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啟運的無情也惹火了庭紓，她跟著站起身，雙手插腰，大聲咆哮，「不要以為我會死賴在這里不走，我吃完早餐就馬上離開。」

「很好，愈快愈好。」

「從小你沒抱過我也就算了，沒想到你會如此自私，只顧面子而不管女兒的死活。」她的眼角噙著淚水，控訴著父親的殘忍與自私。

「我也沒想到，我的女兒竟是一個沒有大腦，只懂得胡鬧享樂的人。」

案女倆的脾氣同樣火爆，四眼怒目相對。

庭紓瞪著父親，再次坐下來，將咬了一口的超級早餐重新送到嘴里，這次，她不容許自己有任何惡心的感覺，因為，這可能是她最後一頓豐盛的早餐了。

***

庭紓與父親決裂之後，拿著一個月的零用錢，獨自在外租房子。直到這時，她才發覺自己平日樂于樹敵，以至于沒有一個朋友可以投靠。

她在應征幾個工作後，才發覺自己還真的沒有一技之長，除了鋼琴之外。

她到音樂班教授過幾堂鋼琴課，卻因為受不了那些小孩的資質駑鈍，也不忍心繼續糟蹋自己對音樂的熱愛，在理想與現實之間，她忍痛犧牲了現實，辭掉那份工作，選擇讓自己過得快樂一點。

眼見手邊的錢愈來愈少，但她在逛街時，還是忍不住手癢的買了一堆嬰兒用品，包括一件一萬多元的日本進口高級嬰兒裝。

夜深人靜，她手里拿著昂貴的嬰兒服，發現它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就像在夜市買的地攤貨。她這才領悟到，原來有品質的生活是要靠許多錢才能堆砌出來的。

她將皮包里的錢全倒出來，沮喪的發現只剩下兩百元，還有一張即將刷爆的信用卡。

看來，她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了。

庭紓站起身子，開始收拾行李，明天她要搭第一班飛機去英國——去投靠小孩子的父親。

***

段明接到倪冬的電話之後，不免又是大聲吼叫一頓，他無奈地掛上電話，將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拋到一邊，拎起公事包，離開辦公室。

誰教倪冬是他的好朋友呢？這件事，除了他也沒有別人可以處理了。只是，前前後後他總共處理過多少次類似的事件？少說也有二十多次吧！其中當然大部分是謊報勒索。

但是，這些全都發生在倪冬還沒遇見章華容之前，婚後，這類的事已經沒再發生過了。

他原本以為可以自動卸下這項職務，沒想到……唉！

段明坐進車子里，發動引擎。倪冬沒提到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是叫他過去了解情況。現在，他要去倫敦的一間高級飯店，與一個聲稱懷了倪冬的孩子的女人會面。

倪冬知道自己的精子寶貴，因此，他一直小心地做好避孕措施，只有一次忘記了，就是遇見章華容的時候。

以往的那些女人大都是偷取倪冬用完的來索價，倒是沒有人真的懷他的小孩。如果倪冬一如往常的謹慎，他非常懷疑這女人的精子是從哪里來的？

他將車子開進飯店里。這是全倫敦最貴的五星級飯店，他不禁質疑這個女人怎麼會有錢住進這麼昂貴的飯店，還是她以為自己馬上就可以獲得鉅款？

段明臉上掛著嘲諷的笑容，朝著房間走去，他生平最討厭不勞而獲的人，對付這種騙子，他有的是經驗，他打算一毛錢也不付就將她踢出去。

他冷靜地按下門鈴，沉著地整理身上的西裝，這是他每次出庭前一定會做的動作，就像武士上戰場前檢查武器裝備一樣。只是，當房門一開，他臉上的鎮定表情馬上碎成片片。

「你……怎樣會是你？」段明瞪著眼前這個黑發女人，雖然她頭上的紅色染發劑已經褪色，但他還是記得她的模樣——那個台灣女騙子！

庭紓也愣住了，她張口結舌地說︰「你是……你不是倪冬！」

驟然看見在台北街頭巧遇的男人，庭紓原本已經紛亂的思緒頓時混亂得如糾纏的麻繩一般，她腦海里的第一個念頭是——難道他是倪冬？

她臉色蒼白地盯著他魁梧的身材，看起來的確與那晚黑暗中懷抱里的男人相仿，可是……不可能的！她兀自搖著頭。他們住的飯店樓層不同，而且，她之前也曾經看過倪冬的照片，倪冬看起來像一個天使，他卻像是從地獄里溜出來的惡魔。

「我當然不是倪冬。照你的說法，你和倪冬上過床，但卻欠了我一大筆債。」恢復冷靜之後，段明出于律師本能地開始主動攻擊。

庭紓愣愣的看著他走進豪華的房間內，高大的身軀從她眼前晃過，淡淡的古龍水香味飄進她的鼻子，一種既熟悉又怪異的感覺再度襲上心頭，她無法移動腳步，也無法思考自己對他的那種熟悉感。

