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巫浚麒來到鄺昕瑜家門口。
「你好,我是住在隔壁的巫浚麒,來接昕瑜的。」巫浚麒按了門鈴,開門的是鄺昕瑜的母親鄺品綺。
「請進,我听小瑜說了,巫先生,真是謝謝你多費心了。」鄺品綺看著眼前這位玉樹臨風的男子,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女兒口中的巫浚麒。
每個話題都是巫浚麒,每一件事都關系到巫浚麒,她的喜怒哀樂幾乎已經和巫浚麒這個名字相連了。這代表著什麼她心知肚明,也因為如此她才擔心啊!只是這巫浚麒這麼好的人品,為什麼會到山上來呢?、他又打算停留多久?對小瑜,存的又是什麼心?
「哪里,只是舉手之勞。」巫浚麒客氣的說,對鄺品綺審視的眼光並未多加介意。
「不,巫先生所做的事,對小瑜來說意義是很重大的。」鄺品綺倒了一杯茶放在巫浚麒身前的桌上。
「謝謝。」巫浚麒低聲道謝。「其實也是因為昕瑜的技術不錯,這件事才有商量的余地,否則就算我介入也起不了作用。」
「不知道巫先生打算在這里住多久?」鄺品綺突然問。
「伯母,請叫我浚麒就可以了。其實我並沒有預定住多久,想離開的時候我就會離開。」
「巫先生家里應該還有親人才對吧!沒有人在等你回去嗎?」鄺品綺依然稱呼他巫先生,在她還沒有認定之前,叫名字仍太過于親切,現在的人,保持點距離還是必要的。
「我家里是還有一兄一妹,至于伯母所說的等我回去的人,如果指的是妻兒或者……女朋友,那目前是沒有。」巫浚麒淡淡的一笑,對于鄺品綺為何有此一問,了然于心。
「請別介意,一個做母親的為女兒著想的心,你應該能體諒的。」
「當然,我不會介意的。不過伯母可能多慮了,我和昕瑜是朋友,談得來的朋友。」
「但願如此。」鄺品綺低喃。她不擔心他,她擔心的是小瑜啊!如果她猜得沒錯,小瑜的心早就遺落在巫浚麒的身上了,而巫浚麒卻只當小瑜是朋友。可以預見的,小瑜最後會傷了心。
她該出面阻止他們再繼續交往下去嗎?她從沒限制過小瑜什麼;從小到大,她總是做一個從旁輔導的角色,不讓小瑜因為身體上的殘障而認為自己什麼都不能做;反而教育她,雖然少了聲音,但是別人可以的,她一樣也可以,只要付出更多的心力就行。
看著她跌跌撞撞的成長過程,她心疼、她不舍,但是她只能在她跌倒時扶她一把,讓她繼續走下去。
如今,該改變這種情形嗎?她擔心小瑜這一跌,就再也爬不起來……
巫浚麒突然站起來的動作讓她回過神來,一轉頭,望見是什麼吸引巫浚麒注意力的時候,她溫柔笑著。
粉黃色的連身洋裝襯托出鄺昕瑜一身白女敕無瑕的肌膚,及踝的長裙更顯得她飄逸的氣質,一直扎著辮子的長發如今披散在背後,長度幾乎到達膝蓋,讓她更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林間仙子。
鄺品綺回頭看到他望著小瑜的眼神,露出了安心的微笑。也許他並不如他自己以為的,和小瑜只是朋友,目前他還不自知罷了。也許,她該靜觀其變。
「小瑜,浚麒等很久了,趕快去吧!」鄺昕瑜打斷兩人的凝視。
巫浚麒回過神來,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鄺品綺,是什麼原因讓她從巫先生變成浚麒的?
對不起,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鄺昕瑜連忙上前。
「不急,我們還有時間。」巫浚麒穩住她的身子,讓她因急忙彎身穿鞋而搖晃的身子不至于跌倒。
可是……鄺昕瑜抬頭望他。
「放心,我沒等很久。」巫浚麒了解的說。
「那就好。」穿好鞋,巫浚麒將她扶起。
「好了嗎?」巫浚麒看著她兩手除了手提包之外空無一物,該不會這麼迷糊吧?
