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遠就看見常家寶站在馬廄外,動也不動。連他走近、走到她身後,姑都不都沒察覺。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是哪四公馬讓你瞧呆了?」他要閹了那匹馬!
嚇!常家寶驚跳一下,猛然轉身,一臉愕然的瞪著他,突如其來的羞紅不爭氣地躍上臉龐。
她正想著他,想到入神了……想著好幾天沒見到他人,他都在做什麼?奇怪的是,她問寨里的人,不但沒有人願意告訴她,甚至看到她就像看到瘟神似的一一走避……連屠烈的房在哪兒都不肯告訴她!
到底誰才是黃花大閨女啊?搞什麼,怕人家知道他的「閨房」麼?蕙娘曾經告訴她,她們那種人家的小姐,閨房不僅不許男人踏入一步,連在院子走動的人都要嚴加管制,怕稍一不慎,壞了小姐的閨名。
不過是個土匪窩,難道也要學人家搞這種規矩?啐!
她不知道的是,那是屠烈的命令,不許任何人告訴她,他傷口復發的事。那天他離開灶房後,夜里,肩上的傷口開始惡化,不但化膿,同時讓他連續發了好幾天高燒。
常家寶本來很惱的,可看他略為憔悴的模樣,她實在氣不起來。
她抬眼斜睇著他。「你……你瘦了?」溢于言表的關切藏也藏不住,好像還多了點什麼,她發現到了,于是又改口問說。
「怎麼,有錢有勢的屠家寨也會缺糧食啊?」
這幾天她出來走動,才開始對屠家寨有點基木的認識。當然也包括了屠、劉兩家那又臭又長的往事。
屠家寨統領著五岳黑幫,五岳的範圍幾乎涵蓋整個中土,只要不違反屠老爺子當年立下的規矩,他們是各種黑買賣都接、都做。照這麼說來,皇帝管不著的事,他們幾乎全包了嘛!
「會不會騎馬?」他扳過她的身子,輕推她進馬廄,故意轉移她的注意力。
常家寶點頭,這才想起自己來馬廄的目的。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回家!
「我想騎馬四處走走,行嗎?」
「行。你騎這匹。」屠烈站在一匹赤棕色馬匹前,邊輕撫著馬背,邊朝常家寶說道。
「不,我想騎這匹。」她說,徑自走向一匹全身毛色黑亮的馬兒。
屠烈偏過頭,想看看她所選的馬,臉龐卻倏地一僵,他急吼。
「不要靠近它!」
蓮足頓住。她轉過頭,一臉不解。這馬有病嗎?
屠烈急步趨前,把她與黑馬隔開一段距離。「‘拂影’野性極重,除了我,旁人別說是騎它,連近它身都不容易。」而她,選擇了他的馬……
常家寶回頭再看一跟她剛所選的那匹黑馬,果真如屠烈所說,它似乎感覺到她意圖靠近,馬蹄輕刨著地面,一副想隨時痛宰侵犯者的模樣。
「瞧,它在瞪我呢。」說罷,她朝拂影頑皮地吐吐小舌,做了個鬼臉。來咬我呀……
「你不怕?」
「怕什麼?它會把我吃了不成?」她一臉不以為然。
他輕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這種態度對待拂影。
凝著笑顏,少女的心已數不清是第幾回因他而怦然。
低低沉沉的笑聲,輕輕敲著少女初識情愛的門扉,在踟躕開與不開之間,常家寶突然轉移了心思。她發現到,屠烈笑起來的時候,右臉頰有個淺淺酒渦,可惜被胡髭掩住了。
那好迷人。
濃長的睫半掩澄淨的眼,她有點迷惘……
她咬咬唇,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她再清清喉嚨,然後抬起頭,一派大方的問他。
「豹子,你有空嗎?」
濃眉習慣性的微挑,等著她說出意圖。
她再咬了咬唇,在淺淺的吐納之間穩住氣息。「陪、陪我騎馬好嗎?這里的地形我不熟,怕會……找不到路回來。」
墨瞳更暗了,像是深不見底的幽穴,教人猜不出此刻的他心里到底在想什麼。惟一能讀出其中涵義的,是向來不羈的嘴角輕輕上揚。
他爽快答應。「走吧。」
***
噠、噠、噠的馬蹄聲響徹林間、溪澗,屠烈引著常家寶來到一處野草叢生的坡地,蓬密的野草高齊馬肚,馬跑在上面發出嘩嘩的聲響,就像是在渡水過河般。
越過長長的草地,眼前忽而豁然開朗,一淙飛泉順著高處奔流而下,流人一池幽潭。陽光燦爛,恣意揮灑,形成一道半彎的彩虹,懸在岩石上。
兩人在此下馬——
眼前的美景,教從小生活在城里的常家寶看傻了眼。
「乖乖——」
「小時候,我常一個人來這兒。」屠烈邊說,邊在潭邊升起新火。「除了我,沒人知道這地方。」
檀口輕「哦」了聲,水靈美眸因他難得分享的私密而微彎,縴縴人兒好奇不已的四處張望。
「拿去。」接著,他不知道丟給常家寶一包什麼東西。
「荷葉飯?!」烏亮的眼睜得好大。他什麼時候做的?這荷葉飯還帶著余溫呢!
