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鐵門稍微拉下的店門口,範碩惟深幽幽的目光緊鎖住里頭那道困擾他多日的秀麗身影。
上星期那一吻之後,為了送利潤分析表,他來過四維店兩次,其實,他傳真過來即可,但他選擇親自送過來,他不是不明白其中的心思轉折。
來兩次,一次她在廚房忙著烤她的餅干,一次她站在吧台背著他整理器具。他不是看不出她在躲他,他只是覺得自己也該厘清自己心中那份混沌不清的感情,于是他也不主動與她有所接觸,只是靜靜看著她。
但他必須承認,想見她的已超出他所能隱忍的,那是一種一刻也無法等待的思念,他無法再像上回那樣借著拿分析表的借口過來。他意外著自己猶如年輕男孩般有著初識愛情的沖動,卻也更因此而確定這份情感。
在辦公室里,他抓了車鑰匙就往四維店過來,路上才想起早過了營業時間,店打烊了她也應該不在,原想驅車直接返回住處,心又似有未甘,仍是將車子開到四維店來了。
看著拉下些許的店門,看著她似乎在發怔的身影,他胸口莫名發漲,心弦劇烈震蕩,他無法再質疑自己還會再度喜歡上一個女人。
他並非有拒絕再愛的念頭,他只是懷疑經過那樣的事件後,他究竟還有沒有愛人的能力。這刻如此確定自己依舊會為一個女人心動著,一抹不自覺的笑意悄悄在他嚴酷的冷瞳底湛出輝芒。
「早過了打烊時間,還在忙什麼?」
他移動長腿,站在她身後。
這個時間,江青恩通常會和母親、妹妹一道回家,除了像今晚這樣,對于冰飲或手工餅干她有什麼特別的想法時,才會留下來嘗試制作。
她沒想到,她亟欲閃躲的人。竟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她嚇了一大跳,手一顫,冰沙機里的刀片掉了出來,直接劃過她固定杯緣的右手。
她吃痛地皺了秀眉。
才想將手舉至眼前看看傷口,已先被男人的大掌握住。
「似乎每次遇見你,你都有意外,你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旁人為你擔心嗎?」
範碩惟抽了面紙,壓住傷口。
江青恩揚睫,看了他一眼,眼神滿布無奈。她都受傷了,他也不放過地一逮到機會就是先責難她?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好像全是我害你似的。這個時間,你本來就不該還在這里。」
看著那被血染濕紅的面紙,他又抽了些覆上傷口。
她又看他,唇張合了幾次,最終因不確定他是否能看懂她的唇語而放棄,一臉無辜又困惑。
他觀她一眼。
「想問我為什麼會在這里?」
江青恩瞪眸,意外他探究出她心思。
「把你的傷口處理好,我再告訴你,順便解決我和你之間的事。」
他清冷拋下一句。
確定店里有簡便醫藥箱,範碩惟在隔壁便利商店買了生理食鹽水後,便拉下店門走到江青恩身前。她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想著他方才說的話。解決?他想解決他和她之間的什麼事?思前想後,他們之間比較特別的也只有上回那個吻……紅著臉,連耳根都泛紅,她低垂臉不敢正視身前的他。範碩惟蹲在她身前,捉著她的手,用生理食鹽水沖了沖。
「你還沒告訴我,這個時間不回家,待在這里做什麼?」
盯著他額前垂落的瀏海,江青恩咬著唇,欲言又止。
半晌,等不到回應的他才想起她的手在他手中,她無法寫字,又口不能言。
他用干淨紗布壓住已止住血的傷口,抬眼看她,清冷的瞳眸淡淡刷過異色。
「我想……我應該學著讀你的唇語。」
她微訝,菱唇嚅了嚅,才極緩慢地掀動︰我想做冰沙加冰淇淋。便利商店有賣這樣的冰品,上頭是冰淇淋,下面是冰沙,她想若能在店面也賣這樣的冰品,這種悶熱的氣候應該會有很多客人喜歡吧?!
範碩惟沉沉看住她。她這麼喜歡研究這些,是不是該放手讓她去做?如果讓她進公司商品研發部門,或許能為綠袖茶飲創造另一番風景?再者,公司內部最近因她而起的風波……
江青恩被他看著,那雙深邃眼中輕爍的輝芒太復雜,瞧得她茫茫然。她以為他沒看懂她的唇語,于是啟唇再說一次︰我想試做冰沙加冰淇淋。唇瓣動得緩慢,逐字說著。
菱唇掀動著,開合間他看見了她粉女敕的舌尖,思路像跳掉的電路一樣,猛然跳回上次停車場那一吻。
心蕩神馳間,他邃亮的瞳孔逐漸漫開濃色,空著的大掌輕握她縴頸,在她訝異瞪眸的注視中,緩緩將她推近自己,他揚起線條剛毅的下顎,貼上了她的。
既然確定自己的心意,他不再保留地掠取她柔潤的唇辦。很輕易的,滑溜的舌尖已探入她因驚詫而微啟的芳唇中,深入棧出,落下綿密濃吻。她心音驟跳,血液沸騰,澄透的雙腮漾出一層漂亮的蜜桃色澤,她的呼息也愈見紊亂與曖燙。
吻很長、很濃,直到他不小心觸踫到她傷口。
她畏疼,幾乎貼在男人胸膛上的身軀猛然一顫,她蹙了蹙眉心。
察覺她的異樣,範碩惟驟然想起她的傷口,不大甘願地終了這吻,他偏首大大喘口氣後,斂下眉眼,神色恢復平淡,繼續專注于處理她的傷口上。
江青恩肌膚上仍存有熱意,她空著的那手悄悄在尚存他氣息的唇上撫了撫,偷偷覷著他覆有一層長睫毛的眼瞼。這樣吻她……他究竟是為了什麼?
