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樣也無法相信她居然就這樣騙了他!
一拳搥向樹干,樹葉因震動而落下,如此泄恨卻依然無法化去這兩年來他對雪女的仇恨。
他恨!
打從知道她的身分以來,他一直以為他的滅門仇人不是她,一直相信殺他家族的另有其人,從未曾懷疑過她就是自己曾經恨之入骨、痛恨地大罵蒼天、滿心仇恨巴不得一刀殺死的雪女。
他那麼相信她,但為什麼他的仇人偏偏就是她?
天啊!他真的不願相信這個事實呀!
他無法相信一個堅強、卻需要人愛、需要人呵護疼惜的女子竟是手染血腥的劊子手!
那縴縴小手柔弱得需要一雙溫暖的大手去保護,然而,事實上卻是殺過十數條人命,毫無留情的一雙殘暴之手。
似乎想到什麼,毋情赫然奔向河邊猛潑水,一逕地潑在臉上,也不管身上仍穿著衣服,直到全身上下盡是濕淥淥的,他才甘心罷手,表情是如此的嫌惡。
他要將她留在他身上的種種氣味全部洗掉,他不要與她有任何的接觸,即使一點點,他也覺得骯髒!
「你怎麼全身都濕了?是發生了什麼事?」雲丹書擔心不已。
「沒事。」毋情淡漠地回答。
「這叫沒事?」他才不信。「如果沒事,那好端端的一個人出去,怎麼回來卻是這等狼狽樣?」
毋情不再理會他,沒有作任何停留便筆直走往內房,留下納悶的兩人。
「雪妹,我看你也跟著進去好了,你和他是一對,話由你來問或許會比較妥當。」為何毋情現在又故態復萌,甚至比以往還來得冷漠?
雪殘聞言猛搖頭。
怎麼這兩人的臉色都不大對勁?雲丹書狐疑了。
「為什麼?」平常這個時候,若麻煩雪妹幫忙什麼,她都會毫無猶豫地一口應允,然這回卻不然。
她該說出事實的真相嗎?
就在雪殘猶豫在說與不說的兩難之時,小狼赫然咬住唉走出內房的毋情,雖然助她月兌離回答的難關,卻也造成了她的困擾以及永遠也無法撫平的……傷害。
「走開!」毋情一腳踢開咬住他褲管的小狼,生氣地拍去微髒的褲管。
雪殘倉皇地奔上前去,趕緊抱起哀號出聲的小狼,不斷撫慰牠。
她射向他的眼神是帶怨而含恨的,心里卻十分清楚他這樣的行為只是為了要報復她。
對她而言,那無非是一項傷害。
她一直以為他倆的感情可比堅石,殊不知,竟是一擊就碎。
雲丹書簡直嚇傻了,他沒有想到毋情竟如此殘忍地對待一只小動物。
「你到底怎麼了?」相處多年來,他從沒見毋情這般寡情冷血過,是什麼事情讓他又恢復原狀,甚至更甚以往的無情?
