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晚上,牧人又打了電話找夏琴,這個星期以來,他至少打了十遍。
打到「等候你」,她不接;打到家里,只听見夏琴在電話答錄機的聲音。
牧人手上有兩張雲門舞集的票,那是前排的位子。他知道夏琴喜歡雲門的舞蹈,特地去排了一個早上才買到,這也是他賠罪的一種方式。
以前,夏琴生他的氣時,只要一束美麗的花、一句甜蜜的話,或是一通全說自己不對的電話,她就會面露微笑,雨過天青,然而這次,這些都失效了。
姬百合吐著淡淡的芳香,寂寞的在櫃台上綻放著,那是夏琴讓花店退回來的花,她對花店的小弟說,她沒有朋友叫牧人。
看來,這回夏琴不是和他鬧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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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琴勾著俊堯的手,走進「刺烏」燒烤屋,在位子幾乎快被坐滿的店里,找到一張四人坐的空位子。
「這家店的老板娘以前常去我的店里喝咖啡,所以她開店我當然要來捧場。」
老板娘——秦之,在客人中穿梭著,非常忙碌。夏琴指著她的身影向俊堯介紹著。
「生意真好!開張多久了?」
「才一個多月,他們的燒烤很有特色。」
「老板娘自己下廚?」俊堯看見秦之正向他們這桌走來。
「有請兩名師傅,其中一個還是我介紹的。」夏琴得意的說。
秦之手上拿著Menu,開心的對夏琴說︰「真沒想到你會來。」
「好朋友開店哪有不來的道理。」
秦之輕笑出聲,打開了Menu遞給夏琴,「盡避點,今天這餐我請客。」
夏琴搖頭,「如果你的每個朋友來這里都不用付帳,你不損失慘重?」
「那可要看是什麼交情。」
夏琴把Menu遞給俊堯,「你點吧。」
俊堯點了烤秋刀魚、青椒肉串、蛤蠣、魚丸串,夏琴又加點一份生魚片,她對生魚片可是情有獨鐘。
「酒呢?」秦之微笑的問。
「兩大杯泡沫啤酒。」
秦之低著頭在單子上寫著,俊堯無意間發現她的手腕上有一朵玫瑰花的刺青,玫瑰花梗旁有凹兩字。
那讓俊堯聯想到愛情,除了愛情,不會有什麼事會讓人在手上印下痕跡的。
秦之轉身離開後,夏琴和俊堯談起了秦之。
「秦之的男人是豪門子弟。」
「大企業家?」
「你認為豪門是怎樣?」
「有花不完的錢,住不完的房子。」
聞言,夏琴噗哧的笑出聲,「他比你想的還有錢。」
夏琴轉述了秦之告訴過自己關于她和cc的事,
「她說她結婚時,是CC用他的專屬直升機從泰國飛到香港把她娶回去的。」
「她怎麼會認識泰國富豪?」
「秦之在英國讀書時和他認識,交往了半年就把她娶走,可是半年後,秦之選擇離開他。」
「為什麼?」
「秦之說,她嫁給CC半年來,每天都要穿高跟鞋,連吃飯也要穿禮服,既不能大聲說話,也不能張開嘴巴大笑,備受拘束的生活,令她太懷念在英國時和CC穿著短褲逛街的日子。」
才說完,秦之便端了一盤燒烤的秋刀魚來了。她手腕上的那朵玫瑰花,又再一次留給俊堯深刻的印象。
所有的萊都上完後,秦之附送了清酒,陪俊堯和夏琴喝了一小杯,並敬他們今晚有個美夢。而夏琴也敬她美夢不斷。
這是夏琴和秦之之間的密語,每次秦之從「等侯你」咖啡屋離去時,她們都互相給對方一個夢的期待。
只是,真能夜夜有夢,美夢不斷嗎?秦之怔忡的想著。
她離開CC不只是因為不能大聲說話、開懷大笑,而是她和他之間的夢斷丁,殘余的只是缺撼,于是,她在CC和他的情人面前簽下一紙薄薄的離婚協議書。
