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之際,突然有人沖出來拉了她一把,她感覺手臂一陣疼痛,隨即,天外飛來一道力量施在她的肩上,她被迫蹲下,眼前一片漆黑……
「小姐,大人走了,沒事了!」
良久,一個聲音解除了警報。
倏地,她又重見光明,外頭依然艷陽高照,市場內依然人潮洶涌,只見眼前多了個面帶微笑的陌生男子。
「大人?」
「是啊,我們市場里的人都稱警察叫‘大人’,你不知道嗎?」
章芳塵驚魂未定,腦中一片空白,只傻呼呼地立在原地。
「明磊,這是這位小姐的貨,她賣的是蝴蝶結……」另一名男子從棚子底下搬出她的箱子道。
「謝謝你們剛才救了我!」
章芳塵總算恢復思考能力,向兩位「恩人」致謝道。
「小姐,你‘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躲警察哪能這樣直直跑?不先找個地方藏起來,你等著接紅單子啊,剛剛是明磊說要掩護你,換作我,才沒那麼好心!」
「粽子,少說兩句!那邊有客人等著付帳,還不快去!」
這時,章芳塵發現原來他們也是擺地攤的,而且是向眼鏡行租位置不必躲警察的那種。棚子上掛有運動衫、滑板褲、休閑T恤、馬褲……琳瑯滿目,不過,「馬克」都跟名牌貨有些出入,不是英文字母拼錯了兩個,就是圖案的比例有問題。
「小姐,你不好好讀書,為什麼要出來擺地攤?」那名叫作明磊的男子責備道。
「我需要錢,工作又難找,不擺地攤,難道去搶銀行不成?」
「擺地攤也要有擺地攤的樣子,你想擺地攤是不是?好,那從明天起,就來我這邊上班,一天八百做不做?」
「好,不過只有暑假期間,開學我就不做了。」
「一言為定。明天早上八點半到中和街市場報到,詳細地點我畫一張草圖給你……」
接下來,他們討論一些工作細則,像貨放哪里、攤位怎麼開市、怎麼收工、每種商品的單價……等等。
「對了,我叫蔡明磊,他是我‘死忠兼換帖’的,名叫陳仲志,大家都叫他‘粽子’,你看他人也很像粽子,圓鼓鼓的。」
「我叫章芳塵,目前就讀于C大史學系,即將升大四……」
「史學系?那你怎麼會有這些貨?我還以為你是念家政的,沒事弄些針閑女紅出來賣賣錢。」
章芳塵見他誠懇老實,便毫無保留地把發飾的來源據實以告。
蔡明磊還同意將她的這批貨留下來寄賣。這回算她遇上了貴人,非但工作有著落,連發飾也得以拍賣,真是「一兼二顧,模蛤兼洗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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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章芳塵回到家,她的三個妹妹正坐在客廳電腦桌前竊竊私語,房里頭還亮著大燈,照得屋內一片燈火通明。
「人出來電燈也不關掉,像你們這種用電方式,難怪不得不再計劃蓋一座核電廠!」
章芳塵走進章淑塵和章香塵共用的那間房里。天啊!所有的衣服全傾櫃而出,夏衣、冬裝、長褲、短裙……紅燈黃綠藍靛紫,色色齊全,如果不是她們一臉無事狀,還以為遭了小偷呢!
