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嫂笑呵呵地看著這小倆口。年輕人嘛!有什麼誤會說開了就沒事了,以後兩人要過的日子還長得很,何必為了一點小事鬧意見就要分開。
這六年來,她是看得最清楚的一個旁觀者,宅子里其他的僕佣都是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她看到先生因為夫人而眉開眼笑,又因夫人的失蹤、下落不明而漸漸地封閉自己,愁眉不展,原本她還很擔心先生三天不回家,夫人的心情像趺至谷底也化展不闔,好在今天夫人去找先生還真找對了。不過,夫人早上打電話回來問她知不知道先生公司的電話時,她還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夫人呢!她怕夫人積了三天的怒氣,跑去跟先生大吵一架,所幸現在沒事了。
如今一切都雨過天青了,這小倆口又如同以往的恩愛,讓她好高興!
「亞力,你有沒有注意到李嫂今天晚上特別高興?她的嘴角一直沒合起來過。」江水心瞧著李嫂離去的背影說道。
「有嗎?李嫂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笑臉迎人,也許就是那個性,才能在我這兒做了這麼久,還沒被找給氣跑。」
「你真是個大呆子!李嫂今晚真的特別高興,早上我出門時,她還愁眉苦臉的,然後我打電話回來問她你的電話號碼,她的聲音听起來還有點緊張呢!」
「水心,你怎麼可以說你丈夫是個大呆子?那你不就是大呆子的老婆——呆子婆!炳!炳!」
氣不過被他反將一軍,江水心夾起一塊鹵肉塞進他的大嘴巴。
「笑!你再笑,我就噎死你。」
柯亞力吐出嘴里的肉塊。「哎喲!謀殺親夫了!」
「少沒正經了,吃飯!」
這一回合雙方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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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他們在客廳享受兩人世界,然後柯亞力故作神秘地告退。
幾分鐘後,柯亞力再度出現,手里捧著一個珠寶盒子。江水心站起來,她已經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那是她媽媽的珠寶。
江水心熱淚盈眶,淚眼模糊地接過盒子,撫著上頭的紋路。
「回來的時候太忙了,所以遲至今日才交給你。」柯亞力解釋著。
江水心只能點點頭表示明白。當年家變的太突然,讓人措手不及,她沒能留住一些東西來紀念她的父母,現在總算有樣曾屬于她江家的珠寶回到她手上。
柯亞力上前摟住江水心,知道她想把這幾年來的挫折宣泄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江水心才漸漸平歇,不好意思地看著柯亞力的襯衫被她的淚水浸濕了。
「沒關系,反正要洗了。」柯亞力不在意地說,他伸手揩掉江水心臉上的淚痕。「你打開看看。」
江水心打開盒子,看到熟悉的珠寶躺在絲絨上綻放出璀燦懾人的光芒,好美!