這薄薄的一張紙,帶給她的是卸也卸不掉的傷痛。
她回到香港後一直忘不了CC;然而再回到舊時地英國,一景一物更充斥著他的影子,所以,最後她選擇到台灣。
到了台灣,她作了一個決定,就是把CC刻在她的身體上。于是,她刺了一朵CC在泰國那美麗的家園為她種植的玫瑰圖案在手腕上,她要CC永遠嵌在自己的體膚里。
也許把他的名字留住,是為了要隨時提醒自己曾經轟轟烈烈的愛過——雖然這份愛敵不過對方曾有過的舊情。
秦之又敬了俊堯和夏琴各—杯後才離開。
她現在必須去招呼別的客人。因這位客人非常特別,所以,她特地將他安排在—棵發財樹後面的一張兩人桌的位子。
而這位把著新伴侶的男客人使是牧人。
秦之仔細瞧著他身旁的女子,確定自己不曾看過她,不過看他們手勾著手走進來,親密的程度隱約可猜得出來他們的關系。
于是,她故意引他們到這處較隱密的地方,為的便是不想讓夏琴和他在無意中踫面。
牧人的臉上難掩尷尬,尤其是秦之對他說,你的女朋友好漂亮時。
和朱丹看完雲門舞集後,朱丹便纏著要他帶她來這間燒烤屋,他原本不願意來,怕的便是面臨這種和秦之見面的尷尬情形,可是對于朱丹的要求,他似乎總是沒轍。
秦之先幫他送來啤酒,她替牧人和朱丹倒酒時,朱丹看見了她手腕上的玫瑰刺青。
「好美麗的玫瑰刺青。」朱丹忍不住贊嘆的說。
「很痛的記憶。」秦之看了牧人一眼,淡淡的開口,隨即離開。
牧人知道這段玫瑰刺青的故事,因夏琴曾告訴過他,要把一個背叛她的男人的名字刺在手上,那真非得有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不可。
「你會為我做這件事嗎?」牧人也還記得,自己曾傻傻的反問夏琴。
「你要我說實話還是說謊?」
「如果會打擊我的是真話,那你就不要說。」他懲罰性的吻住她,分不清心中淡淡的惆悵是否是失落。
當時,夏琴並沒有真正回答,卻在牧人的熱吻下說了一句,「針刺在皮膚上是會痛的。」
這樣的痛,後來他在朱丹的手腕上看見了,雖然朱丹那刻著「牧人」兩字的刀痕已經痊愈,只留下淡淡的痕跡,不過那泛著血水的兩個字,卻還是很深刻的印在他心里。
以前,他總以為讓一個女人為他刺青是很美麗的浪漫,然而在朱丹為了他做出類似的舉動時,他的心中卻只覺得載滿負擔。
他開始懷疑,秦之刺著CC兩字的玫瑰刺青,是對CC的懲罰或是因為太愛他的緣故?
「我去刺青好嗎?」朱丹才喝了兩口酒,整張臉就紅了,脖子一片粉紅,很是挑逗。
牧人正嚼著秋刀魚,見到她的模樣,他猛力的吞了一下,魚刺卻刺到了他的喉頭,他舉起啤酒杯,喝了一大杯的啤酒才把魚刺吞下去。
同樣是刺,魚刺可以吞進肚子里消化掉,但,把一個人刺在身體上,就再也退不掉了,這是否代表,他要和她一輩子在一起呢?牧人不曾想過這件事。
似乎了解朱丹想一輩子佔有他,但他卻假裝不知。
秦之端來炸蝦,她指著沾料說︰「這沾料是我一位很好的朋友教我的,檸檬和酸梅的比例要恰到好處,才不會壞了牙齒。很可惜,她才剛走,不然我就介紹你們認識。
牧人听得出秦之說的人是夏琴。那天夏琴在教秦之這沾料的做法時,他也在場,那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秦之于此時故意提起,難道是想暗示他什麼?夏琴有來但現在走了?還是夏琴還在?她又是和誰來這?難道她也來看雲門舞集?
一下子,很多問題一起浮現在牧人的腦海里,他開始有點慌,既期待夏琴真的在這里,可是又怕和她踫面的尷尬。
秦之走後,坐立難安的牧人陪朱丹吃完一盤冷筍後,便借口要上洗手間離開了座位。
他的眼楮開始在四周梭巡,想知道夏琴是否在場,及和她在一起的人到底是誰?
