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萬籟俱寂時。
挽袖躊躊躇躇地來到書房前,房內燈光已熄,看來凌霄也已經歇下了。她在房門前猶豫了良久,才顫巍巍地推門進房,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透過銀白的月色,她依稀可以看見四周的景物。這間書房她來過好幾次,算是輕車熟路,架上的書籍依經史子集整齊地排列著,不過這些書他通常只是看過就算,不甚注意。他最有興趣的是關于天文地理、醫卜星相的雜書,常看得津津有味。
他正在惟一的榻上熟睡。
然後該怎麼做?
霜妹沒教過她,她也不好意思問。
她說照他們以前的作法就行了,她只能點頭表示了解。
之前他們之間的魚水之歡,向來都由凌霄主導,剛開始她還意志清醒,但只要他的手撫上她的身子,她的魂魄馬上喪失自己的意識,不知身在何方。
不知從何下手的她,就這樣呆坐在他身畔,月光斜斜地照射下來,輕灑在他的床前。她忍不住伸手輕撫他男性化的臉龐,
他的眉濃黑入鬢,鼻梁又挺又直,雖然是在睡夢中,但她曉得,只要他一睜開眼,她就會對上一對幽黑深邃、不時露出一絲笑意的雙眸。他的唇厚薄適中,微往上翹的嘴角,說明他灑月兌不羈的開朗性格。
從他微開的內衫襟前,微微可見胸膛結實隆起的肌肉。挽袖忍不住深吸口氣,輕輕將它解開,健康光亮的色澤、溫暖的觸覺,使她情不自禁地貼靠在他胸前,靜靜地聆听他安穩的心跳聲,汲取這份不自覺的親密。
他的胸膛好寬闊,臉頰所觸及的肌膚是那麼溫暖。于是她閉上眼,假裝自己回到他們倆還恩愛的時候,
凌霄常愛用健臂環住她,讓她整個人趴在他胸前,享受情人間獨有的親密交心,這是她感覺最幸福的時刻。
忽然間,他的胸膛略為震動。挽袖驚嚇得抬起頭來,只見凌霄正皺眉瞪視著她。她驚喘一聲,頓時重心不穩,從榻前連退三四步才驚魂甫定。
「你在這里干什麼?」
「我……」她暗吞口水答不出話來,絕不能明說是來誘惑他的吧!
他低頭檢視自己凌亂的衣衫,再抬頭看向她早已緋紅的嬌顏,她正怯生生得像只受驚小鳥似的回視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挽袖咬咬牙,下定決心。微微顫抖的嬌軀面對他,輕顫著手慢慢寬衣,將身上的衣物一件件地月兌下,直至身上只剩一件褻衣為止。
神秘的月光在她芳香的嬌軀上染上一層月暈,白女敕的嬌容抹上淡淡的紅暈,白里透紅更增麗色,雖然有褻衣的遮掩,卻更增添令人想一探究竟的。
她的縴指緊握泛白,不知接下來該怎麼做。她所能做的僅到此為止,以下的她已無能為力。再來會發生什麼事,就只有看老天的安排了。
凌霄好半晌沒有動靜,她偷偷瞄了他一眼,發現他神色怪異地盯著她看,既不說話也不起身,她實在猜不透他心里在打什麼主意。
這種古怪的沉默壓得她心頭越發沉重,想法也越加悲觀,到後來更是心怯起來。
莫非他不要我了?這個想法差點打倒她的自信心,讓她轉身想逃,嬌羞的神色褪去,緊咬的紅唇也變得泛白。
終于——他有了動靜。
凌霄起身,朝她行來。
她閉上眼,靜待這決定性的一刻。
接受或拒絕的決定權都在他手上,他的一個決定,可以讓她上天堂,也可以讓她下地獄,幸福或絕望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她的心跳如擂鼓,怎麼也平靜不下來。凌霄在她面前站定,手撫上她的香肩,一指抬起她的下頜,使她不由自主地面對他。
凌霄凝視她良久不語,最後終于低下頭,熱烈地吻住她的唇。她的淚如斷線珍珠般的掉了下來,凌霄輕捧住她的嬌顏,吻著她的唇,也一顆顆吮干她的淚珠。
「別哭了……噓……別哭了……是我不好,不該這麼對你……」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她抽抽噎噎的,淚使視線模糊成一團。
「別說了……我不該只站在我的立場來想事情,是我的錯……」
「我以後再也不會了……夫君……」
「別哭了,再哭下去的話就不原諒你羅!」他佯裝嚴正地告訴她。
挽袖聞言,忙用手掩嘴,怯怯地看著他,連眼淚也止住了。深怕他真如他所說的改變主意。
他對她的驚怯柔弱有些心疼。是他的錯,讓她這些日子以來,變得像驚弓之鳥一樣,老是擔心受怕。
「抱歉!我剛才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凌霄輕柔地吻著她沾染淚水而濕潤的唇,她仰起臉來接受丈夫的憐愛。不久,原本安慰的吻逐漸變了質,她芬芳的氣息在他周圍縈回不去,激起他更深一層的,他的吻更加熱烈、更加深沉了,終將她化作一灘水,全身的骨頭像似被他給融化了。
只有她!只有眼前這個女子能帶給他這麼神奇的感受。沒有人能夠替代,沒有任何人!