好了。可鄺昕瑜根本沒想到。
要帶的東西呢?還真的忘了!巫浚麒微微一笑。
驚愕的張大眼,鄺昕瑜忙月兌下鞋又沖了進去。
「呵!」巫浚麒搖頭笑著,沒想到她也有迷糊的一面。
「我想小瑜是太興奮了。」鄺品綺微笑的看著女兒慌張的背影。
「對她來說這的確很令人興奮。」
砰砰砰!
鄺昕瑜拿著一個平常攝影時帶的大包包,還有一本顯然是她的作品的相簿,匆匆的跑出來。
「好了……這次……真的好了……」由于手上拿著東西,所以她用口語。
巫浚麒上前接過她的東西,看到一根發絲掉落在她臉上,沒有多想便抬手幫她撥到耳後。
「伯母,那我帶昕瑜出門了。」巫浚麒對鄺品綺說。
「好,車子開慢一點,對了,今晚你們回不回來?」鄺品綺問。
「回。」巫浚麒點頭。
「好,小心一點,小瑜就交給你了,她少出門,請你多幫她注意一下。」
「放心,我會的。」巫浚麒允諾。他怎麼可能讓昕瑜在他眼下出什麼事呢!走了,昕瑜。他比著。媽媽再見。鄺昕瑜比著,跟著巫浚麒出門。
鄺品綺看著他們的車子離開,隨即嘆了口氣。
「小瑜啊小瑜,你的人生是喜是悲,看來已經全掌握在巫浚麒的手上。媽媽真擔心,如果他無法回報你的感情,到時你會如何?媽媽真不敢想象啊!」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又能如何呢?只能在一旁替她擔心罷了。
唉!懊到公司了,還有一大堆事等著她處理呢!
一踏進相約的地點,巫浚麒一眼就看見黎倩璋……還有狂音——宋皇儀一個高傲又能力極強的部下。
他不感到意外,因為他知道狂音是黎倩璋的丈夫。兩人新婚燕爾,哪有分隔半個台灣的道理。其實當初要約黎倩璋見面,他就建議由他們上台北,不過黎倩璋體貼鄺昕瑜沒出過遠門,還是由她下台中方便一點,也虧得倩璋是一個惜才的人。倒是當狂音臭著臉望著他的時候,他就知道打擾了他們的蜜月。
不過,誠如倩璋電話中所說的,她是他的部屬,理當听命行事,狂音哪有資格有意見。
「嗨!這兒,浚麒。」黎倩璋看到他們,抬手招呼著。
巫浚麒牽著鄺昕瑜的手,來到他們面前。
「倩璋,有一陣子不見了,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恭喜你了。」巫浚麒微笑的說。「狂音,家里都好吧?」他打了一個啞謎,只有他們三人听懂。
「托福。」狂音淡淡的說。他知道巫浚麒問的是組織里的事。
巫浚麒幫鄺昕瑜拉開椅子,讓她坐定後,隨即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
服務生立刻上前招呼。
「我們要談事情,等一下再點。」黎倩璋示意。
「是。」服務生恭敬的退下。
確定沒有人會來打擾,巫浚麒主動開口︰「她叫作鄺昕瑜,你們講話只要維持正常速度的話,她都能看懂你們的意思。」巫浚麒為他們介紹。昕瑜,她就是黎倩璋,旁邊這位男士是倩璋的丈夫,叫狂音。他比著,順手在餐巾紙上寫下狂音的名字遞給她看。
鄺昕瑜?是她嗎?他在網路上接過一個Case,有人在尋找一個叫上官瑜的女孩,也是一個听障,听委托人說,上官瑜可能改姓鄺,叫鄺瑜……鄺昕瑜?鄺瑜?不會這麼巧讓他瞎貓踫上死耗子了?狂音深深的看著鄺昕瑜,考慮著該怎麼開口詢問比較不唐突。如果她真是上官瑜,那他這趟不甘願的行程也算是有點收獲。
你們好。鄺昕瑜比著。
巫浚麒立刻為他們解釋。
你好,昕瑜。黎倩璋也比著手語。
在場的人都驚訝的看著她。
「你為什麼會手語?」狂音問。真沒面子,自己老婆的事他都不知道。