對這個只相處過短短數小時的男人，她幾乎已經快失去印象了，因為，隔天晚上，另一個男人佔領了她的身體。

段明一臉精明地掃過房內的每一樣物品，然後轉過身，將視線移到她平坦的小骯上，再掃過她瘦如竹竿的身材。

「你看起來好像瘦了，當然，也不像是個孕婦。」他眼底的冷厲光芒如同X光線一樣，幾乎穿透了她身上的衣服。

「我每天嚴重嘔吐，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見他還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她沒好氣地說︰「既然你不是倪冬，你到底是誰？」

「我叫段明，是倪冬的律師。」他繞著她轉圈子，用一種批判的眼神看著她略長的頭發，還有一身發皺的棉質上衣。她看起來邋遢極了，完全不如上次見面時的亮眼。

「難怪你那時候會在台灣，也難怪你會住在同一間飯店。」她恍然大悟地說。

「你什麼時候懷孕的？」他將話題導回正題，慶幸自己當時逃離了她的魔掌，否則，今天搞不好她勒索的對象就是他。

「也是那個時候。」她低著頭含糊地說。

現在的情況有點尷尬，他一定將她想成放蕩的女人，前一天才勾引他，隔天又和他的朋友上床。

「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你懷的是倪冬的孩子？有沒有可能‘又’是某個你在飯店遇上的男人？」他語帶譏諷地說，強調著「又」字。天曉得他和倪冬是她下手的第幾個對象？

「除了他，我沒有和其他的男人上床。」她咬牙切齒地說，兩眼迸出凶光。

「你差點就和我上了床，不是嗎？」他態度輕蔑地回道。

「如果你記憶力夠好，應該記得是我拒絕了你。」

「是啊！還用了最整腳的理由，說什麼要嫁給六十歲的老頭子，原來只為了逃避龐大的修車費用。」他一想到那筆帳，火氣又上來了。這趟台灣之行，可真是禍不單行！

「我才不是為了逃避修車費呢！你自己沒看清楚交通號志，還要硬推到我身上，我又不是傻子。」她紅著臉，大聲地反駁。

那天她之所以會「落跑」，只是單純地想要作弄他，不然，她一個月的零用錢就可以解決。

「算了，我們之間的恩怨再說吧！現在先解決孩子的事。除非你能證明孩子是倪冬的，否則，我不想浪費時間和你周旋下去。」他大方地坐在沙發上，蹺起二郎腿，臉上掛著不耐煩的表情，甚至還刻意低頭看表。

他的態度激怒了她，她現在什麼都沒有，就是有時間，她可以用九個月的時間來慢慢和他們討價還價。「小孩是不是倪冬的，生下來不就知道了？」

她的話令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低頭瞪著她。「小姐，你可能還搞不清楚狀況，倪冬已經結婚了，而且，他也不被允許隨便生育小孩。」

「只因為他是天才嗎？」她揚起一道眉毛。

「原來你知道他是天才……看來，這一切都是預謀的。」段明的神情比剛才謹慎多了，因為，世界上沒多少人知道這件事情。「我原本以為你只是一個騙子，沒想到，你還是個心懷不軌的妓女！」他口不擇言地說。

庭紓的臉色因為他的話而倏地發白，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誤解輕易地傷害了她。她轉過身子背對他，聳著肩說︰「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木已成舟。」

段明望著她的背影。她的身材變瘦了，神情也變憔悴了，但是，她的眼神還是依然如此地大膽、不畏不懼，雖然她說過不少謊話，但是，他相信這次是真的。

不過，倪冬和章華容的愛的結晶再過兩個月就要誕生，他絕對不能讓她破壞倪冬幸福的婚姻，所以，打發她走是最好的方式。

他掏出口袋的支票簿，丟在桌子上，開始進行他最擅長的談判技巧。

「雖然我根本不相信你真的懷了倪冬的小孩，而且，我也不太相信你真的懷孕，但是，我們對這類事情有一貫的處理模式，能用錢打發的，我們就盡量讓事情簡單化。

「依照規矩，我可以開一張一萬英鎊的支票打發你，折合台幣五十萬元，這筆錢夠你回台灣生活好一陣子了。」他冷冷地說。

庭紓回過頭來，不想費力解釋五十萬還不夠付她刷卡的費用，她好奇的是，他要如何處理事情。

「為了這五十萬，我要付出什麼代價？」

「在英國皇家警衛隊的監管下，請醫院開具沒懷孕的證明。」他坐下來，拿出一支筆，準備在支票上簽名。

「我說過，我已經懷孕了。」她提高音量，不想再為自己已經懷孕的事實辯駁。

「那麼……我們會再另外支付一筆手術費用。」

「你的意思是墮胎？」她張大眼楮，驚愕地說。

「要拿一萬英鎊，這點犧牲是必要的。」他不耐煩的用筆桿在桌上敲著，談這件事令他心煩。

她走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望著他，眼神堅定。

「段先生，你搞措了，我絕對不會墮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