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開學,學校課業還不是頂重的時候,城仲摩依約來到逸仙路旁的大廈,開始他「保姆」的生涯。
「先生找哪一家?」這棟大廈管理員十分盡忠職守,對于面孔生疏的人,一定把關到底。
「您好,我找十五樓B座的邵太太,麻煩您幫忙通知一下。」
開學後的城仲摩經過飛揚的規勸,已把那性格的小辮子剪了,利落的短發讓他看起來朝氣十足。
確定有城仲摩要找的人後,管理員便將他放行。按照管理員的指示,城仲摩繞過中庭右側的小花園後找到電梯,按下第十五層樓的數字鍵,電梯便緩緩爬升。城仲摩背對電梯門,面向透明玻璃,看著眼中原先偌大的中庭慢慢變小。他想,要在台北買一間這樣的房子一定很貴吧!
亭台、樓閣、花園、假山,處處顯示出這整座大廈的身價。就連電梯內的緊急按鈕周邊都是瓖金的。城仲摩感嘆世間的不公平、社會的貧富不均。同樣身為人,有人出門乘坐豪華轎車、吃滿漢全席,有人卻坐11路公車,吃著饅頭配水的日子。
敝了!他想,今天的思想怎麼如此多愁善感!算了,還是把這惱人的情緒暫丟一旁,先面對即將來到的問題。
保姆!Baby-sitter!他笑自己。
電梯在十五樓「當」地一聲,就打開了。出了電梯,城仲摩很快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他按一下電鈴,不久就看見一名女子來開門。
女子頭發在後高挽成髻,鼻梁上掛著一副銀邊的眼鏡,身著一套寶藍色的套裝,淡淡的口紅輕附在唇上,沒有眼影、沒有腮紅、沒有耳環,沒有任何一點首飾在她身上,看起來很清爽、大方。
「你一定是城同學了,飛揚常跟我提起你,不過你本人比他形容的還好看。」
城仲摩被她邀入室內,他確定這女子就是飛揚口中的小阿姨。
「謝謝!」對女人或女孩,城仲摩向來話不多。
「我不知道飛揚跟你提了多少,不過,我想在你接受工作之前彼此先說清楚,這樣比較好辦事。」
城仲摩欣賞她的開門見山。
「我兒子今年八歲,上小學二年級,我因為工作的關系,所以要請人來家里陪他,之前我請了好幾個佣人兼保姆在家,但是都被我兒子氣跑了,所以我才想找個男性保姆,看有沒有辦法治治他。至于你工作的時間從下午五點半到晚上十點,禮拜六、日也是如此,如果你覺得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可以提出來。至于薪水,一個小時六十元,你覺得怎樣?」
城仲摩沒見過有母親這樣說自己兒子的,他不懂這做母親的心里在想什麼。對他而言,只要有錢賺就好。
「很好,你兒子叫什麼名字?」
「邵昕磊,我叫他出來跟你認識認識。」卓少筠,也就是飛揚的小阿姨,往左側走道喊著︰「小磊,出來!」
不一會兒,走道右側第一間的房間打開了,走出一個全身黑的小孩子,怎麼說全身黑呢?只因小孩穿了一套黑色休閑服,加上黑頭發、黑襪子,和黑皮膚。
如果城仲摩不是事先知道邵昕磊八歲,以他瘦小的身形看來倒像五、六歲。
「小磊,叫城哥哥,他是飛揚哥哥的同學。」卓少筠將邵昕磊拉到自己身邊。
城仲摩瞧著他,在他眼中讀出一股頑皮、一股倔強。
「城哥哥好!」邵昕磊安分地叫著。
城仲摩笑著,他知道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你好,小磊!」
「好了,小磊,媽現在要去報社上班,你在家要乖乖听城哥哥的話,知道嗎?」卓少筠模模邵昕磊的頭,轉而對城仲摩說︰「麻煩你了!」
原來卓少筠在報社當編輯,所以工作時間和一般人不太一樣。送走了卓少筠,老太太仲摩再回到客廳,邵昕磊還坐在客廳一動也不動。城仲摩也坐下了,不過他沒看邵昕磊,反倒徹底看了一遍這個家的全貌。結論只有四個字︰簡單、大方,一如卓少筠。城仲摩開始欣賞這個女人了。
當他的思緒再回到邵昕磊身上時,城仲摩想到自己的童年幾乎是自己一個人過的,他羨慕現在的小孩子命好,父母還替他們請家教、保姆什麼的。他看著他,不知道要從哪里著手。
「功課做完了嗎?」他不想這麼問,他知道小孩子最討厭別人念叨他,而且就算功課沒做完也無所謂,少寫一天功課不會影響他人格發展,更何況台灣小學生的回家功課已經夠多了,偶爾讓他罷寫也無妨。于是,他決定——
「我們出去玩吧!」
「什麼呀?我媽叫你來教我念書,不是帶我出去玩的!」邵昕磊內心雖然高興,但不免想掙扎一下,更何況他的道具都在家,如果出去,就整不到城仲摩了。
「這樣啊!」城仲摩假裝在思考。「那麼,你功課做完了沒?」
邵昕磊點點頭。
「有沒有不會的?」
邵昕磊搖搖頭。
「既然你功課都做完了,也沒有什麼問題,那是不是就可以出去玩了?」
邵昕磊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這又是為什麼?」城仲摩不死心,非要帶他出去。
「如果老媽知道,她一定會不高興!」邵昕磊雖然頑皮,但也很孝順。
「那——好吧!」城仲摩故意把話拉得很長,然後再配上失望的表情。
「可是——」邵昕磊果然如他所想的,開始心動。小孩子嘛!哪個不貪玩呢?「如果——媽媽不知道的話……」雖然愛玩,邵昕磊說得很心虛。
「好啦!我知道該怎麼辦。如果你媽生氣的話,我來跟她說,這總行了吧!」
在城仲摩的一番說辭下,邵昕磊終于還是被打動了。
城仲摩帶他到附近的路邊攤先吃些東西填飽肚子,隨即帶他到民權東路上的一家保齡球館。
