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程子湘才出門沒多久後,蕭夢芸就跟著出現在「梅苑」門口。
程子湘剛在「梅苑」定居時,她曾經來過這兒一次,所以福嫂和翡翠都認得她。此時,見她直往柯冰玉的房間走去,她們也不敢攔阻。
不過,曾經受到程子湘特別交代的她們,立刻分頭行事;福嫂從秘道直追當鋪,通知柳英川,而翡翠則跟著蕭夢芸身後見機行事。
大長廊上,筆直堵上了柯冰玉。
真可謂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蕭夢芸面對擄走她未婚夫的女人,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你就是柯冰玉?」
「我是,請問你是——」柯冰玉很客氣的問著。
「你還不配問我的名字!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我問你,你是不是子湘從妓院買回來的女人?」
哪里來的瘋女人啊?柯冰玉傻住了。
「我在問你話!」
「是的。」她若有所思的點著頭。
「那麼你是妓女羅!」她故意要給她難堪。
「不是。」
「你——」蕭夢芸露出不耐的表情。「算了,我不跟你爭這個。我問你,你接近子湘究竟有什麼目的!」
她隨機一想,立刻將她和司馬嫣紅聯想在一起,而且有了答案——準是另一個和程子湘有關系的女人,上門來興師問罪……唉!她實在不願意再看到任何女人心碎的離開。于是露出笑容說道︰
「我想你弄錯了,是子湘把我買回來的。如果子湘回來,我會告訴他你曾經來找過他,同時我也會勸勸他的。」她好心的給了她承諾。
「勸他什麼?」蕭夢芸一頭霧水。
「收——你做二房呀!」
蕭夢芸一听,差點氣昏過去。
一旁的翡翠卻是在心中拍起手來,記得那次蕭夢芸光臨「梅苑」時,是何等的趾高氣昂,不但出口傷人,還隨手摔東西,若非她和福嫂手快腳快,頭上準是滿頭包。此時,柯冰玉無心插柳替她們報了一箭之仇。嘻!把元配夫人貶成二房……翡翠對柯冰玉的膽識愈來愈佩服了。
蕭夢芸氣結許久,總算吁出一口怨氣。「二房?我是什麼人,你知不知道?」
「剛問你,你又不肯說。」
「你——」蕭夢芸再度氣結。「翡翠,你告訴這個無知、下賤的女人——我是誰。」
「翡翠,你聾了?」她怒瞪著。
「翡翠,她是誰?」柯冰玉也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她是——」
「快說呀!」蕭夢芸無禮地催促著。
「她是——她說她是少爺的未婚妻!」
翡翠在「她說」這兩個字上加上奇怪的音調,听起來就像是「未婚妻」這個名號是蕭夢芸自己封的,而程子湘並不承認。
「未婚妻?」柯冰玉質疑著。
「怎麼,你不信?」蕭夢芸氣得五髒六腑全走了位,怒氣轉向翡翠,「滾!你這不長眼的婢女,給我滾——滾!」她猙獰的臉孔嚇得翡翠急急退了三大步。
柯冰玉知道,該來的,她怎麼也躲不掉了。
「我不是不信,只是我沒見過你。翡翠,你招待一下蕭姑娘,子湘一會兒就回來了。」有了心理準備,她反而處之泰然。
「你太過份了——」蕭夢芸的怒氣終于爆了。「我好言好語的跟你說,你倒是伶牙俐齒的與我狡辯,如此心機之深沉,難怪子湘被你述得團團轉,連自己爺爺的話也不听,還處處跟他作對。」她吸了一口氣,繼續嚷道︰「你要曉得,四年前,程老爺子就選上我做程家的媳婦了,當時,我只有十七歲。之後,我每天跟著程老爺子學做生意,你懂嗎?他是要我學會如何管理程家的生意,他準備等我二十歲的時候,再正式要我過門。」
說到這兒,蕭夢芸的語氣轉為得意。「這些年來,我努力的照著老爺子的指示去做,江南江北,跋山涉水,我不辭辛苦的學習——」突然,她蒼涼地笑了起來。
笑罷,她又說道︰「結果我蕭夢芸得到了什麼?三年前,子湘跑了,無論我怎麼求他,他就是不肯回家,還告訴我,他不要我了……」
她的怒氣和哀傷結合,變成一把銳不可當的利劍,從眼中疾射,直刺柯冰玉的胸口。「是你——是你這只狐狸精纏著子湘,他才會不要我。以前,他只會到處留情,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認真過,而我也一直相信,等他在外面玩膩了,就一定會回來我的身邊……
「可是你一出現,他就變了,他不再找別的女人他一天到晚都膩在你身邊,這樣的不尋常,任誰都知道,他的心、他的人,再也不可能屬于我的了……哼!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看著她連珠炮似地狂叫,有那麼一剎那,柯冰玉覺得可笑。為了子湘,司馬嫣紅甘心做二房,而蕭夢芸是願意讓他在外玩女人,難道愛情對于女人真有這麼重要?
