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的某個午後,魚澹然窮極無聊;繼趙娉婷遷居之後,白容膝也回江南去了,此刻,她唯一的知音只有書本。
隨意攜帶—本書,魚澹然來到水心亭,率性坐到亭邊的欄桿上,伴著滿池待放的荷苞,嗅著風的氣息,吮著荷的芬芳,度過一段靜謐的午後時光……
碩人其頎,衣錦裝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蟠,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魚澹然瑯瑯吟誦著《詩經街風》中的《碩人》一篇,愈念她愈覺得有意思,不禁在腦海中浮現出碩人的形象……那般高貴、那般美好的女子,古代已少之,現今恐怕更難覓得,如果真有,那必是像趙娉婷那樣的女子無疑。
「小姐!」
正當魚澹然心生冥想,神游幻境之際,綠兒有意捉弄她,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邊,出其不意地拍了一下她肩膀,並大聲喊道。
魚澹然可是一點警覺也沒有,猶沉醉在自個兒的幻想中,被這麼突如其來的一拍、一喊,她嚇得魂飛魄散,一個沒坐穩,整個人「撲通」掉入池塘里……
「小姐,小姐……快……來人啊,不好了……小姐掉進池塘里……」
魚澹然被救起時,由于驚嚇過度,面白如紙,全身上下還沾滿了爛泥巴,髒兮兮的,臭氣燻人,活像個泥女圭女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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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魚小姐只是受到驚嚇而已,老夫開了兩帖安神的方子,按時服用即可,並無大礙的。」
「多謝大夫。大夫您請慢走。」
魚老夫人听完大夫的話後,總算松了一口氣。這魚澹然可是她老人家的心肝寶貝,連少根頭發、掉根寒毛,都會讓她老人家心疼半天,絕不容許有絲毫的閃失。
「魚順,隨大夫抓藥去。魚福,幫本官送送大夫。」魚松齡吩咐道。
「綠兒丫頭,說,你是怎麼伺候的?小姐又是如何掉進水塘里的?給我從實招來!」魚老夫人平日和藹可親,這會兒也板起面孔,對綠兒咆哮道。
「請……老夫人……恕罪,綠兒……該死……綠兒……該……死……」
綠兒自知難逃責罰,跪倒在地上,先是求饒,再把事情的經過原委,據實稟報。
「什麼?是你害小姐掉下去的?綠兒,你好大的膽子呀!哪有奴婢這伺候主子的?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看本官今天怎麼治你。」魚松齡怒發沖冠道。
「老夫人,救命呀!老夫人……」
綠兒見魚松齡怒火正熾,連忙跪著挪移到魚老夫人跟前,苦苦哀求。
「這個賤丫頭居然如此膽大妄為,騎到主子頭上去,如果不重重地罰她,難道教澹兒白白受罪不成?」
綠兒這回失算了,魚老夫人的忿怒絕不亞于魚松齡;她平時凡事好商量,這次動到魚澹然,恐怕天皇老子也保不了綠兒了。
「女乃女乃,爹……」
魚澹然躺在床上歇息,被他們這樣又審判、又討饒的聲音吵得煩不勝煩,也不知哪兒來的同情心,她突然覺得綠兒怪可憐的。
「澹兒,澹兒,女乃女乃和你爹都在這兒。」
「澹兒,你放心,爹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魚老夫人和魚松齡听到魚澹然的呼喚,急急忙忙進入她的閨房,看看她是哪兒不舒服,或者需要些什麼。
「女乃女乃,爹,你們饒了綠兒吧,相信她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又沒怎樣,事情過去就算了。」
綠兒自己也很奇怪,平時和她吵吵鬧鬧的魚澹然,怎會突然大發慈悲,居然還為她求情,會不會剛剛頭被撞到了,一時之間腦袋還沒恢復過來?
