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孟謙外出的次數明顯減少了,每天接希妍下班已經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以往他可以將大部分的時間投注在繪畫上,但希妍像魔魅似的,逐漸取代一切,成了他所有關注的目標。
今天是星期六,等待解放的學生早迫不及待奔離校園,因此這時候的校園顯得特別安靜,少了被注目的不自在,希妍的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
斑孟謙如往常般閑散的斜倚在校門外那棵大樹干上,雙手環胸地望著校門,等希妍娉婷裊娜的身影出現。
她今天真的很不一樣,少了平日端莊優雅的裝扮,原本披肩的長發束成俏麗的馬毛,短褲運動服下露出一雙修長均勻的美腿,那充滿青春氣息的模樣與一般高中女生無異,只是她的美麗與靈秀出塵的氣質是那麼搶眼、那麼令人無法忽視。
她牽著腳踏車跨出校門,睜著一雙盈盈秋眸往大樹下看去,如預期的,高孟謙已經等在那里接她一起散步回家。
「你來了。」
她看著他趨前走向自己,不禁綻放出一朵大大的如花笑容。
不知怎麼的,每天這時候幾乎成了她最期盼的時刻。
「天氣冷,怎麼穿成這樣?」
遠遠的瞧她這身超乎尋常的裝扮,費了他好大的工夫才說服自己那是她無誤。他從未否認她的美,只是這麼冷的天,她不怕著涼?
他糾著兩道濃眉,接過她肩上放滿學生待批作業的背包,再與她並肩往家的方向走去。
「是學生借給我的,剛剛和她們玩了一下,告訴你哦,我又奪回百米女王的榮餃了。」她仍是興致勃勃,神采飛揚。
「你的大衣呢?」
他微側著臉斜睨向她,她線條優美的雪白頸項和年輕純真的美麗倩影狠狠撞進他的心坎里。「一個學生生病,我讓她穿回去了。」她又回眸朝他一笑。
「就不怕自己也著涼!」他擔心地咕噥著,月兌下自己身上的大衣遞給她,命令道︰「穿上!」表情是嚴肅的,心情卻因她的笑容而感到迷醉陶然。
希妍乖乖的讓他替自己套上大衣,她笑得更加燦爛。一個英挺剛毅的大男人肩上背著她的女用背包實在顯得突兀且好笑,忽地一個想法閃過她的腦子。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將來有了小孩,你……背他嗎?」
「怎麼問這種問題?難道你想自告奮勇嫁給我這個窮畫家,所以才先行打听小孩的照顧問題?」他說著,稍稍用力握了握她縴巧的小手。
孩子!他和希妍的孩子!他的心仿佛又被狠撞了一下。
「拜托!只不過問你一個問題,哪來這麼多遐想?」她紅著臉,螓首低垂。這個人,哪來那麼多心思把一個單純的問題給復雜化了?
斑孟謙有著明顯的失望。這哪里只是遐想,而是很真實且愈來愈渴盼的期望。
他將她的臉抬起。這麼容易臉紅,真是服了她了!可偏偏他就喜歡看她臉紅羞澀的嬌態。
「為什麼這麼問?」他握住她的手,卻教她給抽了回去,手撲了個空,握著的只有空氣。
「你回答就是了嘛!」
「我當然會背我的孩子,這是很自然的事。」高孟謙喝了多年洋墨水,思想開明,並不囿于中國傳統的大男人主義,這從與他生活的點點滴滴就感受得到,希妍算是白問了。
「當我沒問好了。」
她尷尬地笑了笑。以後誰嫁給他,無疑會很幸福,而一想到此,她卻無來由的好嫉妒呢!
