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雪兒和馬克翔兩個人去做強身健體、有益身心的大雪山之旅了;趙震東則在辦公室內盯著被廢氣燻得灰蒙蒙的天空,不屑地哼了兩聲。
「死到臨頭還不自知,爬山?哼!真有閑情逸致,只怕爬完山後就得爬進來哭著求我網開一面了。」
趙震東陰險地笑了起來,一切的計劃都進行得很順利,齊雪兒侵佔公款的案子已經要進入訴訟階段,至于馬克翔那高傲的家伙,他終于想到一個絕妙好計來整治他了,就等這對同命鴛鴦下山來就可以付諸行動了。
「董事長!」趙震東的首席機要秘書慌慌張張地板進來,連門都忘了敲。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像什麼話?」趙震東嚴厲地斥責秘書,跟了他那麼久竟然還會做出這麼有失規矩的事。
「不好了董事長!上個月出口到美國的貨物全數遭美國海關扣押了。」
「全數?!」趙震東猛然一震。「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遭扣押?」
「美國方面的海關檢查我們的貨物之後說發現我們的貨物安全有問題,而且還認為我們公司有傾銷的嫌疑,所以把貨物全扣押起來要徹底調查。」
「這怎麼可能?貨不可能出問題,我們是通過ISO認證的優良公司,貨物絕不可有問題,說我們傾銷更是無稽之談,-直以來我們和美國方面都是照合約行事,這麼多年來都沒發生過問題,怎麼可能現在才說我們傾銷?」趙震東忿怒地一拍桌子,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荒唐事?
「我也覺得奇怪,所以我懷疑是有人暗中搞鬼。」
「沒錯,一定是有人在扯我們的後腿。」趙震東點頭表示贊同。「問題是這個人是誰?」有能力影響美國政府的人不多,應該不難找出來。
「會不會是馬克翔?」秘書做了一個大膽的推測,莫怪乎他如是想,趙震東行事作風強悍,商場上雖然樹敵不少,但最近與趙董事長捉對廝殺的就這麼一號人物。
「不可能。」趙震東迅速地搖頭拒絕這個猜想,他調查過的,他對馬克翔的家世背景了若指掌。他在腦中迅速搜尋有關他得到的資料,馬克翔的父親是平凡鐵工廠老板的次子,大學畢業後娶了門不當戶不對的富家千金,對一個庸碌一生的投機份子而言,他的婚姻也許是他這一生中最大的成就;這位馬太太來頭不小,她自小苞父母移民日本,是日本當地有名又有錢的華僑家族的天之驕女,十三歲那年回台灣念初中時認識馬先生,熱戀十年結婚,許多人都以為馬家就此鯉躍龍門、飛黃騰達了,可是馬太太的父親因為反對女兒嫁給升斗小民而采取激烈的抗爭手段,甚至不借斷絕父女關系來阻止這段婚姻,奈何還是阻止不了女兒堅定的意志,所以縱使馬克翔外公家財大勢大對他卻是一點用也沒有。
「他沒有這個能耐動我,我都調查得十分清楚了。他父母在他出生後沒多久就離婚了,之後他母親不知去向,有人說她去了日本,也有人說她去了澳洲,反正是行蹤不明,也許早就死在某個不知名的異鄉了;他父親也在他十一歲時死了,雖然留了一筆錢給他,但是那筆錢頂多只能夠他成為敗家子的程度,他不可能有那種能耐動我,而且要不是他去流浪了十年,那些錢怕不早就讓他敗光了。」
「那會不會是他去拜托他父親那邊的親戚?」
「那更不可能,他父親死後那些親戚就再也沒有來往過了,而且他那些親戚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老百姓,要錢沒錢、要勢沒勢,根本沒本事與我對抗。」
「說得也是。」秘書很快地推翻自己原先的假設。的確,馬克翔的底他們早探過了,充其量只不過是個有幾個錢的孤兒,那一點財力要用來反抗董事長無異是以卵擊石。
但如果不是馬克翔又是誰呢?趙震東的額際微微冒出冷汗,無論這個隱藏在背後的敵人是誰,從眼前的情勢看來此人實力不可小覲,他可不能掉以輕心。
「幫我聯絡經濟部的陳先生,看看他是不是還在美國,盡快和他取得聯絡,再幫我訂一張去華盛頓的機票,愈快愈好。」