「我幫你戴上。」柯亞力在一旁提議。
「不要,我現在好丑。」江水心拒絕。
「在我的心中,你永遠是美麗的,不管是生氣、高興,甚至是現在,在我眼里,你一樣是最漂亮的女孩。」柯亞力說出肺腑之言,他的真心話。
是嗎?江水心看著柯亞力熱切的雙眸。最美麗的?她幾乎快要被他的眼神吸進去了,可是手中沉甸甸的珠寶盒提醒著她,這是一段如何開始的婚姻。
江水心別過頭,解開了兩人之間的魔咒。「我累了。我要上樓休息。」
目送她離去時的模樣,柯亞力吐出一聲詛咒,他煩躁地用手耙過濃密的黑發,一臉的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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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江水心的房門無聲無息地慢慢被推開,一個頑長的黑影,宛如潛行的黑豹般俏然欺近。
室內唯一的光源便是月光,微弱的月光從窗戶外透進來,在昏暗的室內灑下一抹神秘的光環。黑影在床沿坐下,小心地不吵醒睡美人。
那黑影就是柯亞力,他的指尖輕掃過江水心白皙的面頰。他心中納悶著,她是怎麼了?為何又恢復往日的疏離?先前他們還有說有笑,相處融洽,雖然偶爾有點小口角,但更能調劑一下生活情趣;就算是之前他在台灣找到她,她也是一副母老虎的姿態,對他咆哮不已。可是現在她突然又轉變為當年那個誤以為他拋棄他倆友誼的女孩,天啊!他不想再讓他們之間重來一次那樣的疏遠。
他寧可江水心對他吼、對他罵,也好過她不理不睬、不言不語。柯亞力臆測是那珠寶的緣故,它是江水心轉變的因素。真該死!他又不能不把它交給江水心,那是她願意嫁給他的代價,可是現在卻因它,而打破了兩人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脆弱關系。
熟睡中的江水心嚶喃了一聲,更偎向臉龐上的一股溫暖。
柯亞力嘴角浮現一抹苦笑。「江水心,我該拿你怎麼辦?」他低語著。
天知道這一刻他鄉想把江水心擁入懷中,讓她成為他的,可是他不願意,他要她再度愛上他,心甘情願成為他的人,所以他才同意暫時做對掛名夫妻。
稍早他還懷抱著極大的希望,以為終將可以提早結束長久以來的漫長等待。
但江水心後來的態度打破了他的期望,要得到她的信任,看來還有一條遙遠漫長的路要走,他只希望到時他不會變成一個齒搖發白的老公公就好了。
如同來時一般,柯亞力靜悄俏地退了出去,帶上房門。
床上的睡美人只是皺皺眉頭,翻轉個身子,繼續沉浸在美夢當中,在有王子的夢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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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仿若回到六年前,江水心從英國回來時一般。
白天柯亞力和江水心各有各的事,彼此忙著自己的學業和事業;而晚上,有時柯亞力因應酬而無法趕回來用餐,就只有江水心獨自一人面對空蕩的大廳。不過,就算柯亞力回來吃晚飯,江水心對他也是冷若冰霜,不管柯亞力如何努力,送花,送禮物,江水心都只是淡淡一笑,不表示任何意見。
柯亞力無法接受江水心回到多年前的保護殼中,一切又要歷史重演了,他費盡心思也無法把江水心拉出來,江水心的轉變讓他不能接受,尤其是那天他們相處得還不錯。
「水心,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就直接說出來,你放在心里,我又怎麼知道?在不知道的情形下,我又如何改進?」這一晚用餐後,在江水心離座前,柯亞力及時拉住她不放,一副非要她說明白不可的模樣。他已經很有耐心了,但是聖人踫上江水心也會大嘆無奈,今晚他好不容易沒有應酬,在用僅余的耐心等江水心吃完飯,才開口追問。
「我沒有對你不滿,你對我很好,我已經很滿足,請你放開我。」江水心客氣但疏離地說者。
「不行!我一放手,你就會逃回房間又把我關在外面。我要知道是什麼在困擾你,你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
「我很好,我沒有任何困擾,你放手。」
「你嘴巴說沒有,可是你的態度告訴我你有困擾。先前我們處得還不錯,為什麼不能繼續下去?你的轉變是在我交給你珠寶後開始的,它使你聯想起什麼?告訴我,以前的事嗎?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未來是屬于我們兩個的,不要讓它擋在我們之間。」
