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青琉拉緊浴袍,感覺到腿麻了,于是站起身來,也想藉此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她不能把心系在不可能的夢,更不能忍受有這麼一天會看到康明浩因她的奢想而露出為難之色,屆時要教她情何以堪?
說穿了,她只是害怕,她隱約明白,初戀時的心碎,遠遠比不上這種萬劫不復的心痛。
起身時,電視機上的相框引起她的注意。照片中是一個中年婦女,整齊的髻,粗直的眉,目光炯炯有神,看起來像一個強悍的職業婦女。
「她是我養母。」
她拿起相框,發現上頭幾乎沒有什麼灰塵,可見得他常常拿在手中端詳。
「談談她好嗎?」
「她曾有過一個丈夫、一個家庭,二十五歲的時候,她的丈夫車禍過世,沒有小孩,她一手扛起丈夫的家族企業,直到四十六歲時,因緣際會收養我。」
這是一個辛苦、認真的單身母親……左青琉對她不只充滿欽佩,還有感激,因為她給了康明浩一生中唯一的愛,這一定對他未來的影響很大。
「她一定對你很好。」
他微微一笑,表情柔和。「我不是貼心的小孩,我太沉默,從來也不會噓寒問暖,但她很尊重我,不會勉強我做任何事,包括試圖去改變我的性格。她也不像一般的父母會模小孩的頭表示疼愛,她把我當成擁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人看待,我做錯事,她就跟我說理、跟我斗智,我做得好,她也不買東西獎勵我。」
好奇特的母子!她不禁好奇追問︰「那她怎麼對你?」
「她讓我選擇我想要的東西,而不是她以為我要什麼就給我什麼。」
這還是一位充分掌握孩子的個性,因材施教的奇女子!她可以想像,這樣的奇女子,她為亡夫掌舵的事業成就一定不同凡響。
「她讓你選擇什麼?」
「她的事業及我的事業。」
「想必你選擇的不是她的事業,不過你的事業是什麼?」
他咧嘴一笑,頑皮地對她眨眨眼。「棒球。」
是了!她拍拍自己的額頭,人蠢就是蠢,沒話可說,他的事業當然是棒球。
「不過,在她的墓前,我答應過她,三十歲後我會回來繼承她的事業。」
「哦?」她對他的一切感到好奇,也很高興他願意與她分享。
「球員的生命很短,我必須培養其他專長……」他比了比另一張書桌上的書,「我在休息的空檔,進修管理學分,往後進入公司,我打算從基層管理學起,目前公司還是交由我養母的姊姊打理。」
左青琉驚訝地瞪大眼,卻也衷心佩服他對未來的規畫,他是一個充分掌握生命的人,這一點她遠遠不及。
「你真了不起,很少球員會像你一樣想這麼遠吧?」
「職業與性格不一定成正比,有我這樣的想法的球員不在少數,身為職業球員,你大概很難想像我們最大的期望不是有什麼了不起的戰績,而是不要受傷。」
充滿自信的男人,魅力驚人,她只有呆呆地看著他,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我可不可以問,你母親的事業是什麼?」
「這……」沒想到一向從容的他居然俊臉微紅。
她玩心大起,促狹地笑問︰「快說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
「你得答應我不能告訴董玉卿。」他與養母的關系一向低調,從來不主動提起。
「好。」她有趣的點點頭。
「我養母的公司,是……一家名牌內衣的代理公司,當然,也有包含設計部門。」
內衣?她瞪大眼,忍不住笑出聲,想像以後他主持會議時,拿著柔軟的小衣比手畫腳的畫面。
「現在又是訪問?這次不需要錄音?」他難得出現懊惱的表情。
她忍住笑,不再繞在這個話題上取笑他。她放回照片,看著這個干淨美麗的空間,感嘆地說︰「世事難料,看了你跑步快十年,那時怎麼也沒想到會有今天。」
「過來坐著。」
她點頭,在他身旁坐下,舒服地盤著雙腳,懷里抱著抱枕。
「說到訪問,有一件事我一直覺得挺不公平。有一個問題你始終沒有回答,倒是我莫名其妙搶答。」