「以前打過沒有?」城仲摩看著邵昕磊瘦小的身軀拿著八磅的球,似乎有點過重。
「沒有。」邵昕磊從未接觸過這類球類運動,正確的說,除了在學校玩躲進球外,他沒接觸過其他球類。
「沒關系,現在我教你,很容易學會的。首先,站成這個姿勢。」城仲摩在球道上站直,腳成「丁」字,有點像模特兒的站姿。「左手的拇指、中指、無名指插進洞內,然後向前慢步,身體也跟著下墜,在丟出球的時候,把身體壓到最低,同時手要伸直,手掌順勢將球推出去。」城仲摩發現邵昕磊和他一樣都是左撇子,所以教他也比教使用右手的人更容易。
在城仲摩的教導下,邵昕磊也有模有樣地站在球道上打球。
「很好,就是這樣!」
城仲摩不斷地鼓勵邵昕磊,一局下來,邵昕磊的姿勢已經練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力道,但這需要長時期的訓練,況且,一個八歲孩童能使出的力氣畢竟是有限。
一局十球下來,邵昕磊的力量也相對用了不少,城仲摩決定玩到此為止,雖然邵昕磊頗為失望,但城仲摩向他保證,下次一定再帶他來玩。
步出保齡球館已是九點了。
「你媽快下班了,我們回去吧!」城仲摩心里盤算好了時間,但是他沒想到回到家卻早有人在等著他了。
「媽咪,你回來啦!」邵昕磊沒想到母親今天提早下班,對于自己出去玩的事他有些心虛,下意識地往城仲摩後面躲。
在報社辦公的卓少筠,一想到今天的保姆是第一天上班便特別擔心,她趕忙辦完事,向總編輯請了兩小時假回家,沒想到家里一個人也沒有,急得她像熱鍋上的螞蟻。打電話給飛揚,沒想到連他也不在家,恐懼一度如浪潮般毫不留情地向她襲擊。
「小磊,回房間去!」卓少筠對待孩子一向采取開明態度,但此刻的她被焦慮、等待沖昏了頭,強壓住心中因憂心而轉換成的怒火。
畏于母親的忿怒,邵昕磊小跑步走回房,他甚至連城仲摩也不敢再多看一眼。
從一進來到現在都沒開過口的城仲摩,看到了卓少筠因擔憂孩子而產生的怒氣,他可以了解,他也願意道歉,畢竟是他的不是。
「邵太太,我很抱歉,如果我知道你會提早下班,我一定會早點帶小磊回來。」
「如果你知道我會提早下班,一定會早點帶小磊回來?」卓少筠難以置信地重復城仲摩的話。「城同學,我想請問你,今晚你們去了哪里?」卓少筠忍住氣,希望自己不要錯判好人。
「我帶他去打保齡球!」城仲摩顯然不覺得自己有錯,更不知道自己的話會引起軒然大波。
「保齡球?你帶我兒子到那種地方?」卓少筠不敢相信。
「那種地方?邵太太,我想你誤會了,現在打保齡球是一種時尚,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不用你來告訴我打保齡球是種時尚,如果我兒子要去,我會自己帶他去,用不著你費心,你的工作只負責照顧我兒子!」卓少筠的口氣有點僵硬。
城仲摩無法把眼前的卓少筠和下午的卓少筠聯想在一起,下午的她儼然一副職業婦女的利落,說話果決、理性;現在的她換下套裝,穿上休閑服,頭發散亂在肩上,看起來有一點失控,但卻更有吸引力,即使在忿怒的情況下,城仲摩仍然覺得她很美,美得很野。
「我想你可能不太適合這份工作。喏!這里是今天的薪水。」卓少筠遞出一個紙袋在桌上。
「卓小姐——」城仲摩突然發現不能再稱呼她「邵太太」了,為什麼?他也不知道。
「邵太太!」
卓少筠糾正他。
「你已經離婚了,不是嗎?」城仲摩看著卓少筠,眼神堅定。
卓少筠被他盯得不知所措,她覺得城仲摩的眼神好嚇人。
「卓小姐,我可以體會得出你一個人帶孩子的辛苦,但只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我知道你是個好母親,但那不足以表示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對的。」他頓了會兒,又繼續說︰「帶小磊出去沒有事先告知你,那是我的錯,但罪不至死吧?更何況,你並沒有叫我別帶他出去,小磊才八歲,但他已經面臨了單親家庭的生活,不讓他到外面去學習新的事物、新的觀念,你叫他只要天天在家做好功課等你回來嗎?你這樣不是在幫他,反而是在害他!」城仲摩盡可能地告訴卓少筠他的感覺,畢竟他也曾經走過這段路。
但他的好心規勸在卓少筠听來卻像是在譏諷。
「你說我在害他?你懂什麼?難道我願意讓他過單親生活?讓他每天晚上一個人在家?讓他變成孤單的孩子?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以一個救世主的姿態來跟我講話!」卓少筠十分生氣,她不懂為什麼這個社會在離了婚的女人身上都印上不好的烙印。離婚是雙方面的事,為什麼被責怪的到頭來還是女人?她生氣地用鄙夷的眼光看城仲摩。
「好!好!好!算我不對,好不好?請你不要動怒,待會兒也請你不要責怪小磊,是我執意要帶他出去的。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來,拜拜!」
難怪孔夫子說︰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
城仲摩不給卓少筠有拒絕的機會,徑自拿起原先放在沙發上的背包,向她揮揮手,轉身離去。
怒氣未消的卓少筠錯愕地看著城仲摩輕易地從她身邊離去,她覺得自己被這年輕小伙子擺了一道。
怎麼會這樣?