「希妍?」見她好半晌不吭一聲,他拉了拉她的手喚她,希妍這才發覺自己的手又已落入他手中。「也許你可以告訴我,你今天特別高興的原因。」早察覺她今天特別的開心,高孟謙不禁想一探究竟。
「告訴你哦!我今天領薪水了,從今天起,我可以付房租、分擔家用,你肩上的擔子減輕了,也就可以安心做畫、無後顧之憂了。」她睜著亮燦燦的眸子,說得好不得意,掩不住興奮的將她的快樂與他分享。
「我早說過不會收你一毛錢的,這一點我很堅持。更何況,我不在乎你賴我一輩子。」他澆了她一盆冷水,篤定的語氣不容置喙。
听著他的話,她心頭無由來的籠上一層輕愁。「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可能賴你一輩子……」望著他的眼閃過一抹淒然。有一天他會結婚,而她也要嫁到高家去,和他談一輩子的事只會令人心傷。
「怎麼了?」敏稅的察覺出她的異樣,他停下腳步,大手往她削瘦的雙肩一握,俯下臉堅定的說︰「我不在乎你賴我一輩子。」認真而溫柔的眼里透露出某種令她心悸的訊息。
她伸手捂住他的唇,阻止他說出更多不該說的話。她怕!
「別說了!」
她搖搖頭,隨即丟下他,往前快步走去。
他矯捷地追上她,拉著她的手臂怒道︰「你該試著去依賴別人,凡事往自己身上攬太辛苦了。」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愛面子!我付你錢是應該,又不是施舍或同情……」她不甘示弱的噘嘴抗議,藉不悅來掩飾她真正的情緒。
「希妍!」他沉著聲音打斷她的話,炯炯有神的黑眸里有著不容撼動的堅定。
「這樣好了,你不如把錢一部分投資在股票上,另一部分購買海外基金,盡量分散投資以降低風險……」不想再和她爭辯,他開始長篇大論他的財經專長,听得希妍睜目結舌,難以置信這個堅持不拿她錢的窮畫家對投資理財還真的有兩把刷子。
「你怎麼懂這麼多?」杏眼盛滿疑問,她停下腳步,偏仰起頭瞅著他俊挺剛毅的側臉。她是愈來愈不懂他了,他一個窮畫家怎會有這種財經知識?既然懂得這麼多,又何致這麼窮?
「這理論很簡單,我不過稍有研究而已。」想他高孟謙在商場上叱 風雲,這點小常識實在是微不足道。
不知不覺中她的手又被他握入手中,帶著滿月復的疑問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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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運動過度的關系,希妍一邊批改著作業,竟一邊打起瞌睡來了。
正巧高孟謙回房拿換洗衣物。
「希妍,累了就上床睡吧!」
他輕拍她的肩,于心不忍的直搖頭。
「嗯?」她虛弱回應,干脆直接趴在書桌上。好困哪!人家想睡覺。
他將她抱到床上,幫她蓋好羽被,正準備離去時又轉回床邊。
「希妍,你讓趙哥找到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
「叔叔逼我吃了好多安眠藥,我逃了出來……」
「然後呢?」
「嗯?」
「你胸前的翡翠金鏈哪里來的?」
「嗯?」
「希妍?」
听著她微細且均勻的呼吸聲,他知道她睡著了。有太多的疑問尚未得到解答讓高孟謙不禁扼腕。
她說她叔叔逼她吃了很多安眠藥是什麼意思?難怪那天趙哥說她在火車上睡得不省人事,連站都站不穩。到底那天在她身上發生過什麼事?
逼人服下過量的安眠藥通常會有兩種企圖。其一是讓人直接致死,當成自殺處理,然後凶嫌逍遙法外;其二是使人昏迷後再下毒手,制造意外身亡的假象,如車禍或溺水。
想到這里,高孟謙發覺自己竟然冒了一身涔涔的冷汗,因他所想到的均指向——謀殺。
伸手撫上她女敕白無邪的麗容,心中有著滿滿的憐惜。他無法想像有人狠得下心對這樣一個善良溫婉的女孩下毒手,而這個人竟還是她的叔叔?!
