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雨霏在下人驚愕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到了大廳,今日之前,除了關雲雍外,關家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腳是微跛的。
她走進門,便瞧見關老爺和夫人端坐在主位上,她緩緩地走向他們。
「爹,娘,雨霏來給您們請安了。」她恭敬地跪在地上。
必老爺子和夫人在乍見梁雨霏走路的樣子,驚疑地對看一眼後,才不甚自然地開口。
「快起來。」
這時,一臉不豫的關雲雍正好走了進來。
「你來了?我本想派人用轎子將你從房里一路抬進來大廳,這樣‘跛腳’的你才不會麻煩。」他輕笑道,漂亮的眼眸輕嘲地眯起。
「雲雍,住口!」關老爺子听見他的話,擰眉喝止,雨霏畢竟是關家明媒正娶的媳婦,不容兒子如此侮慢。
「我說錯了嗎?她本來就是一個跛子。」他環起胸,冷冷地看著還跪在地上的梁雨霏。
「雲雍,她是你的妻子,不是一個低賤的奴僕,你不可以說話如此傷人。」關老爺不贊同地說道。
「妻子?她配嗎?!」他冷哼一聲,娶了梁雨霏才是侮辱了他。
「雍兒,別這樣同你爹說話。」關老夫人勸道。
「娘,要是外頭的人知道我娶了個跛子,叫我顏面何存。」關雲雍排斥地說道,他不願身旁伴著一個跛腳的妻子,讓人在後頭指指點點。
「雨霏已是你的人,你就別再說了。」關老夫人說道,適才她和老爺已看過王嬤嬤拿來的錦被,上頭確實沾上了雨霏的處子之血。
默默跪在地上的梁雨霏,低垂的螓首下是一張黯然的容顏。
「雨霏確實配不上夫君。」一夜不成眠的她滿是倦意,白淨的臉龐失去了昨日胭脂紅粉的遮蓋,蒼白得驚人。
「經過了昨夜,哪還有配不配的話可說,雍兒已娶了你,你一輩子都是關家的媳婦。」關老夫人心生不忍,上前拉起了她,輕拍她冰涼的小手安慰,王嬤嬤已證實了兩人確有圓房,若讓雨霏就這樣回鄉,那關家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娘,您別被她楚楚可憐的外表給騙了,她敢用著這副模樣嫁進關家,心機定是深沉。」關雲雍惱火地說道。
「你心里若還有我這個作娘的存在,就別再提什麼配不配了。」關老夫人見兒子一再欺負媳婦,也動了氣。
一臉陰霾的關雲雍想怒吼他的不願,想狂嘯他的不甘,可當他的眼接觸到梁雨霏眼底的淒楚時,竟硬生生地壓下咆哮的念頭。
「行,但別指望我會拿她當個妻子看,她連替我提鞋的資格都沒有!」將胸中的郁結化為陰森的話語,關雲雍拂袖而去。
「雲雍,你去哪兒?」關老爺子喊住走出大廳的兒子。
「別喚了,他氣一會兒便沒事了。」關老夫人阻止丈夫的呼喚。
「娘,這一切都是雨霏的錯,我願意用最卑微的態度來服侍夫君。」她咬著唇,不讓口中的哭意迸發,只因在關老夫人身上,她找到了失去好久的溫暖。
「傻孩子,別太在意雲雍說的話,他只用他的眼去看這世間,還學不會用心去看一個人,但時間久了,他便會發覺你的善良和溫柔,我不會讓他欺負你的。」對于兒子的性子,她無能為力,但她至少可以捍衛屬于雨霏的權利,讓她坐穩關家少夫人的位子。
***
婚嫁後的第九天是一年一度的清明,關家浩浩蕩蕩一行人前往宗廟祭祖。
焚香祝禱後,關雲雍便率先走出宗廟,在外等候。
等到關老爺和夫人一一出現後,卻獨獨不見梁雨霏的身影時,關雲雍臉上的神情比起陰郁的天色還晦暗三分。