「好吧,既然受害者都不想追究了,我老太婆也不至于太不通情理。綠兒,起來吧,以後給我安分點,小姐那邊好好伺候著。」
在魚澹然的說情下,魚老夫人終于軟化了。她老人家只要看見孫女兒平安無事,活潑如昔,什麼氣啦、怒啦,全然一掃而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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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澹然掉進池塘里的事,很快地傳開來,嫻妃娘娘人處深宮之中,即使心中懸念著小佷女兒,也不便出宮前往探視,只好派兒子抽個空過魚府一探究竟。
太子殿下亦耳聞此事,為了再睹芳顏,決定陪七殿下朱瞻垣走一趟魚尚書府。
「小姐,嫻妃娘娘派七殿下來看你了,還有……」綠兒稟報道。
「哇,真的呀!太好了,我正好有新作可以請表哥監賞監賞。」
魚澹然擱下筆墨,拿起一闕半干的《浣溪沙》新作,興高采烈奔出門去。本來她還愁填了新詞,苦無知音呢,朱瞻垣來的真是時候。
「小姐,小姐,你別急,綠兒話沒說完。還有,太子殿下也一道來了。」
綠兒一把抓住魚澹然,因為大廳里有外人在,萬一讓魚澹然這麼冒冒失失、瘋佩癲癲地跑出去,那可完了!魚家聲名掃地下說,魚澹然嫁下出去,事情才嚴重哩!
「真掃興!太子殿下怎麼來了?」
「听魚順說,是陪七殿下來看你的。」
「我?我就一個人,長得人模人樣,有啥好看的?又不是什麼珍禽異獸。」魚澹然不悅地嘀咕道。
「小姐,別鬧了,趕緊進屋里去吧。夫人交代,要幫小姐整理儀容,稍加裝訓,待會兒請小姐到大廳參見兩位殿下。」
魚澹然瞪著眼兒,噘著嘴兒,一副不甘不願任人宰割的模樣,坐在菱花鏡前,讓幾個婢女在她頭上、臉上、身上大作文章,涂涂抹抹,戴東戴西,搞得她渾身不舒服。
「臣女魚澹然,參見太子殿下、七殿下。」
魚澹然被打扮得花枝招展,雍容華貴,在一群婢女的簇擁下,婷婷步出廳堂。
「魚姑娘,免禮,快請起。」
太子殿下為眼前的麗人兒所吸引,目光久久下能栘開魚澹然那張姣好的面容,看得他如痴如醉。
「然妹,听說你跌進水塘里,還好吧?皇兄和我特地過來探望你。」
「托兩位殿下的福,澹然沒事,只是虛驚一場,多勞費心了。」魚澹然盈盈欠身作揖道。
朱瞻垣怎麼看都覺得魚澹然很「假」,她這個野丫頭拿掉了野的元素,還真的很「四不像」。
朱瞻垣暗地里替魚澹然捏了一把冷汗,萬一她小妮子裝不下去、穿幫了,那才丟臉丟大了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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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刻,魚澹然站在妝樓上,憑欄遠眺,一面欣賞著天邊的彤霞紫雲,一面持玉笛吹奏。笛音裊裊,清脆的音符與晚風、夏蟲相應和,共譜—段優美的旋律……
「小姐,小姐,有你的信和一包東西。」綠兒一進詠絮閣便連跑帶跳,大吼大叫道。
「打哪兒送來的?」魚澹然隨口問道。
「不曉得。送信來的人被魚福打發走了,綠兒沒見著。」
魚澹然急于拆信閱讀,因為她心里正惦記著兩個人,無論是誰捎來的信,她都會備感溫馨,萬分珍惜,
「是白容膝,我還以為是娉婷姊姊呢。」
魚澹然在綠兒面前故作不在乎狀,嬌嗔道。
魚姑娘芳鑒︰
炎炎酷暑,不知姑娘是否一切安好?容膝自南歸以來,日日如昔,讀書、作畫,和三五好友把酒言歡,生活恬淡而自得。
唯偶時憶起京師,姑娘之純真、姑娘之才學,令容膝難以忘懷。
泵娘差人送來的新作《春野桃林圖》,容膝已拜賞過,若依謝赫「六法」而論,此圖應算是氣韻生動有余,骨法用筆不足,雖說精神層次重于形式追求,但姑娘如能在筆墨線條之中多加琢磨,往後必成大器。
另外,容膝附贈一本《筆法記》,書中關於「筆」和「墨」的觀點多有詳述,望姑娘細細研讀,並從中悟出作畫的原理……
順候
起居
白容膝
乙酉年X月X日於摘雲山莊
魚澹然讀完信後,小心地把信箋擺在貼心的胸前襟袋里,以便隨身攜帶它,誰教摘雲公子白容膝是她目前最最最崇拜的人呢?