※※※※※
接連好幾天,城仲摩很安分地留在大廈內,怕再引起一場無謂的軒然大波。
至于邵昕磊,城仲摩不確定卓少筠和他說過什麼話,他變得安靜了許多。城仲摩原想找他聊聊,但隨即作罷。他想,卓少等效都視他為洪水猛獸,他又何須多此一舉!
他隨手翻著昨天從重慶南路買回來的書——
梭羅的《湖濱散記》。
他買這本書的理由很簡單,只因他在書中讀到這麼一段——
我走向林野,是因為我希望能從容不迫地過活,只要對付生活所必需的最基本要素……
我離開林野,就跟我到林野去,具有同樣充足的理由。我覺得我可過的生活有好幾種,不必為這一種隱居生活多花時間。
驚人的是,我們很容易糊里糊涂地習慣了一種生活,給自己踏出一條一定的軌跡。我在那里還沒住上一個禮拜,我的腳已經從門口到池邊踩出一條小徑了……
由此看來,世問的公路是何等的陳舊和污濁,傳統和習俗形成了何等深深的車轍了!
單憑著喜歡這數行字的沖動,他買下了它。
當他沉浸于梭羅的文辭之中時,他感覺有個東西在扯動他的衣領。
他轉身一看,是邵昕磊,他的小手正牽動著城仲摩。
「怎麼啦?」
對于主動向他示好的邵昕磊,城仲摩感到好奇。他看過邵昕磊的在校成績,好得不須要有人教導,那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他背叛母親的教誨?這個答案沒有讓他等太久。
「我肚子痛!」
城仲摩這才注意到,他的小臉露出慘白的顏色,嘴唇也不再紅潤,但是卻沒有很痛苦的表情,顯然地,對于這種疼痛,他已不是第一次了。
城仲摩不做二想,立刻拿起鑰匙,抱著他,到了最近的忠孝醫院急診室。
醫生表示邵昕磊得了盲腸炎,必須立刻開刀,不過要有家屬同意才行。城仲摩立刻通知正在上班的卓少筠,她隨即在十分鐘內趕到醫院。
手術進行得很快、很順利,不到一個鐘頭就結束了。回到家里,卓少筠才整個人放松了。
「別緊張,這小手術幾乎每個人都會踫到!」
城仲摩把邵昕磊安置在房間後,又到廚房倒了杯水給卓少筠。
卓少筠顫抖著手接了過來,體內的恐懼一時之間還是沒有辦法抑止。
「我好害怕,他從來就沒生過什麼重病。真的,我怕死了,我以為我會失去他。天哪!還好有你在家,不然小磊一個人痛苦的時候,連我這個做媽的也不能在他身旁。」
「別這麼自責,你只賦予他生命的權利,其它一切就不是你所能掌控的,況且我剛才也說過了,這是很平常的事,別把它看得大嚴重。」
慌亂中的卓少筠顯得更無助了,由今天這整件事看來,城仲摩處理得很好,她已不再將他視為一個普通大學生,而是一個男人。
她倚靠在他厚實的肩膀上,心里確確實實地安定了下來。听著城仲摩渾厚的聲音自胸腔傳出,她才真正感覺到,女人實在需要有個肩膀可依靠,有個臂彎可停泊。
「對不起,今天,你的肩膀請借我用用!」隨著城仲摩心跳的脈動,她的情緒也漸趨于緩和。
城仲摩沒說什麼,只是左手攬著她的肩,輕輕地安撫著她。
淡淡的紫羅蘭花香飄進城仲摩鼻里,身旁的卓少筠看起來是那麼疲憊,縴女敕細滑的手臂在城仲摩粗糙的手掌下更顯光滑。
這是多嬌女敕的肌膚啊!他暗忖。
潔白的肌膚讓人感覺不出那是一個生過孩子,且年齡二十八歲的女人該有的。城仲摩想著。
他又想到同班女同學中,能像卓少筠一樣擁有這彈指可破的肌膚者,幾乎沒有,大多數都有青春痘在臉上。
卓少筠睡著了,頭從他肩上滑到胸前,即使是這樣不舒服的姿勢她也沒動,可見得她真是累壞了。
城仲摩把她抱回房間,未在她房里逗留就出來了。
折騰了一晚上,時間已經是十一點了,他其實可以回去的,但他沒有走,他決定守在這里當他們今晚的守護神。
他二度翻開梭羅的《湖濱散記》,很快地他又融入其中,但這次沒有人再打擾他。
※※※※※
自從發生邵昕磊盲腸炎事件後,卓少筠對城仲摩的印象徹底改觀了,她不再限制邵昕磊的行動,對城仲摩的態度更是大幅度的扭轉。
「仲摩,才一個月沒見,怎麼人好像變胖了?」其實他的身材一點沒變,但飛揚總愛調侃他。
「有嗎?大概是生活太安逸了吧!對了!最近在忙什麼?怎麼很少看到你?」城仲摩不懷好意地看著飛揚,臉上的笑容讓人覺得有點「邪」。
「沒什麼,還不就迎新嗎?你知道的嘛!」飛揚避開他的眼神。
「是嗎?」他用那種不以為然的表情看著飛揚。
「好吧!我告訴你,我正在追一個中文系的女孩。白薇,你听說過嗎?學校的游泳隊,中文系的才女,還是期刊的主筆。」飛揚向他炫耀著,好像良己已經追上她了。
不料,城仲摩卻搖搖頭。
「什麼?你竟然沒听說過?算了,你要是听說過我才真該驚訝!這樣吧!澳天我介紹你們認識。」
