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仁,阿公現在想吃面包和蛋糕,你做給我吃好不好?」
走出面包店,老人只對他說了一句話,便轉身回到店里,進了自己的房間,還把自己反鎖在里面,任外面的人怎麼叫喚都不回應。
也因為這句話,柏瑋仁的心情不安到最高點。
他阿公……是在交代遺言嗎?不知道,他不敢想,他怎麼都不敢想象那和他相依為命的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九點了,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再繼續做?」範聰美提著食物走進面包店的廚房。
「不吃了。」
「這樣你撐得下去嗎?還是……你不一定要現在做,如果真要做,也不一定要做這麼多。」
「妳先去吃飯吧,別管我。」埋首于女乃油、面粉之中,柏瑋仁愈是專注,口氣就愈是冷淡。
原來柏家的男人,卯起來還是挺嚇人的。
能夠體諒他此刻的心情,範聰美也沒再勸,她放下便當,開始在廚房里尋找自己可以幫的忙,只是繞了一圈,卻不得不感嘆自己對這門專業的束手無策。她,好像只會吃。
「有沒有什麼我能幫的?」
「妳……」本想要她不必管他,但看著她,卻又覺得自己需要她,于是停下來想了一下,他說︰「不然這樣好了,妳幫我試吃,如果味道覺得不是太好或是不夠特別,那就直接把它吃掉,不要留下。」
「你要我幫忙吃?」
「我需要妳的專業。」
原來吃是她的專業。不由地,她笑。「沒問題,現在要從哪個先吃起?」靠近長桌,看著一整桌的烘焙用具。
東西好多!只有一個師傅,要做出一家西點面包店一天要販賣的食物,未免太過勉強!
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他不是孤軍奮斗,因為還有一個味蕾訓練有素的她。
「如果要妳嘗未成品,妳可以嗎?」
「你認為呢?我可是吃遍天下無敵手,就先吃這個餅皮好了。」桌上有幾塊剛出爐的軟餅皮,她拈了一塊為了遷就形狀而被修掉的邊,塞進嘴里,一股女乃油混合著蛋香的滋味,立刻在她的唇齒間四溢。
而那口感……不會過于松軟,舌尖攪覆個幾次就也化去。
「可以嗎?」他問。
抬眼看著那個正在制作卡士達醬的人,她點點頭,並豎起右手大拇指。
「我可以吃一口那個嗎?」盯著他手中的鋼盆,她蠢蠢欲動。
「再一下。」手持刮刀,他將幾片軟化的吉力丁片加進卡士達里,等攪拌均勻後,便又分兩次加進剛剛打發的義大利蛋白糊中,拿來一瓶材料酒,最後才慢慢加入。
「什麼酒?白蘭地嗎?」
「對,杏子白蘭地,用來提味的。」刮刀不斷向上刮動,盆內材料也逐漸均勻。「好了,吃一口看看。」
聰美迫不及待以食指勾了一撮,塞進嘴里,待手指伸出,上頭已清潔溜溜。「嗯……吃不出來,再一口好了。」手指又探進盆子里。
經由範聰美的表情,柏瑋仁知道這盆軟凍鮮女乃油是成功的。看來做任何事情,都需要觀眾或評鑒者,無論結果是好或壞,付出的心血才算有意義。
不知不覺間,他的唇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
「笑什麼?」舌忝完手指的她,剛好捕捉到他稍縱即逝的表情。
瑋仁收起笑容,換上嚴肅。「笑妳真會吃,都被妳吃完了我還做什麼。」
「喂!你很摳門耶,多挖一口也不行!呿!」她翻翻白眼。「還有什麼要試吃的?」
「暫時沒有,不過妳可以先去把手洗一洗,然後過來幫我把面粉過篩。」
「你要我幫你做蛋糕?」
「那並不難,妳要不行就閃到一邊去吃便當,等我弄好了,再叫妳洗洗嘴巴過來試吃。」
「別太小看我了,不就篩面粉嘛!」
聰美與柏瑋仁對視,激勵的精光頓時從兩眼中迸發!