一股忿怒之氣沖向心中,高孟謙似鷹隼般的利眼迸射出一道憤然眸光,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覺加重。
「女乃女乃……」仿佛感受到傳自他掌心的溫熱,希妍嚶嚀一聲,緊貼著他的掌心,睡得更深沉。
「女乃女乃?」
在明白自己成了她親人的替身後,高孟謙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縮回手,空了的掌心仍感覺得到觸著她的奇妙感受。
站在床邊盯著她許久,一股保護欲油然而生。「希妍,好好睡,你在這里很安全。」像是說給自己听,更像是給她的保證。
瞥一眼她書桌上小巧的月歷。再過幾天就是爺爺與藍家所訂的結婚日,但肯定的是他絕不是新郎。他有他的選擇,而他的選擇、他的牽掛就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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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高家極力派人搜尋高孟謙行蹤時,這一天,高家意外地出現了兩名不速之客。
「妍希來了?」高桓得到通報後,難掩老臉上歡喜的神色,自房間匆匆趕往樓下大廳。
藍妍希造訪高家本是喜事一樁,但高孟謙因這件婚事叛逃,至今行蹤成謎,交不出新郎,他該如何向藍家交代?不過他的憂心在趕到大廳見到兩位訪客後,變成多余的。
「妍希?」
乍見藍少卿父女的剎那,高桓臉上慈藹的笑意凍結了幾秒鐘,皺紋也越顯深刻。這藍少卿搞的什麼把戲?眼前這女孩分明不是妍希!
「高爺爺好!你家好大好漂亮……」藍妍曦天真的大眼在這金碧輝煌的大廳中目不轉楮地瀏覽著。透過父親的安排,藍妍曦只知道自己即將嫁給有過一面之緣英俊迷人的高孟謙,其余事情一概不詳,听到高桓喚妍希,想也沒想到那一字之差,就理所當然的給了回應。
「妍曦!」藍少卿止住女兒的話,對她使了個眼神。他可不想讓女兒毀了這個冒名頂替的計劃,斷了他攀附豪門的機會。
「妍希是為了兩日後的婚禮而來的嗎?」高桓不動聲色的指向藍妍曦問。
「當然。」藍少卿狡猾而冷靜的應對,將藍妍曦送來香港與高孟謙結婚的意圖表露無遺。
「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妍希見過面吧?就這樣找一個女孩冒充,你認為妥當嗎?」高桓對他的欺騙行為感到震怒,一雙利眼直射向藍少卿。
「冒充?」藍少卿心下一驚,惶然地轉頭看向一臉訝然的女兒,心一橫,執拗地指著藍妍曦強辯道︰「她叫藍妍曦,一樣是藍李秀月的孫女,在妍希永遠消失後,她比誰都還有資格代替妍希嫁進高家。」
「你說妍希永遠消失是什麼意思?」高桓心頭涌現一抹不安。
「哼!什麼意思,你會知道的!」藍少卿狠絕的冷哼一聲。上次雖被妍希機警的逃掉,但這次被高桓識破的不甘讓他絕不容許自己再犯同樣的錯誤,非置她于死地不可。只要是妍曦得不到的,她也別想得到!
等藍少卿父女憤然且不甘的離開高家後,高桓顫著手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得到的消息是藍妍希已經失蹤好一段時間,親近她的幾個好友皆因不明原因慘遭橫禍,沒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她好像已經從地球上消失般。
翻閱著自台灣傳送過來登載藍少卿財務狀況的資料,高桓才恍然明白藍少卿處心積慮要將自己的女兒嫁入高家,不外是為了一個「錢」字,而妍希……
一想到藍妍希,高桓不禁憂心忡忡。除了尋找高孟謙外,他還交代無論如何得找到她。
這孩子安然無恙嗎?她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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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孟謙剛自校長室走出來,經過高三教室前,听到前頭人聲沸騰,喧囂擾攘的氣氛頗不尋常。他好奇地往聲音來處走去,遠遠的即依稀听到——「希老師」!
他迅速撥開人群,投向那一片混亂中。
「別打了!」
幾個男老師混在一、二十個學生群中勸架而希妍慘白著一張臉,立在一旁不發一語。
「快走!」
斑孟謙將希妍一把往外拉,以避開隨時可能被波及的危險,怎知手一觸及她,才知道她的情緒有多激動。她竟氣得渾身發顫!