「這是你和他之間的事,跟我無關!」她的語氣隨著她的心思起伏而變得淡漠︰可天知道,她的表現愈是淡漠,她的心愈是激蕩。因為在司馬嫣紅和蕭夢芸身上,她看到了自己對程子湘的愛情——對他的愛更百倍、千倍、萬倍于她們呀!
而蕭夢芸跟隨程浩東的這段日子,早已練就情緒收放自如的境界,否則,她怎麼能討好得了專制跋扈的程浩東?她見柯冰玉堅決,馬上放緩口氣說道︰
「柯姑娘,我們都是女人,你應該能明白我的心情。對于子湘的這份情,在我的心中壓抑太久,無處宣泄,所以剛才才會失態的對你大聲咆哮,請你原諒我的失禮。今天我來的目的,是希望你能離開子湘。或許我很自私,可是我已經陷得太深了;而你跟他不過才二個多月的時間,趁你還沒愛他愛到無法自拔的地步,你離開他吧!只要你肯離開他,我會給你一筆錢,讓你下半輩子無憂無憂︰你可以拿著這筆錢去找個老實人嫁了,或者是到遠一點的地方生活,總之不要讓子湘找到你就是。」
「蕭姑娘,你以為金錢就是萬能,就可以給你完整的愛情?如果他真的愛你,早就娶你回家——」
蕭夢芸愣了一下,隨即叫道︰
「不——你胡說,我們是相愛的。他只是以為我們的婚姻是受長輩的安排,是他爺爺為了要結合我家的生意才訂下的,其實,不是這樣的,從第一眼見到他,我就愛上他了,只是我是個女人,不敢在他面前直說,所以才會造成他的誤會。我愛他,真的很愛他,你能明白嗎?」
「那我們就等子湘回來。我是他買回來的女人,如果他叫我走,我會立刻離開。」
蕭夢嘗到現在才明白,她的確是低估了柯冰玉。利用柯冰玉可悲的身世,罵她是妓女,給她錢,這些偶爾她會暗中對付那些纏著子湘的青樓女子的伎倆,並不管用,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說道︰
「柯姑娘,或許是我心急了一點,沒有把話說清楚。我是特意等子湘出門之後才進來找你,為的就是怕子湘他還沒想清楚,怎麼做是對他最好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背叛他爺爺的話,這幾年他所建立的事業將毀于一旦,這對他來說是不小的打擊,你應該不忍心最落到這種地步吧!再說,他娶我之後,就擁有程家和蕭家兩家的產業,前程將是不可限量。一貴一賤,一富一窮,如此天壤之別,我想你應該懂得,如果你已經不小心愛上子湘,那你更應該為他著想。」
柯冰玉猶豫了。若是因為她的離開能讓他更好,她的確是該考慮一下。
「我想,你也應該听過他風流的事跡吧!難著你忘了,他的老相好司馬嫣紅正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凶手?說不定哪天你也會像司馬嫣紅一樣,被他一腳踢開。」蕭夢芸適時地補上一劑強心針。
「我——」
蕭夢芸臉上隱隱露著勝利的笑容。「沒關系,你要多少錢,盡避開口,我給你。」錢嘛!白花花的銀兩,誰不要呢?
