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拉妮亞面朝向天。晨間的太陽與渾圓燦亮的泰坦兩兩相望,接著,泰坦慢慢地落至天際下緣,消失不見。
今晚泰坦就滿了。過了今天,暫時在依西斯上就有幾天見不到它,只有露娜孤單單地散發透明的藍色月光。
今天泰坦月滿,但是坎恩卻沒有回來。
索拉妮亞看著刺眼的火球爬上樓錆蘭的塔頂端,襯著塔頂的艷紅,像是一見了光就融凝的緋璽晶——依西斯上最罕有的紅色寶石,盛產在羅衍那,坎恩的故鄉。
她閉上眼瞼,無意識地輕觸腕上的首尾相扣,那是由最純粹的緋璽晶打造成的手環,心版上浮映出坎恩的形容。
到了樓錆蘭邊境後,她更能感覺出坎恩的確身在此地;可是,她心中的那個眼楮,那薩王族中百年,甚至更久才出現擁有感應能力的血脈,卻無法感覺出坎恩確實方向。
在她很小時,她就隱約覺得和姐姐、哥哥不同,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對她來說輕而易見;甚至她還能預先看見未來。
原本這種血脈在那薩王族里,是應該成為侍奉神的九曜,從此啟示那薩一族福災吉難;但是拜她那喜愛漂泊四方更勝于一切的個性所賜,那薩國王與朝中眾官決定,還是就讓已懸宕久時的九曜一職繼續空缺下來。畢竟沒有九曜星官的日子也很久了,大家也都習慣。
因為,若是索拉妮亞真復了九曜的位置,難保哪天她一發瘋,昭示全國人民,神說流浪才是那薩精神,餐風露宿才算真正生活,所以上至國王,下到販夫走卒,全應好好體驗已佚失的那薩精神。那時,豈不糟了!
而就算她的預言不是百分這百地被遵行,但這一切,光用想的,就夠教他們每一條神經都發冷,更何況是實現用它?因為,誰知道除了這,她還會有什麼點子產生?
因此,對索拉妮亞來說,這種能力不過是附屬在她身上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只有在想使壞時,她才會想用到它。
今天是她第一次正經地使用這個力量,但她所看到的,卻不像已往曾見過的清晰,就好像有人用紗絲阻隔著她的眼,讓她無法看分明。
索拉妮亞又嘗試一會兒,依舊是徒勞無功,掀開眼瞼,走往不遠處似乎又生齟齬的若日和阿爾發。
「沒看過你這麼殘忍的人,居然將當寵物的夏克吃掉!你真是最狠心的人!」若日鐵青著臉,嫌唾地說。
「我說若日大姐啊!」阿爾發不滿地說,雙手擱在胸前,神色十分不服。「要不是我說出那是夏克的肉,你還不照樣吃得津津有味,一輩子也不知道那就是長著絨絨軟毛、溫馴的夏克。而且在沒得吃的時候,寵物身份的夏克有什麼作用?倒不如作為我們的食物它還貢獻大些,你說對不對?」「你說什麼!?你這麼說就是我目光如豆,搞不清狀況是嗎?」若日已是青色的臉漲成紫色,柳眉倒豎直瞪向他。
「若日大姐啊!我純粹是就事論事,但我發覺你很喜歡將別人的話自動解釋成另一種意思,而且還是對你不利的那面……你是有被害妄想癥嗎?」
阿爾發不滿的表情轉成逗趣,嘻皮笑臉地鬧著若日。她憤怒地咬牙切齒,低著聲非常慢地說︰
「你這個半吊子的蓋斯塔,你再叫我一聲大姐試試看!我保證會讓你——」
「喂喂喂!」阿爾發放下手,頓時笑容消失地打斷若日憤怒的反擊,語氣微急地說︰「請你別攻擊我蓋斯——」
「若日!」索拉妮亞踱著腳步走過來。他們兩個戛然止住爭吵,眼楮轉來轉去瞄著四處,就是不看對方。
「你們又在斗嘴了?若日,我從來沒看過你和哪個人這麼親熱,我猜你很喜歡阿爾發!」
若日瞪著眼,好像被人捏住脖子形將窒息,臉色又青又紅地說︰
「公主,你別把我和這個無能的蓋斯塔扯在一起,誰喜歡他啊!等他送我們進樓錆蘭後,他最好識相地趁早滾蛋,否則我就幫他一把,踢他出樓錆蘭!」
「我看你一點也沒有當隨身女官的資格;態度傲慢不說,說話還粗俗無禮,要是被人知道那薩宮里有個這種女官,還以為那薩公主不知是怎麼不堪呢!」阿爾發回嘴說,甚是輕視的語氣。
「你說什麼?」若日嘟著嘴,巴不得能踢他一腳或咬他一口,否則這口氣怎麼消得了!