她冷冷的甩開高孟謙的手,徑自往教室內走去。一會兒,一聲鐵器落地的巨響讓教室外那些打得渾然忘我的師生拉回些許理智,個個停下手中的動作,透過窗戶往教室內望去。
營養午餐所用的鐵盤散落一地,只見她水靈靈的秋眸泛滿淚光,堅強地挺直身子面對所有投向她的目光。在她稍嫌稚氣的俏臉上,看不到平日的誠摯可親和迷死人的招牌笑容,有的只是震驚、苛責和忿怒。
自從她來到這個學校,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以往只是三、五個其他班的男生會藉故到班上偷窺她,雖然會引起班上男生的不滿,但將人噓走也就算了,始料未及的是這次竟然因為她而導致兩班打群架。
「老師!」幾個學生打破沉默,自責的輕喊。
「好了!不想被記錄處分的全部給我回教室上課去!」隨後趕到的校長田羅一看到董事長高孟謙也在場,不禁嚇出一身冷汗,連忙站在人群外大吼。
「走了!」高孟謙二話不說的拉著她就往教室外走。
她的情況糟透了!
隨著希妍消失而恢復冷靜的學生個個神情黯然地各自回教室。
她默然地跟在他身旁,一出校門,便再也忍不住地投入他懷中,發泄壓抑的情緒,盡情哭泣。
「別傷心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見不得她掉淚,見她在自己懷中哭顫著身子,他只能手足無措地拍撫著她的背以表示安慰。這個獨一無二、教他滿心憐惜的女人呵!
「這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自責。」
她抬起汪汪的淚眼,望進他深邃幽遠的瞳眸,眼一眨,淚水便像斷了線的珍珠滾落雙頰。
他將她的臉按貼在自己的胸膛,任她軟弱地深埋在對他的依賴里。
「帶你去一個地方。」
半晌之後,他牽著她的手往回家的反方向而去。夕陽斜照,倦鳥歸巢,攜手而行的影子在身後拖曳得好長好長。
「我還有一堂課。」大哭一場宣泄完後,她幽然開了口。
「你認為以你現在的心情還上得了課?」
「可是我沒有請假。」說歸說,腳步可是一刻也沒停地跟著他走。
「你放心,我已經幫你請好了。」他說得毫不猶豫。
人是他帶走的,田螺敢吭聲?
「你來學校是預知我會出事?連假都幫我請好了?」
對這不便回答的問題,他與往常一樣一笑帶過,而她也沒再追問。
市區的河堤旁難得有這麼一片可以欣賞夕陽的窪地,天邊璀璨的紅霞照映得遠處的水窪波光粼粼,幾只歸巢鳥禽的振翅聲劃破這份屬于大自然的靜謐。
「你曾受過挫折嗎?」並肩坐在河堤上,她仰起臉做了一個深呼吸。
「當然。」
「你都怎麼應付?」她將下巴撐在曲起的膝上,偏仰著臉迎上他迸射暖意的眸光。天氣冷,她將自己頸上的圍巾解下一半套在他的脖子上,回應彼此的是一個會心的淺笑。
「挫折應該是解決問題的積極助力,而非消極阻力。」他將目光放在遠處的地平線上,侃侃而談。
「我很差是不是?」淚水隨著挫敗的情緒又起,但隨即又恢復平靜,她像想起什麼似的趕忙試淚說︰「對了,你怎麼到學校來了?」
「呃……呃……我剛好路過,順便到學校找個朋友,正巧遇見你。」他有點心虛的笑著轉臉望她。「你並不差勁,相反的你很勇敢,只是帶那些高三的學生,你似乎太年輕了,年輕到容易讓學生對你產生……希妍?」見她神情一片黯然,他不放心的喚著。
「年輕?是啊,我不過大他們幾歲,雖然教了兩、三年的書,仍免不了年紀和外貌帶給我的困擾。你信不信?我實習那年教的學生今年已經大四,至今仍有不死心追求的……咦?你笑什麼?」
這個真討厭,亂沒同情心的!人家講的是挫敗、困擾,他不跟著哀掉也就算了,還笑得出來。
「沒什麼,只是好奇以你這樣的年紀怎麼就當了兩、三年老師了。」他其實沒有取笑她的意思,只是臨時想到「紅顏禍水」這句連他都覺得惡毒的話。
「拜台灣的教育制度之賜,我是個資優生,不斷跳級升學的結果是,大學畢業時和我一同入小學的同學都才大一。」
「嗯!看得出來你很聰明。」
「我知道我不笨就是了。」她苦笑著,目光仍凝在天邊的璀璨中,一想起自己始終孤獨,不覺又憂傷了起來。「只是這樣的升學方式,老是和一群年紀大我許多的人當同學,讓我一個朋友也沒有。」
斑孟謙的心驀地一緊,輕摟著她細瘦的肩將她攬向自己。
她將頭枕在他肩上,幽幽恍恍的說︰「我的爺爺女乃女乃是老師,父母是老師,我別無選擇的以當老師為我一生的志業,怎知經過這幾年,困擾仍在……」她有感而發的,說到傷心處,不覺又嚶嚶啜泣起來。
他撫著她的長發,用他特有的溫柔來撫平她悲傷的情緒。
「大不了別當老師了,我養你!」
「你?」她訝然地抬頭。
從沒有一個男人開口說要養她,而這個男人還是個窮畫家。他連養活自己都有問題了還養她!