「它本來就在我們之間,一直都在,雖然我也想否認,可是我的心不準。我去找你的那一天我真的很快樂,快樂得忘記我們之間的重重障礙,可是那天晚上你交給我珠寶後,就已經打破了那個幻象,你知道嗎?我不能背棄我的家人跟你一起快樂地生活,那不公平。」江水心對柯亞力哭喊出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套珠寶改變了你。你提到公平,你明白什麼是公平嗎?不!你不會知道,你從未公平地對待我。」柯亞力兩手像鐵鉗一樣地握住江水心的肩膀,他想狠狠地搖晃她一頓。柯亞力沒等江水心回話,繼續發泄多年的不平。「你不能背棄你的家人,可是你卻選擇背棄了我。不是現在,是在六年前,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你卻不信任我,你連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給我,還說愛我?!現在你又為了同樣的理由,而要再度疏遠我,我已經是你的丈夫,可是卻不配被你稱為家人,真是好笑!」
「不是這樣的!不是。」江水心瘋狂地搖著頭,雙手搗著耳朵,柯亞力又再度打破她冰封的圍牆。
他就是要這樣真實反應的江水心,柯亞力粗魯地抓下江水心搗住耳朵的小手。
「听好!我只說一次。這話我早該在六年前你從英國回來時就說給你听,不然現在也不會是這個局面了。」他看著她眼楮的樣子,仿佛看到她的靈魂深處。「我跟你姊姊從來不是一對真正的夫妻,我沒有踫過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別人的,她出車禍的那天就是要跟他會面,她不是要來找我,而是去跟那個男人踫面!」
說完,柯亞力丟下驚愕的江水心走出餐廳,然後,江水心听到前門傳來一聲甩門的巨響,是他出去了。
江水心像游魂一般的走回房間,機械式地月兌掉衣服爬上床……她不能思考,柯亞力離去前的那一番話給她的震撼太大了,使她的思維暫時失去運作的能力。
江水心昏沉沉地睡去,夢里有她的父母、她的姊姊,他們好可憐,全在向她哭訴,要她不能相信柯家的人……夢境是如此鮮活逼真,仿若她一伸手便能觸及她的家人,但是他們卻愈行愈遠……
「不要走!」江水心從夢里驚醒。她已經好一陣子沒作過關于她家人的夢,似乎是從柯亞力找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原本不安的心,像船入港一般的找到依靠而安定下來,直到今晚。
她有好多問題都沒有答案,只有一人能為她解答。江水心下床披了件外衣走出房間,她來到柯亞力的房門外,遲疑了一下,終于鼓起勇氣敲門,等了好半天沒有回應,江水心扭開門把,室內一片黑寂,不過還是看得出來床上沒有人。她失望地想,他還沒回來,是她把他逼走的,如果柯亞力說的是事實。他提到了信任,那時他的確一直懇求她相信他,她卻置之不理,如今她嘗到了苦果,她親手把他推開了,這輩子她唯一深愛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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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他們之間相處的情形很怪異,他們在玩一種貓捉老鼠的游戲。有時是柯亞力扮貓,想要逮住江水心這只擅長逃避的小老鼠,有時又是柯亞力這只大老鼠,在躲江水心這只好奇的貓,看得一旁的李嫂是大聲嘆息。
直到有一天,柯亞力宣布一件事,情況才有所改變。
「周末我有個客戶要辦一場宴會,你必須要出席,很多人看過我登的婚訊,可是都沒見過你,這回正好可以把你介紹給大家認識,我替你辦了張副卡,你拿這信用卡去買東西。」柯亞力遞給江水心一張金卡。
難得他今天這麼早回來,這幾天她很少見到他的人影,所以不想提往事。而他最近太忙了,很少有機會跟她同桌吃飯,他也不想打破這少有的和平。兩人很有默契地不談往事,不踫觸敏感話題,只聊些瑣碎的小事,倒也相安無事地度過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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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心這一天趁著下午沒課,到精品店選焙宴會要穿的衣物。
想起今天上午發生的小插曲,還令她印象深刻,她忍不住地莞爾,令路人經過時都看呆了,好一名美麗的東方女子!
