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賽宮野玫瑰 第八章

時間仿佛一張密密交纏的黑網,緊緊桎梏著一縷錯置時空的魂魄。玫瑰兀自掙扎,為了等待她的人兒,她盡費心力,好不容易終于月兌出牢籠。

「世善不知道怎麼樣了?他一定很擔心吧?」她充滿期待,身形幽幽飄向「藤之館」。

真的好想他。打從三個星期前那個夜晚,她用盡氣力救他免于刀吻,她的意識即不由自主被沖入無邊無際的時空洪流中,數百年所有的經歷再次重演,難分真假的虛空幻夢不停地拉扯著她。

若非因為她的「思念」早已深深鎖在世善身上,這縷意識怕不早被打碎,不知流落何方了?

「世善?」她輕聲呼喚,飄過大廳、走廊,打開「藤之館」的木門,迎面一條消瘦的身影在月光的掩映下,正專注而瘋狂地塑著一尊人像。

這麼晚了,他居然還沒睡!

「唔!」隨著視線接觸到他雕塑的人像,玫瑰激動地捂住差點驚叫出聲的嘴,兩行熱淚奔騰而下。

那是她!他雕塑的是她︰螓首半回,眼波流轉,往後平伸的雙手似留戀、帶溫柔,衣著飄飄然,像是專門降福人世的善良天使。

他塑得好認真、好專心,雕像里融入他全部的思慕與真情。

世善徹底的痴醉與沉迷,他眼中、心中除了那尊人像,再無一切凡塵俗事。

玫瑰緩緩走近他。

世善瘦了、也憔悴了,原本意氣風發、不時帶著執拗、純真笑容的臉蛋更顯寂寞與落魄。

「玫瑰,你在哪里?怎麼都不回來?我好想你……」再度失去玫瑰,世善終于了解他對玫瑰的感情,可是他還來不及告訴她,她便消失了,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她何時回來?他讓相思折磨得好苦啊!

她听到他的喃喃自語,那低沉粗嘎的嗓音,他到底喊多久了?

「世善!」不敢嚇著他,她輕輕地喊一聲。

他沒听到,悲切的思慕之語依舊不絕。

「世善。」她再也忍不住心頭的哀痛,沖動地自背後摟住他的腰。「我在這里,玫瑰就在你身邊啊——」

「玫瑰!」世善呆滯的眼珠慢慢轉動,一秒、兩杪……時間仿佛在剎那之間僵凝。

「對,玫瑰啊,你看清楚,我在這里。」她好心疼地輕撫他的臉,真痛恨這時自己感覺不到他的體溫、他的心跳,哪怕是他扎人的胡漬,只要是世善的,她都想全部擁有。

「玫瑰!」世善的腦袋花了近一分鐘的時間,才消化完這個驚人的消息。「玫瑰——」他大吼一聲。音量之大足以撼動整座「玫瑰小屋」。

「玫瑰,你跑到哪里去了?」滿腔的思念化做一句悲慟的怨嘆。「你……可惡!」他像個大孩子般嗚咽地哭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玫瑰捧著他的臉,親吻他的淚水。「再也不會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以後不準你隨便消失!」世善霸道地宣布,加大力道將她緊緊鎖在懷里。「听到沒有?如果你再不見,我就不要你了,永遠不再見你。」