不論如何,對他這無私的高尚情操她仍是感動的,復又將臉埋在他胸前喃喃︰「別開玩笑了,一個人生活要比兩個人來得容易多了,你沒有必要背負我這個麻煩,更何況我喜歡教書,而且有了這份收入,在經濟上你可以放寬心,安心作畫,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闖出屬于自己的一片天……」
老天!資助他這個窮畫家完成夢想竟是她不得不繼續教書的原因之一。她的這分心意教他感動莫名,但他仍不打算將他富可敵國的秘密告訴她。很多事一觸及金錢就顯得庸俗,而他打定了主意要跟她談心而非談錢。
「回去吧!天氣冷。」
靶覺到她的瑟縮,他拿下系住兩人的圍巾往她脖子上繞去,再解開自己大衣的鈕扣,將她柔弱的嬌軀納入懷中。
「哇!看你哭得眼腫鼻紅的,怪嚇人的。」他夸張的表情像見著了鬼。
「真的嗎?」她緊張地模模被他形容得不堪的俏臉。「哇!不管啦!你不要看人家啦!」她掩而急嚷。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希妍亦不例外,在這一瞬間,她忘了這張臉帶給她的困擾,仍是在乎自己的美丑。
「讓我看一下有什麼關系,我又不嫌你!」高孟謙調侃著大笑,拉下她的手冷不防地在她唇上印上一吻。這個舉動自然得連他自己都嚇一跳。
希妍呆愣半晌,手指撫著仍熨著他溫度的柔美櫻唇。
「希妍……」高孟謙沉穩的握緊她的肩頭,強迫她面對自己。
她無措的撥開他放在她肩上的大手,恍然失神的轉身就逃。
「小心!」高孟謙在她身後驚吼一聲,快手一抄,迅速攬住她差點滾落河堤的溫軟身軀。只不過是個吻罷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的反應何致于如此強烈!
「別理我!」淒然地甩開他溫暖強健的大手,希妍淚霧蒸騰的秋眸深切的瞅緊眼前這個剛毅俊朗的男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甚至不算認識高孟謙這個人,但她就是喜歡跟他在一起,喜歡他抱她的感覺,甚至喜歡這個吻。這讓她感到震驚和害怕,只想到要逃——
斑孟謙看著她漸行漸遠的孤獨背影,不禁懊惱自己的魯莽。噢!他從來就不是個莽撞的人,但今天的表現卻是……呃……該怎麼說呢?情不自禁!對,就是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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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希妍躲入廚房準備晚餐,高孟謙則在他的書房修飾他的畫作。
「吃飯了!」她輕敲兩下敞開的房門,未等他有任何回應,即轉身回餐桌準備碗筷。
斑孟謙放下畫筆,到浴室洗了手便往餐桌去。
晚餐吃的是希妍向滿月學來的大鹵面和幾樣可口的小菜。高孟謙喜歡面食,尤其是經希妍改良過的滿月大鹵面。
今天的晚餐受下午的事件影響,少了以往的熱絡,氣氛悶得幾乎要令人窒息。
席間只見希妍默然的低頭用餐,視線範圍只有一個面碗大。縱使屋外是十二度的低溫,高孟謙仍舊覺得熱,月兌掉一件外衣不夠,還不時拉扯身上僅有的圓領衫的領口。
好不容易捱過一頓飯,她收拾了一下,又遁入廚房洗碗,盡量避開與他面對面的機會。
「還在生我的氣?」高孟謙不知何時也擠到水槽邊,用肩膀踫踫她的肩。
