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垣悲傷涕零地趕至摘雲山莊,沒料到卻在回廊處乍然瞥見魚澹然悠哉地躺在藤椅上。她的臉色紅潤了一些,身子依舊虛弱,但神情似乎十分愉悅的樣子。
而趙娉婷也換回了女裝,身著一襲藕色綾羅裙,把她原本窈窕的身段襯托得更加婀娜多姿。
咦,那個不是嬋娟嗎?她們三個怎麼聚在一塊兒?
看趙娉婷和嬋?圍繞在魚澹然身邊笑語盈盈,歡欣無比,朱瞻垣感覺如真似幻,腦海里空蕩蕩的,一點兒也不踏實。
「然妹,婷婷……你們……沒事了?」
朱瞻垣無法相信自己的眼楮,急忙前去求證。
「是啊,表哥,我們本來就沒事了。你的秦柔俠救了我,而白容膝救了娉婷姊姊,我們這不是很平安、很好嗎?」
魚澹然不解朱瞻垣臉上諸多詭異的表情,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只是……只是,秦姑娘為了救我,卻犧牲了自己的性命……慘遭她二哥的毒手。」趙娉婷一想到這里,便對秦柔俠深感歉疚與虧欠,悲切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什麼?柔俠……柔俠她犧牲了!」
正當朱瞻垣慶幸魚澹然與趙娉婷二人安然無恙的同時,卻又不禁哀傷秦柔俠命喪黃泉,與世長辭了。
「白兄呢?」
「白公子他帶人至落日鑣局給秦姑娘辦後事去了。」嬋娟回答道。
「我也過去瞧瞧。」
雖說朱瞻垣和秦柔俠空有夫妻之名,但在心里頭,他早把秦柔俠當作自己人了,遽然耳聞其死訊,自然是令他難以接受,恨不得立刻奔過去哀悼、憑吊一番。
「七殿下,且慢。白公子交代,請你在此稍作等候,待他回來,還有要事找你商量,切莫離開。」
趙娉婷當然理解朱瞻垣內心的傷痛,只是為了顧全大局,她不得不依白容膝的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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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兄,實在很抱歉,方才在下開了你一個小玩笑,沒嚇壞你吧?在下也是情非得已,不得不出此下下之策。」
白容膝—回到摘雲山莊,便為了之前謊稱魚澹然與柴毅身亡的事向朱瞻垣致歉。
「白兄,你囑咐我務必待你回來,原來是為了這檔子事呀?」朱瞻垣不悅之情溢于言表。
「當然不是了。朱兄,你可曾仔細想過,現在失物既已追回,此案了結在即,而柴毅夫婦的事,將如何解決?怎樣才能把你的趙姑娘、我的魚姑娘,歸回原位,各得其所?」
「這……這……我還來不及細想。白兄,莫非你有何高見,本宮洗耳恭听了。」
「就是……謊報柴狀元已因公殉職,死于秦一畦之手;而柴夫人亦中了秦一疇的毒掌,毒發身亡。然後,暗中把趙姑娘送回她的家鄉去,澹然則留在我摘雲山莊里。朱兄,你回京之時,大可以奏明聖上,迎娶趙姑娘為妻,而澹然從此隱姓埋名,做我摘雲山莊的女主人。」
「辦法是不錯,只是……然妹出身名門,詠絮才名遍布天下,如此隱姓埋名,豈不太委屈她了?況且要讓魚家以為痛失愛女,這個不成。這種謊言,打死我都開不了口的。光我母後就會痛不欲生,活活哭死的,更別說是我外祖母和舅父、舅母了。」
「那麼……只對外人撒謊,對自己人就明說了。只要大家守口如瓶,三緘其口,一樣可以掩入耳目,瞞天過海的,是不是?」
「白兄,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朱瞻垣就是擔心如果有個萬一,那豈不是欺君罔上,罪加一等,罪無可赦了呀?