趙震東迅速地下達指令,他的手正微微發抖,但表情看來仍是堅毅無比,他不斷地對自己說︰他可是趙震東,絕不會被輕易擊倒的。
***
趙震東的自信很快就受到挑戰,千里迢迢的美國之行並沒有任何收獲,華盛頓方面態度非常強硬,這讓一向關系良好的趙震東百思不得其解,平常上下打點好的良好關系在這非常時刻卻一點用場也派不上了;更甚者,對方還提出了一些不知從哪里挖出來的相關資料,說明此次的扣押事件其來有自,確有其必要,當場讓他啞口無言,無從反駁起,事情演變至此,似乎完全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不行!我絕對不能讓公司就此一蹶不振,就算賠上我所有的家當也要挽回頹勢,」趙震東信誓旦旦,十分堅定。
自從兒子發生事情之後,這間公司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和支柱,他花了無數的心血和時間在這間公司上,對他而言,這間公司已成了他第二個孩子了,他怎能讓一輩子的心血結晶就此一敗涂地呢?他相信此時的逆境只是暫時的,他會很快地重振雄風。
話雖如此,趙氏企業的貨品發生問題遭美國海關扣押的消息傳出去之後,股票立時下跌,一個禮拜來已經連跌五元了,而且還在持續下跌中;股票下跌連帶的訂單也被波及,訂貨量較去年同期下跌20%,創歷年來新低。這些都不算什麼,最嚴重的是,趙氏目前的尷尬處境對沒有朋友這兩個字的商場而言無異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同業莫不好好把握這難得的機會摩拳擦掌,準備好好大干一番。那些規模比不上趙氏的小企業莫不想藉此拉住一些游離訂單好創新業績,至于規模和趙氏不相上下的則是想趁機接收地盤,好獨佔整個市場成為真正呼風喚雨的籠頭老大;甚至有一些產業外的集團開始和他接洽商談收購的可能性,想借著趙氏跨足業界,擴充集團版圖,他當然予以回絕。如此一來趙震東真可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商場上謠言滿天飛,大家議論紛紛,每個人都在猜測,屬于趙震東的黃金年代似乎真的要成為過去武了。
外界對趙氏企業諸多揣測,公司內部亦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為公司創業以來最大的危機惶恐不安。
「公司會不會就這樣倒了?」
「不會吧!我們公司資本雄厚,應該不會那麼不堪-擊的。」
「可是股票一直不斷在跌,訂單也不停流失,還有人說我們公司就快要被並購了,再這樣下去……」
在耳語的幾個職員突然噤若寒蟬,因為趙震東似萬年寒冰的冷冽眼神正盯牢他們。
他轉過身,氣呼呼回頂樓辦公室,甫一坐下就馬上按鈴讓機要秘書進來。
「我要你查的事你查得怎麼樣了?」
「對不起董事長,我什麼都沒有查到。」在趙震東嚴厲地注視下,秘書慚愧得低下頭。「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件事並不是敵對公司所為,對方行事很秘密,事前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美國方面也守口如瓶,堅決不透露是誰指示他們扣押貨品的,我根本查不到任何事。」
「可惡!到底是誰在搞鬼?」趙震東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怒從中來,對于這個不知名的挑戰者的挑釁,他發誓,就是敵盡家財他也不會讓對方得逞。
***
有人傷腦筋就有人樂得輕松,趙震東疲于應付公司有史以來的最大危機,無暇繼續要詭計之時,馬克翔和齊雪兒可是逮到了機會和時間大玩特玩,不亦樂乎,爬完山後又去海釣踏浪。所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馬克翔帶著齊雪兒上山下海的,就是為了改造她成為一位仁智兼備的女性典範,可是牛牽到北京依然是一頭牛,而看不下去的那一位則是早早收拾行李回美國,眼不見為淨。