她不理他,轉身就要離開,卻被他一把拉回原地,她的左手被他的右手糾纏著,讓她動彈不得。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沒好氣的問。
「請你接受我的道歉。」
「好,你的道歉我收到了,可以放手了吧!」她想抽出手,卻徒勞無功。
「咦?听起來很沒有誠意哦!怎麼看你都不像器量狹小之人……」他無辜的睜著一雙眼看她。「呵!拐著彎說我器量狹小,這會兒該道歉的人是我嘍?」她叉起能動的右手表現她的不滿,踮起腳尖,湊近他的俊臉吼著︰「我可沒請你吻我!」
「在國外新吻是一種禮貌,你實在沒有理由這麼生氣!」
「我……」
「再說,我吻你真的令你這麼難受嗎?」
他的眼神霎時黯淡了下來,讓希妍又是一陣心軟。
「不,我只是氣我自己……」一個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心思,她沮喪地垂下眼瞼,用僅能動的右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整理起水槽中的碗盤。
氣她自己?哦!這可有意思了。
「慢慢習慣就好了!」他說,就像牽她的手、抱她一樣,吻久了她也應該會習慣他的吻。
「這種事還能慢慢習慣的嗎?」她狠瞪一眼這個得寸進尺、任她怎麼甩都甩不開的黏人精。
「對,不能習慣,但是會上癮就是了。」他挑挑眉,皮皮的咕噥著。
「什麼?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咧著一口白牙,笑得好狡詐。
「如果可以,請你把手還給我,否則我怎麼工作?」她皮笑肉不笑地點醒他。沒想到這個人還不是普通的厚臉皮,竟用左手拿著一個盤子要她用右手的菜瓜布搓洗。
「來!相信我們會合作無間的。」他說。
而她果真照做,還被這怪異的合作方式給逗得低笑出聲。
「有沒有人說你很皮?」她笑問著。
「我媽媽嘍!」他回答得很誠實,那表情卻惹人發笑。「我小時非常不喜歡上學,我媽媽氣得想拿棍子揍我,但我爬樹的功夫一流,她只有站在樹下干瞪眼的分。有一次我被蜜蜂叮了還掉下樹來,差點沒把她給嚇死。」
「你還好吧?」她的心像被抽了一下,雖然他說的是童年往事,她卻仍感到震驚。
「不好還能長這麼大?」感受到她的擔心,他溫柔的凝住她近在咫尺的麗容。他渴望吻她,吻上她充滿誘惑的潤麗丹唇,但他卻必須極力克制自己的。
這種近距離的凝視讓希妍倒抽了一口冷氣,心髒差點蹦離心口。她慌亂的低頭回避他的注視,專注的洗碗盤。
「你打算這麼纏我一輩子?還不放手!」看著被他緊纏的左手,她想也沒多想地月兌口而出。
「如果你同意的話。」他暖昧地踫踫她的肩。
哇!這麼露骨的話他也講得出來,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
「不正經!」這個痞子!天知道她的臉熱烘烘的,一顆心跳動得異常迅速。狠瞪他一眼,再使盡力氣回敬他個肩踫肩,怎知他仍穩若泰山,倒是這麼一撞,她的骨架都快散了。
「痛嗎?」見她痛苦的表情,他斂起狂放的傲笑放開她,一臉肅然地推撫她微蹙的蛾眉。
「痛,痛死了!」
希妍泫然欲泣的低吟一聲,直教他揪了心的拉起她的手臂揉搓著。
「我是個男人,你哪禁得起撞。」見她楚楚可憐的嬌弱模樣,他不由得擰緊眉峰,輕斥她的不自量力。
然而前一秒他還為著她的傷勢跟著喊疼,下一秒她已戲謔地捧起滿手的泡沫,涂得他滿頭滿臉。