想起爹、想起娘、想起弟弟,想起自己幸福的家庭在一夕之間瓦解,恍惚間,她听到自己的落寞的腳步聲,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恰春院……
「這里有三千兩,你看夠不夠?」
蕭夢芸的臉突然變得好大、好大。像一只猙獰的厲鬼,不斷地向她說︰「錢、錢、錢……」
「不——」她大叫起來,不斷地往後退。「不——我不要錢!」
「怎麼?嫌少,那再多一千兩。」
「不——」
「不要也不行!」蕭夢芸向前逼近她,在白花花的銀票中,露出尖刀。
柯冰工眼前寒光一閃,伸手格擋,尖刀劃開手袖,鮮紅的血噴濺而出。
「啊——」翡翠立刻驚叫起來。
蕭夢芸狂笑。「劃爛你的臉,劃爛你這只狐狸——」
「子湘——」
柯冰玉大叫一聲,氣血直沖腦門,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跟蹌,往後跌去——
在她昏倒之前,她躺進了一個厚實的胸膛里。
是子湘,是他安全幸福的懷抱。
他的笑容好大、好大,像春天的暖暖陽光,溫潤她即將要死去的心。
她嘴角輕拉,軟綿綿、放心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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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冰玉悠悠醒來,腦中一片空白,待渙散的目光聚集,見到程子湘時,她才回復意識。
「你——」她開口想說話,突覺得手臂一陣劇痛作來。「哦——好疼喲——」
「別動!」程子湘心疼地皺眉。「你手臂上開了一道口子,流了不少的血,傷口還沒愈合,所以會有點痛。不過你放心,沒事了,剛才大夫來過,他說你只要休養幾天就好了。」
「子湘,我——我留下來,是不是會害了你?」
「不準你說這種傻話!」他愛憐地撫著她的秀發。「傻瓜,別想那麼多,你和蕭夢芸的談話,翡翠已經告訴我了,你別听她的。我可警告你,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找回來的。你這一生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可是——」
「我一直沒告訴你有關蕭夢芸的事情,只是不想讓你擔心,你犯不著為那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女人操心。她是我外公中意的媳婦人選,並不是我的中意的女人。這輩子,我只會娶你一個人。」他握住她的手,眼底閃過狡黯的笑意。「別忘了,你才是跟我拜過堂的女人!」
想起在星芒山,他醉言醉語地拉著她拜堂,她臉上紅了起來。「有嗎?」她不相信他能記得醉酒後干下的荒唐事。
「怎麼?你真以為那天我喝得爛醉?」他很壞地笑了一下。「如果那天我真的醉死了,怎麼可能那麼早就起來听你和司馬嫣紅吵架?」
「你——」腦中飛上他倆纏綿的情景,她的臉更紅了。「不理你了!」
「哪有娘子不理相公的?」
「那不算——」她沖口而出。
「好——不算就不算,等我把事情都處理好了,再正式把你迎娶入門。」
他的話,勾起她的不安。為什麼事情從他的口中說出,都變得那麼簡單了呢?望著他關心的表情,她不禁要想——真的是她想太多了……
「我又沒答應嫁給你。」
「哈——這下你不答應也不行了!」他笑得好不開心。「哦——瞧我一時高興,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到底是什麼事?」
「剛才大夫替你把脈的時候,發現你有身孕了。」
這天大的消息,真把她給嚇呆了。
她的手不經意地撫上她依舊平坦的小骯——她的肚子里此刻正孕育著一條小生命。
多奇妙呀!
人家說,這就叫做「愛的結晶」,是嗎?她肚里的小生命,是他倆愛的結晶嗎?