「娘,咱們還得待在這兒多久?我想先回去了。」他吐出的口氣是有些微慍的,這連日來的陰雨早將他的心情弄得煩躁不悅,此刻還得耐著性子等候梁雨霏,憤然的血液開始在體內奔流。他偏過頭掃視被雨水淋濕的轎頂和一干守候在旁的家僕,冠玉般的俊顏更是不耐。
「我剛才交代雨霏向關家的祖先多說些話,說她是你的媳婦兒,立誓會做個溫婉賢淑的好妻子。」關老夫人故意說道,暗諷兒子不承認她,所以特要她在列祖列宗面前宣誓自己的地位。
必雲雍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回答。
「該走了。」關老爺子抬頭看了下天際,向身旁的夫人說道。
必老夫人點了點頭,目光移到廟的門口。「雍兒,我和你爹要先回去了,你留在這里等雨霏。」她要給他們夫妻兩人獨處的機會。
必雲雍擰起眉,一旁的奴僕見狀,心驚了下,連忙低下頭來,不敢招惹慍怒中的主子。
「雍兒?」關老夫人皺起了眉頭,等他的回應。
他僵硬地點頭,好比是被一條繩子硬圈住他的頸項上,令他動彈不得地答應。
必老爺子和夫人走後,佇立在惡劣天候下的他,怒氣因等待而愈加熾烈。「好一個梁雨霏!」
他臉色鐵青,冰涼的雨順著俊逸的臉龐滑下,卻無法冷卻他胸中熾烈的怒焰。
「走。」關雲雍突然壓著眉說道。
他提起了腳,徑自走上了橋,身後服侍他的關富趕緊追了上去。
「少爺,您別走啊,老夫人交代過要您等少夫人的。」關富焦急地說道。
「我有說不等嗎?」
「那您?」關富不敢繼續向下說。
「我在這兒等她,免得擋了別人的路。」他走上了橋尾旁的雨亭里。
「是。」關富只好隨著他走進了亭內。
在洶涌的怒濤過後,是一股從心底直升上來的蔑意,他狂傲的眼中有著不甘的挫敗,他絕不在世人面前承認她是他的妻,從他出生開始,一直是眾人目光的焦點,若讓人知道他娶了個跛腳妻,叫他如何忍受,如何自處,如何再睥睨世間。
必雲雍因著優渥的環境、爹娘的寵溺而變得自負驕傲,這股自傲遮蔽了他的眼,讓他只看得見自己的存在,其余及不上他的人,全都被擋在傲慢的心之外。
「少爺,您瞧,那個姑娘會不會是少夫人和銀月?」關富指著站在橋端上的兩名女子。
必雲雍不作答,環起胸打量那道瘦弱的身影,厭惡的輕視眸光毫不遮掩。
「少爺,我過去看看,她們沒有傘,會被淋濕的。」關富的目光不住地看向那兩名女子。
「不必,才一座橋的距離,讓她們自個兒過來。」關雲雍理所當然地回道。
「可是,這雨……」關富顫著聲,猶豫地說道。
「別說了。」
而這會兒一身衣裳早被雨淋濕的梁雨霏,縴弱的身子被冷風冷雨凍得僵硬。
「小姐,我看見了,姑爺在橋對面的涼亭內!」銀月張著眼四處找尋,終于發現了關家人的蹤影。
「好,咱們快過去,別讓夫君等久了。」顧不得濕透全身的衣裳,梁雨霏慌忙地牽起裙擺,便要過去。
「小姐,走慢些,別跌倒了。」銀月扶住她,心中有些氣惱姑爺,他怎可以放小姐孤自站在雨中,還無所謂地瞧著,這實在太過分了。
「一定是我剛才在里頭待太久了。」梁雨霏加快腳步,蒼白的小臉上盡是自責。
「小姐,您別老是將錯攬在自己身上。」扶著小姐瘦弱的身子,銀月無比心疼,小姐總是逆來順受,從未叫過一聲苦,這老天爺實在無眼,讓這麼善良的小姐受苦,她才是最該得到幸福的人。
好不容易兩人走進了涼亭內,梁雨霏抬起頭,面對的便是他毫不掩飾的輕蔑,她試著綻出一朵討好的笑,卻始終無法成形。
她垂下頭,放棄了唇邊不成形的笑。「夫君,對不住,我來遲了。」
他長睫下的眼嘲諷地看著她隱在紅裙下的腳。「我怎會責怪你,畢竟你是個跛子,的確走不快。」
