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府
身材矮小的趙管事邁著短短的雙腿,急促地奔向後院的練武場。
「站住!你沒瞧見大人正在練武嗎?」一名身穿黑色勁裝、身材魁梧的武師喝住欲沖進練武場的趙管事。
「可是宮里來的張公公說是急事,請大人即刻移駕大廳。」趙管事有些困難地咽咽口水,盯著武師臂上糾結的肌肉。
「練武之時,閑雜人等一概回避。」他面無表情的說,一點也不在乎趙管事的死活。
「那我在這里等大人練完武再稟告好了。」趙管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眼神卻焦急的望著練武場中正與四名大漢對打的主子。
四名身上分別穿著紅、黃、藍、白色勁裝,手上持著雙斧、長槍、蛇矛、禪杖等四種長短兵刃,褐發深目的大漢將郭靖平圍在場中,他們已經有些氣喘,但郭靖平仍氣定神閑的見招拆招,叫人抓不出招式里任何破綻。
這幾名長相怪異的武師是郭靖平幾個月前聘請的武術高手,他們不但身懷絕技,而且冷酷無情,若非必要沒人敢和他們說話,深怕不小心說錯一個字便有腦袋搬家之虞。
趙管事心驚肉跳的瞧著四名武師輪番攻擊主子,若不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幾乎會以為他們和主子有什麼血海深仇哩!
雖然距離練武場還有段距離,但兵器交擊的聲音震得他耳朵隱隱作痛,他捂著耳在黑衣武師身後探頭探腦,正好瞧見白衣武師用禪杖朝郭靖平劈頭砍去,只見後者靈活的往左閃開這一擊,禪杖敲打在地上,厚實的石板應聲碎裂,噴飛的小石塊則朝四方飛射而去。
「大人小心哪!」趙管事忍不住驚叫,但看到黑衣武師凶惡的瞪他一眼,嚇得他慌忙閉嘴。
「看來明兒個又得換地板了。」他小聲的喃喃自語。練武場中所鋪設的石板每塊都要四個大男人才抬得動,那名白衣武師手中禪杖隨便一擊,石板便應聲碎裂,可見其功力之深厚。
四名大漢輪番進攻許久卻一直找不到郭靖平招式中的破綻,他們互相使了個眼色,決定從四個方位一起進攻。被包圍在中間的郭靖平識破他們的意圖,將手上的黑色醒獅棍舞得滴水不漏,讓他們找不到一絲空隙攻入。
但他只守不攻的態度惹惱了脾氣暴躁的黃衣武師涅格魯,他使了一記「青蛇入穴」朝郭靖平後背攻去,郭靖平以棍支地旋身而起,以「霸王醒獅」接招,並反朝涅格魯猛踢一記,震得涅格魯險些抓不穩手上的梅花槍。
一旁的紅衣武師見狀,持雙龍斧由右方砍來,只見郭靖平以棍一架,運力一旋,他只覺手上的雙龍斧傳來一陣灼熱的熾燙感,一個失神,雙龍斧便月兌手飛出,直朝毗迦羅和趙管事飛射而去。
站在毗迦羅身後的趙管事,見巨斧朝他飛砍來嚇得面無血色,動彈不得,正當他以為自己小命休矣時,毗迦羅快速的出手,將雙龍斧穩穩的接住。
「接得好!」郭靖平喝采一聲,躍至毗迦羅面前。
「你使詐。」毗迦羅將雙龍斧拋回給一臉羞慚的紅衣武師,面無表情的端詳著眼前和他身高相當的男子。乍看這男人時只覺他一臉忠厚斯文,很好揣摩心思的模樣,但與他相處沒多久,他便發覺郭靖平其實是個心思深沉的人。
冰靖平微微一笑,「沒錯!兵不厭詐。」這幾個武師以毗迦羅為首,雖然從沒見過他施展一招半式,但由其它四人對他的尊敬程度看來,毗迦羅的武術造詣肯定非同小可。
「這人找你。」毗迦羅指指昏倒在地的趙管事說。
「別理他,等會兒他自然就醒了。」郭靖平笑著揮揮手,「我和你幾個兄弟幾回都打成平手,沒啥意思,不如我們兩個一對一比畫比畫吧!」他很好奇毗迦羅的功夫到底有多高深。
「看來大人有要事在身,咱們兄弟先行告退。」毗迦羅朝他拱手作揖,施展輕功飛上屋檐,不一會兒就消失了蹤影。
冰靖平轉身,其它四名武師也消失得無蹤無影。
「真拿這些人沒辦法。」他無奈的搖搖頭。
這幾名武師是他數月前從關外延聘入府的高手,他們的行蹤神秘,加上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與背景,所以更加引起郭靖平的好奇。
「阿福!醒醒。」他蹲輕拍趙管事的臉頰。
「唔……大……大人。」終于悠悠回魂的趙管事,伸手模模腦袋,確定自己還活著後,重重的吐出一口大氣。
「發生什麼事?」郭靖平蹙眉看著趙管事緊緊捏在手中的信,皇上大概又有事宣他進宮了。
「大人,這是宮里差人送來的信。」
冰靖平看完皇帝的親筆信函後,一點也沒有打算動身進宮的意思。
「大人,張公公還在廳上等著大人進宮呢。」趙管事以試探的語氣道。
他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小的該回張公公什麼?」趙管事見主子沒有移向大廳的打算,只得小心翼翼的請示。
「就說我有空就會進宮。」郭靖平用滿不在乎的語氣回答。
「有……有空就會進宮?!」寫信的人可是皇帝呀!主子是跟天借了膽子嗎?