她甜蜜地想著,而他卻是喜上眉梢的說了起來——
「大夫說,你不可以太勞累,所以這幾天盡量不要走動,免得動了胎氣。還有,這些天你就待在房里吃飯,我會吩咐翡翠,叫她把每餐你要吃的東西都端到房里來。對了,福嫂說,女人有身孕的時候,肚子特別容易餓,可是吃多了呢,肚子又容易不舒服,所以,她會做一些糕點放著,你餓的時候就吃一點。她以前跟她爹學過一些皇宮內院嬪妃進補的配方,她會弄給你吃,包你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兒!」
瞧他說得眉飛色舞,她亦感染了喜悅的氣氛,笑了起來。
這一刻,她決定一生守候這份愛情了。
「你希望他是男孩?還是女孩子?」
他想了一下。「女娃兒!」
「為什麼?」她覺得奇怪。
「是女的,就會跟你一樣美,將來長大,就會爹呀爹的跟我撒嬌呀!」
「唉——管他是男孩、女孩,總之男的要像我,女的要像你……」
柯冰玉撫著肚子,心中洋溢著幸福的甜蜜,臉上透露著即將為人母的慈愛光輝——
他發現,她的笑更嫵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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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憑子貴——柯冰玉終于嘗到這句話的甜頭。
但話又說回來,有時她還真覺得這種感覺爛透了!
她心里很清楚,程子湘對她的好,並不是因為她懷了他的小孩才開始的。從一開始,他接她進入「梅苑」一樣,高高的圍牆阻絕了一切對外的通道。
直到這一刻,肚子里孕育著他們的愛的結晶,喜悅的愛讓愛情城堡的門大開後,一切變得更踏實了。
「母憑子貴」,是貴在她發現她漸漸付出的愛,已經一點一滴聚成一條大江河,足以淹沒他們即將面臨的困難。
被愛,一點負擔也沒有……
她可以盡情的享受他的愛意!
她可以向世人宣布愛的訊息!
而「女奴」這個悲壯受死的代名詞,更可以丟了!
她要堅強,為了肚子里的小寶寶,她不會放棄屬于她的愛情。
懷孕後的生活,就像是子湘所說的,被安排得井然有序,被服侍得絕對不輸預備產下皇太子的嬪妃。
而「梅苑」,也名副其實了——
子湘雇了十幾名工人,花了十來天,在前院的四周移植成排的梅樹,又請來園丁細心照顧。那名園丁拍著胸脯打包票,明年寒冬來臨的時候,梅花會開了滿園,否則他不收一分錢。
她听了,好不開心。到時,她就可以和子湘一起賞梅了。
待明年春過後,一棵棵梅樹將會結了滿園的梅子,梅子拿來腌制,酸酸甜甜的,想得她直流口水。然後,她會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女圭女圭,男的像子湘,女的像她……她將用最開心的笑容迎接小娃兒的誕生。不過——
「一天到晚窩在房間里,太難受了!」
她向子湘抗議,子湘便在早上和傍晚的時候,陪她在園中散步。她不知道他是怕她跑掉呢?還是怕她再次暈倒?他堅持一定要有他在,她才能夠走出房間。懷了孕,她卻縮了水,成了三歲的小孩,處處要有大人守候著。但這是他對她的呵護,她明白,也就滿心歡欣地順了他的意。還好,他不在的時候,福嫂和翡翠會輪著陪她說說話、聊聊天,日子倒也不是太難熬。
然而,當她滿心期待幸福來臨時,她卻發現子湘變了。雖然和她相處的時候,他仍是有說有笑,但眉宇之間那抹不可一世的英氣消退了——
有的時候,他會獨自一個人坐在院子里嘆息……
有的時候,他會失了魂的呆坐在她的床前……
「子湘,你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
她問過他一次,他沒說,她就不再問了。
寂靜的夜,她時常想起他曾經對她說過的故事,並極盡她的思維,想像他的爹娘是如何地遭到他外公的迫害,而有情有義的為愛犧牲……
這些潛伏的不安因子,和子湘日漸憂愁的神情不謀而合。
恐懼漸漸產生——
尤其是當程子湘外出的時候,她的恐懼更為強烈。她害怕子湘這麼一走,就可能不再回來了。
每每引領盼望,一顆懸掛的心,總是要到子湘平安出現在她的面前時,才會安定下來。
天!她該怎麼辦?