「你先墊墊肚子,我再去弄些吃的。」他彎腰掏出藏在靴里的小刀,走向潭邊草叢。
默默怔望著他的背影,荷葉飯的熱度在掌心暈開,漫及藕臂,直達心房……
站在草叢里的屠烈下意識地再回過頭,看她沒什麼動靜,兩手卻夸張的比劃著——
快吃啊。
她回過神,菱唇嚅動了下,用力的朝他點點頭。然後再低頭嗅著荷葉自然的清香,那味道舒舒爽爽,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
她一口一口細細咀嚼,不知道從哪來的念頭,每人一口,就好像在品嘗他一樣
天啊——她好邪惡!
片刻,屠烈帶著滿手「生鮮時蔬」來到她身邊。
「哇,你去哪搜括出這些東西啊?」常家寶從荷葉飯中抬起頭來,驚呼不已。她不知道的是,一直盤旋腦中揮之不去的邪惡念頭,讓她那張俏生生的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
屠烈看到了,顫了下眉頭,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他不打算道破,貪心的冀求那種屬于少女的羞紅能一直停留在她臉上。那真的……很好看。
他不知道的是,那全是因他而起的。
屠烈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笑嗤了聲。「你用臉吃飯啊。」俊朗的臉龐邊說邊泛著笑意,邊放下一手的東西。
什麼意思?她嘴巴微張,一臉茫然。
睇她一眼,大手極輕柔的捻起沾在她臉上的飯粒。有好幾粒哩!每拾起一顆飯粒,她的臉等同重新刷上一層彤暈。驀地,稍愣的菱唇張得更開,他他他……竟然吮著指頭,將原本她臉上的那些飯粒吃下!
好煽情的動作呀……
「你也想吃?」瞧她猛吞口水的咧。
「啐!」誰像他這麼惡心!
墨瞳底閃著魅惑人的光亮,深深瞅住她,她移不開目光。
黑睫輕翕了下,和嘴角幾乎同一時間往上揚。教人分不清是他的眼在笑,還是嘴在笑……
「好吧,就讓你嘗一口。」屠烈伸出手摟住細腰,在她還來不及出聲的時候,以口唇堵住她的驚呼。
要讓她嘗什麼?常家寶的腦袋根本來不及作出回應,就變成一團稀爛漿糊啦。嗯……嗚……到底是誰在吃誰啊?
薄薄短短的落腮胡輕扎細女敕的臉,明明弄得她又刺又麻,卻不至于讓她疼、讓她痛,反而讓她嬌喘不休……
索性閉上眼,細細品嘗他的味道。
邪惡念頭成真了!
嗯……有荷葉飯的味道……不不,那是她嘴里的味道……
「嗯……」味道真好,她還想吃更多。
她嘗起來既甜美又清純,她的唇既溫熱又饑渴,更是毫無保留的在他口中綻放香舌。一股前所未有的佔有欲襲上心頭,他要這個女人!
熱情已經取代了一切理性,她出自本能纏住他的舌,嬌女敕的胸脯壓向他,與他不時摩擦……她不懂得如何探索,只知道去迎合身體的自然反應。
他抱著她往潭邊大石坐下。屠烈扳過嬌軀,將縴背貼靠在寬闊的胸膛上,由此開始,他要帶領她體驗……
直到日頭偏了,一切才結束。
潭邊早先升起的火更旺了些,她全身被裹在屠烈藏青色的衣袍里,疲累的枕在他的大腿上,周身全彌漫著他身上特有的舒爽氣昧。
「張嘴。」他遞一片野菇到她嘴邊。
她嚶了一聲,嬌軟軟的說。「我吃不下了。」
低沉的嗓音半哄半迫。「最後一口。」
「你剛才也是這麼說。」話才落,嘴邊的野菇硬是被塞進她嘴里。
蹦起腮幫子斜睨他一眼,水潤的唇不甘不願的咀嚼嘴里的食物,看他又拿起小刀切魚,八成是要……
她低呼一聲。「不要再喂人家了啦。」她又不是豬!