「哎喲!你小力一點啦!這麼大力你想痛死我嗎?虧你還說你經驗豐富呢!」齊雪兒不滿地瞪著在她上方的馬克翔。
「啊!對!就是那里,再大力一點,啊!好舒服,不要停,千萬不要停哦!」齊雪兒滿足地噓了一口氣。「實在是太舒服了。」
「小姐,妳舒坦了我可累慘了。」馬克翔滿頭大汗地從齊雪兒身上翻下來,氣喘吁吁地說,
「這樣就累啦!還沒半個小時呢!」齊雪兒無比哀怨地看著他。
「拜托!肌肉酸痛需要按摩的可不止妳一個,也不想想這幾趟下來行李到底是誰在背,糧食是誰在扛,還得在妳大小姐走不動時拉妳一把,現在還要叫我幫妳按摩,到底是誰比較累呀?」馬克翔也不滿地嘟嘴抗議。
「好啦!知道了,你最偉大、你最勞苦功高行了吧!」齊雪兒從沙發上爬起來,七手八腳地把馬克翔按趴在沙發上。「現在換本小姐親自為你做全套服務,保證做完你會快活似神仙。」
說完齊雪兒果真有模有樣地搥肩捏背,那架勢和力道果真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真看不出來妳按摩的技術這麼高超。」馬克翔打從心底稱贊。在齊雪兒一雙巧手拿捏之下,果真渾身舒暢,那種肌肉糾緊酸麻的不適感全都一掃而空。
「當然了,本小姐可是下過一番苦功學的。」齊雪兒得意洋洋的,總算也有一樣令人佩服的絕技了,否則老是教人給瞧扁了。
但馬克翔可不這麼想,下苦功學按摩?意思是將來想當馬殺雞女郎嗎?馬殺雞女郎幾乎可以說是「上班女郎」的同義復詞了,難不成她早就算好了不是OL的人材,所以趁早學好按摩技術以備不時之需嗎?
「你可別想歪了。」齊雪兒老實不客氣地拍一下他的頭。「別忘了我有五個哥哥和一個老爸,加起來是六個大男人,我高超的按摩技術都是拜他們之賜;不過話說回來,我也不是白花力氣的,幫他們馬一節行情價是三百,當是外快,補貼一下我的荷包。」
「還要收費呀!」他就知道她怎麼會這麼好心,原來不是吃錯藥,而是另有所圖。
「放心,我不要你的錢。」齊雪兒笑得賊賊的。「你的代價是馬一節香吻一個。」
「這還差不多。」馬克翔這才放心地閉上眼楮,全心全意地享受齊雪兒這難得的特別服務。
「唉!你說那個趙震東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齊雪兒突然間了這麼一句。
「可能正焦頭爛額吧!」他回答得漫不經心。貨物遭扣押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見天日,股票又不斷下跌,想必是一個頭兩個大無暇它顧,這一陣子他們能如此清閑好好享受生活就是最直接的證據。「怎麼會突然想到他?」
「也沒有啦!只是這一陣子少了他來煩我,突然覺得有點怪怪的。」
「怪怪的?」馬克翔皺起雙眉,難不成她有被虐待狂,被欺負上癮了嗎?這個習慣可能不太好哦!「不知道是誰之前還一直嚷著要把趙震東大卸八塊丟到海里喂鯊魚?」
「哎呀!記那麼清楚干嘛?我只是開開玩笑而已,再仔細想想其實他也是很可憐的,兒子成了植物人,也不知道要拖多久;他又那麼老了,兒子不能指望,事業又出了問題,說來也是滿慘的。」
「那妳的意思是我不好,不該報復他替妳出一口怨氣嘍?」
「也不是這麼說啦!」齊雪兒為難地抓抓頭發,她不是心腸歹毒的人,敬老尊賢這種最基本的公民與道德她還有學過,雖然是對方為老不尊,但是基于中國人「民胞物與」和蔣公「以德報怨」的偉大精神感召,她決定違背良心一次。「我是想得人饒處且饒人,他年紀那麼大了,經不起太大的打擊,只要給他一點懲戒,讓他知道錯了就行了。」
「要剮還是要殺,妳這樣變來變去我很難做的!」馬克翔為難地嘆口氣,有意逗逗她。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是、是、是,全依妳大小姐之言,這樣行了吧!」
***
趙氏企業十二樓國際會議室——