飛揚瀟灑地說著,但心里深怕白薇會喜歡上城仲摩,這不是不可能的,至少想透過飛揚來認識城仲摩的女人太多了,只是他無心于此,否則,飛揚相信,沒有一個女人能逃離他的手掌。
城仲摩跟飛揚擺擺手,說他沒有興趣。不一會兒,他告訴飛揚,說他要去上課了。
「你下午不是都沒課了嗎?」飛揚叫住他問。
「我去听學長的課,數理哲學,听說頂難的。要不要一道去?」
他熱心地邀飛揚,飛揚搖搖頭,哲學已經夠教他受的了,現在再加上「數理」二字,他想他是瘋了才會去旁听。
飛揚很佩服城仲摩,永遠都是那麼有活力,求知對他來說是件快樂的事,反觀自己,卻正好相反。
踏上斜坡,飛揚準備往圖書館去,準備他的期中報告。
「飛揚!」
遠處,他听見有人在叫他,是白薇。飛揚很高興地朝她走去。
「白薇,沒課啊!」
「是啊!你呢?很忙吧!听說你們系的課都很重?」
听到她如此關心自己,飛揚很高興,話匣子一下就打開了。
「剛才那個是你同學啊,我覺得好眼熟!」白薇突然插進來這一句,雖然很奇怪,但飛揚還是照實回答︰
「他是我的死黨,城仲摩。怎麼,你認識?」
其實到現在,飛揚仍然不清楚城仲摩為什麼會那麼紅!他從不參加校內社團,甚至連班上活動他都不參加。據飛揚所知,他不是在教室上課,就是在小阿姨家工作,另外一個地方則是「央圖」——中央圖書館。
因此,飛揚找不出他出名的原因。不過自己並不嫉妒他,甚至,他還以有城仲摩這個好友為榮。
「城仲摩?我知道了,他就是那個台灣省斑中組作文比賽第一名的城仲摩。我還記得那年的題目是《謙受益,滿招損》。」
白薇興奮地告訴飛揚,原來那一年的比賽她也參加了,當年她才高二,作品只得了佳作。听她這麼一說,飛揚對城仲摩的佩服又加深一層了。
難怪他受人注目,原來他散發出來的氣息就叫人為之贊嘆。這便是城仲摩的魅力所在。
※※※※※
星期天,城仲摩原本要去卓少筠家,臨出門前才接到卓少筠的一通電話,要他不用去了,她放特休。
如此,城仲摩才能悠閑地待在家中。其實,說閑也不閑,因為他平常經常投稿到報社,有時是新詩,有時是篇小品文,因此,今天對他來說是爬格子再好不過的日子;當然也順便賺些生活費。
在他簡陋的四方室中,沒有所謂的書桌和床。四塊榻榻米剛好佔滿了整個房間,再沒有多余的空間了,因此,他的一切活動就都在這四個榻榻米上。
而在中央有一個矮桌,這平時是他看書、寫作的地方,偶爾也充當飯桌,除此之外,在房間四周布滿了教科書,從小學到大學的書,一應俱全,他收拾得很整齊。
至于平常看的閑書,則少得可憐,偶爾存了一筆錢他才可能奢侈地買一、兩本,大部分的書,他都是在圖書館看完的。
因此,圖書館可以說是他第二個家。一度,在他高中時代,他把建中的藏書都閱讀完了,這件事還曾經轟動一時。所以,對他來說,各大小圖書館都可算是他個人的書櫃。
門鈴響了,外面的人吼著,說是找他的。
「哇!難得,星期天沒出去玩!怎麼知道我在家?」會來找城仲摩的,數也數得出來。
「我打電話到小阿姨家才知道你今天不用去上班。一個人在家多無聊!走,帶你去個地方。」飛揚興奮地拉著他。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先賣個關子。
載著他,飛揚騎著他的「野狼」,順忠孝東路而行,他帶城仲摩到國父紀念館。
「帶我來這兒?」他眉毛挑高。
「少羅嗦!我知道你天天來這兒,但今天不一樣!」
的確不一樣,今天完全是拜老妹飛舞之托,把城仲摩哄騙到這里,順便讓他見見白薇,因為白薇一直嚷著要見他,飛揚不忍見她失望才答應。
「這是我老妹飛舞,你見過的。她,則是我跟你提過的白薇。」
城仲摩禮貌性地向她們打聲招呼。
「城哥哥好久都沒來家里玩,飛舞很想念你!」升高三的飛舞,說起話來一點也不覺得害臊。
「城哥哥功課忙,沒時間找你們玩。對了。飛舞上高三了吧?課業應該比我忙才對啊!」
城仲摩對飛舞的態度絲毫不以為意,在他眼中,飛舞只是個愛撒嬌的小妹妹。
一旁的白薇就比飛舞懂得掩飾了。她沒和城仲摩說多少話,因為她不想讓飛揚認為她在利用他,而她的確有那個意思,只是飛揚當時笨得看不出來。
那天,他們便在國父紀念館的一處陰涼地度過一天,大部分時間都是飛揚兄妹在講話,城仲摩偶爾會插進來幾句;而白薇呢?她那天表現得很安靜,但飛揚以為她是在生人面前才顯得如此,他未往深一層探究。
當時的他,沉醉在自以為是的愛情里。
※※※※※
「形而上學」課結束,城仲摩收拾好東西正準備走出教室。
「城仲摩——」
他回頭,看到一個女孩子穿著一件全白瓖蕾絲邊洋裝,頭發披肩,白白淨淨的一張臉。城仲摩認出她了。
