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奇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想不出她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馮羽桑看他為了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百思不解,心里就很得意。
「跟我結婚對你來說,真的是這麼困難嗎?」他表情嚴肅而認真,還帶著希望與痛楚。
她咬了咬牙︰「對!」
他像一頭受了傷的獅子,卻仍想知道原因。
「你沒有必要知道。」她背著他,痛苦在心口上蔓延開來,直至每一個部位。她如何說的出口呢?她要怎麼告訴他她其實是很愛他的,但是,上一代的婚姻挫敗,像一道陰影籠罩在她頭上——沉默的馮靖邦、不知去向的董媚芝、墜樓身亡的馮靖柔、半身不遂的薛禾康,這四個人帶給她的傷害太大,也太深了。她寧願只要愛情,或選擇孤獨,但是她絕對不會走進婚姻,重蹈馮靖邦兄妹的覆轍。馮靖柔臨死前的惡毒詛咒,太可怕了,她害怕那會應驗,她不要啊!
「馮羽桑,你不公平。」他的聲音很低、很低。
「你又何嘗公平?芃芃快四歲了,這三年多來你沒有盡餅一天當父親的責任,芃芃的一切,都源自于我;現在,你想回來分享她的成長,不覺得太牽強了嗎?過去,芃芃沒有你,也是活過來了,現在,她也不需要你。」對不起了,芃芃。她在心里默默地說。
「芃芃她需要一個父親!」他激動地月兌口而出。
她看著他,唇邊泛起一個笑,一個很慘淡的笑容。「我會替她找個爸爸,但絕不是你。」
他猶如被宣判了死刑。但是,當他一想起昨天的那名男子,嫉妒與憤怒揉合成的譏諷,便填滿他全部的情緒。
「我早該想到的,家世顯赫而又美麗的你,身邊向來不乏追求者。」
她臉色一黯,不明白他為何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家世顯赫!?她寧願不要有這樣的家庭。但他又豈會知道這正是她傷痛而不願走入婚姻的主因?
她的沉默被他誤為默認,而撩撥起他的怒氣。「我該想到你的水性楊花!?」
「Shutup!」馮羽桑幾乎是吼叫的。「我是水性楊花,但你有種就別和陶曼莎在我的地盤上亂搞!」馮羽桑扭頭就走,心里氣得快岔了氣。水性楊花!?那個死沒心肝的王八蛋,天曉得她這些年來就只愛過這個大她九歲的「老家伙」。他還水性楊「草」咧!
羅奇重重地握緊拳頭,在心里把所有中、英文他所會的一些又粗又髒的話全說了一遍。用說的是比較文雅啦,正確的說法應該是「罵」。
她那死沒心肝的笨呆瓜,天曉得他自從認識她以後就沒有再「搞七拈三」,陶曼莎當然也知道該閃他遠點。這次住在這里,他連踏都沒踏進陶曼莎房門一步。她昨天跟那個男人摟摟抱抱,他都還沒質問她,怎麼她就先發制人了?沒道理呀!
他哼了口氣,伸手向口袋一探,想掏根煙來抽,卻模到一張照片。那是他的風流老爸寄給他的,是他和第六任妻子的合照,他的新婚妻子還是個中國人哩!四十來歲,有一張姣好的臉蛋。他預測他老爸不出兩年就會跟這個女人離婚。
他老爸布魯斯?羅勃茲在N年前曾是紅極一時的好萊塢明星,俊俏多金、風流倜儻,雖然已經換了六任妻子,卻始終只有他這個兒子。不知道是生不出來,還是不想生。他並不關心這個問題,但是現在他要告訴老爸,他有個女兒已經三歲了,叫老爸千萬不能再生育,不然,以後芃芃叫人就很麻煩了。想想,叫一個年齡比自己小的人叔叔姑姑,誰願意呀?
***
「啊!」
淒厲而尖銳的尖叫聲在空寂的夜里听來,顯得相當的刺耳。羅奇從床上一躍而起,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到馮羽桑。這屋子里有四個女人,但這種尖叫絕不是三歲的小芃芃所能發出來的,陶曼莎住在隔壁的房間,但那尖叫是從樓下傳來的,馮羽桑母女和巴箴都睡在一樓,但是巴箴膽子奇大,聲音又粗,不是馮羽桑會是誰?