「大姐,快來看看我們的杰作!」
「打這是什麼表格?‘霓裳麗影’?哈米碗糕?我怎麼都看沒有!」
「沒什麼,這只是一個大標題而已。來,接著往下看,這個‘青草地’就是我上回五分鋪買的那件毛絨絨綠背心,旁邊一格是標明它的所在位置,像這里是在衣櫥第一層第四疊的第二順位有沒有?表格打好了,等一下我們就按上面標示把衣服對號入座,以後再也不愁臨時找不到衣服。」章淑塵得意道。
「這個主意是我聰明的腦袋瓜想出來的,是不是很給他具備科學的精神啊?」
「三姐最愛居功了!我也有幫忙給衣服取名字,像這個‘紫羅蘭’就是二姐最喜歡的那套紫色紗質洋裝……」
「了解,了解,就是那套洋裝才一百九,淑淑卻到珠藝莊買了三、四百塊珠子回來縫裙擺,剩下的珠珠還串成一條項鏈和兩個蝴蝶發夾……這樣做是很有條理,只是,你們淨取些怪怪的名字,什麼‘青草地’、‘紫羅蘭’,我咧,還有‘紅燒排骨’呢!這什麼跟什麼?我怕以後連你們自己也搞糊涂了。」章芳塵不禁質疑道。
「不會,不會,我們取的名字每一個都再貼切不過了!像‘紅燒排骨’就是棗紅色中間有一道縐褶的上衣,那兩旁一褶一褶的,馬上令人聯想起排骨來,因為它是紅色的,只好叫紅燒了……」
對她們姐妹而言,每一件衣服都有著一段深刻的記憶——和老板殺價說到口沫橫飛,在衣服堆里挑到汗如雨下,在燈光下縫縫改改,折騰到三更半夜,穿出去贏得所有人贊嘆的目光……
「大姐,改天我們的衣服也像這樣歸類一下。」章淨塵提議道。
「可能沒辦法喔!我們衣服沒淑淑這麼多,而且有些過時的衣服不是鈕扣被我拆下、領子被我摘掉,就是長袖變短袖、長裙成短裙,你們知道的,玩這種‘變裝秀’的把戲我最在行!」
「這叫‘物盡其用’,不,是‘一衣三穿’!像我那件桃紅色襯衫,買回來時是長袖,後來大家流行穿無袖,大姐就幫我把袖子取下來,前幾天我嚷著要買一件七分袖襯衫,她又把袖子裁去三分車回去……更神的是,我穿出去遇到同學,同學還以為我又買了新衣。」章淨塵舉例說明道。
「現在的衣服只怕不流行,又不怕變舊!市面上賣的護色漂白水一般效果都還不錯,只要倒一點搓揉、搓揉就清潔溜溜,既不傷衣料,也不會褪色什麼的。而且一件衣服買回來,憑良心說,能穿個幾次?三、五次不到就換季,隔年人家又流行新的款式,過時的衣服還來不及變舊,先淪落被打入冷宮的命運,這不是很可惜嗎?所以我常常把它們翻出來重復使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自從幾年前章芳塵以九百八十塊錢買回一台手動裁縫車後,便有如老虎添翼似的,她「拼裝」衣服的功力更上一層樓,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其實,這得歸功于她外婆的教有方。
從前的姑娘家哪一個不是嫻針銀、諳女紅?何況她外曾祖父是開繡坊的,她外婆從小耳濡目染,手藝自是個中翹楚。
章芳塵小時候跟她外婆學過繡花、裁衣等針線活兒,她是很有這方面的天分,不過,後來升學壓力沉重,就再也無法接觸,只學到一點皮毛而已。
後來才發現,光是這些皮毛就足以讓她受益無窮,透過「DIY」,她可以把路邊攤貨「月兌胎換骨」成百貨公司的質感。上了大學以後,她更靠這一招半式走遍天下,總是無往不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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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章芳塵依約來到了市場內的擺攤位置。
她趕到時,蔡明磊和陳仲志正在搭棚子,搬鐵架、鎖螺絲釘、鋪木板……忙得汗流浹背。所有的貨仍在大布袋里,而大布袋就擱在視線所及之範圍內。
「早啊,需要我幫忙嗎?」
「去把那塊板子搬來。」
「小心,別動它!粽子在跟你開玩笑,那木板很重的,我們來就好。不如你先去幫我們買兩份早餐……」蔡明磊一面手拿工具鉸鐵絲,一面回頭制止她踫木板。
當章芳塵買早餐回來,他們棚子已經搭好,開始動手把衣服從大布袋中取出。
「你們趁熱吃吧,剩下的交給我來……」
「你就先把有衣架子的吊到上面去,其他含塑膠袋的擺後面,按樣式、顏色排好、疊整齊,剩下零碼的倒在最前面……」陳仲志急著把擺置的方法傳授給她,自己好樂得輕松,一旁果月復去。
「我知道,昨天蔡先生教過我……」