「哈!竟敢偷襲我!」識破她的詭計,他不甘示弱的抹去臉上的泡沫,往她的小臉上涂去。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侮我!」她揚著快意甜笑,又回敬他個滿頭滿臉。
「吻你就是欺侮你?看來你得多多練習才行了,別跑!」
兩人你來我往的玩了起來,愉悅的笑聲將之前窒悶的氣氛給驅逐得煙消雲散,直到滿月一家人高分貝的呼喊聲自屋外花園傳來——
「阿謙——希妍——」
兩人同時停下動作往窗外望去。
「他們要做什麼?」高孟謙倏地關上窗,不確定的問著。
「是大嬸。」她詢問的眼光望向他。
「來了!」高孟謙朝外頭大喊一聲,隨即轉頭捏捏她猶帶笑意的臉頰一把,促狹地催促道︰「人家叫的可不只我,給你十分鐘去弄干淨,我先出去看看。」
「那你呢?」希妍遏不住笑的看著他不下于自己的狼狽。
他聳聳肩,不甚在意的將發上的泡沫抹平。「快去,免得感冒了。」
「真是惡心!」她柳眉微蹙的咕噥著︰「那是洗碗的泡沫,你把它拿來當慕絲?」
「哦?你這是在擔心,還是某種邀請?別急,你先去洗,我去去就來——」高孟謙曖昧的挑挑眉,邪魅的眼楮給她某種不正經的暗示。
「你這個人……」希妍提起輕靈的腳步往浴室奔去,對高孟謙的存心作弄恨得咬牙切齒。她怎會引狼入室,給他這個機會嘲笑她?
休想!他休息再有機會和她共用一個浴室。
「啪!」一聲用力關上浴室門,鎖門的聲音輕脆響亮。
但一道門牆擋得住那個大色魔,卻隔絕不了他該死的狂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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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肉?
姓趙的這家人全瘋了!
斑孟謙打開窗戶探出頭去,花園里的景象讓他連吃好幾驚。
「嗨!」全副愛斯基摩裝扮的趙家人正各忙各的,一見他探出頭來,一致抬手齊聲對他打招呼。
老天!這是什麼情況?一群人佔據了他的花園,烤肉用具、小板凳、水桶、煤炭樣樣齊備,就差個帳蓬了。他們以為他們在做什麼!露營大會師?或是野營訓練?在這麼冷的天氣!
「這是在做什麼?」他指著草皮上的烤肉用具問。
「烤肉啊!也叫巴比Q,你們香港人不懂?」滿月架式十足的站在架前準備食物,以拗口爆笑的台灣式粵語回答高孟謙。
「對!烤肉,你看天氣這麼冷,我的手都是冰的。」趙福雄伸直一雙凍僵的手在架上烤著,手上還戴著生日那天希妍送他的保暖手套。
「烤肉!」高孟謙看著趙福雄那一雙肥手,僵笑著猛點頭。烤肉?烤熊掌還差不多咧!
「謙哥哥,我把希姐姐在學校發生的事全說了,所以我媽就決定臨時辦個烤肉會來安慰一下希姐姐嘍!」趙菲跑過來拉著高孟謙的手臂瞎擾和。
「呃,真不巧,我們剛用過晚餐,這烤肉恐怕……」高孟謙面有難色,心里其實不希望被打擾,但希妍豈是他一人所能獨佔?領教過這些人的熱誠,他也只好盛情難卻了。
「氣氛啦!我們要的不過是熱鬧的氣氛來讓希妍開心。」趙擎自碳火堆中抬起頭來,仍是一貫的敦厚誠懇。
希妍?高孟謙敏銳的注意到趙擎對她的稱呼已經從希小姐進展到直呼名諱了。想到在他外出的日子,趙擎是如何的與希妍熟稔,就讓他覺得不快。
「哇!好熱鬧,大家都在啊!」希妍洗完澡吹干頭發即往屋外來。她穿了件淺隻果綠的長大衣,配上鵝黃色圍巾,襯托得她粉女敕的嬌俏臉龐更形迷人。她經過回廊,步下台階,柔亮的長發隨風飄揚,清新優雅的氣質硬是魅惑得在場所有人移不開眼楮。
尤其高孟謙和趙擎更是一瞬也不瞬的直盯著她瞧。