「嘿嘿!我在大學的時候學過兩年,因為那時候很流行手語,我也覺得有興趣,所以就去學了。雖然都忘得差不多了,不過復習一下應該就會恢復記憶的。」黎倩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這麼一來,你們一起工作的話就更方便了。」巫浚麒安下心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是這麼為鄺昕瑜擔心。因為就算倩障答應收她為徒,如果不懂得手語,溝通方面雖然不至于有什麼問題,但是不方便一定是難免的,他又不能總是在她身邊當翻譯,若用筆談就更麻煩了。
「對啊!」黎倩璋溫柔的一笑。「可以讓我們單獨談談嗎?」她對兩位男士說。
狂音順從的站了起來,離開這間咖啡館。
巫浚麒看著鄺昕瑜,倩璋想和你多做一些了解,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走遠,就在外面而已。他早就感覺到她一下車就全身緊繃的狀態,她很少和外界接觸,他知道她在害怕。
鄺昕瑜點點頭。
巫浚麒輕撥了一下她的頭發,然後握緊她的手,算是給她打氣,才站起身跟著狂音離去的方向而去。
鄺昕瑜眷戀的看著他的背影,直到黎倩璋拍了拍她的手才回過神。
你喜歡浚麒。黎倩障慢慢的比著。
鄺昕瑜紅著臉不知所措的看著她,她怎麼會知道的?
「你的表現非常明顯,浚麒不知道嗎?」黎倩障疑惑的問。還是用說的比較快,手語就等以後再復習了。
鄺昕瑜飛快的搖頭。
黎倩璋蹙眉。奇怪,以主子的智商,怎麼會看不出來這女孩的整顆心都掛在他的身上呢?難道真是當局者迷?
請不要告訴他。鄺昕瑜請求。
「你要我……不要對他說?」黎倩障不太有把握的猜。
鄺昕瑜點頭。
「放心,我不是大嘴巴的人。感情的事,外人還是不要太多事比較好。」
謝謝你。
這句手語就看得懂了。
「不客氣。」黎倩障微笑的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鄺昕瑜將她和巫浚麒第一次的相遇情形「說」給她听,有時用手語,有時用口語,再不懂就用筆談。
黎倩璋出神的听著、看著,不禁勾起心里的回憶,他們相遇的情形,與她和狂音的初次見面很相似。她還記得那時她才剛出院沒多久,到海邊去攝影,為了拍懸崖邊的一只寄居蟹,將自己陷入的險境。
當受雇的殺手預備槍殺她時,也是狂音奮不顧身救了她、擊退殺手,還將差點跌落懸崖的她給扯回來……那是她蘇醒後他們第一次見面。往事歷歷在目,這奇妙的巧合和鄺昕瑜對攝影的狂熱讓她立刻決定收鄺昕瑜這個學生。
「我的工作室在台北,你如果想和我一起學習攝影,就必須到台北來,你方便嗎?」
台北……
鄺昕瑜猶豫的望向窗外,從這里可以看見巫浚麒和狂音正在談話。
「他們知道了?」巫浚麒說。
「對,似乎是跟蹤巫浚琪來的,你打算如何?」狂音問。
「暫時……還沒打算。」巫浚麒有短暫的猶豫。
「看他們找你找得那麼辛苦,真是可憐啊!」狂音嘲諷的說道。
「等時機一到,就算他們依然找不到,我也會自己出面的。」巫浚麒已決定。
「那你什麼時候會回台北?如果倩璋決定收你的鄺昕瑜為學生,她也得要到台北去,你要讓她一個人去嗎?」狂音又問。
「我不會讓她自己去的。」巫浚麒回道。
「對了,先告訴你一件事,有人在網路上委托我找她。」
「找昕瑜?」巫浚麒蹙眉問。
「應該是。」狂音點頭。
應該?巫浚麒挑眉。
「因為他們要找的人叫作……」
突然,手上的輕拍讓人鄺昕瑜回過神來,她尷尬的看著黎倩璋。
「看浚麒看到傻眼啦?也不回答我的問題,去台北有沒有問題?你母親會答應嗎?」黎倩璋問。沒問題。鄺昕瑜比著。浚麒說了,他不會讓她自己去的這句話,讓她的心好溫暖、好安心。她不是故意「偷听」他們的談話的,只是就這麼看到他們的唇語。
