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運作時規律而平板的聲音,一下一下敲進耳朵里;濃濃的藥水味,充滿了整個鼻腔。
元承憲的眼皮微動,然後慢慢地睜開眼楮……
「承憲?」守在病床旁的全智淑察覺他有所動靜,不禁欣喜若狂。
「我在醫院里?」一開口,他就覺得喉嚨又乾又澀,整個人出乎意料的虛弱。
「你昏迷兩天了,我剛剛才請爸媽回去休息。」全智淑趕緊遞上溫開水。
元承憲喝了一口溫水潤潤喉,昏迷前的記憶倏然躍進腦海。
「彤呢?」他慌張地追問。
「她……」全智淑面有難色地低下頭去。
「她怎麼了?你快告訴我呀!」元承憲不斷地在內心祈禱,希望她能平安無事。
「她仍昏迷不醒。」
「我要見她!」元承憲掙扎著起身。
「憲,你還很虛弱,不要亂來!」全智淑手忙腳亂的試圖制止他。
「她在哪里?我要馬上見到她!」元承憲執拗地跳下床,隨即因牽動傷口而痛得皺起眉頭。
「好、好!你別再亂動了,我這就帶你去。」見他如此,全智淑也只好答應他的要求。
她向護士借來一輛輪椅,小心翼翼地推著他來到一間加護病房外。
元承憲撐著牆壁站起來,一見到玻璃窗內滿身紗布、昏迷不醒的人兒,不禁深深自責——
都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她為什麼要那麼傻?為什麼在撞車的那一刻,她要反過來保護他呢?
倘若她當時沒那麼做,也許她現在就不會躺在那里面了……
真是個傻瓜!
「憲,你不要太自責。」全智淑望著眼眶泛紅的他,感到有些于心不忍。
「我怎能不自責?」元承憲轉過頭來,一滴眼淚悄然滑落。「原本應該是我要保護她的,結果她卻反過來救了我,你知道嗎?她又救了我一次……為什麼總是她在救我呢?是我把她害成這樣的,你說,我怎能不自責?」
「憲……」
「是我害她的,如果一開始我沒帶她出門……」元承憲滿懷愧疚地喃喃自語。
「憲,你不要這樣!那是意外,煞車失靈並非你的錯呀!」
「煞車失靈……」元承憲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望向她。「司機呢?」
「他……死了。」
那場車禍令人觸目驚心,不過由于是迎面沖撞路燈,所以後座的人才能僥幸不死。
「天!」元承憲靠著牆壁跌坐在地。
「憲!」全智淑連忙將他扶上輪椅。
「怎麼可以只有我一個人幸免于難呢?這太不公平了!」
「憲,你在說什麼呀?我不準你胡說八道!」全智淑听了不由得一陣心悸。
「我可以進去嗎?」元承憲指著加護病房的門詢問。
「現在不行!憲,我們先回病房去,等明天探病的時間到了,我再帶你來好不好?」
「不!你先回去吧,我要在這里陪著彤。」元承憲淡淡地表示。
「憲,童小姐拼了命地救你,如果讓她知道你這麼不愛惜自己,她一定不會原諒你的!」全智淑不得不對他說出重話。
元承憲怔了怔,轉頭望著她。
「你若能趕快好起來,相信就是對童小姐最大的回報。」全智淑見他有所反應又連忙續道。
元承憲默然不語,深深地看了玻璃窗內的童彤一眼後,便自己推動輪椅返回病房。
深夜,元承憲趁著醫護人員不注意時,悄悄地溜進了加護病房。
他沒有辦法等到明天,光是等待入夜的這幾個小時,對他而言就像等了一年這麼久。
彬在病床旁,望著童彤那張蒼白的容顏,他心如刀割。
「彤,求求你,醒過來!我不能失去你,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握著她那冰涼的小手,元承憲喃喃地道,出自肺腑的告白,字字教人心碎。
不知說了多久,忽然他感覺到她的手動了動,他登時精神大振,盯著床上的人兒,屏息以待。
彷佛是為了要適應即將面對的光亮,兩道長長的睫毛微微扇動,良久,原本緊閉的眼簾才緩緩開啟——
「彤!」見她終于蘇醒了,元承憲的喜悅無法形容。
童彤望著他,想說些什麼,卻發覺自己的喉嚨像沙漠一樣乾。
他了解她需要什麼,連忙去倒了杯溫開水,讓她靠在自己懷中,再一口一口慢慢地喂她喝下。