低著頭的梁雨霏听見,緩緩抬起被雨打濕的臉龐,星眸迷蒙地望著他冷冽的眼瞳,像被潑上了一盆冷水般,迷離的神智受凍地縮回原來的位置。
「姑爺,你怎麼可以這樣侮辱小姐!」一旁的銀月太氣憤了,忍不住地月兌口而出。
「這里有你說話的余地嗎?」他沉下臉,不悅地掃向她。
被他冷冽語氣嚇著的銀月臉色慘然,咬著唇不敢再多說一句。
「夫君,求求您別責怪她。」她慌張地搖著頭,發梢上的雨恰巧灑落在她的眼下,像是一顆顆晶瑩的淚珠。
雖然她卑微的樣子比一顆塵沙還不如,但關雲雍卻莫名其妙地心頭一震,他本該打擊她、羞辱她的,可緊握著的手卻想拂開她臉上的雨水和糾結的發絲。
必雲雍對自己的反應氣惱不已,眉宇間燃燒的火焰幾乎在雨中蒸騰出陣陣白煙。「你最好叫她安分些,否則我定將她送回青州!」他恫嚇地撂下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梁雨霏呆愣地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目光深鎖著他消失的方向,清麗的臉頰上有著一抹異常的紅暈。
***
梁雨霏躺在床上,窗外淅瀝的雨在地上跳躍,驚醒她短暫的夢境,她睜開眼,迷茫的眸子望著仍然陌生的四周,幾乎忘了身在何處。
突來的一陣冷風讓她想起了橋上的事,也想起了夫君凜冽的目光比冷風還刺人,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夫君的眼底始終沒有她的存在,看著她時,永遠都是叫人哆嗦的寒意。
羞辱的話,她在梁家已听上千遍萬遍,再多一人的怒氣,她也能夠承受,她的一顆心早已千瘡百孔得幾近麻木。
「小姐,您醒了。」走進來的是銀月。
梁雨霏望著她。「我怎麼了?」她這麼一說,雨霏才發現自個兒的身子乏力酸痛得緊。
「您受風寒了。」將水盆放下,銀月擰吧了熱水中的巾帕。
將熱巾帕放在梁雨霏的額上,她繼續說道︰「您已昏睡了兩天,老爺和夫人來看您時,您還昏迷得不省人事。」
「怎麼會?」
「怎麼不會,那天去祭祖時,都是姑爺讓您在雨中淋了雨,姑爺前腳一走,您後腳就跟著昏倒了,把我急得差點哭了出來。」銀月心有余悸地說道,幸好關富還沒走,否則憑她一個弱女子,如何將小姐送回來。
「我讓大家擔憂了。」梁雨霏想起身,溫熱的巾帕從額間掉了下來。
「小姐,您要去哪兒?」銀月按住她的身子,不讓她下床。
「我要去向爹娘說我沒事了。」
「您身子還虛得很,先別下床。」
「雨霏,別下床。」關老夫人還未走進,便先听見兩人的談話。
「老夫人。」銀月點頭恭敬地道。
「將巾帕拾起,重新擰餅。」關老夫人看到了地上的巾帕。
「是。」
「雨霏,身子好些了嗎?」關老夫人坐在她的床邊,心疼地說道。
梁雨霏點頭。「對不住,我添了許多麻煩。」她黯然地垂下頭。
「無須自責,錯的人是雍兒,不是你。」那日,關老夫人一見到梁雨霏被抬進門,問了緣由,才知道是雍兒故意欺負人家。
「把巾帕給我。」關老夫人接了銀月擰餅的巾帕,放在梁雨霏的額上。
「雨霏你放心,兒子雖是我生的,但做錯了事,我也不會偏袒,我一定叫他來向你道歉。」她不舍地輕拍雨霏瘦弱的身子,全然看不出雨霏有十七歲的樣子。
「不,您別叫他來,我沒關系的。」雨霏急忙道,她不想再讓夫君對自己有所誤解。
「不行,他一定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關老夫人不容置疑地說道,明理得很。