多直率、真誠的感情啊!玫瑰感動得淚流滿面。「絕對不會再有一次了!」她發誓地道。

可憐的世善,他真的被她嚇壞了,瞧他任性弊扭的,活像個霸住糖果不放的大孩子。

「世善……」玫瑰正想著該如何安慰他受創的心靈。

砰!「藤之館」的木門突然被用力踢開。「發生什麼事了?」

隨著一句驚天動地的喊聲,沙蔓、愛菲亞、「貓兒、「夫人」和「大、小犬」像極一輛月兌軌火車紛紛跌進世善房里,並且非常不識相地沖破深情交纏中的兩個人影。

世善和玫瑰各自彈開老遠。

「玫瑰!」沙蔓正好跌在玫瑰身旁,抬眼看到失蹤多日的好友,她興奮地又笑又叫。

原本就受到波及正晃動中的玫瑰雕像,大概受不了這股強力聲波的激蕩,竟然倒了下來。

「啊——」世善大叫著,來不及爬起身救他的杰作。

多虧「貓兒」的身體夠大,剛好做了雕像的墊底。

世善的心髒差點停掉,沖過去仔細檢查雕像,老天保佑,它毫發無傷。

「你們——」他氣得跳腳。「都不會敲門嗎?」

憤怒的眼神——掃過地板上仍呆愣中的眾人、牲畜。「滾出去!」

除了玫瑰外,其他人全部被他一推二拉,趕出「藤之館」。「再也不準進我的房間,听到沒有?」他咆哮得像噴火巨龍般。砰地用力關上了房門。

莫名其妙被掃地出門的沙蔓和愛菲亞正對坐在「藤之館」門外,面面相覷。

「他為什麼生氣?」沙蔓問愛菲亞,她回她一記莫測高深的微笑。

反正早習慣愛菲亞神秘兮兮的言行,沙蔓也不指望她會回答自己每一個問題,她自問自答又繼續說︰「他有什麼理由趕我們,搞不清楚這里誰是老大耶!」

沙蔓拍拍拉著愛菲亞站起來。「我們是好意關心他,看他從玫瑰消失後,就食不知味、寢不成眠,所以……咦?」

說到一半沙蔓猛然跳起來。「玫瑰!」

「她回來了。」愛菲亞終于回了她一句。

「啊!」玫瑰回來了,世善居然把她偷偷藏起來,將她們趕出門,阻礙她們好友相聚。「毛世善——」沙蔓尖叫著沖過去拍門。

「干麼?」沙蔓的手還來不及拍上門板,世善突然把門打開和玫瑰雙雙走出來。「你想打我啊?」

沙蔓高舉的手正對著世善的臉,這時舉也不是、放也不是,血液逐漸沖上她的雙頰。「我……」

「哼!」真討厭,破壞他和玫瑰的單獨相處。世善輕蔑地撇開頭。

「打你?我還想踹你呢!」他的態度惹火了沙蔓,她惱羞成怒,當真就要打下去。

「沙蔓。」玫瑰即時插進來,一個是她最重要的人、一個是她的好友,她可不願他們自相殘殺。「你誤會世善了,我才剛回來而已。」

沙蔓當然知道世善不是那種沒度量的人,可是她面子拉不下來嘛!

「站在這里干什麼?我們去客廳聊聊,讓玫瑰說說她這些日子都到哪兒去了。」愛菲亞適時插口,剛好給了沙蔓一個台階下。

「好吧!玫瑰,我們快走,我有好多事想問你!」沙蔓拉過玫瑰往大廳走去,愛菲亞隨著跟上去。

世善只有不情不願地走在最後頭。

「貓兒」和「大、小犬」安慰性地頂頂他的腳,圍在他身側,「夫人」則乘機纏上他的腰桿,他心情不好的這三個禮拜,所有動物都受到影響,頹喪得好像世界末日到了,現在低氣壓遠離,它們重又粘上他了。

「對不起喔!」世善一百年才發作一次的同情心,難得用在它們身上,他憐惜地輕拍它們的頭。「改明兒個,我請玫瑰好好給你們加餐一頓。」

到了客廳之後,愛菲亞拉拉正喋喋不休述說自玫瑰消失後,家里一切大、小事件的沙蔓,插嘴道︰「玫瑰,我們都好想念你的水果茶。」

「愛菲亞,玫瑰才剛回來,你……」沙蔓叫道。

愛菲亞橫她一眼,示意她閉嘴。「還有三明治。」她最後的目光落在正邊逗「貓兒」玩,邊緩緩走進客廳的世善。

罷才「藤之館」的燈光昏黃,還看不真切,現在客廳里的日光燈幾乎比太陽光更亮,世善蒼白的臉、凹陷的頰、充滿血絲的雙眼,在在清楚地呈現在眾人面前。

「干麼這樣看我?」

他的聲音也啞得可憐。

玫瑰不見這三個禮拜,受苦最深的就是他!