「白薇,你也修這門課?」
白薇很高興他認出自己,這使她免去自我介紹的那一段,且讓她信心大增。
「沒有!不過听說這客座教授講得很好,今天特別來旁听。果然是實至名歸,連我這樣的人都能听懂一二。」
這是實話,不過真正的目的是來「偶遇」城仲摩。
「其實哲學這門學問,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對有興趣的人來說雖難卻易懂;對沒興趣的人來說,可能就是小和尚念經,有听沒有懂!」
在哲學的領域里,的確有許多學習者如他所比喻的。白薇見他對哲學如此熱中,便趁機一問。
「我對哲學也很有興趣,但是有些地方還不懂,不知道你是否願意指導我?」
「說指導不敢當,大家相互切磋罷了,不過我沒什麼時間,我倒是可以推薦你一位教授,他非常熱心,而且在哲學這方面研究得非常透徹,跟他學,你一定可以獲益良多。」
城仲摩推薦的那位教授便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嚴少奇,嚴教授的邏輯學更是揚名于各大專院校。
白薇不知道城仲摩是真不懂還是裝傻,她顯得有些沮喪;但不久,她又提起精神了,因為她記得城仲摩從不主動和女孩子說話,更別提記得對方的名字了。
基于這點,她的心又死灰復復燃了。
※※※※※
客廳里,卓少筠在沙發上悠閑地看著泰戈爾的新詩——
兩手相挽,凝眼相視;
這樣開始了我們心的紀錄。
這是二月的月明之夜,
空氣里是指甲花的香,
我的橫笛遺忘在大地之上,
而你的花環也沒有編成。
你我之間的這種愛情,單純如歌曲。
我們並不悻離一切言語,而走入永遠緘默的歧途,
我們並不向空間伸手要求超乎希望的事物。
我們給予的和我們所得到的,都已經足夠。
我們不曾貪歡過度,不致從歡樂中榨出痛苦的醇酒。
你我之間的這種愛情,單純如歌曲。
進門後的城仲摩悄悄地走到她身後,緩緩地朗誦出這首屬于印度人的新詩。他柔情似水的聲音催眠了卓少筠,她沉醉于幻想中,想像著泰戈爾寫這首詩時的情境,他的愛情是否也一如他的詩,單純如歌。
睜開眼,她才發現城仲摩正盯著自己,眼楮里充滿了光和熱,卓少筠感染了他的熱情。
「你念得真好!」她毫不吝嗇地贊美他。
「你也喜歡泰戈爾的詩?」他微笑著,算是接受了她的贊美。
「其實也沒有特別喜愛誰的詩,只是有時候看到了,可能是心有戚戚焉,或者是為它本身所想表達的意境所傾倒,也可能只是被某種莫名的情緒所牽引而感動。我記得看過愛默森的詩,其中有一首是寫紫陀蘿花的,我還記得當中有幾句是這麼說的︰‘紫陀蘿花!如果哲人問你為什麼在天地問浪費你的美,你告訴他們,如果有眼楮是為了要看的,那麼美麗自身就是它存在的理由。’瞧!他寫得多自然,輕輕松松地就解釋了美麗的存在價值。所以你說我喜歡泰戈爾的詩嗎?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卓少筠慵懶的坐姿、神情,不禁讓城仲摩起了遐想,那是一幅美麗的畫,背景是一片廣大的草原,他、卓少筠,還有邵昕磊在草原中野餐,清風吹拂著,帶來的是一陣涼意。
「你在想什麼?」卓少筠問著,聲音輕柔地飄在空中,城仲摩分不清是真實,亦是夢中。
「你在想這樣的日子多幸福啊!但願從此沉醉其中,永遠不要醒來。」
「你一定作了一個好夢,能告訴我是個怎樣幸福的日子嗎?」
卓少筠一席話澆醒了城仲摩。
天哪!他神游到什麼地方去了,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那里?城仲摩不敢說,也不知從何說起,更不知該說些什麼。真是荒謬!他如此告訴自己。
「沒什麼,胡思亂想罷了!」他打混過去。「對了,小磊呢?」
「哎呀!我忘了告訴你,他這個月上下午的課,大概五點才會到家。害你來早了,真不好意思!」
平常只要學校沒課,城仲摩就會早點來這兒,這似乎已成了習慣了。
「沒關系,不礙事。不如這樣吧!以後若是我沒課,就到學校直接接他回來好了,省得著你再跑一趟。」
「如果不麻煩的話……」
「不麻煩!不麻煩!」城仲摩打斷她的話。雖然晚上陪邵昕磊是工作,但他從不把它當工作看,因為他喜歡邵昕磊,也習慣有他作伴。
「書念得怎樣了?快期末考了吧!」卓少筠雖然月兌離大學生活八年了,但對于一般常態的作息還是很了解。
「無所謂念得怎麼樣,哲學這種東西不在于書念得多少,念多了也不見得想得透徹,念得少也不代表一無所獲,就看心的領悟有多少吧!」城仲摩說得似是而非,從他口中已听出一股很濃的哲學味。