他一邊跳下床一邊披上襯衫,跑到樓梯口才發現自己似乎太緊張了,遂又放慢腳步,還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樓下的燈已經全部打開,四個女人都聚集在客廳,芃芃趴在馮羽桑的身上睡覺,巴箴呈大字型躺在沙發上打呼,馮羽桑臉上沒有比較特別的表情,看來發出河東獅吼的好像不是她。
陶曼莎一看到羅奇,就好像看到救星似地投入他的懷抱。沖著馮羽桑,羅奇表現出一副溫柔的死德行,安慰著陶曼莎。
馮羽桑輕拍著芃芃的背,安撫她入睡,故意假裝沒有看到他們兩人的親密舉動,但其實心里難過得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Ricky,好可怕!我們趕快離開,不要再住在這里了好不好?」陶曼莎嚇得臉色發白,身體還不住地顫抖。
「你在『起乩』嗎?看到鬼也不用嚇成這樣子吧!」巴箴閉著眼,懶懶地訓著陶曼莎,誰叫那潑婦要擾她清夢?
陶曼莎又是一聲尖叫,抱羅奇也抱得更緊。馮羽桑移到巴箴旁邊,不願面對那一對「奸夫婬婦」。
「你看到什麼了?」羅奇問的雖然是陶曼莎,眼神卻跟著馮羽桑轉。
「鬼!」陶曼莎都快哭出來了。「我看到一只鬼,真的!她的臉好丑,又好多疤,好惡心!」
巴箴啐了一聲。「都這麼老了還這麼怕死,笑死人了。」
「是不是長頭發,穿白衣服?」羅奇好歹也看了不少中國電影,知道中國的鬼大概長得如何。不過他會這麼問,就表示他不大相信陶曼莎所說的話。
「Ricky,你相信我!是真的,真的!」陶曼莎在他面前很少這麼失控,不過,他們也都明白,陶曼莎心機深沉,很會演戲,誰知道她的話是真是假?
「好好好!」羅奇推開她,她摟得他都快喘不過氣來了。「你在樓上看到鬼,卻跑到樓下來尖叫?」有這麼弱智的人嗎?
「我是下來喝水才看到的。」陶曼莎死拉著他的手不肯放。
「嘿嘿!」巴箴壞心地笑著。「杯弓蛇影啦!你一定是喝水的時候,被杯子里你沒化妝的臉嚇到的。」
「不是。」陶曼莎這會兒已經沒有力氣和勇氣跟她抬杠、吐糟了。「她在窗子外面,但是她看見我就不見了。」
「哎呀!」巴箴揮了揮手。「我就說嘛!連鬼都怕你,你以後最好二十四小時都化著妝,才不會茶毒生靈。」
「Ricky,你相信我。我們馬上搬離這里好不好?我一分鐘也不想待下去了。」陶曼莎眼淚、撒嬌一起來。
巴箴抱著馮羽桑,學著陶曼莎的語氣和動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阿彌陀佛,願上帝保佑你。」
巴箴一講完,陶曼莎更害怕了。「我拜托你閉嘴好不好?」
羅奇看陶曼莎好像是真的有被鬼嚇到,而且以陶曼莎的個性,不會開這麼無聊的玩笑。「馮羽桑,這是你的地盤,你如何解釋那只『鬼』?」
馮羽桑冷哼一聲。「這屋子我住了快四年,連個鬼影子……」
「不要講那個字!」陶曼莎叫著。
「哪個字?」馮羽桑故意裝傻。「你是說『鬼』啊?好啊,你不喜歡『鬼』,那以後就盡量少提『鬼』。可是,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其實啊,『鬼』……」
「救命啊!」陶曼莎整個人都貼在羅奇身上。巴箴從側面觀察,發現唯一的空隙是陶曼莎傲人的「前景」。
羅奇看看巴箴,又看看馮羽桑,發覺這兩個女人從頭到尾都是一副氣定神閑又略帶得意的神情,兩人串通扮鬼嚇陶曼莎的成分極大。
「你要搬出去是最好,反正一開始就是你們兩個人厚臉皮,硬要住在這里,攆也攆不走,走了倒好,讓我的壽命多延長幾年。」馮羽桑站起來,轉身就要回房睡覺,巴箴也跟了進去,進房前還「順便」把燈熄掉,結果又招來陶曼莎一陣尖叫。
「說!是不是你搞的鬼?」馮羽桑趕在巴箴開口前先問。
巴箴瞪了她一眼。「我還以為是你呢!」
「那,陶曼莎……」她開始假設陶曼莎裝瘋的可能性。
「那她太低能了吧!?」巴箴看出她的意思,覺得陶曼莎沒有這麼白痴。
「鬼……?」馮羽桑開始認真地思考那只「鬼」存在的事實。可是,沒道理呀,她怎麼就沒見過呢?
小偷嗎?可是,小偷需要披散著頭發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