思念與罪惡感相折騰下,現在的世善幾乎可以稱為形銷骨毀。

在場諸位女性,最小的沙蔓也虛長他三歲,自然母性本能大大流露。

玫瑰首先沖進廚房,她一定要再度把世善養胖,讓他像從前一樣健康又漂亮。隨著沙蔓也坐不住苞進去幫忙。

「她們怎麼了?」世善指指兩條倉惶的人影。「哪里發生火災?」

這會兒他的精神倒全部回來了,連他的伶牙利齒都令人懷念。愛菲亞伸手招他過來。「坐這里吧!」她拍拍身旁的沙發椅。

世善狐疑地看著她,愛菲亞最奇怪了,有時三天不說一句話,有時又整天嘴里念念有辭,老實說,在「玫瑰小屋」住了一個月,他仍然一點都不了解她,甚至有一點點怕她。

但他寧願她不要說話,因為她每一開口,就要發生事情。

「愛菲亞?」世善還是離她遠遠的,不肯走近沙發。

「逃避解決不了事情的。」愛菲亞看穿他的心思,笑道。

「可惡!為什麼每次都是我?」世善跺腳,卻不得不過來。

「你喜歡玫瑰?」

世善閉嘴,他表現的不夠明顯嗎?

「她不是正常人!」愛菲亞試著踫觸他的心,但這個人還真別扭。

世善依舊不答,他的心是禁地,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試探的。

而且愛菲亞說的全是廢話,他難道不明白玫瑰的情況。

但玫瑰是人、是鬼、是神、是妖……又如何?管她是什麼,世善要的只是永不背叛與生死不離,只要玫瑰做得到這兩點,其他的,他根本不在意。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他不說就算了,才剛受完試煉的人,愛菲亞也不忍心再加重他的負擔。