「為什麼會想念哲學,畢業出來不好找工作哦!」卓少筠用輕松的口吻問著,因為她知道城仲摩會給她一個很好的答案。
「你看起來這麼年輕,怎麼會有一個這麼大的兒子?」
城仲摩突如其來的轉變話鋒,令卓少筠一楞。
「我看起來年輕嗎?跟某些人比起來我的確是,但跟你比,我就老多了。小磊是我二十歲時生的,這樣你該知道我幾歲了吧?我听飛揚說你是個資優生,常常越級上學。我的情況跟你差不多,六歲進小學,五年級時跳級念國一,十五歲的BtW就高中畢業,只有大學完完整整地把學制念完。理由很簡單,我戀愛了,和一個同班同學,他大我整整五歲,他的功課不算頂好,但是很會玩、很會逗人開心,跟他在一起很容易忘掉煩惱。因此,為了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我不再埋頭于書本,跟著學制念,我很輕松地過完大學生活。也許是只井底之蛙,以為天空只有井口那麼大,因此,畢業的那天,我答應了他的求婚,隔年就生下了小磊。」
卓少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他面前很自然地就說出這段往事。而且在說到這些事時,她口氣淡得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想到這里我就覺得好笑,他姓邵,單名雲,白雲的雲,和我的名字的音非常相近。每次同學叫‘少筠’時,都不知道到底在叫他還是叫我。為了區別我們,大伙兒決定改叫他‘邵邵’,我呢?還是叫‘少筠’,也因為如此的因緣際會,更把我們倆系在一起,真的一切只因一個‘緣’字。只可惜這分緣太淺了,沒幾年就用盡了。」卓少筠在不知不覺中,還是露出一分無奈。
「我很抱歉,我沒有資格挖人隱私!」城仲摩的確很感抱歉,勾起卓少筠不愉快的回憶,但他卻很高興她和她前夫的緣盡了。
「不用抱歉!很多事不去提並不代表它不存在,或不曾發生,既然發生了,只有去面對它,我從不用‘逃避’來解決問題,我寧願面對面地解決,即使它會令我痛苦致死。」
她的表情嚴肅,口氣卻很平常,城仲摩猜不出她到底是不是還懷念著從前。看著眼前這個大他八歲的女人,有著跟他相仿的成長過程,但是……
「你很勇敢,不過也很不幸,求學的過程太單調,因此才使你很快地投入戀愛中。但是,反過來說,你是幸運的,由一些挫折中可以使你成長,我們不是智者,只是個普通人,但是能從失敗中學習教訓,從經驗中累積智慧,這未嘗不是件好事!」
卓少筠覺得每天和他說一次話,就覺得心情得以舒解;但又覺得他的表現不像二十歲該有的樣子,他好像歷盡了許多滄桑。人不老,但心老。
「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卓少筠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城仲摩一笑,笑容里有一絲童稚、有一絲邪氣,還有一份促狹。
「你終于對我感興趣了!」
卓少筠一听,紅暈立刻飛上臉頰。她不知道城仲摩說這話的意思,但是听起來頗為暖昧。
「其實我這個人很簡單,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姊妹,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國中的時候,曾經加入幫派,高中的時候,被誣陷把女生肚子搞大了,被迫休學,然後就是現在。」城仲摩雙手一攤。「你瞧,就這麼簡單!」
「你很樂觀,雖然你把事情講得很輕松,但我相信這些日子絕對不輕松。看來,我該向你學習,虛長你幾歲,卻沒你那分豁達。難怪最近飛舞老向我打听你的事,你的確值得每個女孩子追求。」卓少筠笑著,看著牆上掛的鐘,該接小磊了,她起身準備換件衣服。
「也包括你嗎?」城仲摩的聲音從後面飄進她耳里。
卓少筠慢慢轉過身,很慎重地回答他︰
「如果我還是二十歲的話!但畢竟我不是了,對嗎?」
她不知道城仲摩今天的談話為何都語出雙關。但這也讓她有了警覺,再怎麼說,她都是長輩。
城仲摩在她進房間後,在客廳大聲說道︰
「今天我去接小磊,順便在外面吃飯,你直接去上班好了。」他甚至不等她回答,便用力關上大門。
房內的卓少筠無力地坐在床沿,楞楞地發著呆。
※※※※※
城仲摩站在國小門口旁,等著上下午課的邵昕磊放學。時間將近四點,路上已經開始塞車了,大概是連續假日來到,馬路上才會這麼多人吧!