趙震東背著雙手站在窗邊,居高臨下俯瞰這都市叢林的台北市。今天-如往常的烏煙瘴氣、塵煙迷蒙,在這一團迷霧中的某一角他的敵人就在那里,但是他沒有辦法把那個隱身在煙霧之後的敵人揪出來;而且比那個隱身的敵人更迫切逼近的敵人如今就在他身後,圍坐在會議室內那張上等檜木制成的會議桌旁的是董事會的五名董事,他們正以犀利的眼光要求他為趙氏企業近來一連串的危機事件作出最合理的解釋。
「趙董,由于發生上次的扣押事件,導致公司所有的外銷業務都呈現暫時停頓狀態,連帶的也使內銷訂單大幅滑落。這一個月來公司的虧損是史無前例的,你該作何解釋?」
「趙董,公司的貨遭美國海關扣押,也導致公司的股價節節下跌,現在公司的股票已經跌到谷底,眼看著就要成為廢紙了,股東們議論紛紛,你說這可怎麼辦好?」
「趙董,現在外面風聲四起,都說公司快不行了。當初我們信任你的能力,所以一致推選你當董事長,期望你領導公司邁向新世紀;可是如今你卻讓公司陷入這等垂危局面,你該如何向信任你的股東和投資大眾交代?」
「趙董,雖然你是公司的創辦人,但是公司並不是你個人的所有物,我听到一個很不好的風聲,听說公司在這麼緊要的關頭你還利用公司在商場上的地位和名聲來達成你私人的任性要求,這事是真的嗎?濫用公權會為公司岌岌可危的形象造成多大的損害你知道嗎?」
「趙董,你私人的恩怨情仇我們不便多問,但是牽涉到公司就不能等閑視之了;而且近來你的表現也實在讓董事會失望透頂,貨物遭扣押已經過一個月了,請問這件事到底處理得如何了?那批貨物難道要這樣雙手奉送給美國政府嗎?」
五位董事輪番上陣質問趙震東,句句正中要害毫不留情。商場上本來就沒有友情這二字的存在,有的是利害關系;有錢賺時大家稱兄道弟好不親熱,一發現沒有利用價值時,翻臉可是比翻書還快。
趙震東此刻就是以這種被人從背後捅一刀的心情看著這五個人,平時巴結奉承唯恐不及的人,此刻利字當頭紛紛撕下虛偽的面具露出貪婪的本性來了,只會一聲聲地問他要如何解釋、怎麼作交代?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他,此時此刻他們倒成了正義的使者、投資大眾的代言人了。
「公司目前的確是處于空前的危機中,稍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全盤皆輸,但是誠如各位所言,這間公司是我一手創立的,我絕不會看著公司倒下去,雖然處于這種惡劣的困境中,但是我有自信一定會努力讓公司度過這次的難關。」不虧是趙震東,在這種非常時期說起話來依然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說得容易,也得拿出-點實績來才能讓人信服呀!趙董。」
「是啊!趙董,這一個月來就只見趙董您無頭蒼蠅似地亂飛,又是美國又是日本的,請問事情目前究竟處理得如何了?」
「總是需要一點時間的。」趙震東不急不徐地說。「透過日本田中社長的協助,我大概快要查出在幕後扯公司後腿的那個神秘人物的真實身分了。」
「大概?那就是不確定了,如果十年後才查出來呢?公司不早就關門大吉了」
「不可能!我的公司不可能關門大吉!」趙貢東聲色俱厲地說,室內頓時一片鴉雀無聲,有-段真空的靜寂,大家都被他的氣勢給嚇到了。「我知道各位都為公司的將來擔心,但是請放心,我趙震東說公司不會倒就絕不會倒。目前的當務之急是要穩住鮑司的股價,這點還有賴各位的大力協助;至于美國方面,我全權負責。」
「穩住鄙價?要怎麼穩?說得倒簡單。」
「公司的股票狂跌,投資人沒有信心都大量拋售,怎麼可能止跌回升?」
「你該不會是要我們釋放手頭上的資金,買回公司的股票吧?」
「那怎麼成?我手上可沒有多余的流動資金了。」
「我也是,我的錢全都套牢在房地產上了。」