「我可以選擇不要听嗎?」怎麼躲都躲不掉的麻煩,真討厭!世善試著做最後的掙扎。

「你不想後悔的話,最好仔細听。」愛菲亞不給他逃避的機會,慎重說道。「不要讓玫瑰靠近凡爾賽宮,或接觸到任何有關凡爾賽的東西。」

「為什麼?」世善才想著要帶玫瑰游遍法國,而凡爾賽宮正是他預定中第一個行程,愛菲亞卻叫他不要去,原因呢?他要知道原因。

「我不可以說,你只要听話就好。」愛菲亞轉身又想上閣樓了。

「等一下!」世善擋住她。「你每次都不說清楚,我……」

愛菲亞拍掉他擋路的手。「順便恭喜你,明天你的朋友會帶一個好消息來看你。」說完,她逕自走了。

「咦?愛菲亞呢?」玫瑰端著茶和三明治走進客廳。

「八成又上樓了?」沙蔓手捧杯盤跟在後面。

世善看到玫瑰臉色大變,三步並做兩步沖過來。「你不會再隨便走掉對不對?」他的神情充滿不安。

「當然,我絕對說話算話的。」玫瑰擁住他,她知道他極度缺乏安全感,她耐心地輕言軟語安撫他脆弱傍徨的心靈。

「不可以騙我喔!」世善極力尋求她的保證。

「保證不騙你!」玫瑰舉起一只手發誓。「這樣你可以好好吃頓飯嗎?」

「我又不餓!」她當在哄小孩嗎?世善翻個白眼,為自己不成熟的行為和她的語氣發火。

「可是你瘦這麼多,我好、心疼耶!好不好?吃一點嘛!」說來說去,還是只為了多塞一些東西進他的肚子里。

玫瑰拿了一塊三明治和一杯茶在他眼前晃。「吃嘛!我做得好辛苦耶!」

「只吃一塊哦!睡前吃太多東西容易發胖,會破壞身材,所以……」

「唉呀!別光吃三明治,也要喝茶,還有你看這塊是鮪魚口味,咬一口試試,火腿的也咬一口……那這個培根……」

「等一下,慢點,我還沒吞下去呢……唔……」她根本不給他開口拒絕的機會。世善吞得有些後悔,早知道凡事不可以開先例,例子一開就毀了。

天啊!這樣一口接一口,世善簡直被玫瑰玩弄于股掌間,一盤三明治已去掉大半。

沙蔓好氣又好笑,萬般無奈地搖頭望著世善和玫瑰。

這兩個人分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是她好擔心……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彼此也都了解這一點,他們之間沒有承諾、沒有山盟海誓,卻已到了無法失去對方而獨活的境界。

但這樣的兩個人真的有可能永遠在一起?他們在一起可以嗎?未來又該如何?

沙蔓默默地離開客廳,她得找個機會和愛菲亞好好談談,相信以她的預知能力,該知道怎麼做對世善和玫瑰才是最好的。

*9*9*9

原來在心愛的人懷里醒過來,就是這種感覺——致命的幸福。

玫瑰單手支額,一手輕撫著世善熟睡的臉龐,這樣百分之百的無防備與天真,和他清醒時的敏感、執拗,真是有天壤之別。

難怪人家說搞藝術的都不是平常人,越和世善相處,越能發掘出他多樣的個性與面貌,這樣的善變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忍受的。

但看在早已歷盡紅塵的玫瑰眼里,他所帶來的卻是數之不盡的驚奇,才撩撥了她平靜如死水的心湖。

「唉喲!玫瑰喔!一直盯著人家的臉看。」世善不知何時醒來,正張著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眸,直瞅著玫瑰笑。

「你這一張漂亮得過火的臉蛋,除了給人欣賞外,還有其他功用嗎?」玫瑰現在一點也不怕他。這樣一只會鬧鬧別扭、耍耍脾氣的紙老虎最好欺負了。

「漂亮得過火?」世善皺皺鼻子。「如果你肯把它改成‘俟美無壽、天下第一’,我會更高興。」

「嗯……」玫瑰正想頂他一句。

「世善——」大老遠一聲驚天動地的女高音平地乍起。

砰!世善突然摔下床鋪,玫瑰來不及拉住他。

「你在干什麼?有沒有摔傷哪里?」她急著跳下床扶他。

世善臉色大變。「完蛋,瘟神來了。」

「什麼?」

不用問了,「滕之館」的木門已經被整個踢開,一名時髦亮麗的美女沒頭沒腦地撞進來。

「天大的好消息!世宇大姊要結婚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捧著你父母親牌位逼你結婚,世善……咦?你坐在地上做什麼?」她的眼光還真專一,明明是世善和玫瑰一起坐在地上,她的眼楮里偏偏只看得見世善。

「芝芝,你不在台灣管理我們的工作室,來法國干麼?」天啊!他的麻煩還不夠多嗎?好不容易清楚了自己再也離不開玫瑰的事實,正要想法將她永遠留在身邊,芝芝搶在這時候來攪什麼局?

「人家想你嘛……!」毫無預警地,芝芝放聲大叫,超高分貝的音波幾乎震垮「玫瑰小屋」的屋頂。

「見到鬼啊?」歇斯底里的女人。世善猛翻白眼。

芝芝花容失色指著世善的臉蛋。「完蛋啦,世善!你怎麼破相了?」

「呸呸呸!烏鴉嘴,你才毀容啦!」差有夠多,人家玫瑰一看到他,想的是他瘦了,要多吃飯,注意身體健康;這個芝芝只會關心他的美貌是否依舊。

「真的啦,看看你臉上這道疤,咱們的工作室毀了。」芝芝指的是三個禮拜前,世善當誘餌被變態搶劫狂約翰劃傷的地方。

「我臉上的傷跟工作室有什麼關系?」他死也不承認那是「疤」,頂多算是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早晚有一天會好的。

「你是我們工作室的活廣告,沒有了你這張臉,客戶上我們工作室做什麼?」芝芝歪著頭認真地想了一下。「這樣好了,我準許你動用公款去做小針美容,無論如何都要把那個難看的疤弄掉。」

世善氣得吹胡子瞪眼楮,她把他說的像是專門賣笑的小白臉。「我喜歡這個疤,我愛死這個疤了,我要把它永遠留下來,關你什麼事?」

噗哧!玫瑰忍不住偷笑,世善又開始鬧別扭了!