「怎麼,我說錯了嗎?」阿爾發陰著臉,露著詭笑說。
這個若日大概是平時公主身邊發號施令慣了,現在有人這麼諷刺她,她大概氣得腦血管都要爆了;但是,誰教她動不動就瞧不起他的能耐,而且還害他破壞了一向禮遇女士的原則。
這都是她自找的!
「你們兩個其實淨可以吵到高興,但是我們先辦正事,等正事辦完後,你們想怎麼吵,再去吵好吧!」
索拉妮亞微笑說,作弄的成分佔了不知百分之幾強,但是他們兩個根本沒注意到,不約而同紅了臉,低頭吶吶的,再也沒聲音。
「咦!你們怎麼了?地上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嗎?」
索拉妮亞佯裝奇怪地低頭猛看,又抬起臉;若日和阿爾發抿著唇,眉頭微微打結,神氣古里古怪地盯著她。
她揚揚眉,不睬他們的神色說︰「我們走吧!阿爾發,請你直接送我們進去統政大樓見大統領。」
「公主,你真的要直接去見樓錆蘭大統領?」
「我是這麼說的吧?」索拉妮亞又揚揚眉,若日不懂地點點頭。她繼續說︰「那就對啦!」
「可是公主……」
「羅衍那儲君在樓錆蘭邊境發生意外,下落未明,這件事,身為樓錆蘭最高指揮的大統領不可能不知道;而就算他對這事真不知情吧!但是,事故等于是發生在他家大門口,所以我是以羅衍那儲君的未婚妻身份要求他協助調查尋找坎恩,這並不為過,他應不可能拒絕吧!」
「但是公主,我相信關于‘基于邦國情誼’這個方式,羅衍那的調查小組不會沒想到,但他們也是無功而返,可見這是行不通的。」
「就算他們有想到這個方法,但是也許他們遺漏了什麼線索,所以毫無斬獲。總之,不管如何,我就是要去見大統領。」
索拉妮亞的堅持其實只是根源于她所看到那些模糊的影像,但非關她的能力,她就是感覺樓錆蘭大統領在這次事件中……很重要!所以,在一切行動前,她無論怎樣都要先去見見這個大統領。
「公主,一國國政雜多如麻,大統領可能會為早已有結論的意外事故見你嗎?就算事關他國儲君……我想,可能性太小了。」若日若勸她打消念頭。
她曾有耳聞,樓錆蘭大統領現在就和他的國家一樣,是高危險度的人,讓這樣的人接近索拉妮亞,實在太冒險了。「如果他不會為此見我,那麼他總該迎接專程來訪的那薩公主吧?反正不管是用什麼名義,總之,我就是要見到大統領!」
若日不再說話。索拉妮亞的語氣表明就此決定毫無商榷,無論她再說什麼,索拉妮亞都不可能改變初衷。
索拉妮亞見若日沉默不再有反對意見,轉而對阿爾發說︰
「阿爾發,我們可以走了。」停了下,她又說︰「這一定要準確地將我們送到目的地,你行吧?」
阿爾發斜著嘴角笑笑。「大抵來說,第一次都比較不會出錯,統政大樓是吧!?」
索拉妮亞點點頭,接著熟悉的銀芒在眼前閃動——
???