☆☆☆
五個鐘頭之後
「我不行了。」篩面粉並不難,但揉面團她就真的沒辦法了。今天她終于見識到,當個面包師傅原來是這麼不容易,真不曉得他們是怎麼撐過來的?幸好現在逐漸以機器取代部分手工。
範聰美攤在一邊的地板上,餓到、累到兩手發抖,她忍不住拿出便當準備填肚子。
「剩下這一爐面包,再二十分鐘烤好就大功告成了。」本想把桌上的用具全部清理干淨,但實在體力透支,所以柏瑋仁也坐到範聰美身旁暫作休息。
「你的便當。」
「我餓過頭了,吃不下。」
「喔。」餓過頭有時會吃不下飯,但是她的胃口卻好得很,這個可能就是她天賦異稟的地方,也難怪怎麼瘦都瘦不下來。不過說回來,不吃飯會導致血糖降低、精神變差,現在她也困了。嚼著冷菜冷飯,她的眼楮已由半眯變成只剩一條縫。
「阿美,如果我阿公得的是絕癥怎麼辦?」
「啊?」扳正那顆不知不覺已靠在柏瑋仁肩上的頭,範聰美驚醒。
「妳困了?」柏瑋仁側臉看著那睡眼蒙朧的人。
「差不多了。」剛剛才看到周公跟她招手,就被阿公這個話題給驚醒。「其實我覺得你不要太過緊張,事情也許沒你想得這麼嚴重。阿公不說,等明後天隔壁歐吉桑回來就知道了,現在在這邊胡亂猜,只會讓自己更難受。」她對他一笑。
柏瑋仁未回應,他靜靜盯住她的笑容。
「唔……不吃了。」放下其實只剩一點點的便當,她伸伸懶腰,而後轉過臉往店前頭看。「你說剩下這一爐烤好就好了,那我去前面看一下。」
做好的蛋糕和面包為了不佔空間,都已經挪到店前頭的櫃子上,那五個鐘頭她拚命幫忙,竟奇跡地連一塊成品都沒嘗到,現在看看也好。
踱到店前頭,她打開所有的燈,在轉了一圈之後,她不禁要贊嘆。
看過糖果屋的故事嗎?眼前,她正活生生地站在里頭啊!
一個個涂了蛋汁,烤成橙黃色澤的香軟面包,好似寶石一般,引人垂涎。
它們飽滿的身體或作圓形、橢圓、圈狀、長方、堡狀、塔狀甚至數十公分長的桿狀,除了強調原味的類別,其它無一不裹著、沾撒著、點綴著白色糖粉、紫色藍莓醬、金黃橙汁、暗褚肉桂,以及布丁、五谷、牛女乃、咖啡、巧克力、果核和香料。
當下,範聰美居然有被面包砸死也無怨尤的荒唐想法。
繞到冷藏櫃前,視線停留在精致又可口的蛋糕上,她心底不禁流泄出一曲宛如童話般的美妙歌謠,那歌謠有著巧克力的、草莓的、抹茶的、水果、鮮女乃油的味道。
「……鮮女乃油。」
好想吃,忍不住了,拿一塊去問他吧!