五位董事一旦明了趙震東打的是什麼主意之後紛紛你一言,我一語地哭窮,只為了證明自己實在沒有錢而不是拿不出錢來挽救公司的股價;其實就算是有錢也得趕快挖洞埋起來,萬一真听話把錢投資下去卻被套牢的話,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這種有勇無謀不計個人生死的勇敢行為,憑他們五個人高超的智慧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對這五位董事急于撇清的行為,趙震東氣在心底表面卻得不動聲色,畢竟在這種非常時期,惹惱了這些董事會成員就等于搬磚砸腳,百害而無一利,表面上還是得維持應有的風度。
「各位不用急,關于股價如何穩定,趙某已經將我名下能變現的資產盡速變現投入股市以穩定股價,但光是這樣還不夠,只要公司的股票持續在市場上拋售股價就沒有回升的一天,所以要說服那些持股人繼續持有公司股票才是當務之急。那些持股的散戶我們可以不用理會,但是大戶就得多費心思請他們支持公司了,我需要的就是各位協助我去游說那些持股者,請他們對公司要懷抱信心,不要輕易將手中的股票拋售,任意拋售不僅對他們、對公司也是一項嚴重的傷害。」
五位董事一听到趙震東如是說,臉上明顯地放下心來,只要別讓他們拿出錢來一切都好談,問題是要去游說那些大戶這個方法真的行得通嗎?他們可不敢抱那麼大的信心,因為連他們自己都想賣了。
「看來你的計劃並沒有獲得一致通過。」馬克翔的聲音兀然在會議室門口冷冷地響起。
「你……」趙震東瞪著眼瞧著他,彷佛看的是火星怪物般。「你是怎麼上來的?」
「用腳走上來的啊!」馬克翔聳聳肩,露出-個迷死人的笑容徑自走到桌旁,不理會眾人詫異的眼光,一坐進舒適的大皮椅中。
「你來做什麼?這里不歡迎你,請你馬上離開,或者你比較喜歡讓警衛架著你離開?」趙震東不客氣地下達逐客令。
「別急,我只是要來告訴你一件事,說完我就走,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的。」馬克翔好整以暇地,似笑非笑地看著-臉寒霜的趙震東。
「如果你是要來請我撤銷起訴,告訴你你休想。」
「那種小事不用勞煩你老人家親自出馬,我自己就可以解決了,或許你最近公務纏身沒注意到,其實雪兒的公司早就對她撤銷告訴,承認那是一場美麗的誤會。至于那個總經理早幾個禮拜前就調回美國,听說被公司停職接受調查中。」
「怎麼可能?」趙震東不可置信地猛搖頭。
「信不信由你。」馬克翔兩手一攤又是一個致命的微笑。「我今天來只是要通知你,請你召開臨時股東大會而已。」
「臨時股東大會?」趙震東雙眉緊皺,不屑的眼神彷佛听到本世紀最可笑的笑話般。「憑你?你有什麼資格要求召開臨時股東大會?」
「憑我持有你趙氏25%的股份,而且手上還握有其他30%股東的聯合委托書,所以我正式要求召開臨時股東大會,檢討趙氏目前的營運狀況,並考慮要求你下台。」馬克翔抽出一份文件丟至趙震東面前,文件上各個股東連署簽名,蓋章整齊地排列著,並載明全權委托馬克翔代為執行權利。
「這……這怎麼可能?」趙震東快速地檢視那些委托書,一臉罕見的驚慌失措。到底是什麼時候這個家伙去弄來這麼多委托書,並且還握有公司25%的股份?「這一定是偽造的,你不可能有這麼多錢買下25%的股份。我查過了,我明明查過的,你沒有這種能力的。」
「顯然你查得不夠徹底。」他的唇邊浮起一絲促狹的笑意。「你的調查方向不對,要不要我提供你一些正確的提示呀?」
「你……」趙震東氣得渾身發顫說不出話來,被這樣一個毛頭小子恥笑真是天大的污辱。
「不想知道嗎?真可惜,我還以為你會很有興趣呢!像是我為什麼突然有這麼多錢買下你公司25%的股份,還有這麼會挑時間選在你公司內憂外患時出現,哎呀!到底是為麼呢?又是哪一個神秘人物這麼神通廣大,竟然連美國政府都可以收買?」
「難道……難道那些都是你做的?」趙震東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吊兒啷當的男人,心早已全涼了。如果真如他所言,趙氏企業目前所面臨的一切危機都是他做的,那公司……
在場的五位董事也議論紛紛,不時地以不信任的眼光投注在這個看來不過三十的年輕人身上。究竟這個年輕人是何方神聖?竟可以整得趙震東如此狼狽?
