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琴幽幽轉醒時,只覺自己背部疼痛異常,她發覺自己身無寸縷的趴在鋪著羊毛氈的床上,背上只蓋著一件狼皮。猛一抬頭,眼前是一雙似憤怒又似焦慮的眼神,她心虛地囁嚅道︰
「我怎麼會……這樣?」
「你太任性了!」伊利罕不悅的指責。
「我……」她回想了一下,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原以為白虎已被他射死,不可能又馬上出現,那時只是賭氣的想避開他鄙視人的目光,根本沒想到還會踫到老虎而遭到攻擊。
「還疼嗎?」他不忍心再苛責,轉而柔聲慰問。
「嗯!」瑤琴歛著柳眉,一想起那張牙舞爪的老虎,就令她不寒而栗。她嚇都嚇死了,怎敢射死它?她後悔把大話說在前頭。一想到伊利罕的神勇,她對他更是崇拜。
「養傷的這些天,你必須趴著睡,等傷口愈合才能平躺。還有,沒事不要亂動,知道嗎?」伊利罕輕撫著她傷口的四周,彷佛想幫她減輕疼痛。
「嗯。」這禍是她自己闖的,她還能說什麼。
「現在只能等你傷好,才能再教你射箭了。」原想這陣子稍有空檔,才急著教她狩獵和射術,而現下她受傷,又必須再耽擱時日了。
「還要學嗎?」
她只是看著他,像是在考慮。于是他又問︰
「你不學了嗎?你不是說過要讓我另眼相看?」
「如果我想放棄呢?」她不想逞強了。
「我不允許!在我面前說話要算數,否則都必須接受懲罰。」他向來不許別人誆他。
瑤琴越來越了解伊利罕的專制和霸道了,顯然她無法逃過他嚴格的訓練。
她的騎術進步很多,這是阿布達的功勞;現在伊利罕又要教她射術,她只能好好學了。
「唉……」伊利罕閉上雙眸,皺起眉。
「夫君為何嘆息?」那嘆息聲是如此沉重,她臆測他有心事。
「听說阿波、契丹、奚、習有投向隋的趨勢,這件事著實讓我心煩。」
「阿波是突厥的小可汗,奚、習臣服于突厥,為何他們會倒向大隋?」
「我懷疑有人從中作梗!」說這話時,伊利罕兩眼晶亮,好似他早已知道那人是誰。
「會是誰呢?」
「那個人跟你倒是有些淵源……」
「跟我?」瑤琴緊張的側過身,亟欲知道他所指何人。「他是誰?」
「一樣來自中原的公孫謹。」
「是他!」她驚愕的看向伊利罕。「這有可能嗎?」
「我和他談過話,知道這個人城府極深,如果不是攝達兄長留他下來,我早想趕他回去不留他了。前陣子他要求回中原,說是要探望親人,應該還會再來。」
攝達的愛才給了公孫謹機會,如今他在突厥的地位不容小覷,支持他的人也不少。
「你懷疑他破壞內部團結,暗中分裂突厥?」
「依我揣測是八九不離十,這個人是個奇才,得罪不起,只能多提防他了。」
瑤琴簡直不敢相信,公孫謹給人的感覺是一位剛毅正直,光明磊落的將軍,他會是耍心機的奸細嗎?
「我們突厥是不容他破壞的,只要找出他勾結大隋的證據,我定會治他的。目前隋廷正逢王位更替,百廢待興,他們仍忌憚我們突厥,因此公孫謹是最好的利用人選。他只對祖國效忠,也因此讓我打從心底欣賞他。」
「嗯,看得出來。」
鮑孫謹對祖國效忠是合情合理,反觀自己為了私仇,竟不管百姓的死活,畢竟一旦燃起戰火,會是怎樣的生靈涂炭啊!但國仇家恨,已淹沒了她的理智,楊堅為了帝位,誅殺了多少無辜的生命,尤其她的宗親全被他殺盡,這種沒有仁義的人,實在不配當皇帝。
「好了,這種事還輪不到你操心,安心休養吧。」
瑤琴順從的趴在炕上,在心中咀嚼他的話。當一個領袖確實不容易,稍有偏差不但會失去人心,連自己子民也會受害。
伊利罕暫時拋開惱人的國事,這幾日他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的妻子,看著美麗的嬌妻三天,他再也隱忍不住了。
「琴兒,我想要你……」灼熱的目光,低沉的嗓音,表示他已欲火難抑。
「這……可以嗎?」她遲疑著,現在行動不便又是這樣的姿勢,著實教她為難。
「可以的,我會小心。」
他解開身上的阻礙,從身後緩緩進入她體內,小心地。
瑤琴出生皇家,了解歷來帝王日理萬機,夜來須適當放松心情,難怪他們會設有三宮六院。
她慶幸伊利罕雖為突厥可汗,目前卻只擁有她一人,為此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幸運的人兒。