「我想不至于吧。既然是最親、最愛的家人,應當會以澹然的生死為慮,絕不會透露半點口實,這點倒可以安心。等日子久了,皇上日理萬機,肯定也記不得這事,只要澹然永不出現在京城里,天下之大,物換星移,自然也沒人會再注意到她了。」
「也唯有如此了。」
朱瞻垣總算被白容膝說服了,同意以退為進,讓她們兩人各歸其位,各得其所。
因為朱瞻垣實在沒勇氣把她們送回京城,任由國法律令、任由王公大臣公然審理她們,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光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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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時節,草木枯盡,百花凋零,摘雲山莊一片蕭索、寂然景象。魚澹然隨手推開—扇窗,獨自佇立窗邊,目送秋天的蹤影,細數落葉繽紛。
「天涼了,多加件衣裳吧。」
白容膝從衣架上取下一件外衣,呵護地為魚澹然披上。
「娉婷姊姊和表哥呢?」
魚澹然索性將身子往白容膝懷里靠,極其撒嬌地把耳朵貼近他的胸口,聆听他的心跳,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你表哥上縣衙處理公事去了,趙姑娘到落日鑣局給秦姑娘上香去。」
白容膝百般愛憐地摟著魚澹然,望著她姣好的容顏、純真的笑靨,整個人如沐春風,酣然而醉。
「你不是說秦柔俠救了我一命嗎?那我也去給她上個香,好不好?」
「不行,你的傷還沒好,得留在家里好好休養,不許出門亂跑。」
魚澹然不言語,只是嘟著小嘴,以表示她心底最深沉的抗議。
「澹然,乖,你想想看,以你目前的身分,適合出去拋頭露面嗎?」
於是,白容膝把他和朱瞻垣的「妙計」,一五一十為魚澹然細說分明。
「隱姓埋名!哇,這個點子真是太棒了!很好,那我得給自己起個新名兒了。」
魚澹然這小妮子心里從來只想著新鮮事,她才無心理會其後頭所隱藏的危機哩。
「是啊,你可要好好想想,為自個兒起什麼新名字來著。」
「嗯……靖節先生的《歸去來辭》里,有這麼兩句話,『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你叫『容膝』,那我就叫『寄傲』好了。」魚澹然不假思索道。
「寄傲,寄傲……嗯,人如其名,很恰當,那以後大家都改口喊你寄傲了。」
白容膝對于寄傲這個名字異常地喜歡,因為它的立意頗佳,意蘊深遠,值得他倆從此玩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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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阿寶劍傷人一案,安子業、秦一疇各已俯首認罪,而秦一畦的罪名,隨著他的自裁身亡,也告煙消雲散。
前些天,白容膝已派人護送趙娉婷和嬋?返回長安故居。
而朱瞻垣在案情大白之後,得運送禮部遺失的寶物回京,還要請回柴毅夫婦的「牌位」,押解安子業等元凶。
白容膝、柳知縣及縣衙中一些官吏皆前往送行,唯有魚澹然為了掩護身分,不便公然露面。
「白兄,這段日子來多謝你的大力相助,本宮回京在即,寄傲從此交給你了,咱們後會有期。」
朱瞻垣始終放心不下魚澹然,臨別之前,還不忘了私下叮嚀白容膝。
「宋兄,請寬心,寄傲……我會照顧的。」
「我信得過你。等我回京把正事處理完畢,再陪魚家長輩下江南來,務必給你們一個正式而隆重的婚禮。」
此刻,白容膝深深感受到,朱瞻垣是那麼慎重而誠懇地把魚澹然交到他手上,這其中隱含著做兄長的祝福與深切之關懷。
「白兄,請留步。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咱們一切盡在不言中,相見有期,來日方長,回去好好陪伴寄傲吧。」