打開冰箱,拿出一塊鮮女乃油慕斯,她回到廚房。對著那正打開烤箱拿出蒜香貝果的柏瑋仁,她問︰「我想吃這塊,可以嗎?」
「想吃就吃吧,不必問我。」他將面包上架待涼。
「這麼慷慨?」話不多說,她在桌邊坐了下來,拿掉圈住慕斯的塑膠紙膜,她低下頭小小啃了一口。
嗯……好好吃,女乃油香滑不膩還帶點香草味,面包軟而綿密,這既不似海綿也不像威風,這是……
「我是不是吃過你做的女乃油慕斯?」忽地,她叫出聲。
「有嗎?」拉了把椅子,他坐到她身邊。
「肯定有!這個女乃油有香草味,糕體不像海綿也不像戚風,和阿公做的完全不一樣,雖然樣子只有小小的不同,但吃起來卻大大不同。你的做法和阿公哪里不一樣,是蛋白糊打發的方式還是烘烤的溫度時間改變?」
烘焙成果的成敗和差異總在毫厘之間,這也算是巧思吧。
一口接一口,範聰美一眨眼就把那塊慕斯給解決了,在吞下喉間最後的香味時,她吐了口長氣︰「呼,感動!你的功力真的……」
頭一偏,正想說兩句慰勞慰勞柏瑋仁的辛勞,哪曉得對上的卻是他近在咫尺的唇。
他沒吭聲,往前一公分,吻住了她。
他豐厚的唇有點粗魯地貼住她的嘴,而且還努力吸著,兩手更是使勁地按住她的後腦勺,等他看到她因驚訝而瞪大的雙眼瞠到不能再大,這才用力啵地一聲,「拔」開自己的唇。
「都讓妳猜對了,妳這張嘴真是不同凡響!」他笑得好開心。
「嗯……」嘴里發出聲音,話卻沒說出口。她想說的是,你這個吻才不同凡響,哪有人像章魚一樣「吸人」的?害她的嘴唇都麻了。
然而,才被章魚吸過,她的神還未回歸,柏瑋仁竟又二度貼了上去。這次不若前次,唇舌之間已換成溫柔。
他吮著她的唇瓣,反復欺壓那兩瓣柔軟,直到兩人的體溫攀升,心跳紊亂。
在意亂情迷間,範聰美感覺到他的大掌正由她腰間衣服的空隙,往上直逼她的脊椎,他粗糙的拇指來回輕刮著她「腴女敕」的肌膚,為她帶來戰栗的感受。
數秒後,他的手來到她的腰側,輕輕撫揉著她不似一般女子清瘦的曲線。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他的撫模,讓她面紅耳赤,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腰月復間的「游泳圈」會這麼敏感。
他咬了下她的下唇,「喜歡妳的原因……很單純,以後再慢慢告訴妳。」
「現在……不能說嗎?」臉偎著他帶著面包味的發。
「現在……沒空,很累了,妳今晚睡這邊吧。」他沉聲說。
「唔。」她輕輕應著。
☆☆☆
範聰美睡床鋪,柏瑋仁打地鋪,因為很累,他們幾乎是一躺下就進入夢鄉,直到天明。
要不是樓下傳來聲響,他們很可能會一覺睡到中午。
「阿仁……幾點了?」從床上坐起,範聰美問著睡在地板上的人。
「嗯……」他發出咕噥聲。
眨眨酸澀的眼楮,範聰美發現窗外的天色並未全亮,就著冰藍色的晨光,她看了下表。
五點半,他們才睡了三個多小時。
她偷瞄了眼柏瑋仁,發現那人居然夾著棉被埋頭大睡,手長腳長的他看起來很像只八爪章魚,有點難看。不過,他露出的半張臉,表情倒是很可愛。
看著看著,她不禁在心里笑出聲。
而也在這時,那抱著棉被睡覺的人突然囈語︰「……阿美。」
也許是听到自己喜歡的人作夢還喊自己的名字,她感到有些興奮,但是,等她瞧見他囈語時下意識做出的動作,差點沒被口水嗆死。
他的手,居然……移到他有點鼓起的褲檔,並抓住。
什麼嘛!他現在到底作了什麼夢?她才想贊美他是個坐懷不亂,和她同房一夜都沒心生歹念的君子耶!