「那我就等你來了,這是我工作室的電話和住址。」黎倩障拿了張名片給她。「後面有我的手機號碼和家里的電話住址,看你什麼時候可以北上,到時我們再聯絡嘍!」
謝謝。我一定會努力的。
「這是……努‘力’,對不對?」黎倩璋比著,試問︰「你說你會努力?」
「對,我一定……會……努力。」鄺昕瑜用口語再說一次。
「那我們就彼此勉勵吧!」黎倩璋伸出手。
鄺昕瑜也伸出手與她相握。
「走吧!找咱們的男人去。」黎倩璋調侃的說。
浚麒不是……我們只是……朋友……鄺昕瑜漲紅了臉,急忙的解釋。
「我了解、我了解。」黎倩璋笑著。
不要告訴他,拜托。鄺昕瑜不放心的說。
「放心、放心,我不會告訴浚麒的。」黎倩璋安撫的拍拍她。
「不要告訴我什麼?」
巫浚麒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她們身邊。
兩個女人一轉頭,看見溫和笑著的巫浚麒和一臉臭臭的狂音。
「你們怎麼進來了?」黎倩璋問。
「看你們應該是達成協議,所以就進來了。」狂音說著,一坐在黎倩璋身邊,傾頭給她一個吻。
巫浚麒早已經習慣這種場面,家里的父母經常出現這種鏡頭,早已見怪不怪。他坐在鄺昕瑜的身邊,將因限制級鏡頭而呆愣的她喚回現實。
昕瑜,剛剛你們聊些什麼?巫浚麒決心問出那個她不告訴他的事。
聊攝影,聊我怎麼會認識你,就這樣。鄺昕瑜力持鎮定,他知道了嗎?他知道她們的談話內容了嗎?沒有吧!她安慰自己,可是心里又不那麼確定,如果不知道,為什麼他要用這種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她?
就這樣嗎?巫浚麒挑眉,我知道的可不只是這樣喔。
你……知道了!?鄺昕瑜一驚。
沒錯,都知道了。如果不知道的話,你還打算瞞我多久?你不認為我有權利知道嗎?巫浚麒說得跟真的一樣。
我不是故意瞞你,這種事情說了又如何?徒增你的困擾罷了,我只是怕會失去你這個朋友。現在你知道了,如果你不想再看到我,我會很識趣的遠離你……鄺昕瑜緩緩流下淚來,她深情的望著他,等待他的判決。
巫浚麒因她的眼神而受到極大的震撼,這個眼神為何令他心悸?她所指的事到底是什麼?她給他的線索太少、情緒太多;她的眼神、她的眼淚,不知為何竟讓他不忍再探尋下去。
輕輕為她拭去淚水,巫浚麒嘆息了。這是第一次,他為自己想探尋的事半途而廢。
別哭了,我是騙你的,我根本沒听到你們說了什麼。他給了她驚愕的表情一個溫柔的笑,雖然我沒听到,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不管你所指的是什麼事,你絕對不用擔心會失去我這個朋友。如果誠如你所說的會讓我感到困擾,那也是我自己該調適;困擾既已造成,就不會因你的離去消失。懂嗎?
你真的沒听到嗎?鄺昕瑜既寬心又失望。失去這個表白的機會,她可能沒有再開口的勇氣。
放心,你的秘密還很安全。巫浚麒微微一笑。不過,昕瑜,不管以後我會不會知道,是不是從你口中知道,我要你答應,不可以因為如此就有遠離我的念頭,答應我好嗎?他可得先約法三章,不然以他聰明的頭腦,遲早都會知道她極力隱藏的、與他有關的秘密;若是因此使她離開他,那真是太得不償失了。失去一個知己,今生何處再覓?
嗯,我答應。除非你要我離開,否則我絕不會離開你。鄺昕瑜許下承諾。是的,除非他要她離開,否則她會守著他一輩子,就算他永遠不知道她心意、就算他娶妻生子,她仍願意在他身邊當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