其實他昨晚睡覺前才要求她每天燒三次水給他做熱敷,然後用乳液按摩,據說這樣可以讓疤痕迅速淡化,用不了三個月,他的臉又可以恢復成從前完美無缺的模樣。

「玫瑰,你不幫我,還笑?」世善的頭頂已經可以看到白煙滾滾,她不會想拆穿他吧?

「咦,你是誰?」芝芝總算注意到玫瑰了。

「芝芝小姐你好,我叫玫瑰,是世善的室友,請多多指教。」玫瑰拍拍站起來。「我要去做早餐了,不打擾你們聊天,待會兒請出來吃飯。」她揮揮手向世善道別,轉身走出「藤之館」。

「嗯!是個大美人。」芝芝做出評論。不過,再美又如何?她一點都不擔心世善會被搶走,他不是個輕易付出感情的人,她努力了六年才能在他身旁佔有一席之地,而他到法國才一個月,別傻了……但……

當芝芝的目光接觸到窗邊那尊與玫瑰等身大的雕像時,她的自信心一點一點的崩潰了。

「……芝芝,你有沒有注意听我說話?」世善大喊。

「什麼?」她回過神來,卻心緒不寧。

「我問你,怎麼知道我住在‘玫瑰小屋’?」

「喔!是克林帶我來的,反正你在法國也只有他一個朋友,鐵定會來投靠他的。」

「原來如此!」這個臭克林、爛克林,盡會找他的麻煩。「他人呢?」

「他和一個紅頭發的女人及一個穿黑衣服的女人下山了。」

「算他跑得快!」世善忿忿地揮著拳頭。

「呃,世善,那個……」

「干麼?別吞吞吐吐好不好?」

「這尊雕像很漂亮。」芝芝試探地問。「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在台灣,世善是有名的愛錢,如果他肯把這尊雕像賣掉,那就沒什麼好擔心了。

「你要賣‘美神’?」

「美神?」

這尊雕像的名字就叫‘美神’!」世善憤怒地咆哮。

他給作品取名字!芝芝臉色一暗,世善一向善變又敏感,他不相信永恆,所以,他的創作往往只是為了捕捉一剎那間的靈感。

他是個天才藝術家,可是他也相當容易喜新厭舊。他這種任性又隨性的態度在藝壇是出了名的,有人欣賞、也有人批評,但他依舊我行我素。而曾幾何時,這樣一個如風般難以捉模的人,竟開始懂得執著?

「……這尊雕像不賣、不賣!你听到沒有?‘美神’是我的,它是我的,誰敢賣它?」世善氣得跳腳,暴燥的烈火燒毀了芝芝所有的自信心與自尊心。

只是一尊雕像,世善的獨佔欲就如此之強?那麼他對于這尊雕像的模特兒——玫瑰,又是如何看待?

芝芝不由得又妒又怨,枉費她愛了他六年,她哪里輸給一朵金發藍眸的溫室小花?

況且,沒有她,世善的工作室怕不早關門大吉。

他雖是個天才藝術家,卻是個最差勁的交際家,他太獨特、太亮眼,本來就容易樹大招風,偏偏又有一副任性妄為的壞脾氣,到現在還沒被新聞媒體唾棄,餓死路邊,可全是她的功勞。

「好好好,你說不賣就不賣。」即便不能賣它,芝芝也不容許它永遠留在世善身邊。「現在巴黎正在舉行藝術展,我們送‘美神’去參展好不好?听說得獎者有一大筆獎金,又可以拓展你在法國的知名度,一舉兩得,你覺得怎麼樣?」