「娉婷姊姊呀娉婷姊姊,什麼時候也給我一封信呢?不然,表哥三天兩頭找我要消息,我可煩死了。」魚澹然成大字形躺在繡床上,—個人喃喃自語道。
然後她再把白容膝的信讀了又讀,看了又看,還莫名其妙地對著空氣發呆、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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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乃女乃、爹,你們傳我來,有啥指教?」
魚澹然大搖大擺地晃進大廳里,因為沒外人在,這是她給自己的「特權」,在熟人面前可以不必拘禮。
「你爹說,最近宮里要請縫紉,刺繡的師傅教那些妃子、公主們學女紅,皇後娘娘特別聲明,舉凡王公大臣之閨女有心學習者,皆可入宮參與。你姑姑想要你加入,順便好有更多機會到嫻德宮走動、走動,以排遺她深宮寂寞。」
魚老夫人挪個位置,好讓孫女兒挨在她身邊坐,撫模著魚澹然的頭發,訴說原委。
「好啦,澹兒,你就答應吧。如此一來,你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去透透氣,用不著老待在家里面,而且你更可以時時見著你姑姑,在宮中來去自如。」魚松齡在—旁敲邊鼓道。
「陪公王們學女紅?爹,你存心讓我去丟人現眼的,是不是?不成,不成,到時候鐵定會把自己『詠絮才子』的捂牌砸了。」魚澹然頗有自知之明道。
「那學什麼你才肯去?」
魚松齡想想也對,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揚」,他怎麼可以把笨手笨腳的女兒送進宮去,當人聊天的笑柄呢?
「簡單,像陪皇子們一起上御書房讀書呀,那樣才不會丟爺爺、女乃女乃、爹,娘、姑姑……哎呀,祖宗八代的臉。」魚澹然頗為自負道。
「澹兒,怎麼說陪皇子們讀書呢?陪公主們就不好嗎?」魚老夫人納悶道。
「女乃女乃,您有所不知,這差別可大了。公主們念的書,不是什麼《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就是什麼女于閨訓之類的書,那是給小女子讀的,姑娘我胸懷大志,不屑讀之。」
「好,不去就是了,你何必口出狂言,罵誰小女子呀?」魚松齡沒好氣道。
「爹,英明!爹,英明。」
「是啊,時局隨時在變,我有什麼辦法?」魚松齡感嘆道。「最近太子殿下常對我噓寒問暖,禮遇有加的,想想有朝一日,我這個做爹的,可能還得仰賴你多多提拔。」
「好說,好說,魚尚書,您客氣了。」
以魚澹然的冰雪聰明,會不明白她父親所指為何事嗎?但為了迎合她父親的心意,讓自己往後的日子好過些,她只好裝作一副樂見其成相,暫借個架子,要一下威風,反正未來的事,誰也無法掌握呀。
「你這孩子真會裝模作樣,呵呵呵……」
魚老夫人咧著嘴笑道。當然嘍,她的孫女兒若能步上她女兒的後塵,嫁入皇門,一生榮華富貴,她老人家自然是再高興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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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殿下朱瞻垣外出辦事,順路繞道至魚府,向外祖母魚老夫人請安,順便探望一下表妹魚澹然。
「然妹,表哥來看你嘍。」
朱瞻垣進了詠絮閣,立刻往書齋的方向走去,他猜想此時魚澹然八成在里頭用功。
「然妹,然妹……人呢?該不會練琴去了吧?」