今年聖誕節適逢星期五,各級學校及政府機關已裁定周六彈性放假。不過,這對無家可歸的他來說,並沒有很大的影響。
「小磊!」城仲摩看到邵昕磊垂頭喪氣地走出校園,旁邊還有兩個小朋友在跟他說話,顯然這並沒引起他的興趣。
「邵昕磊,他是誰呀?」在邵昕磊左邊的一個小胖子開口問。從他認識邵昕磊以來,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來接他放學。
「他是我爸爸!」邵昕磊倔強的臉上露出一股快感。
他小小的臉龐看著城仲摩,仿佛在請求他不要揭穿他的謊言。
「真的啊!你爸爸看起來好年輕!」小胖子驚奇地說著,一旁的另一個小朋友也頻頻點頭。
「你一定是小胖,你是陳文森,對不對?小磊常常跟我提起你們,有空來家里玩,好不好?」城仲摩依邵昕磊以前的描述,認出了「小胖」羅家良和陳文森。
小孩子被長輩記住了名字,覺得很不好意思,很快地和小磊說再見後離去。
「走,我帶你去吃漢堡!」城仲摩牽起他的手。
「城哥哥,對不起!」邵昕磊低著頭走路。
「城哥哥沒有怪你,是不是同學都笑你沒爸爸?」他低頭問邵昕磊。
「嗯!」他點點頭。
「城哥哥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爸爸和媽媽?」
邵昕磊又點點頭。
「因為我的爸爸、媽媽去世了,所以我也常被其他小朋友欺負,但是不要難過,因為要是我難過,那在天上的爸爸、媽媽看到了就更難過。何況小磊的爸爸沒有去世啊,如果小磊想見爸爸,也可以叫爸爸到學校接你啊!」
成長原本就是苦澀的,城仲摩不希望邵昕磊失去純真,也不希望他在過度保護下成長。
「可是爸爸已經好久沒來看小磊了。他一定是討厭小磊,對不對?」邵昕磊聲音哽咽,水霧已在眼眶中凝聚。
「不對,爸爸永遠都是愛著小磊的,以後別亂想了。走吧!我等不及要吃漢堡了。」
「YA!好棒!」
城仲摩覺得孩子的脾氣真是說風就風、說而就雨的。他先帶邵昕磊到速食店解決晚餐,隨後又帶他到圖書館借些書回家。
※※※※※
「城哥哥,我真的希望你是我爸爸!你又去學校接我。又陪我做功課、又教我打球,還帶我去看棒球。小胖都很羨慕我,他說他也要叫你做他的爸爸,你不要答應他哦!」稍晚,邵昕磊在睡覺前對城仲摩說。
「我不會做他的爸爸的!」
「打勾勾!」
于是,他們便打了勾勾,有了城仲摩的承諾,邵昕磊很安心地睡了。
當晚,卓少筠下班回來後,城仲摩便把下午接邵昕磊的情形告訴她。
「我听小磊說,他很久沒見過爸爸了,雖然我不清楚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但我知道小孩子在這個時候需要一個父親,否則在學校,很容易被其他同學取笑的。」
「他不需要爸爸,他有我就夠了,我會陪他玩、照顧他的起居。」她否認著。
「那是不夠的,我相信你可以做一個稱職的母親,但是孩子也需要父親,這樣,他的人格成長才健全。」他解釋道。
「你不也是沒父沒母,可是你卻成長得很健全!」也許是一股心火,讓卓少筠沒經大腦地月兌口而出這句話。
城仲摩沒說話,他看著卓少筠,不敢相信下午那個有思想、有見地的女人,現在正為某種可笑的原因而口不擇國。
「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卓少筠把他的沉默視為受到傷害。
「不,不用抱歉,你並沒有說錯!我是沒父沒母、我也身心健全,但是你無法體會那是我用多少汗水、淚水,夾雜著血水所換來的。你永遠也無法體會,每次教學參觀日或家長會,沒有人來參加的那種心情;你永遠無法體會,當別的小朋友吃著母親親手做的便當時,我卻吃著外面叫賣的便當;你永遠無法體會,當老師要我寫一篇‘我的爸爸’時的那種難堪;你永遠無法體會——」
「夠了、夠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原諒我!」
卓少筠流淚了,為了城仲摩的悲慘人生而哭、為了城仲摩早已習以為常而流淚。她雖不能體念他的苦,卻能想像他的艱難。
城仲摩從原先的單人沙發移至卓少筠的身旁。他感動地摟著她,這是這一生,頭一次有人為他這個人哭泣,他覺得很安慰,即使他現在死去,至少還有一個人會為他流眼淚。
「別哭,你這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很可憐,其實孤兒並不可憐,他們的父母只是比別人的父母早死,這沒什麼,只是他們比一般人早熟、比一般人世故,但並不表示他們可憐!同樣,我也不覺得自己身世有什麼特別,畢竟像我這樣的人太多了,不是嗎?只是,偶爾我會覺得有些遺憾,當別人正在享受童年的時候,我卻被迫在生存的夾縫中成長;當別人在大談戀愛的時候,我卻得為了賺取生活費而打工。」他頓了頓,又繼續說︰「我一樣有受教育、服兵役的權利義務,只是我也失去了許多。因為我經歷過,所以我不希望小磊和我一樣,被環境逼迫、在無奈中成長,這種磨練在他這種年紀是不需要的,你能了解嗎?」