「還好吧?」事後他不放心的問她,怕不小心踫疼她的傷口。
「嗯。」為了心愛的男人,再累、再疼她也不覺得苦了。
阿布達不負眾望,凱旋歸來,如伊利罕所言,他毫發無傷。
在慶功宴上,阿布達四處張望,就是沒有看到梨花公主瑤琴。一般的宴會上,可賀敦是應該和可汗一起出現的,他心中感到納悶,迫不及待的追問伊利罕。
「可汗,為何可賀敦沒有出現?」
「前幾天帶她去打獵受傷了。」
「怎麼會這樣?是怎麼受傷的?」阿布達著急的問。
「是被白虎攻擊抓傷的。」他的過分關心,激起伊利罕的不滿。
「那你為何沒有好好保護她?」阿布達不顧君臣禮儀,大膽指責伊利罕為人丈夫的疏忽。
「我是在教她狩獵和射箭,怎知她不用心,大意的闖入白虎的禁地,才會被攻擊。」沒有第三者在場,伊利罕不會在意阿布達的無禮,他反而喜歡和他像朋友一樣平起平坐。
「哦,是這樣。那現在傷勢如何?」
「好多了,再過幾天就可以痊愈了。」
「我想去看她,可以嗎?」
伊利罕沒有馬上答應,阿布達立即悻悻然地道︰
「她已是可賀敦了,你還防我嗎?朋友妻不可戲,難道我們的交情這麼薄弱,這麼禁不起考驗?」
「當然可以。」他沒有理由拒絕。「走吧,她在我牙帳的內房。」
阿布達一看到瑤琴虛弱的趴在床上,立即走向床邊,單膝跪了下來,神色焦灼地問︰「可賀敦好些了嗎?」
「是你!」瑤琴抬起頭來,驚喜的看著他,又看了伊利罕一眼,才緩緩地道︰「你可打勝戰回來了?」
「是的,听說你受傷了,所以慶功宴一結束,我就急著過來看你。」
「長途勞頓一定很辛苦,趕緊回去休息吧!」瑤琴看著伊利罕繃著一張臉,唯恐引發他的醋勁,只好催促阿布達趕快回去。
阿布達看出她的心意,他有自知之明,在這里越久,某人的臉色是越難看。他不知道伊利罕的醋勁竟這麼嚇人,幾年來兩人肝膽相照,可今天才認識他的另一面。
一個是他關愛的人,一個是他掏心掏肺的朋友,他珍惜他們任何一個。如今對公主必須拋開兒女私情,當作是兄妹的情分了。
「那你好好靜養,我告辭了。」
面對瑤琴,他的心還是沉甸甸的無法輕松起來,只要她能幸福快樂,他會誠心的祝福她。相信伊利罕是真心待她,若是讓他知道他對她不好,他拼了命也會保護她,甚至和他撕破臉也在所不惜。
阿布達跨上馬背緩緩而行,一路上思緒起伏,瑤琴的影子仍然縈繞在他腦海中,他仍然無法忘掉她。堂堂男兒,竟為一個女子魂牽夢縈,失了方寸。
回到了自己的牙帳,阿布達無來由的有一股悵然,士兵們的招呼,他全沒知覺,不知是何時走回了自己的寢室。
猝然,他隱約看到一抹美麗的身影在紗帳內晃動,為證明自己沒有眼花,他一個箭步向前走去,果真是一位女子。
「你是誰?竟敢擅闖牙帳,該當何罪?」
「我、我是可汗派來侍候您的。」女子顫巍巍地道︰「您外出的這段時間,我就來這里幫您整理內務。」
女子還有幾分姿色,只是那怯生生的模樣,一看就讓他極不對味。伊利罕還真有心,在他尚未回來之前,就先派一個侍女給他。
「好,來伺候我的,是嗎?」阿布達陰郁的黑眸一歛,他一股無明火正待發泄。「月兌下衣服!」
女子悚然一驚,連連後退幾步,倉皇的臉色好似遇到惡魔一般。
「你連伺候男人最基本的都不會,還當什麼侍女?滾!」阿布達嘶吼著,他存心嚇走她。
女子聞言一驚,馬上下跪,抽泣著道︰「大人請息怒,小婢不是有意違逆您,小婢愚笨,不知如何伺候大人,還請大人原諒。」
伊利罕啊伊利罕,你隨便塞個女子給我就想撫慰我嗎?我不會再和你搶梨花公主,但你無法抹殺我仍愛她的事實;今生我不會再接受任何女人,你也不要再白費心機了。阿布達在心底吶喊著。
「大人……」女子抖著聲音。
「你起來吧!若是沒有留下你,可汗一定會怪罪你的。」他是不該遷怒一個無辜的弱女子,這不是男人應有的氣度。「以後你還是做你原來做的事就好。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小婢叫青兒。」
「是哪里人?」
「我是習族的人。」
「你為什麼會來突厥?」
「我上山采藥,就莫名其妙的被抓來。」
這麼說她也是個良家婦女,一定又是哪個部隊的將士擅自胡為,想把她獻給可汗好討功封賞,而可汗又把她送來這里。
「青兒,你想不想回去?」
「我當然想!」青兒毫不猶豫的回答。
「好,你先安心待下,再過幾天我會想辦法送你回家。」