解了渴,她瞅著他,以沙啞的嗓音徐徐問道︰「你沒事吧?」
「有你這個傻瓜在,我怎麼會有事?」他又氣又憐的說著,「以後不準你再這麼做!」
她想微笑,卻發現力不從心,只能擰著眉輕輕一嘆。
「很痛嗎?」他緊張地問。
「很痛。」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舍。
「你哪里痛?我馬上去找醫生來!」
「不,你別動。」
聞言,他乖乖的不敢亂動,讓她安穩地靠在自己懷里。
听著他略微急促的心跳,她輕輕合上眼,低聲問︰「小金,你剛剛是不是說了很多話?」
「嗯。」他點點頭。
「再說一次好嗎?」
「說什麼?」他的表情有些尷尬。
「把你剛剛的話對著我再說一遍。」她凝望著他。
「我……求你醒過來。」方才深情的呼喚此刻卻令他有些難為情。
「還有呢?」
「我不能失去你……」
「還有呢?」她的唇邊漾出淺淺笑意。
「如果沒有你……」思及此,他打了個寒顫,突然擁緊她。「彤,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你是認真的嗎?」
「是。」
「我也是。」她緊緊握住他的手。「在撞車的那一瞬間,我才驚覺自己不能失去你;或許,當初也是這個原因讓我毅然決然地跟你來到韓國。」
「彤……」
元承憲滿足一笑,感到有股熱流溫暖了心房。
互訴衷曲後,彼此的心靈似乎更為契合了;然而,相擁的兩個人卻沒有發現病房外那道森冷的目光……
歲末年終,不知不覺,新的一年來到。
在醫院休養了將近半個月,元承憲才被允許出院。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醫院里跨年,感覺還真是特別。
當然,這種經歷一次就夠了。
而童彤由于尚未完全復元,所以必須多待一些時日。
這天,元家二老特地到醫院接兒子回家,進了病房,只看見正在幫忙打包行李的全智淑。
「承憲呢?」樸正美來到準媳婦的身旁問。
「在彤小姐房里。」全智淑頭也不抬地答,語氣冷然。
「哦,那我們過去找他。」樸正美心系兒子,絲毫不察全智淑的異樣。
二老來到另一間病房外,見房門虛掩,便直接推門而入;下一刻,二老瞠目結舌、當場愣住。
「爸、媽。」
雖然元承憲看見了父母,但他並不打算放開懷中的童彤。
然而童彤卻連忙掙月兌出他的懷抱,低著頭不敢直視兩位長輩。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樸正美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們怎能公然做出如此親密的舉動?更何況,智淑就在隔壁房間!
「爸、媽!如你們所見,我們彼此相愛。」元承憲開門見山地說。
反正這件事遲早得公開,既然他們都親眼看見了,那他也省得傷腦筋。
二老互看一眼,對兒子的話皆感到相當震驚。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元至中嚴肅地問道。
「我對自己的感情再清楚不過了。」元承憲堅定地回答。
「那智淑該怎麼辦?」樸正美眉頭緊蹙、憂心忡忡。
「我會找時間跟她說的。」元承憲淡淡地表示。
「可是……」
「媽,其他的我們回家再討論好嗎?」元承憲以懇求的目光打斷母親的追問。
「怎麼會這樣……」樸正美不知所措的望著丈夫。
「回家再說吧!」
元至中摟著妻子的肩,視線在童彤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才帶著妻子走出病房。
「憲……」待二老離開,童彤望著他,欲言又止。
「相信我,嗯?」元承憲抬起她尖細的下巴,柔聲道。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好休息,晚上我再來看你。」說完,他吻了吻她的唇,接著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