。
呵!虧她佯裝昏倒的瞬間,良心還一直過意不去呢!
現下可全扯平了。
華語蝶漾著幸福的甜蜜笑顏舒服地窩在奧克韓森的懷里休息。
唉!
奧克韓森無奈地嘆著氣,沮喪地凝視著懷中的寶貝。
看來婚禮遙遙無期了!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