「什麼‘菜’先生?那粽子就叫‘肉先生’,你呢,就是‘湯小姐’了!有菜、有肉還有湯,我們干脆開館子算了,還賣什麼衣服!」蔡明磊幽默道。
「我們叫你阿芳,你也喊我們的名字,這樣不吃虧吧?不要先生來、小姐去的,那多生分!我們擺地攤,親切、隨和最重要……」
這個陳仲志一張嘴只會在那邊吃東西、又高談闊論的,不像蔡明磊,從頭至尾陪章芳塵把貨擺上架,直到手邊工作告一段落,才坐下來用他的早餐。
九點鐘左右,市場里人潮漸漸涌入,攤販們的叫賣聲也隨之此起彼落——
「來,來……高級的運動休閑服,一件一百九,兩件算你三百五就好!吸汗、透氣、耐磨、耐洗、不褪色、不變形的名牌商品現在統統帶回去,不必等百貨公司換季大拍賣五折、三折賣給你,所有看得到、模得到的商品,我們今天只賣你一百九,買到賺到,買越多就賺越多!」
蔡明磊手持擴音器,口如機關槍掃射似地吆喝著,偶爾感到口干,便隨手抓起一瓶礦泉水潤潤喉,隨即又賣命地叫喊下去——
「來,又包了又包了,恭喜這位小姐買到賺到!」陳仲志手忙腳亂道︰「阿芳,拿上面那件T恤給這位太太看。」
「太太,這件你皮膚白穿起來特別好看!」
「真的嗎?我也這麼覺得。」
那名太太老練地抓起衣角試料子,接著,又拿到手上反復打量。
「小姐,你這個是冒牌貨!人家正牌的明明只有一只企鵝,為什麼你賣的企鵝手中還拿著一根紅旗子?」那名太太發現新大陸似地問道。
「什麼冒牌貨?這明明是‘企鵝牌’的!太太,你說那只有一只企鵝的和我們賣的其實是同一家廠牌沒錯,不過,美國廠商認為生產了那麼多企鵝沒有個組織也不行,所以最近新推出一批拿有紅旗子的。別小看這批拿紅旗子的,它們可了,全是企鵝中的小隊長耶!」
「原來是小隊長呀,這麼神氣!墨綠色的再拿來我看看,我得多買兩件。」那名太太信以為真道。
進來取貨的蔡明磊無意間听見這一段對話,等客人走了以後,他忍不住餅來拍拍章芳塵的肩膀笑道︰「孺子可教也。」
話說章芳塵的吹牛史︰她念小學的時候,有回老師出了個家庭作業——去參觀書展,回來寫一篇心得報告。她忘了什麼原因也就沒去,干脆自己閉門造車起來,本來只想敷衍了事,誰知竟得到老師、同學的一致好評。
其實,「騙死人不償命」也要有條件,有人明明忠厚老實得可以,偏偏生作一臉奸臣相,像這種人就沒有說謊的本錢。別看章芳塵長得人模人樣,有時候吹起牛來,臉不紅、氣不喘的,活像只「彭風水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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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攤以後,章芳塵回到家,已是下午兩點多。
此時,章淑塵在上班,章淨塵去補習,家中只有章香塵一人。
「跳,跳……再跳!小心,前面有炸彈!閃……閃呀!‘雪特’,又玩完了!」章芳塵面對著電腦螢幕激動道。
「香香,別玩了!中午吃過沒?奇怪,家里哪來那一束鮮花?」
「都是你啦!一回來就害人家出局,真掃興,剛剛我還打到七千多分耶,差一點就可以破紀錄了。」
「對不起,打擾你了。繼續玩你的電動吧,就當作我還沒回來,我也懶得理你。」
「不行啊,大姐,我肚子餓死了!人家特地等你回來一起吃午餐,你怎麼可以說不理人就不理呢?太沒良心了!」「是嗎?我看是你自己懶,等著我回來煮午餐才是真的。」章芳塵一語道穿她妹妹的心思。
「俗話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大姐,我用一個天大的秘密跟你交換如何?這可是一樁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八卦新聞,你听不听?不听拉倒!」
「說說看嘍,至于到底值不值得我一頓午餐,听了以後再作決定。」
「你唬我!要是我講完以後你不買帳,那豈不教我欲哭無淚?我的‘八卦’標題是——咱們章二小姐談戀愛了!欲知詳情,代價為一頓‘青操’的午餐,你可願意?」章香塵故意吊人胃口道。
「真的假的?對象是誰?那個郭大宇嗎?花就是他送的?」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自古凡人難過「八卦」關,章芳塵當然也不例外!
如果是政客、明星等的「八卦」流言,倒還可以不那麼在乎;偏偏是自家人的,她能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嗎?