「不必懷疑,我從來就沒否認過那些不是我的杰作。」看到那些老先生們急遽鐵青的臉色,這下子他完全笑開了。「我早說過惹上我不會有好下場,我警告過你的,你偏不信邪,我只好證明給你看。其實要整你也不需要費什麼工夫,我只不過打了三通電話,一通給我媽,請她讓現任的丈夫Orzaczky參議員出面幫我跑個腿;第二通電話打給我的律師,請他將我的流動資金集結釋出;第三通電話打給我的會計師,讓他幫我收購你趙氏的股票,打完這三通電話後我就坐在這里了。」
如此簡單?趙震東頹然地倒回他的座椅中,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就輕而易舉把他以畢生心血創造的王國毀了?不行,這樣的失敗他不能接受,一個靠父母余蔭的紈侉子弟憑什麼在這里對他耀武揚威?
「你要說的就這些嗎?」趙震東霍地站起來。「你的目的達成了,你很得意吧?靠著父母的權勢把我斗垮了,很好!你已經證明你確實有辦法,你的確做到了,我承認我敗了,但不是敗在你手上,而是敗在我的疏忽,沒有查清你的家世背景是我太輕敵,但是我不會放棄的,今天我認輸並不代表你可以就此高枕無憂,只要我-天不死,你就永遠別想逍遙過日子。」
「哎、哎、哎,別這麼激動嘛!我可是從來沒想過要和你一較長短,你又何苦緊咬著我不放?現在放手還來得及,我可以給你一條後路,只要你答應我辭去董事職位並離開台灣,永遠不再出現在我眼前,那我可以確保你趙氏企業安然度過危機,從此一帆風頤。」
「然後由你接手好竊據我的王國嗎?你休想!」
「你別激動,也別自視過高,我對你的公司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再說我相信恆達和日升對你公司的興趣可是比我來得大。以你這麼高超的智慧,我想你該知道怎麼做對你的公司最好,當然我也會保證你宣布退出後我絕不會接手這家公司,這25%的股份我也會全數出售。」這可是他最大的讓步了,要不是雪兒讓他造浮屠,他才不會這麼簡單就放趙震東一條生路,一定要他家破人亡、人財兩失才行。
「我憑什麼相信你?」趙震東的臉色異常難看。剛剛馬克翔提的恆達、日升這兩家公司正是近日來動作頻頻,準備吞掉他趙氏企業地盤的兩個狠角色。從他們積極強悍的作風來看,公司就算能安然度過倒閉危機也難逃被他們並吞的命運,馬克翔這次是真的下了一步狠棋。
「你可以不相信,但眼前你除了選擇相信我之外也沒第二條路好走了。」馬克翔正式下最後通牒。
幾位董事眼見事情有了新的轉機,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紛紛出聲相助。
「哎呀!趙董,想想你為公司辛苦了這麼多年,也該是退休享享清福的時候了,何不趁此機會交棒讓年輕人有出頭的機會呢?」
「是啊!趙董,您老年紀也大了,商場上爭權奪利的事是既傷身又勞心,何不干脆宣布退休,去國外走走、散散心?」
「趙董,為公司賣命了一輩子,也該是為自己想想的時候了,趁著身體還硬朗的時候可以想想還有哪些事想做,趁早付諸行動,免得臨老遺憾終身呀!」
五位董事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輪番說陣,積極勸退趙震東,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犧牲一個趙震東換來他們後半輩子的高枕無憂何樂而不為?當然是卯起來勤了。
趙震東卻是愈听愈火大,這一群見風轉舵的家伙!當他為公司創造一個又一個的高峰時只曉得坐享其成,彷佛一切都是應該的;當公司出問題時就落阱下石,紛紛來責怪他的不是,現在出現轉機又迫不及待地要他保重、注意身體,說穿了不過是要確保他們的既得利益罷了。
「多謝各位的關心,趙某雖然年紀不小,但對健康還有相當自信,實在不想輕言退休。」
「這……趙董,您這不是為難小弟們嗎?」董事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趙某自認問心無愧,公司能有今天這等局面全是我一手撐起來的,縱使今天公司稍有不順,但趙某這些年來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可因這個毛頭小子的片面之言就要我退休?」
趙震東堅定的語意讓在場的五位董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接口才好。