「真的不用了。」她搖頭,一想到他含怒的眸光,梁雨霏白淨的臉龐罩上了烏雲。
「傻孩子,別對你的夫君太寬容,做錯事本應受罰,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自己,怎能讓外頭的人說我這個作娘的不明事理,一味的偏袒兒子。」關老夫人正色地說道,故意將事扯到自己的身上,為的就是不讓雨霏胡思亂想。
「您對雨霏太好了。」關老夫人對她的慈愛,直讓她紅了眼眶,老夫人給她的溫暖比她的親娘還要多。
「雨霏,關家會照顧你一輩子。」她輕拍著梁雨霏的手,雨霏的良善,更讓她因為兒子的行為而歉疚不已。
「你的腳……是天生的嗎?」經過了這麼多天,關老夫人還是開口問了,因為關心,所以想多知道一些她的事,關老夫人的臉上皆是憐惜的神情。
梁雨霏搖頭。「跌傷的。」她只記得和人相撞,腳流了好多血,太久遠的記憶對一個孩子而言,實在太模糊了。
「讓大夫醫過嗎?」關老夫人皺起眉,跌傷應不至于把腳弄得微跛才對啊。
她搖頭。「以為是小傷口,可後來才發現無法正常的走路。」她不敢說是因為娘的私奔,爹怒氣沖天,所以根本不管她的死活,要不是帶她的嬤嬤細心照顧,她這會兒恐怕已不在世上了。「沒關系了,關家會好好待你的,你盡避安心養病,等身子好些,我讓雍兒來探望你。」關老夫人將被子拉回她的胸前,不論心高氣傲的雍兒如何抗拒,他都得來。
「休息吧!」關老夫人站了起來,準備離去。
「我送您。」雨霏急著要起來。
「不用了,你歇著,別再受風寒了。」按住她的身子,關老夫人笑著搖頭。
「銀月,這些天你可得好生照顧小姐。」銀月扶著關老夫人走了出去。
等老夫人離開後,梁雨霏躺回床鋪內,可兩眼卻睜得好大,半點睡意也沒。
叫她怎合得上眼,老夫人的話令她的心緒翻攪個不停,她不敢奢望夫君能有一絲歉意,只希望他原諒梁家對他的欺瞞。
梁雨霏輕撫著溫被里的右腳,也撫著埋在心底深處的自卑,他若早知她比一個正常人還不如,是不可能娶她的,他該有更好的選擇,而這個選擇永遠不會是她……
明知他不可能喜歡自己,她也絕不可能像娘一樣離去,她要做個以夫為天為地的妻子,她要一輩子守著這樁婚姻,她要證明給爹看,她和娘是不同的……
想起了爹看她時的輕視眼光,梁雨霏拼命地搖頭,搖得淚灑了滿腮,她只想告訴爹,即使受了委屈,她也絕不會像娘一樣,她會順著夫君的意,一輩子……
***
這些天,他從沒來看過她,她的身子已好些了,可以在院內徘徊,可除了拂滿了一身的杏花瓣外,他的身影,她從未看見。
她知道自身的殘疾,所以不敢妄想,走進了屋內,一股來自心底深處的自鄙沖散了她小臉上被暖陽照射後的短暫紅暈。
雨霏憶起了成親那日,她下了轎,他抱著她進屋,為何他要讓她嘗到溫柔的滋味,那一瞬間的溫柔錯覺,讓她以為自己終于不必再待在陰暗的角落里,可她心中的花朵還未綻開,卻在他陰暗的眼里一片片死去……
他是好看的,有著如星般的晶燦瞳眸,挺直的鼻梁和透著英氣的眉宇,神采煥發的他,令人不敢逼視。
她的缺陷怎配得上他的矜貴與優雅,像她這樣的女子,世上何止千萬,多得如同地上的螻蟻一樣,能和他匹配的,合該是像芙蓉般的嬌艷女子,而不是她。
望著窗外漸落的紅霞,梁雨霏的臉龐有一抹思量後的自知。
必雲雍舉步走向已十多日未進的新房,合身的衣著將他的身形襯得挺拔非凡,可他臉上的神情卻是帶著令人膽寒的怒意。他不是屈就于娘的脅迫,而是娘的淚眼,每每拿一雙心酸的眼對他,教他如何能不來!