「謝謝大人,您的大恩大德,青兒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回報您。」青兒感激的流出淚水。
阿布達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傳說突厥人野蠻凶悍,行軍之處,對稍有姿色的村莊女子,不是非禮人家,就是強行掠奪。軍紀如此散漫不嚴,又怎麼有力量去對抗敵人?他一定要查出是哪個部隊的將士。
可汗可以不管,他不能不管!可汗可以任他們胡來,他卻容不得!藉此順便回謝可汗的這份獎賞。
鮑孫謹回隋廷數日,如今又返回突厥了。他已在突厥建立了地位,以他的智慧和權謀,也奠立了一些人脈,這將是他在大隋立功的機會。
這日他帶著雀躍的心情覲見可汗。
「可汗,別來無恙?」
「托你之福,一切安好。」
「本使回鄉探望親人,卻給大隋皇帝召了去,他希望和突厥和平相處,特送來貢品和安陽公主獻給可汗,以表誠意。」
伊利罕遲疑一會兒,思忖著︰我若不接受怕破壞雙方的和諧,若是接受,瑤琴會有什麼反應?他心里除了妻子,已容不下任何人。沉吟片刻,他決定先留下安陽公主,她正好可以送給阿布達。
「大隋皇帝和尊使的好意,我承領就是。」
「請安陽公主進來。」公孫謹對帳外呼喊。
「拜見可汗。」安陽公主進入,她舉態優雅,躬身行禮。
「好,辛苦了。我叫人先帶你下去休息。」
伊利罕連多看一眼都省了,但這細微的舉動沒逃過公孫謹的眼楮。
當安陽公主行禮完畢一抬起頭來,恰好迎上伊利罕的目光。伊利罕猛然愣了一下,她也是個美麗出塵的公主。他暗自高興,這下阿布達應該不會再拒絕了。
「尊使也辛苦了,一起下去休息吧!」伊利罕目送他們離去。
回想這陣子他們突厥幾乎沒有侵擾隋的邊境,或許是這樣才讓他們感恩送禮,但他直覺這次和親有點不太尋常。
因而在公孫謹和安陽公主離開後,伊利罕立刻召來阿布達。
「公孫謹又回來了,你知道吧?」
「知道,但不知有什麼特別意義?」阿布達了解伊利罕沒有重要或緊急的事,不會急召他來。
「公孫謹這次又擔任護親使者,帶來安陽公主要送給我。」
「有這種事!」
「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嗎?」伊利罕想听听他的意見。
「應該沒什麼異樣,以前他們不也經常送美女過來?」
「以前大半都是我們要求的,這次卻是他們自己送上門來,我總認為不太尋常。」
「或許是大隋皇帝剛坐上皇位,必須重新整頓內部,怕我們襲擊他們才送來示好的吧!」
「若是這樣最好,我們最近也沒有余力去注意他們。那麼安陽公主就送給你,如何?」伊利罕順水推舟想成就一樁美事。
「這……」阿布達一時猶豫了,因為他根本不想要。但是如果他拒絕,伊利罕不就多了一個女人,那麼梨花公主會幸福嗎?
「好吧,就這麼決定了。」伊利罕干脆替他拿定主意。
「我可以再考慮幾天嗎?」他得再慎重思考,忽又想到什麼似的急道︰「如果我拒絕,你是不是就要把她納為己有?」
「要是你拒絕,我不是更有機會嗎?」
「你敢?」阿布達被激怒了,現在他的心里只為瑤琴擔心,全然不管君臣之間的禮貌。
「我有什麼不敢?」伊利罕故意撂下話︰「我是突厥的領袖,誰敢阻擋我想做的事?」
「你——」阿布達怒火上沖,「你是在逼我!」
「我沒有逼你,我只是給你選擇,假如你不把握機會,當然就沒資格眼紅。」
伊利罕有意激他。
阿布達甩頭就走,他氣極了伊利罕見到美女就無法抗拒。
無法抗拒?他暗自思忖︰那他為何要先讓我決定?一定是因為梨花公主,他是為了補償才把這機會讓給我。
他一路想著回到了牙帳,那娃早已等在那里了。
「哥,你總算平安回來了,害我擔心得要死。」
「我不但平安,還打了個漂亮的勝仗。」阿布達露出自負的神情,邊說邊把腰際的寶刀解下。
「我听說了,可汗也設慶功宴,所以你才沒先回牙帳,可讓我等急了呢!」那娃嬌嗔地道。
「既是打贏了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這次出去是帶著惡劣的心情去的,能不讓我擔心嗎?」
「反正我平安回來了,不是嗎?」阿布達模模那娃的頭,安慰她這幾日來的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