這次卻出乎意料之外,魚澹然人不在書齋里,朱瞻垣又往樓下的琴室去。
「綠兒,你家小姐呢?」
「還在睡啊,表少爺,找小姐有事嗎?」
敝不得朱瞻垣找不著人,原來魚澹然還窩在閨房里睡她的大頭覺。
「表哥,你來了。」
魚澹然披散著頭發,倦容滿面,揉著睡眼,慵慵懶懶地步出閨閣。
「然妹,早啊!都快中午了,你還睡呀?小懶蟲。」
「表哥,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人家昨天夜里看書一直到五更才上床歇息。」
於是,他們表兄妹倆坐下來,沏一壺茶,聊聊書本,聊聊近況……
「你娉婷姊姊那邊有消息了沒?」朱瞻垣永遠不忘了問上這一句。
「沒有,我天天都在等呀等、盼呀盼的,就是一點音訊也沒有。放心,一有消息,我會馬上通知你的。」
「唉,真令人擔心。想想她離開的時候,正值春暖花開,現在夏季都快過完了,秋天緊接著將來臨,她怎麼還音訊全無?」
朱瞻垣臉上不禁泛起一抹淡淡的憂愁,以極感傷的語氣道。
「表哥,趙大人那件案子,現在處理的怎樣了?」魚澹然關心道。
「我剛剛才從禮部過來,據說那批失物已流落到江南去了,只是目前沒有可靠的線索,足以支持此種說法。」
「那怎麼不下江南去查個清楚呢?」
「等過一陣子吧。如果證實了此項傳聞,江南自然是要去的。」
「表哥,你說皇上會派誰去?你或者我爹,誰的機率比較大?」魚澹然另有所思道。
「管父皇派誰下江南去,準沒你的分,別胡思亂想了。」
知妹莫若兄也,朱瞻垣從小看著魚澹然長大,關于這小妮子心里打什麼如意算盤,可是—點都別想瞞過他老兄的「法眼」。
「哼,不去就不去嘛,有啥了不起。」
其實魚澹然心里還是很渴望下江南去的,想那蘇州城內蔀溪之畔的摘雲山莊,想那風度翩翩、超然俊逸的摘雲公子;想著白容膝的才情,想著白容膝的友誼,想著他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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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魚澹然在琴室里撫琴練習,練了半天,突然覺得口有點干,她便喚綠兒到廚房弄壺桂花杏仁茶來。
「小姐,你的茶來了!」
「弄壺茶而已,去了這麼久,你存心渴死我呀?」
「綠兒不敢!綠兒不敢!小姐,你有所不知呀,中午有客人到府里吃飯,現在廚房可熱鬧了,大鍋、小兵都放在爐上煮,七、八個蒸籠紛紛派上場,廚房那些奴婢們人人忙得灰頭土臉。」綠兒稟報道。
「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廚房如此大張旗鼓?」
魚澹然百思不解,今天不是什麼婚喪喜慶或者其它特別的日子,家里怎會突然有此怪舉?這麼大宴賓客,又是誰的主意?
「這人來頭可大呢,他呀,是當今之太子殿下,未來的皇帝大老爺。」綠兒自我陶醉道。
「太子殿下?不會吧?他最近怎麼老陰魂不散?哎喲,小女子我還是敬而遠之吧。」
魚澹然一听到「太子殿下」四個字,差點沒暈倒,她對那個總是穿得大紅大紫、渾身珠光寶氣的男人頭痛得很……不行,她得快想個月兌身之計,免得待—會兒她爹又派人來傳她出去見駕。
一想到要被裝扮成「妖姬」相,還得開口「臣女」、閉口「奴家」,更慘的是,那什麼「蓮步輕移」的走路姿態……算了,算了,魚澹然被這麼一大堆禮儀、規範給全體擺平了,她才沒興趣再「裝」一下「淑女」,那會少活好多年的。
「綠兒,趕快給我弄套男裝來,我想出去透透氣。「魚澹然吩咐道。
「小姐,可是……等一下,太子殿下要來,這……」
「少羅嗦!綠兒,我警告你,你別給我泄漏出去喔,否則小心我剝了你的皮!」魚澹然威脅道。