上午在第二堂課結束後,下課休息時間,江水心正在整理手邊的資料,突然一個陰影擋住了光線,江水心抬起頭,是個名叫約翰的英俊金發男孩,是叫約翰吧?沒錯!是這個名字。
「哈羅!辛蒂!」辛蒂是江水心的外國名字,不過每回听人家這樣叫她,她都要好半天才會有所回應,不太習慣。
「你好!約翰,有什麼事?」江水心禮貌地問,希望他不會佔去自己太多的時間。在外國人的社會,她一向獨來獨往,從以前在學校念書時就是如此,她總是覺得跟他們不是同一人種,所以顯得格格不入。
「我想跟你交往,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約翰直接切入主題,他是個急性子的人,不喜歡拖泥帶水。從她一來到班上,他就注意到她了,他相信班上其他男生也是如此。以往他所交往的對象全是些金發、碧眼,體型豐滿的女孩,可是她實在是太獨特了,他不知道東方女子也可以如此美麗,不是他有種族的自大,而是以往他從未心儀過白種人以外的女孩。
听了約翰的話,江水心僅是微微一笑,不知此舉又勾走許多少男的心,因為他們兩個現在是大家的注目焦點。
「約翰,很抱歉!我已經結婚了,所以不能答應你。」
「啊!」好大的一聲,凡是還留在教室的人都大叫出來,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你這麼早就結婚了?」約翰像是被嚇得倒退一步,他瞄了一下江水心的手指,控訴似的說︰「何況你又沒戴結婚戒指。」
江水心對這一切感到厭煩,她不喜歡別人刺探她的私生活,但是眼前這個男孩似乎並無惡意,而且他一副非要答案不可的表情。
嘆口氣,江水心開口︰「我不習慣戴首飾,所以我把它拿下來。至于我的婚姻,我不認為二十四歲結婚是早婚。」
「啊!」又是一聲好大的驚奇。
若是約翰先前是被嚇著,那現在他則是嚇呆了,一點反應也作不出來。
其他同學則是七嘴八舌地發問︰
「辛蒂,你真的二十四歲了?」
「不像耶!你是如何保養的?你外表看起來跟我們差不多大,搞不好還會有人認為你是高中生呢!」
「你先生幾歲?你們有沒有小孩?」
對于這些私人問題,江水心選擇不予理會,繼續著手整理手邊的資料。
直到上課鐘響,教授進門,教室鬧哄哄的聲音才停歇。
下課後,江水心就抱起書本快速地離開教室,她今天已經沒課了,所以她趕緊溜之大吉,可是卻在校園中被約翰追上。
「辛蒂!我很抱歉!」約翰搔搔頭,好緣不太習慣跟人家道歉。「我不該問那麼多,那是私人的事情,結果害班上同學也跟我一樣,等會我會提醒他們尊重別人的隱私,對不起!」
江水心看著眼前這位高大英俊的外國男孩,微微一笑道︰「沒關系,你不用放在心上。」
約翰听到江水心不怪他,這才放心。今天是他第一次在異性面前吃癟,以往他想追的女孩,沒有追不到手的,不是他夜郎自大,一來是他有英俊挺拔的外表,二來是他家有錢。
約翰伸出右手。「我們可以做好同學嗎?」
江水心低頭,然後也伸手握住。「當然可以。」
「當!」上課鈴響起。
「哦!我得走了,我還有課,明天見,辛蒂。」約翰轉身往回跑。
「明天見。」江水心繼續走出校門。
約翰跑到一半又回頭注視江水心的背影。她怎麼看都不像二十四歲的女子,也許是她的衣著總是一件T恤配上牛仔褲,跟他們的打扮無異的關系吧。不,還有她的身材,她縴細的身軀隱藏在寬大的T恤下,不像美國女孩個個體態豐腴,高頭大馬,所以她的嬌小相形之下就像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而她從不施薄粉,干淨的臉上只擦了口紅,不似其他女孩在臉上涂得五顏六色,相較之下就顯得清純迷人,有自己獨特的風格。
所以這實在不能怪他誤會,連班上其他同學也大吃一驚呢。不過,他倒想見識一下她的先生是怎樣的一個人,竟可以贏得美人的芳心!唉!他為什麼不早幾年出生嘛!
約翰收回眼光,邁開步伐跑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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