臉部猛地漲紅,範聰美拉拉有點凌亂的衣服,然後從床上跳了下來,抬起腳,她從他的大腿上使勁地一踏而過──
「喔!什麼……什麼事?」突來的重壓驚醒了正作著美夢的人,他坐了起來。
「什麼事?你阿公起來了!」瞪了仍睡眼惺忪的柏瑋仁一眼,她故作鎮靜。
「現在幾點了?」沒帶表,他問。
「五點半,要不要下去看看。」她的兩頰還熱辣辣地。
雖然精神尚未補足,但神智倒恢復得很快,柏瑋仁立即站了起來,開了房門準備往樓下走,只是到了樓梯口,他卻忽然回頭問那跟在後面的範聰美。
「妳剛剛為什麼踩我?」
「啊?」他剛剛不是還在睡覺,怎麼知道她踩他,當然否認到底,「有嗎?你鬼壓床吧。」
因為那時眼楮還沒睜開,所以他沒法證明,這下也只能任由那臉色紅得怪異的範聰美呼嚨。
兩人來到樓下,果真看到那早起的老人站在櫥櫃前。
「阿公。」柏瑋仁喊。
這一喊,老人轉過身來,而看到同時出現的兩個人,他不由得露出驚訝的表情。只是,那表情也只維持幾秒,便又變化成感動。
「你們……」哽咽。
「阿公,你怎麼了?」老人泫然欲泣的模樣,讓範聰美有點緊張,只是她萬萬沒料到他後面會接上一句。
「你們真是……孝順,居然一次完成我兩個願望,太好了!太……太好了!我看我可以含笑九泉了。」
兩個?如願吃了他孫子做的蛋糕面包,不是只實現一個?哪來第二個?範聰美和柏瑋仁一臉狐疑地對望。
「小子,過來一下!」老人對柏瑋仁招了招手,見他遲鈍,還加上擠眉弄眼。
老人似乎很有活力,倘若不是滿嘴消極言論,根本不會讓人聯想到他的身體有什麼毛病。
才一站過去,柏瑋仁就被老人壓低了頭,並以極其嚴肅的口吻告誡︰「你要負責任,知道嗎?」
「什麼?」
「還什麼?就是睡過了要負責!你給我裝傻,小心阿公我揍你!男人要有男人的樣!」
睡?「阿公我們……」
「好了好了,今天老王會回來,他什麼都懂,我再拿你們兩個的八字去讓他合一合,看看有什麼好日子。我要開門做生意了。唉!不知道還能過幾天這種好日子?好想抱曾孫啊……」交代完畢,老人笑咪咪,拉開了店門就開始做起生意。
大概是因為心情好,今天凡是進門買面包的客人,一律都是七折優待。
「過來一下。」範聰美拉著剛剛被咬耳朵的柏偉仁,「阿公跟你講什麼?他肯說了嗎?」
「說什麼?」
「當然是他的身體啊,他到底怎樣了?」老人的心情好得太怪異了。
「他什麼都沒說。」
「可是他不是跟你嘰嘰咕咕一大串?怎麼可能不透露一點?你如果知道的話就告訴我,好歹有個人可以商量。」她神色凝重。
「妳真的想知道阿公講什麼?這可能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說吧,我已經準備好了。」最壞的結果,她已預設,無論多難過,她也會陪他祖孫倆走過。
眼前,她已在心里認定他了。
柏瑋仁盯住她再嚴肅不過的表情,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不講。「雖然妳有準備,不過還是算了,我想妳不會想知道。」
「喂!你耍我啊!」
☆☆☆
什麼嘛!全讓兩個老人家給耍了!