兩人癱軟地靠在一起,難以移動半分。
「夫君——」她輕喚。
凌霄的下頷靠在她的頭頂,正徐徐地摩挲她的背,聞言低應一聲。
「你……」她有些難以啟齒,卻非問不可。「還怪我嗎?」
他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兒才又繼續。
「我並沒有生氣,我只是對你有點失望。你說過要信任我的,記得嗎?遇到了難題為什麼不來找我?身為你的丈夫,我認為你並沒有將我放在心上——這才是最令我生氣的地方。」
挽袖沉默良久,才慢慢說道︰「我爹和我娘兩家是世交,他們從小就訂了親,還是青梅竹馬長大的玩伴。可惜爹後來家道中落,外公怕娘嫁過去會委屈了她,所以想退掉這門親事,娘死也不肯答應,後來就和爹私奔了。
外公知道後大為震怒,宣布和她斷絕父女關系,永不往來。生下我沒多久,爹就因病餅世了。一個婦道人家帶著孩子,又舉目無親,母女倆差點走投無路,幸好舅舅肯擔下責任收留我們。娘確定舅舅會照顧到我成人後,便追隨爹去了。
舅舅幾乎把我當成他另一個女兒,讓我陪著表姐,她學什麼我就跟著學什麼。表姐自小就聰穎,人又長得漂亮,見過她的人沒有不稱贊她的,我跟在她身邊常覺得與有榮焉——縱然其他的親戚常因我娘的關系而看不起我。」
她長嘆一口氣,「對我而言,他們是我的親人,同時也是我的恩人。沒有舅舅,娘可能就不會死得這麼安然、這麼了無遺憾,這是我欠他們的,一輩子都還不起。」
挽袖抬起頭望向他,眼眶濕潤。
「這不是我這麼做的理由,卻是一部分的原因。我只想讓你了解——我……並不是不將你放在心上,而是另有苦衷。這樣你或許就不會……那麼生我的氣了。」
望著她認真執著的眼神,他第一次啞口無言,心里面卻有感動的情緒在發酵。
「傻瓜。」他暗啞地說道,將她的螓首深埋在胸前。「以後可別再這樣了,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她笑中含淚,「知道了,我會記在心里,不會忘記的。」
這正是「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境界,雖然相對無語,但彼此的心思在心中交流,既然都已明日,就不用再多說什麼了。
「對了!」他忽然開口問道︰「你怎麼會想到誘惑我這一招?」
「因為……因為……」她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知道的?」她突然狐疑起來,「你那時不是還在睡覺嗎?」
「你一進門我就醒了,還以為我不知道嗎?如果來的人不是你,我怎會隨便讓人接近我身邊?」
「你……原來你早知道了……」霎時她臉紅似三月的榴紅,她呆看他良久、輕撫他的臉,這些舉動他全看在眼里,卻一聲也不吭,裝作什麼也不知道。還裝模作樣地質問她的來意,真是太可惡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的妻子要來跟我道歉,還想要色誘我,為人夫者當然樂觀其成啦!這麼好的事一輩子遇不上幾次,我當然不能錯過。還有——別以為我不曉得是霜冷那丫頭在背後出的主意。」
她瞪大眼楮,「你怎麼知道?」
「你要是敢這麼大膽我也就不用等到今天了,你說是不是?」他挑眉,別有用意地問道。「那丫頭,老是愛出些餿主意,惟恐天下不亂。」
她抿唇一笑,眼波流轉,有說不盡的媚態,惟有在他面前才會毫無保留地流露出來,與平日端莊嫻雅的她,另有一番截然不同的風姿。
「你笑什麼?」他好奇地問道。
「主意雖餿,對你倒是挺有用的。」
這擺明是拐個彎取笑他,「好啊!你竟然恥笑你的夫君,我非得重振夫綱,給你一個教訓不可。」說完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邪氣地言道︰「就算你苦苦哀求也沒用。」他又把她網進他密密織起的情網里,盡情地纏綿。
※※※
她醒來時,天已大亮。
凌霄不見蹤影,房內闃無人聲,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屋內,讓人看了心情不禁愉悅起來,「一日之計在于晨」可不是?
