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玉從手腕上摘下來,不再去那個時空,其實真的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只是心底總是會時不時升起一些落寂,似乎覺得身邊缺了點什麼。
「綺綺,CT品牌下個月有個發布會,你有沒有興趣去看看?」工作室中,張小敏笑嘻嘻地湊上腦袋,擺出了一副勾引的姿態。
王綺華瞪大眼楮,「你有邀請卡?」
CT品牌,一個十年前才誕生的牌子,雖然不像那些頂級的名牌年代悠久,但是其時裝獨特的構思創意,每每令得別人驚艷。
CT這個品牌和其他時裝品牌不一樣的是,CT只有一個設計師CRAZY,而且CT只生產女裝,每次發布會的時裝,從來不外泄,即使別人想花再多的錢來買,也買不到。至少,沒听說有成功買下來過的人。
「沒邀請卡,我來問你這事干嗎?」張小敏晃晃手指道,「這次CT的發布會,會在一個私人小島上舉辦,如果你要去的話,到時候機票我會多訂一張。」
「當然要了!」王綺華急忙道,「不過……CT的邀請卡向來很難拿到,你怎麼得到的?」
「當然是賣了很多人情,花了很多工夫了。要不是看你這半個多月情緒低落,我才不花那心思呢!」
原來,她的異樣,好友都看在眼里。王綺華定定地看著這個和她感情甚好的死黨,「多謝了!」
「誰讓你是我們工作室的中流砥柱呢!」張小敏聳聳肩,隨即又好奇道︰「不知道這次CRAZY會不會在發布會的最後現身。感覺這設計師挺神秘的,關于他的一些報道,從來就很少有照片。而且每次發布會,他都不登台,現在,大家只知道他是男性,前段時間還有傳言說他是被毀容了,所以才沒什麼照片流露在外。」
「被毀容,不是吧?」王綺華不太相信。
「誰知道呢。」
「也許這只是設計師的怪癖,畢竟他到現在並沒有接受過任何雜志或者媒體的采訪,當然沒什麼人有機會拍下他的照片然後流傳出來了。」
「也對。不過你不覺得他很像歌劇院怪人嗎?」張小敏壓低了聲音。
「怎麼說?」王綺華不解。
「總是躲在陰暗的,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設計服裝,你說,他會不會還有什麼怪癖?比如收集尸體什麼的……」
王綺華翻翻白眼,「張小敏,我從來不曉得,原來你還有編恐怖故事的才能!你確定這次CT的發布會,你要和我一起去?」
「廢話啦,好不容易弄到兩張邀請卡,管他再恐怖,我也去!」
手機的鈴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王綺華掏出手機,按下了接听鍵,「對……抱歉,我暫時沒有那個打算……我是真的不想賣,是的,即使你給我開出一個可以讓我一輩子都活得很富裕的價格……好,如果我真的有這個打算的話,我會聯系你的。」
結束了通話後,張小敏好奇地問道︰「是誰的電話啊?好像在要你賣什麼?」
「就是你上次帶我去鑒別玉的那個玉器師傅。」王綺華揉揉額角,「已經打過好幾次電話了,希望我能賣那玉。」
「你不打算賣?」
「畢竟那玉不是我的,也許是誰有意放在我這里的,總之,我可不打算賣了不屬于我的東西,然後拿著那些錢享受生活!」
「還真像是你會說的話。對了,那玉你怎麼不戴了?我記得前些天你還戴著的啊。」張小敏望著王綺華那空空的手腕道。
「戴著玉畫設計圖不方便,就摘下來了。」王綺華淡淡道。
不該再戴了吧,因為……她已經沒有了停留在那個時空的理由了。
那個一直需要她的少年,已經到了不再需要她的時候了……
1998年
厚重的窗簾,遮住了那耀眼的陽光,整個房間內,黑沉沉的一片。
少年的雙手環抱住自己的頭,似乎要把頭整個埋進臂彎中。
門外,「咚咚咚」的敲門聲陣陣響起,但是少年卻不聞不問,只是一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把房間的鑰匙給我!」門外的杭卓對著佣人道。