中午,隔壁老王果真回家了,而且他還興匆匆地提著他從對岸求來的秘方,要交給他的好友。
只是,他沒想到人還未出門呢,就被柏瑋仁和範聰美給擋了下來。
礙于已經允諾過好友要保守秘密,所以剛開始任憑兩個年輕人怎麼問,他都是緊閉牙關,死不透露。
不過還是範聰美厲害,在她一陣苦情攻勢之下,老人最後背叛好友,松了口。
原來,他阿公得的是隱疾,而非絕癥。
只是當初作完檢查,也听過醫師的初步分析,他阿公居然還是信了他那個據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好友老王的誤導。
老王還對他說︰「攝護腺肥大是男人的絕癥,西醫治療無效啦,剛開始他一定是猛灌你藥,可是到最後還是會叫你割掉,男人割掉了還叫作男人嗎?如果要當太監,還不如死了算了。」
只是割掉?好可怕的一個動詞,柏阿公肯定礙于男性的尊嚴,所以寧死不再就醫。
這麼听來實在很荒謬,老實說,這種庸人自擾、病急亂投醫或是求助密醫的例子滿街都是,只是怎麼也沒料想到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邊罷了。
知道老人所謂的秘密後,柏瑋仁和範聰美就立刻拉著老人到醫院掛門診,而在兩人的監督之下,老人听完醫師詳細且完整的解說,這才知道自己白操了一個天大的心,同時還害得家人一起緊張。
「阿仁,原來……我這個毛病沒那麼嚴重,嚇死我了。」
「嗯。」
「呵呵,沒想到像我這種年紀的男人,竟然十個有七個都有這個毛病,醫生說我這樣還算輕微,以後按時吃藥,還有吃清淡一點,就沒事了。」
「嗯。」
「死老王,死老王,還跟我說要割掉,那不如叫我去死比較快。」提及那滿口天花亂墜的老友,他不禁義憤填膺。
「嗯。」
兩祖孫就這麼一問一答,從醫院回程的路上,範聰美車子後座的兩人都是這麼對話著,只是與老人宛如重見天日的狂喜相較之下,柏瑋仁的態度卻顯得有點冷淡。
「唉呀,怎麼我說話你都只有嗯?你這個臭小子到底在生什麼氣?阿公都知道自己太夸張了,那現在沒事了,你不是也應該替阿公高興?」
老人有點羞,又有點急,手肘一曲就給了柏瑋仁一拐。
誰知道被頂了一下,那人還是不吭氣。
看了下照後鏡,正在開車的範聰美連忙接腔︰「阿公沒事,阿仁一定很高興啦,他可能是高興到說不出話來。還有,阿公以後就不要再吃高脂肪的東西了,那面包店是不是要先收起來?」
「自己做面包蛋糕難免要自己試味道,現在醫師既然那樣說,我這間店……」又是一陣哀聲嘆氣,不過等他抬頭看了柏瑋仁一眼,頓時心生希望。「嘿,那我這間店不如就讓瑋仁來接。你們也看到今天生意好得不得了,有些客人喔,東西還沒吃完就急著再買一塊,可見他出國真的有學到東西。」
「呃……是啊。」
又看著照後鏡,範聰美發現柏瑋仁也正看著鏡中的自己。雖然他的眼神有點責備她太順著老人,不過還算有共識。
眼前還是安撫老人的心情重要,面包店的命運就再衡量了。
只是沒料到,範聰美的答復竟讓老人心情亢奮,反而讓她又想起另一個問題。
「妳叫聰美啊?」
「嗯,阿公叫我阿美就可以了。」照後鏡中,老人兩眼頓生精光,甚至摩拳擦掌,模樣讓人有點害怕。
「嘿嘿嘿,那好,阿美既然已經是我們柏家的人了,平常就可以幫瑋仁,這樣面包店的生意一定會越作越好,一家三口……不不,是一家……我看生六個好了,我和瑋仁他阿媽也是生六個……」
什麼跟什麼?範聰美被搞胡涂了,但是從照後鏡中,她除了看見老人正低頭在盤算天機,同時也看見柏瑋仁正對著她笑。
那笑,看起來是那麼地有心機。
老天!這兩個柏家的男人簡直是各懷鬼胎,她忽然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