眨眨惺忪的雙眸,見到外面的天色時不由得一驚,太陽竟已升得老高了。這可是成親以來第一次這麼晚起,若是讓爹知悉,會以為她這個媳婦好吃懶做呢!挽袖正要起身下床,全身的筋骨卻酸痛不已,真像有不是和好如初了嗎?說不定經過這次風波後,更是好得蜜里調油了呢!」
她仔細打量挽袖一眼,又嘖嘖出聲說道︰「瞧你氣色這麼好,頰膚白里透紅,瞳眸水汪汪、滿面春風的,還不感謝我這個媒人幫你一把?」
「霜妹——」她困窘地輕喊一聲。
「好!好!好!我不說便是。」霜冷終于住嘴,不再調侃她。她們幾個不停地取笑,挽袖面皮薄,早已招架不住了。
驀地挽袖臉色一白,頭部傳來陣陣暈眩,一股反胃的感覺從體內涌上來。
霜冷關心地問︰「袖姐,你怎麼了?臉色有些發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強言歡笑,「沒什麼!可能最近心情郁悶了些,所以老是頭暈想吐,過幾天就沒事了,你別擔心。」
「是嗎?可是你的臉色不好呢!要不要請大夫來替你診斷看看?」
「不用麻煩。」挽袖想也不想地拒絕,「我休息一會兒就行。」
「這怎麼可以……」霜冷還想勸她。
「什麼可以不可以的?」聲音由遠而近,凌霄大步踏進入房內。見霜冷在座,不禁笑道︰「丫頭,怎麼一大早就過來了?」
回頭瞧見挽袖的臉色,往她額頭一探,關注地詢問︰「怎麼啦?你的臉色不太好呢?」
霜冷在旁說風涼話,「人家頭暈目眩的毛病已經好一陣子了,現在才來關心,不嫌太晚了點?」
「她說得是真的嗎?」凌霄緊張地迫問。
挽袖強打起精神,「霜妹說話夸大些,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凌霄轉頭吩咐道︰「蓮兒,馬上去請鄭大夫過來看看。」
蓮兒馬上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凌霄閣」專屬的鄭大夫來到。凌霄二話不說便請他馬上替挽袖把脈診斷,鄭大夫搭脈閉目好一陣子,才睜開眼笑道︰
「恭喜少主!賀喜少主!少夫人並非得病,是有喜了。不過她的身子虛,氣血不足,得要補補身子才行。」
消息傳出,眾人都為他們的少主高興不已,其中尤以岳寒山最為興奮,差點歡喜得發瘋了。並且馬上下令︰
「那些個補藥、湯湯水水的,全往他們夫妻房里送,只要鄭大夫開出來的方子,不管多貴一定要給我買到。還有撥四個丫頭、二個有經驗的僕婦、一個廚子過去;媳婦房里的兩個丫頭沒有經驗,我怕她們應付不來,有廚子侍候著,讓她愛吃什麼就吩咐下去做,別餓壞自己,連帶也餓壞了我的愛孫哪!」說到這里岳寒山不禁笑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