對于自己所引起的側目,希妍一陣赧然,偷偷伸手扯了扯高孟謙衣角後,故作無事狀地幫滿月的忙。
斑孟謙回過神,朝她溫柔地笑了笑,不知怎麼的,竟有種幸福滿足的美好感覺自心湖泛起。「呵呵!美麗是一種錯誤,難怪……」趙福雄的傻話尚未說完,即被滿月往他後腦勺揮過來的餐盤給打得暈頭轉向。難怪連男學生也會為了她爭風吃醋打群架。
「大叔,你還好吧?」希妍看了高孟謙一眼,轉而同情起老是受滿月欺侮的趙福雄。
「沒關系!沒關系!打是情,罵是愛,我‘水某’愛我哩!」
眾人忍不住掩嘴竊笑,倒是滿月難得紅了臉,伸手直往趙福雄身上打,嘴里還嘀咕著︰「要死啦!要死啦!」
寒風拂不去花園里的熱鬧氣氛,一整晚,眾人奔來跑去的笑鬧聲不斷。
希妍坐在鯉魚池旁剝著面包喂魚,滿足的笑看這些人,所有的挫折感已然遠去。
她是一個幸福的人,在絕處逢生後,又奢侈的擁有珍貴且真誠的友誼。她知道在往後的日子里,不管她發生什麼事、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這段際遇將是她永不磨滅的回憶。
「在想什麼?」高孟謙出其不意的往她身邊一坐,嚇了她好大一跳,有種被洞悉心事的糗態。
希妍幽然的目光調至滿月與趙福雄身上,對他們之間那種獨特且含蓄的恩愛方式感觸甚深。想來就有些傷感,夫妻之間本該情深意重,但那對她而言卻是遙不可及。
「我在想,你沒事跑來嚇我做啥。」她嗔他一眼,剝下一小塊面包往水池丟去,立刻招來搶食的魚群。
看一臉她手中的面包,憶起她上次以身體喂魚的糗事。
「你笑什麼?」
「沒什麼。你冷不冷?」他的眼中燃著溫暖的火光,拿開她手上的面包,對著她的掌心呵氣,揉搓著替她暖手。他又不笨,招認自己正想著她的蠢事,怕不被她剝了喂魚才怪。
「你這是鑽木取火?想擦出些許火花?」她不假思索地笑問。
「火花算什麼!我期待的是點燃你熱情的焰火。」
他半玩笑半認真的說,但看在希妍眼里卻成了輕佻的嘲弄。
「為什麼你老喜歡弄擰我的意思?莫非你覺得作弄我很好笑?」她驕傲地抬起小下巴,佯裝生氣。早習慣了他的不正經,哪會為這小事氣他,不過嚇嚇他也挺好玩的,誰教他惹惱了她?
「好好的可別又生氣了。」真怕了她!他斂起不正經,高舉雙手作投降狀。
「哪來那麼多氣可生?早被你氣習慣,也就沒氣了。」放柔了聲音,無奈的低頭道。
「很好,不生氣是個好的開始。」
「什麼開始?」她猛然抬眼問道。
「沒、沒什麼!」趕忙搖首否認,許多剛到口的話又硬生生的吞回肚里去。面對她,他就變得愈來愈窩囊了。「記得你答應和我一起出門做畫的事嗎?」
她睜著亮燦燦的大眼楮點點頭。
「過兩天我會到一座私人牧場寫生,我想帶你一起去。」
她的生活單純,甚少外出,也像怕什麼似的拒絕外出,他怕她在家悶壞了,因而興起了帶她出門走一走的念頭。牧場有好一陣子沒有去了,一想到有她同行,便充滿了不尋常的期待。
「我考慮看看。」希妍偏仰著頭作思考狀,故意吊他胃口。好不容易逮到刁難他的機會,豈能放棄?
「還要考慮?」
「當然,你以為我是這麼隨便的嗎?」她俏皮地伸長脖子湊近他。
「別逗了!」他猝不及防的又在她唇上偷了一個吻。
希妍迅即捂住嫣紅的唇瓣,瞪視這個得寸進尺的大男人。討厭!真要被他給吻習慣了!
「不理你了。」她氣呼呼的噘著嘴,用力踩著重步回屋里去。
斑孟謙望著她窈窕美好的背影消失在門後,不禁揚著笑,爽朗的笑聲回蕩在夜色中。
而在這同時,趙家兄妹望見他們這份親密,馬上、立刻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