「沒錯,你只管這樣回張公公就成了。」
「是……」趙管事不得已只得領命,匆匆奔回大廳復命。
見趙管事離開,郭靖平好整以暇的坐在涼亭內,等著魚兒自動上鉤。
丙然,不消一時半刻,一陣吵嚷聲就直朝後花園而來。
一名身穿太監服,被宮女、大小太監們層層圍繞的年輕男子怒氣騰騰的直朝他奔來。
「郭靖平!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叫朕在廳上等那麼久?」皇帝在涼亭外叫囂,「等那麼久也就算了,看完朕的親筆信居然沒有立刻進宮,還窩在涼亭里喝茶賞風景?」
「皇上駕到,微臣有失遠迎,真是罪該萬死。」郭靖平走出涼亭,拱手道︰「原諒微臣有眼無珠,幾日未上朝竟不曉得皇上的朝服改成這般德行,微臣真是該死!」
「你……」皇帝被他的話激得直瞪眼,卻莫可奈何,誰教自己現在就是一身可笑的裝扮呢。
「你們統統都退下!」皇帝揮手道。
「可是皇上……」張公公遲疑的說︰「奴才听說近日御史府住進一群來路不明的江湖莽漢,皇上一人在此,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太後怪罪下來,小的……」
「有郭卿在這,你們還怕什麼?難道你們當中有人武功比郭卿更強的?」皇帝怒問。
張公公瞧主子動怒了,只得無奈的退下。
「唉!真是受夠了。成天被這群人圍得密不通風,今天不過出來透透氣,瞧他們緊張得跟什麼似的。」
「皇上是九五之尊,伺候的人難免得小心些。」郭靖平好笑的看著眼前著太監服的皇帝,實在難以將他和在金鑾殿上呼風喚雨,統御眾臣的皇帝聯想成同一人。
「郭卿,你的御史府是怎麼回事?怎麼連塊完整的地板都沒有?看來你的俸祿太少了,這都要怪太後身邊那群保守派的大臣……」皇帝搖著頭說。
「其實還好。」他不好意思說這石板其實是天天換過了。
「閑話少說,朕寫的密函你看了沒?」皇帝大搖大擺的走上涼亭。
「看了。」
「那你覺得這個計劃如何?」
「太後曉得這事嗎?」郭靖平答非所問。
皇帝有些心虛的覷了他一眼,「曉得又怎樣?不曉得又怎樣?」
「皇上以為呢?」對于這個問題郭靖平避而不答。
「笑話,朕是皇帝,朕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太後哪管得著?」皇帝干笑數聲,既像要說服郭靖平又像要說服自己一樣的說︰「王尚書是朝廷重臣,又是朕的太傅,他的六十大壽,朕親自過府給他賀壽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可是微臣听說皇上已在金鑾殿上賞賜過王尚書彩帛十疋、龍銀五百兩、福壽玉如意一對了,不是嗎?」郭靖平挑起一眉,堂堂九五之尊的皇帝親自到臣下家中賀壽,這還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朕覺得這樣的賞賜太過微薄,也太虧待王尚書了,所以朕決定給王尚書一個驚喜。」
他撇撇嘴,低聲咕噥,「我看是驚嚇吧。」
「哎呀,反正當天你就負責保護朕的安危,和帶朕混入尚書府就對了,其它的你就別管那麼多了,橫豎天塌下來有朕給你頂著!」若不是御林軍中沒一個人有膽跟太後作對,他這個當朝天子也不用拉下臉來求郭靖平。
「但微臣不久前才接了太後的懿旨……」郭靖平故意語帶為難的道。數日前太後宣他入宮,為的就是警告他不許再帶皇上微服出巡。
「什麼?那個老太……呃,朕是說太後的動作還真快。」眾人皆知皇帝與太後政治理念不同,母子兩人之間沖突日益增加。
「微臣認為太後的考慮不無道理,最近關外人士動作頻繁,相信太後是顧慮皇上的安危才限制皇上出宮的。」
「就是這樣才要你保護朕的安危嘛!」他覺得這個想法很周詳,既可安心的玩,又可暫時紓解壓力。
「但微臣是御史,不是負責皇上安危的御林軍,更不是……」不是你的女乃娘!