用「撥雲見日」這四個字,應該最能形容現在所有人的感覺。
柏家一對祖孫,面對一場烏龍事件,感情反到更見融洽;田馨馨的懷孕疑雲,在不經意中澄清,範聰美如釋重負;如果再加上範家夫妻在平心靜氣地討論之後,決定一起出國散心,重拾對彼此的感情;以及隔壁老王在經過一場柏阿公發起的老人批斗大會後,決定報考空中大學,變成真正有學問的人,真可謂幸福圓滿。
「喏,妳的咖啡,這里只有販賣機,現泡的要入關才有。」
桃園中正機場的出境大廳,人聲鼎沸,即將飛往香港的田馨馨和送行的範聰美在某個角落敘著舊。
「登機時間出來了嗎?」接過罐裝咖啡,坐在椅子上的範聰美問。
「看了,再二十分鐘。」
「這次去香港,妳要待多久?」這次算是她們的第二次分離,第一次是在十一年前。
「看他的表現,雖然他特地飛來找我,我有點被感動,但是之後他如果還是死性不改,那我可能很快就回英國了。」
「妳自己注意點。」這是朋友給朋友,也是女人給女人的忠告。
「嗯。」看著範聰美,她想起一件事。「聰美……對不起喔,我不知道妳現在和柏瑋仁在一起。」
早知道是這樣,她就不透露那段戀情,因為他和她只在一起不到一個月,連接吻都沒有,就已無疾而終,實在算不上是一對戀人。
也正因為這樣,所以到現在他們兩個還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樣自在。
「少三八了。」
「妳沒吃醋嗎?」她很好奇。
「有。」範聰美撇撇嘴。
「嘻,看得出來。」田馨馨甜甜笑著,末了,她朝範聰美伸出手。「來!」
「干嘛?」
「來啦!」硬拉起那生根的人,兩臂一張,便將她抱個滿懷。她在她耳邊說了︰「我有沒有跟妳說過我很想妳?」
「沒,如果想,以後就多聯絡,別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如果擁抱具有催情作用,那麼她此刻的情緒便已被催起。不覺,她鼻間酸酸地。
「我會。」田馨馨也吸吸鼻。「還有,我有個問題想問妳。」
「說吧。」
「妳……和他……嘿咻過了嗎?」
「什麼啊?」把田馨馨緊得像吸盤似的手拔開,她賞她一記白眼。
「嘻,肯定還沒有。」她賊笑。「雖然我也很花心,但是我知道女人最珍貴的只能給她最愛的人,我要祝妳愛情成功。」
說話的同時,她看見阿Sam在海關入口處著急地朝她揮手,因此她背起皮包,開始緩慢向那里移動,還不忘回頭大聲說︰「要成功喔!」
要……成功?範聰美愣了好一會兒,最後才記得要回應,她著急地舉起手,揮了揮。
「妳也是!听到沒?馨馨,妳也是!」
本以為走遠了的田馨馨沒听見,但一會兒,她卻看見田馨馨在遠處朝她比了個勝利手勢,這才轉頭入了關。
勝利?她低頭默默看著自己的手,也比了個勝利手勢,不由得回想起兩人國中時候的情景。
我知道妳可以……呵,這個田馨馨,還是一樣沒變嘛!
「什麼東西妳也是?」就在這時,和她一起到機場的柏瑋仁突然從後面冒了出來。
「喔,沒有,我是叫她……也要保重。」
「走吧。」柏瑋仁牽起她的手,準備離去,這時他忽然感到手上一陣阻力。
範聰美輕輕拉住他,並問︰「何仁,你真的很喜歡我嗎?」
听她這麼問,他有點訝異。「原來妳也滿喜歡問這種問題的。」
「什麼這種那種,我不過才第二次問,而且上次你也沒回答我!」範聰美失望得臉都垮了下來。
回望著她,他笑了。「我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喜歡妳了,難道妳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