「No……No!是他們俱樂部里的‘金龜’先生,你看,這卡片上寫著︰‘美麗的淑塵小姐,你的笑靨比春天的花蕊更迷人,一直蕩漾在我腦海深處……’多浪漫呀!人家早上還開車來接二姐上班,花就是早上送來的……」
「金玉堂?好富貴的名字!難怪是位‘金龜’先生。」章芳塵看著卡片上的名字喃喃道。
「二姐說,他是俱樂部里的經理,那家休閑俱樂部他爸爸也有投資,等于算半個老板!」
接著,章香塵便把早上在陽台上目送她二姐上班,隨後,無意間瞧見金玉堂其人其車的這一幕娓娓道來。
即使對這位金先生的印象只限于那麼驚鴻一瞥,就足夠她加油添醋,敘述上一大段……
「好了,我去弄午餐,你先把淑淑的東西收好。」
「知道了,早上二姐拿花上來的時候,我還答應過她不當‘○○七’的,大姐,說好不能出賣我喔!」
「膽小表,敢做不敢當!」
章香塵連忙把卡片放回信封里,把花束歸回原位,仿佛不曾有人動過似的。但這只是個自欺欺人的表面工夫而已。
想必章淑塵早料到,當她晚上下班回到家時,這件事已不再是新聞。沒法子,誰教她們姐妹同住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無話不談,何來秘密可言?更別談隱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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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陳仲志有事提前離開,攤位只剩蔡明磊和章芳塵兩人,一下子招呼這、招呼那,一下子要補貨,又得打包,又得算帳,忙到一刻也不得閑。
「今天辛苦你了,中午我請吃飯,算是慰勞怎樣?」
「不用了,我小妹還等著我回去煮飯給她吃。」
「你小妹?多大年紀?你回去還要做飯,那你媽媽呢?」
直到收攤時間,他們才有機會單獨聊上幾句。
基本上,蔡明磊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不但有幽默感,還不會端出老板的架子,跟補習班班主任屬于完全不同的兩種典型。
也許同樣是年輕人的關系,章芳塵和他閑談不會有格格不入的感覺。
雖然不知他的實際年齡,但從外貌上看去,可以肯定他是位「春風少年家」不像班主任是個道道地地的「陳年老芋仔」!
「原來是這樣。阿芳,你這邊等一下,我去把車開過來……」
他們用來載貨的是一台中古計程車,據陳仲志說,晚上蔡明磊還利用這輛車出來載客賺外快。
「拜拜,我走了,明天見。」當章芳塵幫忙把東西全搬上車,她禮貌性向蔡明磊道別。
「等一等,阿芳,上車吧!你也累了大半天,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謝謝。我還要去辦點小事……」章芳塵婉拒道。
「什麼事?就算是約會,我也可以載你去。不對,你不回去,那你妹妹怎麼辦?」
「我想……先去繳個電話費再回家……」章芳塵欲言又止道。
「早說嘛!要繳電話費還不容易,前面轉角就有一家便利商店,我的手機月租費也快過期,正好一起去繳。」
「可是,我要到區公所對面那家超商繳,不必麻煩了,我自己走過去就可以。」
「為什麼?不都一樣嗎?」蔡明磊滿臉問號道。
「去那里繳電話費還可以折價五元買涼面……沒錯,我就是愛貪小便宜,你不會唾棄我吧?」
章芳塵尷尬得真想一頭撞死算了。她今天到底吃錯什麼藥?怎會這麼輕易就泄了自己的底呢?完了,完了,這下子自暴其短,不曉得以後蔡明磊會拿什麼樣眼光看她?也許,根本就在心里偷偷取笑她的小家子氣……
「怎麼會呢?我也愛吃涼面,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能折價五元多好!走,我們現在就去買!」
蔡明磊並沒有表現出吃驚的樣子,反倒很自然地和她分享自己更絕的省錢經驗。
比方說,他和陳仲志在念書的時候,曾經為了省午飯錢去看電影,就跑到學校餐廳去白吃白喝一頓。由于當時白飯和菜湯是免費供應的,他們就沖著這點,死皮賴臉地盛白飯配著湯吃,一毛錢也沒付,還拚命打撈湯里的材料上來佐飯……
「原來你和粽子是高中同學!後來呢?你們怎麼又會在一起?」
「我們一起出來闖蕩江湖,當然就分不開了。」