綠兒連忙弄了兩套男裝來,主僕二人分別扮作書生和書僮,偷偷從後門溜了出去……
這下子,管它太子殿下是何來意,空蕩的詠絮閣依然佇立在那兒,只是詠絮才子已嚇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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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澹然和綠兒偷溜出府以後,先到市集里胡亂逛逛,買買小東西,再到戲棚邊觀賞了雜劇「目蓮救母」。
「公子,走了好不好,那有什麼好看的?我肚子餓得嘰哩咕嚕的,咱們吃中飯去吧。」
「好吧,我們到剛剛經過的那家客棧先填飽肚子再說。」
魚澹然模模肚子,果真餓壞了,她們得趕快補充些食物,吃飽喝足有體力了,下午才有戲唱呀。
其實,出門到市集逛街,對她們而言,的確是一檔新鮮事兒,平常她們除了修竹寺、趙府,還有修竹寺前那些大大小小的攤子、硯茗軒、脂藝坊外,去過的地方,幾乎可以用手指頭算得出來。
她們平時出門都有轎子坐,有家丁護送,這回不但沒轎子,沒家丁,還是化裝成兩個男子,才能大搖大擺地在街上晃。
魚澹然覺得格外得意,從來沒想過扮男人這麼容易,絲毫不費半點兒功夫,她就可以搖身一變成為一個英俊、神氣的書生。
「小二,先來兩壺茶,再上兩碗白米飯,兩碗菜肉餛飩湯,一盤紅燒鵝肉,一盤梅干扣肉……還有,外加三盤炒青菜。」
魚澹然把招牌上所寫的菜色名稱幾乎從頭至尾念了一遞,叫來滿滿一桌的食物,瞧她那副闊模樣,活像個玩世不恭的統公子。
「綠兒,吃呀,吃呀,別客氣。家里在大宴賓客,我們不飽餐一頓,怎麼對得起自己呢?」
她們主僕倆把肚子吃得圓鼓鼓的,然後散步到附近一家茶棚里,才進去歇歇腳,喝上幾壺茶,啃啃瓜子,听里頭賣藝的姑娘唱幾支小曲兒。
「小……不,公子,綠兒覺得她們歌聲沒你好。」
「那當然嘍。」
一下午听來听去,都是那幾個姑娘輪番獻唱,唱來唱去,也全是那幾首歌。
「綠兒,不如我們到前面樹蔭下坐一坐,透透氣。」听膩了,魚澹然也失去興趣。
於是,她們主僕倆移駕至大樹下,倚著樹干,坐在石頭上,吹吹風、聊聊天,亦不失為一個愜意的午後。
「小……不,公子,真搞不懂你耶,放著家里舒舒服眼的日子不過,偏偏跑出來流浪,走了一天的路,腿都快斷了。」綠兒抱怨道。
「沒辦法呀,誰教太子殿下又大駕光臨了?何況偶爾出來走走,看看外頭的世界,體驗一下人生,不也挺好的嗎?」
「小……公子,太子殿下人長得高大、挺拔,富貴又威風,他能看上你,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呀,真搞不懂你,為什麼躲他躲得像瘟疫似的?」綠兒納悶道。
「他人怎樣,我倒不予置評,只是他在我眼中,就是代表一切禮法、規範、制度、體統等惱人東西的綜合體,一看見他,我一個頭就變成五、六個大了。綠兒,你知道的,我向來最討厭那些了。」
「可是我倒覺得太子殿下他人滿好的。」
綠兒每次提到太子殿下時,臉上都會泛起一抹紅暈,乍看之下,還有幾分嬌羞模樣,似乎比平時美了許多。
「那你覺得,白容膝怎樣?」魚澹然有意試探綠兒。
「不怎樣啊,因為他的什麼才華、什麼學問,我全不懂,教我從何說起呢?」綠兒坦誠回答道。
魚澹然心想︰幸好你不懂,我才不要有另—個姑娘去懂白容膝的才學,去懂他的心思,或者任何關于他的一點一滴……
「小姐,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得趕在天黑之前回府,不然……」綠兒催促道。
魚澹然只要想到溜出來玩了一整天,回去鐵定會挨罵,她還真有點兒害怕哩。