「不要用那種好像我欺負你欺負得很徹底的眼神看我。我們之間的第一個吻,好像是你起頭的,我想你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就忘了吧?!」
他在她敷上外傷藥膏的傷口上覆了層紗布。
聞言,她一張本就紅潤潤的秀氣臉蛋瞬間漲紅。
「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會過來這里?」
抬起深幽的黑眸,他看了她一眼。
「我想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前兩次過來,你很明顯地在躲我,我想了想覺得不對勁,怎麼說也是我被你襲唇,我怎麼能讓你躲著我?我應該要跟你索討點什麼來補償我被偷襲的損失才對。」
她瞪眸,美目寫滿訝然。
「方才那個吻,就當利息,畢竟都過了這麼多天了,要你付點利息不過分吧?!我是個生意人,利息還了就來算算本金。我不隨便讓人吻,所以我想要跟你索討的補償……」
他停頓下來,拿了透氣膠帶繞過她傷口一圈。
她看看包扎得完美的傷口,又看看他低垂眼簾的面龐,秀氣臉蛋滑過復雜的心思。他到底……想要怎樣的補償?
收好醫藥箱,範碩惟神態自若回到她面前,雙手滑入褲袋,他俯視一臉茫然的她,半晌,他緩緩掀唇,勁道強烈得不容拒絕。
「我要索討的補償就是——你,跟我,在一起。」
江青恩瞪大圓眸,疑惑的眼神落在他認真嚴肅的面龐。
「沒听懂?」
他抬手,支起她柔潤下巴,拇指滑過她菱唇。他傾身逼近她,邃亮深目刷過扣人心弦的輝芒後,一個吻倏然落下,他輕貼著她的唇,低聲道︰「我說,跟我在一起,像現在這樣。」
她身子向後,拉開與他的距離,瞪大雙眼看他,像是第一天認識他似的。她思索著他的話,腦袋陷入一片混亂。許久,她忽然出笑意,彎彎麗眸看著他,笑意益然,最後,她彎身抱著肚子無聲地笑到連眼角都染了淚。
範碩惟眯眸,神情轉沉郁。
「很好笑?」
她揚睫,指月復擦去淚花,正色看著他。今天,不是,愚、人、節,請不要,開我玩笑。逐字說著,緩慢卻清楚讓他一次便看懂,然後她自椅子上起身,鑽過他胸前。
大手一探,他抓住她手腕,將她拉至身前,清俊的面龐郁郁不忿。
「你什麼時候看我沒事就開人玩笑的?」
垂眼,她看著手腕上那輻射出熱意的男性大掌,忖度著他的話。確實,他這人連笑都不大常見了,又怎會無事開人玩笑?但若他是認真的,對象為何會是她?
雙方都陷入深長又復雜的心事里。她困惑,而他不解,不解他都這麼直接坦率了,她還在猶豫什麼?他原以為,她會爽快應允,畢竟是她那一吻,才讓兩人的情感明朗化,而後他再吻她,她並未有任何抗拒或不快,這不就表明了其實她對他也有著男女間的情愫?
既然如此,那還遲疑什麼?
無聲喟嘆後,她緩緩掀睫,菱唇嚅了嚅,帶著認真的神情詢問。為什麼?
他眉心打淺折。
「你問為什麼?一開始我不就說了,這是向你索討的補償?」
江青恩抓來紙筆,用左手緩慢寫著。補償有其它的方式,不一定非要用這種方式,對吧?!
他看著她出于左手的歪曲字跡,一臉陰郁開口︰「真是不好意思,我就只要這種方式。」
但我是個不能說話的女人,這種補償你不如不要。
他眯眼。
「我們這樣溝通有過什麼問題嗎?」
她圓眸轉了幾轉。因為我吻了你,你同情我的處境,所以才要我和你在一起?
「同情?」
低笑了聲。
「我沒那麼良善。」
不在意她的口不能言,也不是同情,那麼……以他復雜迂回的性子看來,他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喜歡她?
咬著下唇,考慮幾十秒後,江青恩全身逐漸漫涌起溫意,她略為遲疑的寫下︰還是……你喜歡我?
沒預期她這麼直接,被道破心事的範碩惟先是瞪著那行問句,然後狠狠抽走那張紙和她手中的筆。
他不置一詞,轉身便往店外移動,踏出店門前,才低低開口︰「馬上熄燈,我送你回家。」
話落,身影已步出店門外。
看著那道身體線條有些僵硬,耳根又微微紅著的背影……他近似表白的別扭神能,讓她前幾日刻意保持距離的城牆瓦解,心口緊緊一窒,江青恩倏然綻笑。
她不在意他沒回應,那是因為答案,已昭然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