有錢可以拿耶!沖著這一點,世善倒是很認真在考慮。

他早就想帶玫瑰去旅行,無奈口袋里沒錢,要是能賺到這一筆……

但愛菲亞警告過不能讓玫瑰接近凡爾賽宮,不知道她的話里還有沒有別的意思?這一點倒很令人擔心。

可是老把玫瑰關在家里真的很可憐,而且在這里,他和玫瑰單獨相處的機會又很少,老是有不識相的大燈泡愛攪局,有夠煩人。

算了!不管那麼多了!「好,我決定送‘美神’去參賽。」世善終究抵不過和玫瑰單獨相處的誘惑。

「我立刻去辦手續。」芝芝彈了一下手指。有一點她沒有告訴世善,參展的作品若是得獎,還得擺在羅浮爆展出一年,然後巡回法國一周,他想拿回雕像,等個三年吧!空下來這三年的時間,她不信騙不了他進禮堂。

噢!還有一個首要之務,綁他回台灣,徹底隔離他和那個叫玫瑰的女人,幸好這一點世宇大姊給了她最好的藉口。

「世善,世宇大姊下個月要訂婚了,她要你回台灣參加她的婚禮。」芝芝從皮包里抽出一張紅帖子。

「真的?」剛才他被芝芝突然闖進來弄昏頭了,沒听清楚她喊些什麼,這時接過紅帖,簡直不敢相信!有人可以這麼神,只花一個月的時間,就將他大姊騙進禮堂。

世善打開信封,抽出來的是一張結婚沙龍照,大姊挺了解他的,知道他的好奇心比較強,沒寄一般的帖子給他,反而給一張照片,讓他可以先睹未來姊夫的真面目。

照片中的大姊臉上掛著一朵燦爛的笑花,而且……老天!她身上的白紗禮服是難得一見的褲裝,他這未來的姊夫倒體貼,曉得大姊死不肯穿裙子的個性。

他翻過照片,後面有幾行大姊的親筆字。「王豫?」

「你未來的姊夫,‘飛揚集團’的總裁,是個很了不起的男人。」芝芝指著站在世宇旁邊,有著鷹一樣的氣息,像個慣于主導一切的男人,介紹道。

「大姊好像很幸福。」世善有感而發。他不禁幻想,相中的新郎、新娘若換成他與玫瑰的話……啊!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他居然會想到「結婚」,許下一輩子的諾言,這……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已經不會那麼害怕了,或許他真的尋得到「永恆」也說不定。如果對象是玫瑰的話。

這不是世善!芝芝厭惡地撇開頭。

那個像風一樣、孤傲又飄緲的男人居然會發出這般溫柔的眸光,他已經漸漸變成一個平凡的居家男人了,這不是她要的。

「世善、芝芝,可以吃飯嘍!」玫瑰在門外喊道。

「馬上來。」世善興奮地打開房門,擁著玫瑰往廚房走。「早上吃什麼……」

「我特別做了稀飯,你說好懷念的。」

「哇!玫瑰,你真棒,我愛死你了——」

望著那儷影雙雙,芝芝的心揪得更緊,她腳步沉重地跟在他們身後,恨意像無邊的黑夜漸漸籠罩過來。

尤其當她看到餐廳里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時,心中恨意更甚,這是她最大的弱點——不擅家務。

瞧世善那眼楮發亮的模樣,笑得像個大白痴。

芝芝再也忍不住,她走過去,左腳絆右腳,整個人往餐桌倒下,一桌子吃食如她所願翻覆一地。

世善和玫瑰面面相覷。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小心就……」芝芝甩著一身湯湯水水,狀似狼狽,心里卻得意萬分。

「你……」世善氣得說不出話來,他餓死了,而這個笨女人居然搞砸了他的早餐。

「算了,世善!芝芝也不是故意的。」玫瑰先招呼芝芝到洗手間清洗干淨,接著趕快收拾善後。

等著瞧吧!芝芝在心里道,她不會輕易退縮的,往後「玫瑰小屋」的日子可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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