「可是少爺他……」
「不用管他會怎麼說,如果他要責備的話,我會抗下來的。」這些日子,君典整天把自己鎖在房間里,誰也不見,實在讓人擔心。
僕人拿出了鑰匙,杭卓打開門走了進去。房間里的昏暗,讓他皺起了眉頭,隨即,當他看到整個人蜷縮在沙發里的杜君典時,突然有種不認識的感覺。
他所認識的君典,是張揚的,是恣意的,甚至是自傲的。
可是在他眼前的這個人,卻是悲傷的,整個人,被一種絕望的悲傷所籠罩著。
「君典!」他跨步上前,使勁地拉開對方捂著頭的雙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要自我折磨到這種程度?」
「滾開,你滾開!」杜君典使勁地推開杭卓。
「有事情就說出來,別壓在心里,這樣即使別人想幫你,也幫不了。」
「不!你根本幫不了我,任何人都幫不了我!」
「你不說又怎麼知道呢?如果你不想對我說的話,那至少對柳伊如說吧,我現在去把她叫來!」杭卓說著,轉身打算去找柳伊如。
杜君典的眼神在听到柳伊如的名字後,驀地清明了幾分,「不要!你不要去叫她來!」
「啊?」杭卓停下了腳步。
杜君典慢慢地抬起頭,視線對著杭卓,喉結突然劇烈地顫了起來,「我錯了!杭卓,原來你是對我的,我是錯的!我不應該交什麼女朋友,不應該找什麼代替品,其實根本沒有人可以替代她的,沒有人!」
一听這話,杭卓驀地明白可能和「綺綺」有關。
「難道你和那個綺綺吵架了?」他問。
杜君典的眼中,流露出了濃濃的痛苦,那是一種杭卓以為,絕對不可能出現在好友身上的痛苦神情。
「我知道我錯了很多,我不該為了引起她的在意,而不斷地在她面前夸柳伊如,不該刻意地去冷落她,只為了想知道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更不該在她要送我生日禮物的時候撇下她……」杜君典喃喃道,突然伸出雙手,抓住了杭卓的領子,大聲道︰「可是你知道嗎?其實她只要說一句話,只要她說,她不喜歡我交女朋友,我可以馬上和柳伊如分手的!只要她說,她不想我冷落她,我可以時時刻刻的陪在她身邊!可是……她為什麼不說呢?」
「那你趕緊和她道歉,也許她會原諒你!」杭卓建議道。
「道歉?」他扯動著嘴角,表情卻比哭更難看,「她根本不讓我道歉,她就這樣消失了,不回來了,她連讓我道歉,讓我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杜君典瘋狂地抓著頭發,像是要把頭發不斷地從頭上拔下來一般。臉上的肌膚,也被手指抓得青紫一片。
杭卓趕緊拉下杜君典的手,「夠了,別這樣,你再這樣,是在傷害你自己。」
杜君典的手死死地握成拳,牙齒死咬著下唇,一直到咬出了血,「綺綺,我恨你!我恨你!」
恨她,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
恨她,沒有預兆地就這樣離開了他。
恨得太深,只因為——他愛她。
是的,愛她,愛得不知不覺,卻刻骨銘心。
「哇,綺綺,沒想到這島上的賓館還真是豪華,不愧是CT!」來到了CT舉辦時裝發布會的私人島嶼上,張小敏一走進賓館,就贊嘆道。
「我現在只想好好洗個熱水澡!」王綺華扭扭脖子,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足以讓人渾身僵硬。
「好了好了,那你洗澡吧,我不打擾你了,今天早點休息,發布會在幾天之後,明天我們先逛一圈這小島!」
「行,隨便怎麼樣都行。」
王綺華在打發了張小敏後,終于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然後開始整理起了行李。
那塊白色的玉,也安安靜靜地躺在了行李箱內。
這次出來,她忍不住地把玉也一起帶了出來。盡避她才近兩個月的時間沒見杜君典,但是奇怪的是,她總是會想到他。