「闖蕩江湖?!你指的是擺地攤嗎?你們擺多久了?怎麼會想到從事這一行呢?」
「自從我退伍回來,就一直跟粽子廝混在一塊兒,我們做過的事可多著,像餐廳小弟、洗車工人、作業員……等等,不勝枚舉。直到兩、三個月以前,才加入擺地攤的行列,至于為什麼選擇吃這行飯,天曉得,也許注定這個命吧!」蔡明磊輕描淡寫道。
「听說你晚上還開計程車?」
「粽子告訴你的?他自己也一樣,白天擺地攤,晚上到超市打工……」
「我也是!晚上補習班還有一份工作……」章芳塵不覺月兌口而出道。
和蔡明磊聊天,章芳塵覺得很愉快,不知不覺間,車子已經到了那家超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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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章芳塵下班回到家,家中仍是燈火通明,姐妹們挑燈夜戰不為別的,只為趕著完成一項「浩大工程」。
「十一點多了,你們還不睡!東西收一收,有空再做,明天還要補習、上班,早點休息。」
章芳塵一進門,看見珠珠、亮片散了一桌子,還有剪刀、細線和黏膠等工具,姐妹三人總動員或蹲、或跪在矮腳桌前,小心翼翼地串珠子、糊黏膠、貼亮片……
「大姐,你也一起來幫忙!這禮拜天二姐他們俱樂部即將舉行五周年酒會,金經理他父母都會出席,‘丑媳婦總得見公婆’,我們必須幫二姐好好梳妝打扮一下!」
「對啊,對啊,人家二姐今天還到百貨公司買了一件兩千多塊的洋裝,兩千多塊耶!道道地地的百貨公司高檔貨,‘粉’貴,不過,也是有夠‘水’的!」章香塵有如蜀犬吠日似地欣羨不已道。
「也沒什麼,只是我們平常買慣了夜市貨才會覺得有點貴,人家我同事到百貨公司隨便買兩件上衣,信用卡一刷就是五、六千,我這跟他們比起來還算小兒科,何況我才只買了衣服,皮包還買不下手!這只手提皮包是我在西門町地攤買的,因為嫌它太沒特色,而且還有個冒牌標記,這才動員她們幫我一起嵌上珠珠和亮片……」
章芳塵看出章淑塵似乎對此次酒會十分重視的樣子,不然,憑她們姐妹克勤克儉的通性,怎麼可能如此大手筆,把兩千多塊砸在一件衣服上?更不可思議的是,從頭至尾也沒見她有任何心疼的反應。
「淑淑,你跟那位金經理認識還不到兩個月,這……這會不會進展太快了一點?我是說,你對他了解有多少?你確定他……他是真心的嗎?別忘了,還有個郭大宇在背地里默默戀著你……」章芳塵有意提醒道。
「大姐,這你就不懂了。當愛情來的時候,擋也擋不住的!咱們二姐呀是命好,天生的少女乃女乃命,這下子遇上百分之百的‘金龜’,從此‘麻雀變鳳凰’了!」
「我看香香八成也中了情蠱,最近瞧她比二姐還‘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知情的人真會以為她也吊上凱子哥兒了!」
「我才不稀罕當什麼金夫人、錢夫人!我的志願是作大明星,然後嫁給一個宇宙世界超級大帥哥!」
正當兩個小的一往一返「答嘴鼓」之際,章淑塵一邊串著手中的珠子,口中不覺喃喃低語道︰「易得有價寶,難求有情郎。」
章芳塵臆度,她口中所謂的「有情郎」應該指郭大宇沒錯。四年的暗戀,四載的默默付出,一片痴心,無限真情……「有情郎」一名,大概惟有此人當之無愧!
當初,章淑塵亦曾一度動心,後來發現郭大宇家境一貧如洗,母親不知去向,老父嗜賭成性、酗酒度日,尚有一兄殘疾纏身,經年臥病在床……一家生計的重擔因此落到他一人肩上,以致中途輟學,不得不賺錢養家糊口。
「淑淑,你的心情我了解……」
「不,大姐,我認為‘易得有情人,難逢金龜婿!’如果兩個同樣有情,一個家徒四壁,而另一個家財萬貫,我想我會選擇後者。何況大頭魚那愣小子他以為自己是誰呀,我又不是‘目被牛屎構到’!要我跟他交往?哼,等他下輩子投胎作‘好壓人’再說吧!」
章淑塵說的倒瀟灑,誰敢保證她對郭大宇早已緣盡情了?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一遇上芝麻綠豆大的事就急著向人家求救去?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有事沒事專門喜歡戲弄人家?