一腳踢開了門,關雲雍走到她面前,俯睨著眼前高度才及胸口的梁雨霏。「我來了,你該滿意了。」
冷不防的響聲,讓她旋過身,驚愕地望著他。
「怎麼,不認得我是誰了?」瞧她一副驚嚇的模樣,他謔笑地攫住她的手,黑眸里盡是明顯的鄙夷。
「夫君。」她垂下頭,溫順地喚道。
手中的瘦弱手臂讓關雲雍不知不覺地擰起了眉,她是故意將自己弄得要死不活的樣子來讓他自責的嗎?不,他不會,微惱地甩開她的手,他平復著胸口起伏的波濤。
「自古紅顏多薄命,相信你應該會長命百歲才對,一點小風寒,死不了你的。」他暗諷她不是紅顏,傷人的話再次刺傷她的心。
「請夫君別掛心,雨霏的身子已好多了。」她咬著唇,破碎的嗓音泄漏出受傷的情緒,稚女敕的她終究是掩飾不了所有的情緒。
「誰掛心你了!」關雲雍帶著猛熾怒意的氣焰直燒向她,她的故作姿態更加深他的不耐。
「夫君請坐,雨霏倒杯茶給您。」他凌厲的盯視,讓她心慌地直想逃離他的視線。
冷眼看著她的舉動,她從不反駁的恭順反讓他胸中的怒焰無處可發。
「夫君,請喝茶。」梁雨霏戰戰兢兢地將茶端到他面前。
想也不想,關雲雍一手打翻她手上的茶,熱燙的茶水潑灑到她的手,瓷杯碎裂的聲音在地上響起。
「啊!」梁雨霏受痛地低呼,發紅的手臂是一片的灼痛。
必雲雍臉色倏地青白一陣,攫過她的手臂。「杵在那兒做啥?還不沖冷水。」他抱著她奔向屋外。
被抱著的梁雨霏,不解地望著他的側臉,他在關心她嗎?如果的疼痛能換來他軟化的眸光,那她願意全身遭受火般的燒痛,來換取他溫暖的一瞥,突來的心悸讓她嫣紅了臉,垂下頭不敢望他的臉。
一路飛奔到水井旁,關雲雍打了桶水,將她的手浸在桶里,渾然不知梁雨霏心緒的變換。
「你生來就是要麻煩別人的嗎?」見她水中紅腫的手臂逐漸淡了顏色,他的臉色稍緩,可接口而說的話卻比熱茶水還燙人。
「我沒有。」她拼命搖頭,溫熱的心頭瞬間又被凍得發酸。
「還說沒有,你是個跛子,就注定一輩子拖累別人。」對著她,他有一種深切的敵意,他必須如此待她,否則他壓抑不下內心來勢洶洶的異樣翻騰。
這是第幾次了,每當望著她無助的眸子時,總讓他迷失了神智,忘了該對她的鄙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撫慰她……
不!她不值得他伸出手,那會污了他的手,污了他的顏面,關雲雍瞬間的心軟總被怒氣所淹沒,梁家吃定了他們關家不可能悔婚,而壞了兩家人的關系,那他就偏要梁家自動自發地領回沒人要的女兒。
梁雨霏無言以對,他的嘲諷像針,一針一針地將羞辱繡在她的臉龐上,令她渾身發冷,她愈想假裝自己不在乎,他傷人的話就愈是清晰地在她的心底回蕩。但她沒有掩面而泣,只是幽幽地說道︰「如果傷了我,夫君您能得到些許的快意,作為妻子的我便滿足了。」
必雲雍微微一怔,隨即臉色鐵青。「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怪我還是怨我,你若覺得委屈,盡避離去,關家不留你。」他受不了她眉間的失意,像千載怨波涌向他,幾要淹沒他,活似他辜負了她一般,她何必裝得一副可憐的模樣,若自覺委屈,離開關家不是更好,他刻意忽略心底那股沒來由的抽痛。
「不!」她抬起頭,慌張地望著他。
「別趕我走,你是我的夫君,你所說的每一句話我都願意依循遵照,雨霏絕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她絕不離開,一離開便承認了自己跟娘一樣,都是個背棄者。
「是嗎?你最好記住今日所說的話。」她的溫順讓他抿起了唇,滿意于她的自認本分,旋過了身,他帶著異常的高昂情緒離去。
梁雨霏望著他離開的身影,手仍浸在水桶內,可心卻已墜入最黑暗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