「朱兄,珍重,代我問候魚家長輩,請他們寬懷。」
此次蘇州之行,對朱瞻垣而言,可謂之大豐收也。一來不負眾望,完成了艱巨的任務;二來多了與趙娉婷相處的時間,使兩人的感情更加堅定;心靈更加貼近;三來魚澹然終于一償宿願,獲此良緣;四來他更結交了白容膝這樣一個允文允武、肝膽相照的知心好友。
獨獨秦柔俠的死,令朱瞻垣感到遺憾與惋惜,注定他得辜負這段多情美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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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金鑾殿上,七殿下朱瞻垣帶領此番南下之一班官員,上朝向皇上細稟此次南行辦案的種種經過……
「好,好,好,七皇兒,有你的,這案子辦得實在太漂亮了,過幾日朕再好好獎賞你。」
皇上一听失物已追回,太阿寶劍風波亦已平息,再見到愛子功成而返,自是滿懷歡欣,又安慰、又驕傲。
「父皇過獎了!此番之所以能圓滿破案,不辱使命,全賴同行官員之互助、互信,協力合作,諸位大人才是功不可沒,兒臣萬萬不敢居功。」朱瞻垣謙虛道。
「好,好,好個『功不可沒』!諸位賢卿,你們辛苦了,朕改日再跟魚尚書琢磨、琢磨,論功行賞,好處少不了你們的。」
接著一班官員是又磕頭,又謝恩,拉拉雜雜地說了一些大同小異的客套話。
「柴狀元呢?今日怎不見他上朝?」皇上沒見著柴毅的人影,忍不住問道。
「回皇上的話,柴狀元他……他……柴狀元夫婦分別喪生于飛劍和毒掌之下,雙雙步上黃泉路。」
同行官員神色凝重,語氣沉痛地一一向皇上稟明柴毅夫婦因公殉職的歷程。
魚松齡一听見自己心愛的女兒遭此不測,魂斷異鄉,他再也承受不住了,頓時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來人啊,快宣太醫。」
皇上嚇傻了,金鑾殿上已經死過一個趙崇石,老天保佑!這回魚松齡可千萬別有事……
隨即滿朝一陣騷動,太醫忙著為魚松齡把脈、診斷,文武眾臣人人面面相覦,等候他的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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嫻德宮中,嫻妃已耳聞魚澹然的事,早哭得泣不成聲,傷痛欲絕。
朱瞻垣可想而知他母後悲傷、哀痛之情,一下了朝,連忙趕至宮里向嫻妃道出真相。
「垣兒,臨……下江南前,本宮……不是……千交代萬叮囑,澹兒你可要……好好照顧?這下可好了,你居然忍心……見她……一命嗚呼,死于非命……你這個兄長……是怎麼當的?」嫻妃老淚縱橫,痛徹心扉地指責朱瞻垣道。
「母後,您就別傷心了,其實,這事另有隱情的……」
朱瞻垣摒退左右,在嫻妃跟前細說從頭,娓娓道來,把真相說個明白。
「反了,反了,那個趙娉婷不要命了嗎?怎麼還女扮男裝,前來求取寶名?」
「母後,您先別急,安心地听我把故事說下去。」
「不管,不管,是她害了我的澹兒!這可怎麼辦才好?她們犯了欺君大罪,罪無可赦。垣兒,你倒為你表妹出出主意,無論如何,一定得設法救她呀!」
經過朱瞻垣一番剖析與告白,嫻妃不得不正視事態之嚴重性,一個是她胞弟的掌上明珠,她最鐘愛的佷女兒;一個可是她兒子心儀的姑娘,她未過門的媳婦兒。
「這個白容膝的主意,是冒險了點,不過,倒不至于行不通。」
嫻妃在完全明白實情之後,她不得不贊同白容膝的計策;那是目前唯一可行之徑,至少當務之急,她必須確保兩位姑娘都毫發無傷。
「母後,兒臣想娶趙家小姐為妻,而然妹她非嫁入摘雲山莊不可。然妹的婚事,兒臣會再找魚家長輩他們商量,可是……兒臣成親、立妃的事,還得勞煩您在父皇面前大力促成,多加美言一番。」
「行了,行了,你的事,包在為娘身上,還下快些把這個天大的秘密向魚家人透露去。」
嫻妃既然得知寶貝佷女兒平安無恙,其余的事一切好談。