「所以你寧願看公司走向倒閉的命運,也不願退一步海闊天空嘍?」對于趙震東的固執馬克翔不得不感到萬分頭痛,他早該知道對一個腦袋灌水泥的人是沒有這麼簡單成事的,
「這間公司由我一手草創,是我畢生心血所在,就是要毀也要毀在我手上,絕不乞求你的施舍!」
我的天呀!馬克翔在心底搖頭嘆氣又跺腳,這老頭的腦袋還真不是普通的石化耶!什麼不好學,偏把日本人的櫻花精神學了個十成十,真是傷腦筋。
「算了,我也不要你現在為爭一時之氣而作出莽撞的決定,反正路已經放在你眼前,要走不走隨你,我才懶得理你,你自己慢慢想,想通了要退休就開個記者招待會,反正我看到了就會曉得該怎麼做,要是想不通的話,那就只好對不起各位嘍!」
馬克翔說完就站起身來準備離去,兩位董事見狀趕忙跟上來安撫他。
「請放心好了,我們一定會努力勸退趙董的,至于公司方面就有勞您多費心了。」
面對兩位董事殷殷期盼的臉,馬克翔一臉的不置可否。有時,真小人似乎要比偽君子可愛多了。
這廂忙著安撫,那廂可也沒閑著,三位董事圍著趙震東又是一陣交叉攻擊。
「趙董,您何必這樣固執讓大家都難下台?現在有這麼好的時機隱退不好好把握,將來股東大會一開,大伙聯名要您下台您還是得下台,只不過到時您的面子可就掛不住啊!」
「是啊,是啊!再怎麼說這間公司也是您畢生的心血,真這麼忍心看它就此一蹶不振?」
「趙董,您就是不為自己也要為公司上上下下幾百名員工著想啊,公司一倒直接受害人就是他們哪!現在經濟又這麼不景氣,叫他們上哪找工作?而且您要有個萬一,令公子怎麼辦?他還在醫院等著您哪!」
「閉嘴!」趙震東一聲怒吼讓三位董事立時噤若寒蟬。
一提起兒子他心更痛,現在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趙震東恨恨地盯著馬克翔離去的門,胸口燃燒著熊熊烈火。他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棄的,說什麼也得拼一拼,就算賠上身家性命也不足惜,反正他絕不會讓馬克翔那小子就此稱心如意。
***
馬克翔一回到家就累得癱倒在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唉!這一趟只證明了一件事,他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商場上爾虞我詐實在是太累人了。
「談判的結果怎麼樣了?」齊雪兒窩到馬克翔身邊問。
「唉!別提了,那老家伙的腦袋固若金湯,簡直比鑽石還硬。」
「這麼說談判失敗嘍!」怎麼這麼笨哪!她在心底偷偷地加上這一句。
「別問我。」馬克翔揮揮手,不勝其擾。事已至此,他也不能確定到底行不行得通,趙震東的鑽石腦袋不能以常理來判斷,這一點光從他那可怕執著的復仇意念就可以看出來了,「唉!真想不通,怎麼老子比秦始皇還霸道,兒子卻比阿斗還扶不起?」
「誰呀?」齊雪兒搞不懂他這莫名其妙的突來之語。
「還有誰?不就趙震東和趙佳楠那一對寶貝父子。真是,如果趙佳楠那小子有他老子一半強硬就好了,那紀晴也不會被我搶過來,今天我也不用陪趙震東那老頭玩這種腦力激蕩的游戲,浪費我的腦細胞。」
齊雪兒斜睨了他-眼。「我問你,如果趙佳楠的個性真有他老頭的-半強硬,你真的會放棄紀晴嗎?」據她的了解,馬克翔的字典里根本沒有「不可能」這三個字,就算是他不喜歡,為了賭一時之氣,他也會無所不用其極地硬是搶過來,得到之後丟到垃圾桶也爽。
「不會吧!」馬克翔也不太確定。其實現在想想,當初為了追求紀晴他可是想破了腦袋瓜子,所有骯髒、卑鄙、下流、無恥,齷齪的伎倆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雖然事後想想總覺得有點欠缺光明正大,但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只要達到預期的結果,誰管中間過程?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怪不得他。
听了馬克翔的回答,齊雪兒露出一個「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的表情,馬克翔見狀趕緊拉著她的手。
「怎麼?生氣了?別這麼小氣嘛!都已經過去的事了,而且都說是如果了,如果就是不可能會發生,妳何必耿耿于懷?」