想著他現在如何,按時間算起來,也應該在念大學了吧。
想著他和柳伊如交往如何,是不是還是模範的男女朋友。
想得太多了,就變成了一種思念。
猛地合上了行李箱,王綺華強迫自己不要再去看那塊玉了,看得越多,只會讓她更加的胡思亂想。
把整個身子壓在柔軟的床鋪上,她放任自己閉上了眼楮,陷入了沉睡中。
仿佛,一旦睡著,就能听到君典的鋼琴聲……
很美很美的琴聲……
美麗……卻又悲傷得讓人想要落淚……
輕柔的音樂從那雙修長的指尖中緩緩地流瀉而出,跳躍的音符,像是漫不經心的演奏,又像是一種純粹的嬉戲,也只有這個男人,才可以把貝多芬的《悲愴》彈得如此隨意,卻又不曾出錯。
梳理整齊的黑發,挺直的鼻梁,薄唇輕輕地抿著,,那十根手指,像是靈動的蛇一般,游走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之上。
合上的眉眼,只能讓人望見那濃黑的睫毛。
「柳小姐,有事嗎?」悅耳的聲音在琴音中淡淡地響起,雖然溫柔,卻有著明顯的疏離。
站在門口的柳伊如臉上揚起一陣失望。當年,他喊她伊如,對她呵護備至,她以為所有的幸運都降臨在了她的身上。可是,誰知道在他十七歲的生日之後,卻一切都大變了。
他不再喊她伊如,他不再對她呵護備至,甚至于,他只把她當作一個陌生人來看待。
「我……我無意打擾你彈琴。」
「我知道。」他的手指依然在琴鍵上游移。
「听說明天你打算回島上?」她慢慢地走近他的身邊。
「嗯。」
「可是你不是並不打算現身發布會嗎?不怕那些記者會在島上發現你,到時候給你造成困擾?而且CT的時裝發布會,一向來都是由杭卓來負責的。」
「這一次,仍然是由杭卓負責,我回島上,和發布會無關!」杜君典緩緩地道。
「那你為什麼還……」柳伊如不由得咬了一下自己的唇瓣。
「我是否回小島這個問題,似乎和柳小姐無關吧。」
他的話,像是一下子刺激到了她,柳伊如的臉一下子變得刷白,「為什麼要說和我無關,我們曾經交往過,你也曾經愛過我,不是嗎?」
愛嗎?應該說,他愛上她,是因為她有「她」的影子,「我和你早就已經分手了。」
「別再回去那個小島了,別再把自己關進那個房間了!」柳伊如猛地按住了杜君典的雙手,琴音戛然而止。
島上的那個房間,那個猶如禁忌一樣的房間。
那是杜君典只允許自己呆著的房間,沒有人可以闖進去。就像他那顆早已封閉的心,沒有人可以了解,沒有人可以擄獲。
「你在命令我嗎?」優雅的聲音,輕輕地上揚著。
「不……不是的,我不是在命令你,我只是希望你面對現實。我知道,杭卓對我說過,你只是把我當成代替品,你愛著一個叫綺綺的人,可是,她離開了你不是嗎?她並沒有留在你的身邊,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放不下呢?」
杜君典緩緩地睜開雙眸,盯著柳伊如,「既然你都明白,為什麼還要在這里?」
柳伊如的臉漲得更紅,「因為我愛你啊,我不在乎當代替品,我不在乎你最愛的人不是我,我只是想……」
「不可能的,柳小姐。」他推開了她的手,沒有一絲眷戀,「因為,我不愛你,我的愛,早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剩余了。」
柳伊如的心,「砰」地像被重重捶打了一下。
「你……那麼愛她嗎?」
「不。」淨白的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他就這樣站起身,像一個優雅的紳士般,「我恨她,恨得太深,恨到了刻骨銘心。」
柳伊如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只覺得喉嚨干澀。
優雅如斯,微笑如斯,用著淡淡的口氣說著如此強烈的話。
為什麼,她會愛上這樣的一個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