她嘴里總是把郭大宇說得一文不值,見了面就把人家罵到狗血淋頭,旁人越勸,她反而越樂此不疲,誰又能肯定這不是心口不一的表現?
也罷,既然她立志嫁入豪門作貴婦,現實與理想不能兩全之下,或舍棄現實,追求理想,或放棄理想,屈就現實,一切完全操在她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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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下午,姐妹們伺候著章淑塵盛裝打扮完畢,她宛如童話里的灰姑娘,搖身一變,變成風華絕代的貴小姐,等候趕赴一場美麗的晚宴。
「酒會結束早點回來,我們大門先不上暗鎖,你記得帶鑰匙。」
「大姐的意思是,十二點鐘以前要回到家,否則,現出原形來,別怪我們沒提醒你。」
「香香最愛胡扯。我又不是白娘子,怎麼會現出原形呢?」
「二姐,我知道了!金經理送你回來的時候,記得故意把高跟鞋掉一只在他車上,這樣一來,你……哈,不行,不行!你就成了一腳長、一腳短的‘跛腳大仙’……」
章淨塵淘氣地墊起一只腳尖,一拐一拐的,裝出長短腳走路的樣子,逗得大伙兒笑到肚子發疼。
送走了章淑塵,她們姐妹剛好在樓下信箱拿到一份促銷產品的DM,回去細細拜讀之後,不覺給他怦然心動。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于是,三人立刻整裝出發。
焙物中心大賣場內,各種民生用品應有盡有、琳瑯滿目,直教人目不暇給。
「大姐,這邊衛生紙這麼多,什麼廠牌都有,到底要選哪一種的?」
「衛生紙這種消耗品用完就丟,當然是挑最便宜的買。」章芳塵理所當然回答道。
「就買這個牌子的吧!你們看,這種的每包約為二十三塊,里面有三百二十張,平均一張是零點零七元;而那種的每包只要十八塊多,可是里面才兩百張,一張平均要零點零九元……」
難怪章淨塵要自封為「精算師」!自始至終,只見她手里托著計算機,不厭其煩地算出每項單價,然後貨比各家,再挑其中最經濟實惠的放入購物車內。
「拜托!這麼愛計較,連那零點零幾塊你也要算出來,累不累啊?」章香塵不耐煩道。
「笨蛋!這樣一包平均可以省五到六塊,我們買一大袋是六包裝的,就可以省下三十幾塊,三十幾塊可以用來買一小桶冰淇淋了。」
「冰淇淋,好耶!大姐,我知道在哪里,我去拿。」
「小淨,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剛剛我勸了半天,她才答應不買的,這會兒你又瞎起哄個什麼勁兒。」
「大姐,我沒有!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章淨塵何其無辜,她只是想把精打細算的好處告訴妹妹,誰料那小妮子居然當真起來,害她背上教唆亂花錢的罪名,方才立下的「汗馬功勞」瞬間化為烏有……
結帳後,她們人手兩、三袋,提著大包小包來到路口處,等候綠燈,準備穿越馬路。
「時間不早了,我幫你們提到站牌,你們自己搭公車回家,東西多,上下車要特別小心。小淨,你要看著香香,台北的路她不熟,不可以讓她落了單。我得趕去補習班,免得遲到又引來班主任一陣‘碎碎念’……」章芳塵叮囑道。
「大姐,計程車……」
「計程車太貴,我們還是去坐公車。」
章香塵其實是看見一輛計程車在她們身邊停下來,她大姐卻誤會她只知道享受,居然提議要攔計程車,教她無端挨上一記白眼。
「阿芳,上車吧。拿這麼多東西,我送你們一程。」
「明磊,是你!也好,那就請幫我把她們送回家。」
章芳塵急著把兩位妹妹和一大堆東西托付給蔡明磊,自己好安心地趕著去上班。
「一起上車吧。這時候公車人多,坐我的車舒服些。」
于是,姐妹三人同上了蔡明磊的車。他先載大的到補習班,再把東西送回家,最後帶著兩個小的吃飯、看電影去。
真不知這蔡明磊到底有何居心,是「泡美眉」專挑「幼齒」的下手呢?還是發揮「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美德?抑或是……只有他自個兒心知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