「更不是什麼?」皇帝瞄他一眼,一臉「你敢抱怨就試試看」的表情。
「沒……沒什麼。」郭靖平吞下欲月兌口而出的話,改用勸說的方式,「臣只是認為皇上親自到尚書府賀壽過于隆重,王尚書恐怕沒這麼大的福氣承受皇上如此恩寵,況且當日賓客眾多,難免人多嘴雜,若有人在太後面前多嘴,這對皇上和王尚書來說都不是件好事。」王尚書是提攜照顧他的恩師,他可不能為了皇上的一時好玩,就讓恩師冒著被人說閑話的危險。
「郭卿果然心細,不然當天朕就扮成你的小廝混進尚書府,這樣就沒人會發現。」皇帝拍拍他的肩膀,「事後朕一定重重賞賜你。」
冰靖平納悶的想著皇上怎麼連推托之詞都听不懂?卻沒發現他被皇帝逗著玩的。
「你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認為此法可行?那就這麼說定了,事成之後朕會為你指婚,從皇親國戚里挑一名才貌雙全的千金,好讓你早日成家立業,也算了了朕的一樁心事,呵呵……」
「不用、不用。」郭靖平的腦袋搖得比波浪鼓還快。「微臣的婚事不勞皇上費心。」
「怎麼?朕給你作主你不高興嗎?」靖平這黑木頭已屆三十,再不成親難道還想等身價回升嗎?
「高、高興。」金陵老家那邊三不五時就來一封信催促他快點成親,只不過他個性木訥,和京里高傲刁鑽的千金小姐老是話不投機,相了幾回親皆是不了了之,原因之一就是被人家嫌他過于老實無趣。
「既然高興那為何拒絕?」
「微臣還不急,若有合意的姑娘再請皇上作主便是。」
由皇上指婚雖然是最簡單的方式,可是他不想用這種半強迫的方式,若是遇到合得來的姑娘,他希望兩情相悅讓對方心甘情願下嫁。
「既然你這麼說,那好吧,朕只好成全你的心意。」皇帝點點頭,瞥他一眼,語帶威脅的說︰「不過,朕提的要求你可得答應,不然朕只好親自指婚!」
冰靖平偷偷翻了個白眼,沒想到最後還是落得當女乃娘下場。
「微臣答應皇上就是了。」若不答應,還真不知皇上會使出什麼手段來說服他呢,萬一到時皇上塞給他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他就頭疼了。
「好,一言為定。」皇帝滿意的點點頭。「對了,你是尚書府的常客,你可曾見過王尚書的千金?」
「沒有。皇上怎麼會問起這件事?」看到皇帝一臉好奇,郭靖平不覺奇怪,對于男女之事他向來頗為遲鈍。
「沒見過啊,真是可惜。」
「可惜什麼?」他不解的問道。雖然他是恩師府上的常客,但人家總不會無端端的把閨女叫出來讓人評頭論足吧。
「難道你沒听說王尚書的幾個女兒,個個生得貌美如花、才華洋溢,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嗎?」
「有嗎?我記得恩師有兩個女兒,哪有什麼個個生得貌美如花的傳聞,恐怕這是以訛傳訛吧。」
恩師的續弦夫人是標準的潑辣貨,這樣的女人也能生出貌美如花、才華洋溢的女兒?可是他從來沒听恩師提過……對了,或許那兩個千金是恩師前妻所生,所以氣質才會差這麼多,一定是這樣沒錯。郭靖平對自己的推論頗感滿意,忍不住得意的點頭。
「你猛點頭做什麼?」說了老半天才發現郭靖平根本沒注意听,皇帝不悅的瞪著他。
「沒有,皇上說到哪里了?」郭靖平心不在焉的問道。
「你這個人真是的,難怪大家都喊你『黑木頭』。」皇帝無奈的搖頭,「朕的意思是,這次去尚書府咱們要好好的探探虛實才行。」
「探什麼虛實?」
「就是找機會瞧瞧王尚書的千金們是不是真的那麼好看啊!罷好你對尚書府的地形了如指掌,我們就趁壽宴之時模入後院,然後……」
「皇上,這不太好吧,人家可是官家千金,我們偷偷溜進去,對她們不太尊重,況且王尚書是微臣的恩師,仗著對尚書府地形熟悉之便行刺探之實,可不是君子所應為的。」
「朕終于知道你已經老大不小,為何還是娶不到老婆的原因了。」皇帝再度搖搖頭,「你別看那些官宦千金一個比一個高傲,一旦知道朕的身分還不是巴結得很。」
「或許吧。」郭靖平有些不以為然。雖然他知道皇上說得不無道理,可是他想要的女人絕對不是阿諛諂媚的那種,什麼鍋配什麼蓋,他相信這世上一定有適合他的女子。
「那就這樣說定啦!朕要回宮了,再不回去恐怕皇宮的屋頂都要掀了。對了,郭卿,上次那件事查得如何了?」皇帝臨走前才想起這件正事。
「微臣正在查,若有動靜,微臣即刻入宮稟告皇上。」
「最近宮里怪事特別多,惹得人心惶惶,你要特別留意才是。」
「是。」
「別送了。」皇帝搖搖手,「後天記得來接朕出宮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