而當他走下橋,轉過櫃台時,他看見夏琴那一頭如雲瀑般的黑色長發,然後,他的視線和俊堯撞了個正著。
他不禁愣住,無法相信夏琴拒絕和他去看雲門舞集的理由是因為俊堯?!
俊堯向他招手,夏琴好奇的轉過頭,霎時三個人的臉上各有不同的表情,其中只有俊堯的臉色最清爽。
牧人一步步的走向他們,邊走邊生氣的想,夏琴怎麼可以這樣對他?!難道俊堯比他重要?!
本來夏琴和俊堯是對坐著,現在多了牧人,她便坐到俊堯身邊的位子,而牧人則順勢坐在她的位子上,他還感覺得到她留在椅子上的溫度。
現在,他們三人成了一個三角;牧人是頂點,和其他的兩角遙遙相望。
俊堯先開了口,「你一個人來這?」
牧人心虛的點頭,「我來看雲門舞集。」他的眼楮直盯著夏琴。
夏琴被他盯得低下了頭,默默吃著魚。
「我們也是來看雲門舞集的,真是好湊巧。」俊堯笑著回答。
人生真的是由好多的湊巧所組合而成的小筆事,只是很多的湊巧都是刻意的安排,可以由人來主控。
朱丹為了補牙湊巧遇見了他,他來「刺烏」又湊巧的踫見了夏琴,而俊堯和夏琴能夠一起來看雲門舞集,又豈不是因為她湊巧生他的氣呢?
在愛情的世界里,如果沒有許多湊巧的事發生,可能就平淡無奇了,不過,牧人對這次的湊巧,卻產生了幾分對俊堯嫉妒及不滿的情緒。
以前的他不是這樣的,他心胸開朗,把所有夏琴的朋友當朋友,如今令他改變的,是因為他已無法掌握自己的愛情。
他想要擁有夏琴的愛情,可是又不想割舍和朱丹的舊情,他像大多數有外遇的男人一樣,想要一石二鳥。
然而愛情就像廚房一樣,是無法同時容納兩個女人的。
牧人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表面上看起來是擁有兩個女人痴心的愛情,可是事實上,他所得到的只有矛盾及折磨。
牧人霸道的開口,「我可以和你私下談談嗎?」他壓根忘了朱丹正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等他。
夏琴看著俊堯,似乎在征詢他的意見。
「你們談,我先走一步。」俊堯總是扮演著在牧人出現時就默默離開的角色。
「你不用走。」牧人輕壓著俊堯的肩,「我和夏琴到對面文化中心,一會兒就回來。」
夏琴有點遲疑,沒有任何行動。
牧人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的便拉起她的手。
「走吧!」
「你等我!」夏琴向俊堯拋下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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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丹已經喝完了一大杯啤酒,可是仍不見牧人自洗手間回來,她開始發慌。
他到哪里去呢?
朱丹再也不想等下去了,但這並不意味著她要放棄,她開始在燒烤屋里梭巡著牧人的身影。
而與牧人來到文化中心的夏琴雖然不再期待牧人來找她,但並不代表牧人再來找她時,她可以狠心的不理他。
所以,當俊堯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因為夏琴的一句「你等我」而孤獨的喝著酒時,夏琴已經搭上牧人的車子離開了。
俊堯還在等待;而朱丹則焦急的在找人。
此時坐在車上的牧人和夏琴全忘了他們在離開前,對另一個女人和另一個男人說的話。
然後,朱丹看見了俊堯,經由他的口中知道牧人已和夏琴離開。
「他怎麼可以這樣呢?」朱丹坐在夏琴原本的位子上;對著俊堯抱怨著。
有了幾分醉意的俊堯又讓服務生送來一大瓶酒。他想讓自己醉死,因為在昏醉中,特別容易忘掉痛苦。
「他有權利這樣。」俊堯苦澀的說。牧人把夏琴帶走了,可是自己一點也不怪他,反而認為那是他的權利。
他又再一次退縮了,在愛情面前退縮的人,注定要失敗。
本來他可以和夏琴成為一對戀人的,如果一開始就向她表明自己愛她的心意,她也不會和後來才介入的牧人成為戀人。
如果他霸進一點的話,現在他和夏琴或許是夫妻了,也就不枉費那場春天突來的雷陣雨了。