況且這個趙娉婷她也見過,人品不錯,才學更是不在話下,以一區區女流之輩,竟能榮登狀元郎寶座,若擇此女為媳,嫻妃當然樂見其成,並深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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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陣子,倒難為了嫻妃,為了緊守這個天大的秘密,她在深宮之中不得不鎮日愁眉苦臉,佯裝出一副悲淒、哀絕模樣,尤其是見著了皇上,她更得以淚洗面,哭哭啼啼地搏命演出,以求逼真。
因此,朱瞻垣和趙娉婷的婚事,只得暫時按下,遲遲不敢向皇上提起,生怕引來皇上的疑心。
「哈哈哈……喜訊,喜訊,天大的喜訊!此番用兵西北,鎮西大將軍姚猛父子表現得可許可嘉!捷報頻頻傳來,依朕看,不出三日定能弭平亂事,凱旋歸來。」皇上一進嫻德宮,洋洋得意和嫻妃分享國家在軍事上的勝利。
「臣妾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這得歸功于吾皇鴻福齊天,得天之庇佑,萬民歸順,上下一心,方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愛妃,今兒個朕總算見你笑了,真難得。俗話說的好,美人一笑值千金,說吧,愛妃想要什麼賞賜?朕得好好獎勵你這消逝已久的笑容。」
皇上一手摟住嫻妃,一手端杯品茗。雕梁畫棟,婢女雲集,美人在抱,佳茗入喉,享受無盡的帝王之樂。
「臣妾的寶貝佷女兒已經不復存在了,不如皇上您就賜臣妾一個兒媳婦吧。」
「兒媳婦?是啊,七皇兒是該成親了。好吧,朕答應賜給你一個兒媳婦。」
「臣妾要禮部侍郎趙崇石之女,趙娉婷趙姑娘。」
「別家的千金不好嗎?趙姑娘……自從其父趙崇石死後,他們不是舉家遷回故居了?這教朕上哪兒去尋趙姑娘來著?」皇上為難道。
「不成!趟姑娘從前與我的澹兒情同姊妹,還結為閨中摯友,見著了她,就如同見著了我的小佷女兒。皇上,您就可憐、可憐臣妾吧,派人上長安趙家提親,臣妾心中的兒媳婦人選非趙姑娘不可了。」
「好,好,改明兒個朕立即差人去辦。只要愛妃你高興,朕預備在年底之前把他們的喜事給辦妥,一來添些喜氣,好讓你走出這段陰影,二來朕也急著抱皇孫哩。」
皇上禁不起嫻妃的苦苦哀求,同意讓朱瞻垣和趙娉婷速速完婚,並把婚禮預定在今年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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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盡春來,一年復一年,又到了百花爭妍,大地春回的季節。
罷新婚下久的朱瞻垣與趙娉婷,隨同魚老夫人一齊南下蘇州,探訪摘雲山莊里的魚澹然和白容膝。為了避人耳目,魚松齡夫婦不便同行,只好留在京城里。
此時,正當魚澹然與白容膝在書軒里研究一幅白容膝的新作,白容膝邀魚澹然為他的畫題字,兩人不惜為了畫境之體悟,舌槍唇戰,激辯半天。
「公子、寄傲姑娘,魚老夫人和朱公子夫婦來訪。」
「是女乃女乃和表哥他們來了!」
魚澹然一听見他們來了,也顧不得什麼畫境、什麼辯論,喜出望外,手舞足蹈地飛奔至倚雲廳。
「寄傲,當心點,別摔著了。」白容膝跟在後頭喊道。
倚雲廳里,魚澹然—見著了他們,就興奮得又叫又跳,不改昔日天真、活潑的模樣。
「女乃女乃,表哥,表嫂……哇,我真的太太太想你們了!」
「草民白容膝,見過魚老夫人,七殿下,七王妃。」
「女乃女乃,這位就是摘雲公子白容膝了。」朱瞻垣連忙幫白容膝引見道。
「白公子,免禮了。嗯,長得還挺俊的,怪不得我家澹……不,是寄傲,會喜歡上你。眉清目秀,溫文儒雅,好,好,好……」
魚老夫人看孫女婿,也是愈看愈有趣,連聲稱贊。
「女乃女乃,表哥,表嫂,你們這回可要多住上一陣子喔。江南的春天最美了,『日出山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保證你們流連忘返,樂不思蜀。」