「少以你的小人之心來度我的君子之月復,我齊雪兒是那麼沒品的人嗎?跟一個死人爭風吃醋。」
「那妳干嘛擺出那種臉?」
「我只是想起表哥說的還真是有那麼一點道理。」
「偉同?他又說了我什麼?」他早該知道那小子一定會逮到機會就破壞他形象。
「他說你這個人的執念非常可怕,他從來沒見過比你還瘋狂的人,總是唯恐天下不亂。當初追紀晴時就是這樣,明明是簡單的三角戀愛,你偏偏就是有本事把它搞到滿城風雨,弄得人盡皆知,還讓趙佳楠險些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最後還鬧上頭條新聞,搞得非死即傷亂可怕的。他只是要我小心一點,別被你瘋病傳染到,雖然我已經夠瘋了。」以上是蘇偉同先生臨回美國前苦口婆心的金科玉律,其實不只如此,只是那時候她齊大小姐不巧睡神來訪,瞌睡連連,听一句漏十句,把她親愛表哥洋洋灑灑十萬字的臨別贈言精簡濃縮成百字以內,功夫實在了得。
「哦!那妳听了以後沒有被嚇跑?」
「唉!女人和男人一樣都是有劣根性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而且我找了二十五年才找到你這麼個理想情人,說什麼也不能放你走。」說完,她緊緊地抱著他不放,當真是一輩子賴定他了。
馬克翔也順勢緊抱住她,兩眼看著天花板一言不發,內心卻思潮起伏不定。他很高興齊雪兒並沒有被他輝煌燦爛的過去嚇跑;話說回來,如果不是有那麼一段過去,今天的他也不可能月兌胎換骨,如此一來就沒有她口中那個洗衣、燒飯樣樣強的理想情人。想到這里,他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過去那些女人看上他死巴著不放是因為他有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臉和大方的金錢觀,可是她說要愛他時他可是一點也不帥又穿著邋遢,一副窮酸相,連他自己看了都想吐,那她到底是看上他哪-點?該不會就貪圖能有-個超級耐用、好用的菲律賓男佣吧?
「雪兒,我問妳一件很重要的事,妳可得老實想清楚之後回答我,妳到底為什麼喜歡我?」他問得嚴肅又認真,一顆心為即將听到的答案而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喜歡就是喜歡,哪需要什麼理由。」齊雪兒眨著眼,-臉不解。
「妳想一下嘛!妳到底是喜歡上我哪一點?我記得妳本來對我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找我假裝妳男朋友時還一臉委屈得不得了的樣子,怎麼會突然又改變想法?」
「我想想。」她側著頭,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是什麼時候、什麼樣的地點讓她改變想法呢?「那時候我的確挺委屈的,全公司誰人不知我品味一流,找你這個類人猿冒充我男友的確欠缺說服力;不過那時實在想不到要找誰,所以只好委屈點嘍!不過那時那樣想並不代表我討厭你,雖然我是比較欣賞美男子,但是我也覺得你滿可愛的,本來因為你穿著邋遢又不修邊幅,所以以為你是個粗魯沒文化的人,後來才發現不是;其實你很勤快人又隨和很好相處,一身的好廚藝更是沒話說,讓我對你另眼相看,後來我又發現你旅行過很多地方,見多識廣,不僅如此,你還拉得一手好琴。那時我就在想,像你這麼棒時人實在是太難得了,雖然長得抱歉了一點,但是人的價值並不在那張臉皮嘛!我如果太拘泥于外在而錯過你這個村,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能遇到下個店,所以我就把心一橫,決定把你做我的男朋友。」
「什麼『把』女孩子用詞怎麼那麼粗魯?」他寵溺地揉揉她的發。
「哎!隨便啦!總之好運的讓我把到你,否則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听她這麼說,他頓時安心不少,也許誠如她說的,真正的愛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確定她愛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為了想愛個人而愛他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