一瞬間,他們就掉在一個陌生、空曠的房間里,以阿爾發墊底,三個人摔成一團。
「真是不太優雅的出場方式!」索拉妮亞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順手拉起若日。
「抱歉!抱歉!我沒料到這麼近,還沒準備好就到了。沒怎麼樣吧!你們?」阿爾發有點尷尬地說,掙扎著站起身。
「還好,沒怎樣。」索拉妮亞望望若日;她似乎還是很不習慣這種交通方式,顯得有些驚魂未定。
索拉妮亞轉著頭,正想勘測勘測此處是哪里,倏地——
「你們是誰?」
一個冷靜含威的聲音發自他們三人身後。
索拉妮亞旋過身,只見遠遠的,在那扇佔面廣闊的窗前,背光站著一具黑色的剪影。
接著那具黑影往前移動,明暗出無垢俊朗的五官線條,還有一股尊貴的威嚴。
「你們是誰?」他又重復問題,目光梭巡在他們的臉上,最後定在索拉妮亞身上。
「你好,我是那薩國的索拉妮亞公主,這位是若日,還有他是阿爾發。」索拉妮亞概略介紹自己和若日、阿爾發,又問︰「請問你知道大統領在大樓的哪個地方嗎?」索拉妮亞邊猜度這個尊貴男人的身份,邊請問道,一點也不覺得如此出場在他國領地上有何不妥。
「你找大統領有什麼事嗎?」那人不答反問,眼眸閃著的光聚成光束射刺向她。
「我想……」索拉妮亞頓一頓,又打量這個派頭尊貴的男人,接著慢慢說︰「你該不會就是由科•樓連那大統領吧!?」
由科•樓連那笑容隱著陰沉,原本的尊貴成為不寒而栗的冷颼,猛然刮撲著她。
「我是樓錆蘭大統領!原來傳聞放浪的索拉妮亞公主也不真是那麼無知。想必你今天是為了坎恩王子的事而來?」
索拉妮亞一听,顧不得什麼禮節儀態地急走上前。「大統領知道坎恩的下落?他在哪里?是不是受傷了?否則怎麼沒有一點訊息,還被誤傳已經身亡,請你告訴我!」
「羅衍那的調查小組如何回報?」
「他們的報告毫無意義!我相信坎恩沒有死!而大統領你那麼問我前來的原因,一定是你知悉些什麼,所以請你告訴我!」
索拉妮亞心跳急劇地等著由科•樓連那回答她。她想他一定知道真相,也許坎恩就是被他所救,她滿懷希望地認為。
「你由那薩前來?」由科•樓連那突然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
「對!能否請你快說坎恩究竟——」
「由那薩到樓錆蘭得花費不少時日,而且也沒有一條梭車路線是直達統政大樓的大統領辦公廳;再者依照你們剛剛那種出現畫面……你租蓋斯塔?」由科•樓連那無視索拉妮亞的心急,推斷說道。
「對!你既然都清楚了,為何明知故問?」索拉妮亞不耐地說︰「請你快點告訴我,坎恩到底在哪里好嗎?」
「如此遠道而來,想必公主也累了吧?」由科•樓連那無視她滿臉情急說道。
接著,他神色復雜地注視她,腳跟一打,轉到桌前低語了幾句話。不旋踵,門打開,進來了一個年輕人。
「帶索拉妮亞公主和她的朋友到根茲特館歇息,好好招待,不得怠慢了。」他對那個年輕人吩咐道。
索拉妮亞更著急地說︰「大統領……」
「公主,請!」那個年輕人彎身展臂禮遇地說。
「你——」她瞪著由科•樓連那,他也正用那雙碧澄的綠玉深眸研究探測似的盯著她,眼光詭譎難測;而在許多情緒絞纏中,卻明顯浮現著深暗的憤怒,以及妒恨顏色。
索拉妮亞呆住了!她從沒見過他,但他卻居然用妒恨的眼神看她!?
她真正呆住了,而且深深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