前天他倆仍恩愛得很,所以絕對不是那一天發生的事,會是昨天嗎?雲丹書不禁猜測。
昨天他收拾完藥草要吃包子時,便沒見到毋情的人影,反而一進廳堂就發現雪妹含著淚吃包子,芝芙姑娘則在一旁安慰她,反覆問著她哭泣的原因。
他們兩人是不是又在鬧什麼不愉快?雲丹書如此猜測。
毋情不答,視線無論怎麼移動,總是很有技巧地跳過她的人、她的眼。
發覺到這點,雲丹書暗暗觀察毋情的眼神,那是冷中帶冰的,一點溫情也沒有。以前他雖然冷漠,但至少還會理人,但如今,他連他這個朋友都不理了,可見此次甚為嚴重。
本來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不該由他插手管,偏偏他很想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但卻又不曉得毛病出在哪兒,真傷腦筋。
「雪妹,你們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問問她也許會獲得滿意的答案。
雪殘只是低首模著小狼的頭避而不答。
怎麼連雪妹也不願回答?看來,事情不如他所想像的那般單純。
月,缺了一半,需要另一半來補上,才能合成一個圓。就像他倆,都需要對方的愛來補足自己缺少的角落,才能填滿兩顆完整的心。
仰望滿天星斗,雪殘呆呆地數著永遠也數不完的星星,突地一顆流星劃過天際,曇花一現的景象令她感傷萬千,沒有一絲撞見流星的喜悅。
燦星無情,瞬間稍縱,一如曇花。
雪殘在心中念道,哭過的紅眼再度被水霧模糊了視線。
瞧瞧天上那一片夜色星空,數不完的星星就像他給予的愛——毫無保留地付出,一點一滴的填滿她空虛的心。
那一段日子,她真的醉了,醉得不願再想報仇的事,她也不想報仇了。
她愛他,真的愛他的……
想到這里,她又哭了出來,一雙漂亮的眼哭得又紅又腫。
如今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他、自己有多愛他,他在她的心中佔有多少分量,現在就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報仇的事,她早已看得很開,更何況要她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人,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事。
再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她殺了那麼多條人命當娘的陪葬,也夠了——
在了解愛人之後,她徹底相信世上真的有愛,可以為對方犧牲生命、不顧一切的真愛。
月光一照,再度滑落的淚顯得晶瑩剔透,化作串串的珍珠。
淚水是冰的,她的人亦是冰的,惟獨她的心是溫熱的,只因有他的愛灌注。
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月兒獨自在黑夜中散發它的光芒,星空此刻卻漸漸被烏雲遮蓋。
現在,只剩月兒孤獨地在黑暗中,沒有了星星的陪伴,它永遠都是寂寞的。
而她……也同樣失去他的愛,一樣寂寞。
她和月兒都是缺了愛的啊!雪殘朝天無聲吶喊。
听人家說心情不好,只要大聲喊一喊,心情就會好過一點,但為何她無論怎麼喊就是無法抹去心中的悲傷與痛苦?
她傷、她痛呀!
靜靜的讓淚水決堤,她哭得淚流滿面,她覺得好累、好疲倦。
這一夜,她哭了多少回,她不知道;只明白她再怎麼哭也喚不回他的愛,換來的也只是他冰冷的目光。
不曉得自己站在風中有多久,直到一滴滴水無情地打在她的臉上,她才緩緩地清醒過來。
是她的淚嗎?
雪殘愣愣地模了模臉上的水珠,其動作是遲緩的。
頃刻,傾盆大雨來得凶猛且毫無預警,打得她全身既痛又濕。
抬頭望向月兒,月兒早已先她一步躲避得不見影子了。
黯然低首,她的心有著強烈的孤獨感,她輕嘆口氣,這下子,沒有月兒的陪伴,真的只剩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雪殘慢慢地走在毫無人煙的胡同里,動作遲緩地走進一間破廟躲雨,並不因為雨水打落她的全身而有一絲急躁;相反的,表情平靜至極,只是黑眸變得哀愁,少了以往的亮麗。
她坐在盡是稻草堆積的地上,習慣冰冷的她,不像一般人一進廟里就是堆起稻草燃火取暖,而是整個人縮在柱子的一角,渾渾噩噩的她腦子里不知在想些什麼。
此時陪伴她的只有無情的雨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嘈雜聲闖入了她的世界。
「搞什麼!這場雨怎麼來得這麼突然?」
「瞧這雨勢大概會下很久,咱們暫時先待在這間破廟等雨停吧!咦?看來有人比我們先來一步。」
男子渾厚的大嗓門引來雪殘回神一望。
「唷!還是個標致的姑娘哪!」
雪殘撇過頭不想理他們。
兩名男子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
雖然已是春天,但風中仍夾帶些許冷意,他們拾起一堆稻草燃火起來,亦月兌去外衣赤果著上身取暖。
「姑娘,這兒有火你可以過來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