城仲摩像安撫一只小寵物般的安撫她。將近四個月的相處,他們之間的友誼早已超越了主雇,信任在他們之間是那麼自然地產生。
卓少筠更不把他當作一般時下的二十歲青年,因為他的成熟、穩重,讓她無法把他當做像飛揚一般的去對待。他們之間的那股感覺,沒有人主動去說破它。也許正因為它撲朔迷離,才更叫人覺得美。
「我了解,可是我怕,我怕小磊見到他父親後,就不要我了!」卓少筠整個人縮成一團,好像事情真的發生了。
「不會的,小磊那麼在乎你,他不會做出讓你傷心的事。更何況,你只能禁止他們見面于一時,不是一輩子啊!不管他曾經對你做過什麼,他終究是孩子的爸爸。」
城仲摩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多事,其實他心里並不十分願意讓卓少筠和她前夫有所接觸。他不希望任何事破壞了現在的和諧氣氛,矛盾在他心底打轉。
「我不知道,也許你是對的,也許!」許久後,卓少筠沉沉的聲音才緩緩傳入他的耳朵,接著是她細小的呼吸聲。
這是第二次,卓少筠在他懷里睡著。細看她精致完美的臉龐,城仲摩露出一絲苦笑。
「我真的那麼安全嗎?真的值得你這般信任?你可知道我是個男人,有血有肉的男人,你怎能如此安心地在我懷里睡著!」
可惜他的問題並沒有獲得答案,卓少筠反而更深地偎入他的懷中。
夜,正漫長。一股悸動正啃蝕著他的心。
※※※※※
聖誕節連續假日,但返鄉的學子卻出奇的少。因為各個學校都舉辦了慶祝耶誕的舞會,有系辦的系舞會、有學校學生會辦的舞會,更有跨校聯誼的超大型舞會。
總歸一句話,不參加舞會,你就——落伍啦!
另一個返鄉學子不回家的原因是——期末考。混了一學期的課業,在期末考時來個大逆轉也是常有的事。有些人甚至只出現在期末考上,同學互不認識,連教授長什麼樣也搞不清楚,這種事在大學來說是不足為奇的。
有個英文單字Uhhaler大學,音譯成中文不就像是「由你玩四年」!玩四年還算最保守的;有些人明明游戲規則只能玩四年,他偏不,喜歡玩五年,干脆念法學院;有些人更過分,直接把大學當醫學院念,一晃就是七年。
好像不如此便不像大學生、不是大學生。原本的必修變選修,選修變旁听。唉!這就是新一代的大學生。
話再說回聖誕節,如果你可以在二十四日那天,在校園內的圖書館找到有人在K書,那麼,那個人不是瘋了,就是已經達到瘋狂的境界。
「老天,我就知道可以在這里找到你!」飛揚帶著白薇在圖書館找到城仲摩。他既不是先前說的瘋子,也還沒達到癲瘋狀態,只是他看起來就像是會在圖書館的人。
這一說,又把話給說回來了。
「哦?是這樣嗎?我想是你抬舉我了!」城仲摩笑著。
「是真的,我跟班上同學說我認識你,她們都很羨慕,也很想認識你。不過據我所知,你好像從不參加校內或校外活動,為什麼?」白薇沏好茶後,把泡過數次,已經淡到沒味的茶葉去掉。
「我沒參加活動,你們就知道我了,那我一參加,豈不更引人注目!不過,我倒是沒想到自己會那麼受歡迎!」城仲摩避而不答,也不是刻意的,只是對女孩子,他向來不敢深交,以前早已有過太多可怕的經驗了,況且,白薇又是飛揚喜歡的女孩子,更要保持距離。
「難道你不知道自己很受人注目嗎?而且還有很多女孩子暗戀你,這你總該知道了吧!」白薇暗示著。
「我的確不太清楚,不過,听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是受寵若驚,我以後會小心不造成她們的困擾。」
城仲摩不帶勁地回答著,滿腦子想的卻是卓少筠。說起暗戀,他自己不就陷入僵局?那一股隱藏在他和卓少筠問若有似無的電流叫他困惑不已!
為什麼會愛上一個大自己八歲的女人?他一直希望能過平凡、平淡的生活,曾幾何時,「卓少筠」三個字就這樣悄悄駐進他的心房。淡泊對他而言,似乎愈來愈遠了,此刻,他的內心真是心亂如麻。
白薇看著眼前這位令自己心儀已久的男子,如此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可是好像怎麼都打動不了他的心。是自己的魅力不夠嗎?還是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她立刻推翻後者的想法,如果他有女朋友,飛揚應該會知道。在學校,就屬飛揚和他最熟,思及至此,白薇心里好過許多。
只要他還沒有女朋友,她就有辦法讓他喜歡上自己。
也難怪她自恃甚高,論才情、論相貌,她的確有做人的本錢。放眼望去,在她同輩之中能與她匹敵的,原本就不多,在女孩中更是少之又少。
她相信自己終有一天會擄獲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