「我迷路了。」俊堯永遠記得夏琴在旗津的街上尋路的慌張模樣。
那天夏琴和幾位朋友的好在旗津渡輪口見面,一起要去找一位小學老師。她來得早,一時興起便在附近逛了逛,設想到竟迷了路,因此才會踫見剛從燈塔下來的俊堯。
包巧合的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陣雨,讓他們一同躲在屋檐下避雨,也因此認識了對方。
為了不讓夏琴的朋友等她太久,俊堯便向商店買了一把傘,送她到渡輪口,只是到達那兒時,她的朋友都走了。
俊堯義不容辭的照著夏琴手上的住址陪她找到她小學老師的家。
後來他們成為朋友,夏琴也因為他的關系認識了牧人。
還記得當時他介紹他們認識時,他望見牧人的眼神閃閃發亮,他心里一陣不安,果然,在送夏琴回家後,牧人便坦白的告訴他,他喜歡夏琴。
自從朱丹離開他之後,他第一次看見牧人的臉上有了笑容。
他的內心百般掙扎,可是他也很希望好友能從失戀的陰影中重新振作,得到幸福,他只好苦笑的把夏琴的電話給了牧人。
于是他們成了三人行,漸漸的,他成了落單的那個人。
雖然這樣的結果是預料中的事,他也曾難過了好一陣子,可是看到他們沉醉在幸福中的模樣,他開始釋懷,並決定將夏琴的倩影埋藏心底,默默的祝福他們。
可是設想到朱丹竟會從美國回來,還離了婚,而他的不安竟然成真,牧人果真和朱丹舊情復燃;為了不讓夏琴得知真相後傷心落淚,他成了牧人不在她身旁時的代替品,在每一次牧人因朱丹而對她失約時,心甘情願、毫無怨言的讓她出氣,陪她度過孤單的時刻,然而,這樣的深情相對、真心以待,她看不見、也毫不在乎,一次次的讓他斷了腸。
男人很容易讓女人為他落淚,而女人卻會讓男人斷腸。愛情是一帖穿腸毒藥,偏偏每個人都喜歡它,即使會粉身碎骨,仍義無反顧。
「你打算怎麼樣?」朱丹霸氣的問俊堯。
她看得出來,俊堯是喜歡夏琴的,要不然也不會因為她的離開而借酒澆愁。
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如果俊堯能夠讓夏琴喜歡上他,那自己對牧人不就手到擒來、勝券在握?!
她決定鼓動俊堯對夏琴采取飽勢。
「什麼怎麼樣?」
「你和夏琴之間。」
「我能夠怎樣?」
「你要勇敢爭取所愛。」
「愛情不是勇敢就能獲得的。」他忍不住反駁。
「錯了,愛情本來就是—場掠奪的游戲。」朱丹努力的說服他,像個戰士般。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俊堯無力的說、
朱丹生氣了,「你不去搶,怎麼知道得不到?」
「那你呢?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嗎?」他也動了氣。
「至少我還擁有勝算。」
「你的勝算是什麼?」俊堯逼問她。
「牧人總有一天會完全屬于我的。」朱丹自信的說。
俊堯不由得失笑,「可惜他真正愛的是夏琴。」
「胡說!」朱丹瞪著他,「我們一起走過的路比他和夏琴長得多,我們的愛情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我不懂你這樣是幸或不幸。」他大口欲盡一杯酒。
朱丹瞪他—眼,看來她是招攬不到他這位「盟友」了。瞧他一副懦弱的模樣,只會被動的獨自療傷,而不思主動的爭取愛情,她看了就一肚子氣。
她才不要像俊堯一樣,她絕對不讓自己只情故事中的女配角,她要當女主角,她要牧人的整個人、整顆心仍和以前一樣——全都是她的。
她帶著幾分不穩的腳步站了起來,俊堯見狀要扶她卻被她甩開。她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正如她要靠自己的力量為她的愛情奮戰。
求人不如求己,她就不信她得不到她想要的一切。
她曾經傻得離開過牧人一次,這次,她再也不和他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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