康明浩發出爽朗的笑聲,知道她一直很在意這件事,當初他也只是一時興起,沒料到她會這麼單純就回答了,說到這件事,他沒有禮尚往來的確不公平。
「我交過幾個女朋友,不過最後都因為時間與距離的關系分手。」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他自然不可能是處男,說不定還經驗豐富。
「時間與距離?你們是遠距離戀愛嗎?」好奇心使她忍不住發問。
「我的前一任女友是在兩年前分手的,我們聚少離多,縱然她願意等我,我也不該綁住她。」他的表情瞬間變得好溫柔,她的心卻突然有些悶痛。
「她一定是一個很好的女孩。」能讓他回憶無窮的人,應該都是待他很好的。
「嗯……不談這個,過去的事了。好奇的姑娘,你看起來好像還有一肚子的問題?」
「哦……嗯……我想問……你認為男女交往後一定要有性行為嗎?」因為他落落大方,她也就放心而大膽地將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問出口。
「當心靈契合時,我想親密關系自然水到渠成,沒有一定的規則。」
「有性行為就一定是男女朋友嗎?」
這是存在她心中許久的結。王輔華與曾亦怯詡是這樣以為,當她允許了某些親密就代表了更進一步的承諾,盡避她並無此意。可是不知怎地,她總是沒辦法很清楚知悉自己的想法,也許,康明浩能夠幫她厘清。
「你的問題還真是復雜,是不是當作家的都像你這樣?」
「對呀!寫小說的人十之八九都有精神分裂。」她自嘲。
「既然你問我,以我個人來看,那是不成立的。我倒想反問你,你認為男人就無法抗拒投懷送抱的女人嗎?」
她偏頭思考了一下,曾亦慶的殘影浮出。「是吧!男人比較感官。」
「你曾經愛過一個男人嗎?」她對自己明顯缺乏信心,前一個男人到底怎麼對她的?
她猶豫了一下,才說︰「有。」
「然後呢?」
她苦澀地笑了一笑。「我不是他唯一的一個,但可能是最乏味的一個。」
噢!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出來那個男人的心態、作為,與他們最後分手的理由。那個男人不明白她的好,她卻因此妄自菲薄。
「有許多男人對于心靈與所要求的密合度,並不亞于女人的高標準。即使再怎麼漂亮的女人月兌光站在面前,盡避會有基本的生理反應,但很多男人還是能夠把持得住。至于男女朋友,不過是身分上的認定,若有感情,兩性相吸是自然的道理。所以我說,沒有感情就有性,對我來說並不成立。」
是的,性必然隨著愛而發生,他是一個執著的男人,跟她一樣執著。但是,現在的她一定是瘋病又發作了,她居然覺得有些「遺憾」。
「沒有例外?」她月兌口而出,來不及收回,臉則熱得像剛煮沸的開水。
他何其敏銳,立即明白她的暗示。他危險地眯起眼,不自覺地深呼吸,以純粹的男人看著女人的方式,深黑性感的眸從她的臉頰、粉頸掃視到嬌弱的身軀,暗紅的浴袍將她的白皙反射得完美無瑕。
褚紅浴袍?紅色禮服?他危險地眯起眼。
左青琉仍因不當的出言而耿耿于懷。她居然作出這種類似「一夜」的暗示,老天,就在前一刻她才決定要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友情!
「對不起。」她一時之間承受不起這種魔力,慌亂地起身準備躲進客房。
他輕輕扣住她的手腕,力道用得恰好。「我才該道歉,但是如果我就這樣讓你關進去房里胡思亂想,我就該死。」
「不……」看她做了什麼好事?「你沒錯,你一直都很好,你知道如何掌握分寸,是我……一直是我亂七八糟……你不要理我……」她哽咽了,心頭亂糟糟的。
他發覺她的語氣混亂,扳過她的身子,看見那雙幽黑眸子盈滿水氣,壓抑一整天的淚水正直直滴落。
如果他不這麼做,她還能勉強控制得住,但一看到他的臉,她就完全失控。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真蠢對不對?為什麼在你面前我一直都這麼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