「我說寄傲妹妹呀,何時你也成了『江南人』?對這兒還挺了解的嘛。」
趙娉婷見魚澹然似乎已習慣了摘雲山莊的生活,瞧她小妮子儼然一副女主人自居的模樣,忍不住想糗她幾句。
「表嫂你壞死了!表哥,不管,不管,你評評理嘛!」
魚澹然不甘受趙娉婷的「奚落」,連忙以她一貫撒嬌的口吻向朱瞻垣嬌嗔道。
「婷婷,難道你忘了嗎?再過不了多久,我們寄傲妹妹就要嫁給摘雲公子,到時候她豈不成了道地的『江南人』?」
朱瞻垣變本加厲地取笑魚澹然。所幸魚澹然並不是一個容易害臊的姑娘家,臉不紅,氣也不喘,只是狠狠地瞪她表哥一眼,以示抗議。
「是啊,寄傲,女乃女乃專程下江南來,就是為了你們的婚事。過兩天我帶你去見我那佷子蘇宗唐,讓他收你做義女吧,如此一來,你就跟女乃女乃娘家姓蘇,再擇個黃道吉日,我們從蘇家把你嫁進這兒。你找了個好婆家,有了歸宿,也算了了女乃女乃一樁心願。」
「但憑女乃女乃作主,寄傲……沒有意見。」
魚澹然用眼角余光偷瞄了白容膝一下,見他笑得多開懷,魚澹然心頭不禁涌現出一絲甜蜜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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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來以經營絲綢買賣為業的蘇家,算得上蘇州城內一富裕人家,今日蘇家把閨女嫁進摘雲山莊,郎才女貌,門當戶對,蘇,白聯姻,在蘇州父老口中仍不失為一樁佳話。
這對魚澹然而言,卻是她今生「第二度」穿上嫁衣,當然,嫁給平民才子,自然是不如嫁狀元郎那般風光。
而她此時的身分是「蘇寄傲」,不過是個富家小姐,蘇宗唐的義女,哪有往日的一半威風與神氣?
然而,在魚澹然心里,這卻是她夢寐以求的。嫁得如此一個才子夫婿,從此書香琴韻伴晨昏,賦詩論畫至白首,摘雲山莊里築愛巢,凡塵世事不相干……
萬般少女情懷,多少綺麗思緒,在魚澹然心底慢慢醞釀著,直至今日終于釀成一壇香醇、醉人的女兒紅。
洞房之中,紅燭高照,每一盞燭光都訴說著一個真摯的祝福,散發著無比的光與熱,暖暖地包圍著這對新人……
魚澹然和白容膝同飲交杯酒,她淺嘗幾口後,便不勝酒力,雙頰染上一抹桃暈,眼前一片眩然,身子頓時失去重心,不偏不倚地倒向白容膝懷里。
白容膝順勢將她摟得更緊,忘情地凝視著她的似水明眸,她的櫻桃小口,她的粉頸,她的……
「娘子,我今晚喝多了,有幾分醉意,不如……我們還是早點兒歇著吧。」
洞房花燭,得妻如斯,白容膝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任誰都曉得,他只是假托酒意,不忍辜負芙蓉帳里的「春宵」而已,想一親芳澤,以慰多年的相思之苦。
「二更都還沒到,你就想睡了,待會兒有人來鬧洞房怎麼辦?」
憑魚澹然的冰雪聰明,怎會不理解白容膝的話中意?只是礙于少女的矜持與羞怯,她故意推托。
「放心啦,我已經托表哥他們幫忙擋著,沒人敢來鬧的。」
「才怪呢!你唬誰呀?我又不是沒結過婚!」魚澹然不服氣道。
「是啊,你很有經驗,但是,我想讓你嘗嘗你所沒經驗的……」
白容膝出其不意地托起她的香腮,深深地吻住她的紅唇……
魚澹然只覺渾身發熱、發抖、發酥、發軟,想掙月兌他的懷抱,卻欲掙無力,只好任由白容膝狂親濫吻,任由他輕撫細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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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午後,時光悠悠,人兒悠悠,天上的雲絮亦悠悠……
摘雲山莊里,魚老夫人耐不住瞌睡蟲的侵襲,在樹蔭下的躺椅上趕赴周公的筵席,把酒言歡去了。
朱瞻垣和趙娉婷相對而坐,奕棋相望,眼波中傳遞著多少脈脈情意。你一眼來我一眼,不須言語,便能感應到彼此心中的真情摯意。