回首從前,她告訴自己——
要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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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子湘的授意之下,柳英川和江萍兩人找上了範江。
「範江,咱們都是江湖出身,我有話就直說了。子湘已知道你為程浩東做事,所以要我們轉告你,要你做個選擇。他沒有責怪的意思,正所謂人各有志、所向不同,他希望你看在昔日大家相處理的情分,好好的想清楚,不要再腳踏兩條船。」
範江長嘆一聲,說道︰
「其實,最近子湘在討論事情時都刻意避開我,我心里早就有譜了。如今他要你們來跟我說,不給我難堪,已經是夠寬待我了。他是好人,可是我欠程潔東人情,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請你們代我向子湘致意,欠他的情,我‘鬼算子’範江會記在心中。」說完,他微一閃身,倏地在他們的眼前消失。
柳英川和江萍當場傻眼,他們沒想到十年前的江湖上出了名的「鬼算子」,竟然就是範江。
「看來,子湘的顧慮是對的,程浩東的勢力的確是非同凡響,連鬼算子這等厲害角色也網羅了!包難怪連巡按大人和他一個鼻孔出氣。」柳英川恍然大悟地說著。
「可不是嗎?十幾年前,鬼算子大戰關東三魔一天一夜,第二天,關東三魔被人發現死在他們的關東窟;不過,那一戰之後,鬼算子也自江湖上消失,有人說他受重傷死了,可是從來沒有人看到過他的尸體,原來.他投靠了程浩東。」
「唉——我們跟他相處三年了,竟然都沒瞧出來!」
「不只是你們,連我也被他蒙在鼓里。」程子湘從後室冒出來。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江萍好奇著。
「上次我到趙遠山那去的時候,突然想起程浩東所設計的陷阱太巧了,巧得剛好讓我們賠光所有的資產,所以,我想這中間一定有人將我們最秘密的事情傳出,于是我趁著這次帶玉娘出游的時候,請南宮旭幫我查一查,果然不出我所料,我離開後,範江就到程家去了。我一得到消息便趕到星芒山找南宮旭,他又告訴我有關範江的真實身份,我才知道他就是十年前大戰關東三魔的‘鬼算子’。」程子湘頓了一下,兩眼望了望他們兩人後,盯著柳英川問道︰
「英川,他的身手,比起你的怎麼樣?」
柳英川嘆道︰「真要動起手來,我沒把握贏他。」
他轉向東萍。「你呢?」
江萍苦笑。「英川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是我?」若是平時,她絕不可能如此認輸,可是在這重要關頭,她只能實話實說。
「像他這樣身手的人,程浩東身邊起嗎有二十個。」
「二十個?不會吧!」江萍愣住。她並不是貪生怕死,而是覺得不可思議。
「前幾天;管家良叔來找過我,他說程浩東知道玉娘沒有離開之後,決定要對付我,良叔一得到消息,便趕來通知我。如果我們決定面對面硬干,我想我們是斗不過他的。」
「子湘,我們不怕死!」
「我知道你們不怕死,可是我不希望你們為我而死,況且也沒那個必要。當初我費盡心力的救回你們的性命,目的不是要你們像個傀儡一樣,任我擺布,否則我和你們那‘黑鷹幫’的幫主又有什麼兩樣呢?放心,事情我都安排好了,等冬至那天,就會有所結果;不過,這事情千萬別讓玉娘知道,她現在有孕在身,過度憂愁會影響胎兒,切記!」
程子湘說完便問身離去,留下面面相覦的兩人。在沉寂過後,柳英川說道︰
「子湘真的很愛她!」
「你總算承認我的看法。」
「江萍,還是你聰明!」
話中有話,江萍覷了他一眼。「你好像很了解我?」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或許吧!」江萍嘆著氣。「除非是他想要,否則永遠沒有機會,就像司馬嫣紅一樣,到頭來還是一場空,還有那個野心勃勃的蕭夢芸,她永遠也不可能得到子湘的愛。」
柳英川笑了笑。「那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放情鄉野,寄語山水。」
「那何苦?」柳英川嘴角提起一絲怪笑容。「考慮看看吧!」
「考慮什麼?」」我喜歡吃你煮的家鄉菜。」
江萍看向他。突然發現,其實,一直守在她身邊默默照顧她的人是他……他就像是她的親人一樣……
她低下頭,無意識地把玩著手上的手絹。
「勉強羅!」
柳英川一听,大喜,輕輕地摟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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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深的夜——
柯冰玉卻是輾轉難眠。
今天的子湘特別的開心,笑聲也特別的大,但她也嗅出了一股非常不尋常的味道——他笑聲隱隱地透著無奈的淒涼,讓她覺得,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不行,一定要問清楚。」
她這樣告訴自己,可惜快天亮的時候,她終于敵不斷向她攻擊的瞌睡蟲,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待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
「子湘——子湘——」她匆忙地穿上衣服大叫著。
正好從外回來的子湘听見她的叫聲,立刻跑向她,兩人差點撞在一起。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我以為——」她不敢說出她的驚恐。
「以為怎麼樣?