「多吃點,你太瘦了。」剛才幾乎承受不住他。
「要是吃得胖,人家早就胖了。」她家開食堂耶!會缺吃的麼?
無視明眸怒瞠,他照樣細心的挑開魚刺,心里只想著待會兒要怎麼連哄帶拐的讓她吃下這條魚……
「噢——」常家寶幾近沮喪的叫了聲,整個人蜷進大寬袍里,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密不透風。
片刻後。
「出來。」
她動也不動。
再片刻後。
「啊——」
屠烈一向說到做到。
他到底是用什麼方法讓常家寶吃完那條魚啊?
***
薄霧清透,天光朦朧。
縴柔人兒立于窗前,專注凝視著窗外盛著露珠的新葉,再一會兒,天就亮了。
難得,她今晨能在日出前醒來。自從他們在水潭邊發生那件極親密的事後,他幾乎是把她當成易碎的白瓷女圭女圭,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幾乎不讓她消失在他的視線外。天一黑,她整個人便落進牢實實的胸膛中,夜夜需索無度的結果,她幾乎都到日上三竿才下床。
思及此,俏臉飛紅,不自在的攏了攏身上寬大的藏青色衣袍,她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她知道屠烈非常疼她,有時她甚至覺得屠烈疼她疼得太過火了,哪有人連茶會不會燙口,洗澡水會不會太涼這種事都管?
想來就覺得好笑。
即便如此,他們兩個人之間……還是有點不對勁……好像少了點什麼?
他知道嗎?
忍不住嘆了口氣,嬌軀下一瞬即落入厚實的臂彎里。屠烈從背後抱住她。
「怎麼不多睡會兒?」他低問,聲音沙沙的。
突然發現到什麼,她暗抽了口氣,。長睫急顫了下,原本略紅的臉龐倏然燒紅至耳根。
他竟然不穿衣服下床?!
突然又想到,他的衣……正披掛在她身上!
屠烈早一步察覺到她的意圖,旋即收緊腰際的手,出聲阻止。
「穿著。天還沒亮,露重容易著涼。」
這會兒,耳根炙人的熱度一路燒紅至粉頸。
「這麼棒的體格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羞什麼?」屠烈自信滿滿,末了再奉送她幾句床笫間的葷話。
「啐!」不知羞!
「我看你站在這兒好一會兒,在想什麼?」他問,口氣很尋常。
縴背一僵,他早就醒來了嗎?她趕緊思索自己是否曾不小心泄露了心事。應該沒有……
她垂下眼搖首,輕撫環住她的大手,一時起了玩心,一根根拔玩著,每一根手指頭上全繞著長年生成的粗繭。
「你的手好大。」她輕喃。「真好呢,我的手比一般人來得小,骨架又細,你相信嗎?我曾經試著提起一只大鍋子,結果手都折斷了,鍋子還躺在原地。」
屠烈輕笑。他想,何止提大鍋子提到骨折,說不定她連拿鍋鏟都會扭傷自己。她好縴細……
她輕捏丁下粗糙的手背,嬌嗔他,聲音好甜。
「不許笑!人家為了這件事難過了好久呢。從小,我不是坐在灶邊看我阿爹做菜,就是纏著阿爹做好吃的東西給我嘗嘗,我告訴自己,長大之後也要做廚子,我要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給我阿爹嘗……可是,我連鍋子都拿不起來,怎麼能夠做廚子?」她頓了下,食指繞著他手背打轉。「後來,我阿爹就安慰我說,我這是好命,老天爺賞給我一張好嘴,什麼都不必做,只管吃別人的。」想起她阿爹說話時的模樣,換她笑了笑。
身後的人沉吟不語,因她的話而若有所思。
柔弱無骨的手放在粗糙的掌心上,她頑皮的改以兩手握住,來回搓揉。
她的決定,她不敢開口對他說……
一想到這兒,手不住的輕顴,她趕緊將大手握得更緊,像是怕被他發現什麼似的,拉起他的手,貼放在心口。
你懂我的心嗎?
身後的人將她摟得更緊,常家寶以為這是他慣常的疼惜舉動,她沒看到的是,身後的那雙眼,比平常深沉許多……
這女人……懂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