白容膝則找了一些工具,鋸子、木板、繩索等等,在蔭涼處充當起木匠來。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在兩棵大樹之間安上一座秋千。沒法子,誰教魚澹然對秋千這玩意兒情有獨鐘。
「哇,相公萬歲!萬歲!你真是太棒了,居然自己動手做秋千……我真是愛死你了!」魚澹然興奮到了極點,忘情地摟住白容膝又親又吻,根本無視于任何人的存在。
「娘子,要不要試試看坐起來舒不舒服,合不合適呀?」白容膝礙于朱瞻垣和趙娉婷在一旁,實在有點難為情,只好哄著魚澹然道。
魚澹然天生是個野丫頭,哪有一刻閑得住,坐上了秋千,便要白容膝為她使勁搖秋千,讓她蕩得又高、又遠,仿佛在半空中飛來飛去似的。
朱瞻垣和趙娉婷一盤棋下了老半天,還是分不出勝負,你讓我,我讓你,反正他們又不比棋藝,純粹消磨時光而已。
「表嫂,待會兒我再陪你下棋。表哥,你先幫人家搖秋千,好不好?」
「容膝呢?他剛剛不是還在幫你搖嗎?」
「有人來買畫,他到倚雲廳招呼去了。」
「不成,我得陪你表嫂。」
朱瞻垣又不是腦袋不清楚,搖秋千可是件苦差事,何必放著嬌妻不陪,去自找罪受,
「那麼大家都別玩了。」
魚澹然向來任性慣了,一氣之下,用手將他們棋盤上的棋于統統弄散。
「寄傲,你……」
朱瞻垣實在拿她沒辦法,真想把她抓起來修理一頓,誰曉得她竟躲到趙娉婷身後,趙娉婷還為她掩護,于是三個大孩子便在大樹下追趕跑跳踫起來,依稀回到了孩提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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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鑣局的後山,朱瞻垣曾派人為秦柔俠建了一座墳墓,今日魚澹然和趙娉婷閑來無事,便一塊前來給秦柔俠上香祭拜。
「柔俠姊姊,多謝你的舍命相救。若不是你,娉婷也不會有今日的幸福、美滿,但願來生娉婷能有機會報答你的救命大恩。最後,希望你保佑七殿下,我們共同的夫君,願他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柔俠姊姊,你也曾救過我,若不是你的那顆解藥,我想我早已不在人間了。大恩不言謝,願有來生,寄傲得以報答姊姊的大恩大德。」
她們兩位姑娘皆深感秦柔俠的救命恩情,焚上一炷香,以一顆最虔誠的心,緩緩道出自己對她的由衷感謝。
她們相信,藉助一炷清香,得以溝通人間和冥界,似乎秦柔俠此時就在她們身邊,接受她們至高的謝意,只是人鬼殊途,肉眼無法明視而已。
祭拜完秦柔俠,她們登上落日樓去,可惜這座落日樓已是人去樓空,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即使開遍奼紫嫣紅的花兒,楊柳低垂,蝴蝶翩翩,卻只有更襯托出它的淒清與沉寂。
「寄傲妹妹,登上這落日樓,更讓我想起魚家的詠絮閣。唉,繁華空在,詠絮人兒卻再也回不去了。」趙娉婷觸景傷情,極其感傷、自責道。
「表嫂,你太悲觀了,誰說我回不去?等過一陣子我想家、想爹娘、想你們了,只要再去弄套男裝來,化個裝,我還是會回京城的。只是……見不著姑姑倒是真的。」
魚澹然即使已嫁為人妻,仍不改昔日淘氣的性子,她還是時常語出驚人,嚇得趙娉婷一身冷汗。
「然妹,不,寄傲妹妹,你別胡來喔,事關多少人的生死,你……還是謹慎些來得妥當。」
「放心啦,有容膝在,他哪由得了我胡作非為。」
「你千萬別冒險呀!有什麼需要,盡避捎信到宮里給我。你京城里的親人,我和你表哥會幫你多照應的。」趙娉婷承諾道。
「也好。那待你回京之時,可否至我家幫我打听一下綠兒的消息?」
「綠兒……她呀,在去年我們南下後不久,舅父早把她許配給宮本巷口一戶豆坊人家,家中人口簡單,一個婆婆需要她侍奉,丈夫也算克勤克儉,做點小本生意,生活還過得去。」
「這倒好,這倒好。」
魚澹然一听綠兒已找到歸宿了,不覺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