先甘後苦,現在已是甘盡時,「苦難」即將降臨……管它的,魚澹然索性豁出去了,先回去吧,反正天塌下來有她祖母頂著,她爹也不能拿她怎麼辦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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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里,皇上召見幾個皇子,父子們一同商議國事,討論家事……
「啟稟父皇,關於此次用兵西北的事,兒臣以為,鎮西大將軍姚猛父子足以擔當大任。」太子殿下稟報道。
「敵稟父皇,兒臣贊同太子皇兄的看法。鎮西大將軍姚猛雖然為人剛直,性烈又不善言辭,但兒臣以為,父皇當察其為國為民,一片赤膽忠誠。」七殿下朱瞻垣亦啟奏道。
在座其他皇子也都一致推崇鎮西大將軍,認為他是此番征戰最合適的將領人
「好,好,好,難得你們兄弟們意見這麼契合,朕也以為,姚猛這人性情雖乖闢了點,但驍勇善戰,忠心為國,是個不可多得的武將。」
皇上一卸平日帝王的言行作風,在諸位皇子面前,展現出一個父親的形象,威而不嚴,自然之中有股親情流露。
「對了,七皇兒,你查上次禮部失竊那件案子,現在怎樣了?」
「回稟父皇,兒臣已經派禮部官員下江南去盤查了,目前尚待回音之中,等一有消息,兒臣便立刻奏稟父皇。」
「好,這事兒交由你去辦,那夜明珠可是太後的最愛,速速追回,好讓她老人家開心,開心,還有,最重要的是那一口太阿寶劍,你要明白,劍可以防身,亦可以殺身,這太阿寶劍乃天下三大奇劍之一,其威力無邊,用在正途上,能夠保家衛國,若用錯了地方,禍國殃民,生靈涂炭。」
皇上分析這批失物可能造成的嚴重後果,並期勉朱瞻垣能盡速尋回它們。
「昨天朕到寧德宮請安,皇太後提醒朕,太子、七皇兒和明儀公主你們兄妹三人都到了適婚年齡。朕打算等明年科考時,再幫明儀公主物色一個新科進士,至于你們呢,朕方才已要禮部去擬一份王公大臣的閨女名單,等進軍西北的事忙完了,再召各家秀女進宮,讓你們完成選妃的大事。」
「啟奏父皇,兒臣已……心有所屬了,請父皇作主。」
本來這些話是朱瞻垣想說的,沒料到卻被太子殿下搶去講了。
「太子,你說你有心儀的姑娘了,你倒說說看,是哪一家千金呀?」皇上訝異但不失驚喜地問道。
「是吏部魚尚書的千金,父皇您曾當面賜封的『詠絮才子』,魚澹然魚姑娘呀。」太子殿下稟明道。
「哦,朕想起來了,就是嫻妃那個小佷女兒,是七皇兒的表妹,哈哈哈……朕說太子啊,你果然好眼光,誰不知道魚家出美人兒?像朕的嫻妃,貞靜淑德,美慧端莊……好,好,好,魚澹然,好一個『詠絮才子』!才德兼修,出身名門,是太子妃的上上之選!」皇上龍心大悅道。
太子歡喜地咧嘴而笑,喜上眉梢。
「啟奏父皇,兒臣年紀尚小,不急著選妃,請父皇先辦皇兄的喜事吧。」
朱瞻垣想到,趙娉婷至今毫無音訊,趙崇石雖以死謝罪,但失物案未了,趙家正值多事之秋,他也不便開口說什麼,只好先敷衍拖延,能拖多久是多久了。
「哦,七皇兒,你不會告訴朕,你也為魚姑娘傾心吧?那朕只好讓你們兄弟倆出去打一架,以決勝負嘍。」
以皇上的英明、睿智,怎會看不出朱瞻垣心中有所顧慮呢?故意幽他—默,逗逗大家。
「不是,不是,父皇,請寬心,兒臣和表妹,自幼至長,都一直維持兄妹的情誼,況且兒臣對她那類型的才女,不敢領教。」朱瞻垣若有所指道。
於是,諸位皇子們紛紛向太子殿下恭賀,唯有朱瞻垣為他憂心不已。萬一有朝一日魚澹然真當上了太子妃,那崇德宮中,豈不永無寧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