「沒事——」
「沒事就好!」于湘笑著拿出一副卷軸。「我剛才回來的時候,在路上買了這個東西。」
「是字還是畫?」
「是字!」他在桌上將卷軸打開。上頭橫題著四個字——
避城春色
下面則有三行字——
亭前垂
柳珍重
待春風
這「管城春色」,屬于「九九消寒圖」的一種,是用來消寒的。圖上有九個字,每字九劃,九九八十一,一共有八十一劃。從冬至這天開始,大地陽氣漸生,過沒多久後,南飛的雁兒將避熱開始往北飛,喜鵲也會開始忙著築巢,準備孵卵。直到八十一天過後,才算寒盡逢春。所以,每過一天,人們就在圖上劃上一筆,等到九九八十一劃全畫上了,也就是過了八十一天,就表示冬天過了。
柯冰玉看著他攤在桌上的「九九消寒圖」,輕聲的念道︰
「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念完,她靜靜的看著他。「子湘,你是不是要離開我了?」
程于湘怔看她一會兒,輕輕的點了點頭。「我必須回程家一趟,這一去,是好是壞很難說,不過,我會回來的。」
「我——」她一直擔心的事情終于要來了。「子湘,可不可以不要去?我們可以找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生活——」她緊緊地抱住他,怕他真的會從她的眼前遁去。
這副無助焦急的模樣,他看得好不心痛,沉寂一會兒,緩緩地說道︰
「好,我答應你!」
她反倒愣了。
瞅起含淚的眼眸,她看見他眼里堅毅的眼光。他不是在安慰她,他是認真的……他愛她、他可以為了她、為了他們的孩子放棄報仇的念頭。
小小的眼眶,鎖不住晶瑩的淚水。
他端起她的臉龐,不忍地親吻著她的淚珠。「傻瓜,不是答應你了嗎?別哭了,小心生出個愛哭鬼!是好母親就要開開心心的,這樣才會生出寶寶!」
她笑了。「對不起,我只是一時激動,舍不得你離開才會這麼說的,我知道你不去不行,程浩東的勢力太大了,無論我們躲到哪里,他一定會找到我們,我不要過躲躲藏藏的日子,更不要我們的小孩子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玉娘——」
「我是認真的,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說著,她拭著擋不住的淚水。「不哭——不能哭,否則會生出愛哭的寶寶……我不哭,我不要哭……」
「玉娘——」他不舍地擁她入懷。「我會回來的!玉娘——」
很久很久,她才在他的安慰之下,止住哭泣。
「那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
「我不要這副‘管城春色’,那‘珍重待春風’的字眼听起來好淒涼。這樣吧!你幫我在窗紙上畫上素梅,梅枝上畫上八十一圈梅瓣,我每天用紅筆染一瓣,等白梅變成紅杏的時候,春天就來了……」
這一次,她沒有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