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遞嬗,轉眼十個月已過,此刻正是乍暖還寒時。
映橋披著外袍,倚在繡閣欄桿上仰頭望月細數繁星。思及明天是見客的日子,又吐出一聲哀戚的長嘆。
自侍婢口中得知唐軍在潼關城里城外搜查她的行蹤月余後已班師回京多時。
李霆就像一場夢般遠□,月兌出了她的生命。
而她就這麼被困在這唐代、被困在這勾欄院中,二十一世紀離她愈來愈遠。
抬手看看腕上仍完好如初的紅白絲線,映橋淒然一笑。莫非巫師的話有誤,否則絲線為何未斷?早該命終,又為何得等到明天自絕?
同樣的月夜、同樣的望月思人。潼關城隆升客棧的上房窗口,李霆正動也不動地昂然挺立,站了不知多久。
「殿下,您安歇吧。」曹鏨已榮升一品帶刀侍衛,也和玉珂成了親。
這十個月中,他不知道陪李霆來來回回潼關多少次。在他的想法里,映橋仙女定已羽化,否則幾乎要掀了潼關方圓百里的土地,哪會找不到她的影子。偏偏已坐上太子之位的主子李霆不死心,非得尋出個頭緒不可,每每回到潼關徒換得絕望。
「殿下……」
「去,別管我!」李霆頭也不回的一聲威喝,拒絕了曹鏨的好意。
曹鏨深知再不走人恐遭池魚之殃,晃晃腦袋拱手作揖立即回房。
想當初,找不到映橋的李霆悲憤之下連貶張揚六級,偶爾經過北城門,猶可見到張揚在城門口掃地,還把斷了一臂、自毀花容的朱玉娘賜給張揚終老,把家里有兩個丑婆娘互斗、又貶官的張揚整得生不如死。
而被掏空了心的李霆在消沉一陣子之後,脾氣已不似以前的溫文謙和。誰要得罪他誰即準備倒霉。曹鏨深知個中原由,自是不敢去踫這釘子。
李霆終于換了姿勢,曹鏨走後他踱回床,雙手支在腦後,瞪著屋頂直到天明。
他並不寂寞的,因為過往的點點滴滴、映橋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莫不時時刻刻豐富他的生命。
可他——不甘心啊!愈找不到她就愈恨她,何以如此狠心離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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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想不到我們潼關也有此等天仙美女。萬花樓新教出閣的花魁今晚首次迎門見客,據聞已有多位官宦紳士以萬兩黃金競標,只為奪得初夜相陪。這無塵姑娘不僅有天仙之容、婀娜之姿,集柔、媚、艷、嬌、藝于一身……」
微服出巡的李霆儼然翩翩美公子模樣,身後跟著曹鏨。自上房下得樓來即听到客棧中異于往常的諠嘩嘈雜。不管是客倌或伙計,討論的盡是萬花樓花魁首次掛牌之事。
李霆雙手斂後,不由得緩下腳步。
「文公子呀!听你說得好似見過一般,可別夸大了無塵姑娘,等今晚謎題一揭曉,就要壞了那些花錢大爺的興致呢!」店小二邊伺候茶水,邊與角落一桌文人扮相的客倌聊著,也就怠慢了其他座上客的伺候。
李霆和曹鏨選了個無人的方桌坐下,久候不見小二奉茶,倒听得不少婬穢的論調,曹鏨忍不住火氣,正要起身開罵就被李霆以畫扇抑住肩頭。
「哎喲!小二哥,方某可也是飽讀詩書之人,豈可信口開河?若不是方某的遠房表舅入閣教授無塵姑娘,豈會知道無塵姑娘不只人美心善,亦聰明具慧根,短短十月內詩文筆札、水墨丹青、繡工棋藝無一不精……」
任那一身灰袍的書生說得口沫橫飛,李霆一听這無塵姑娘的背景,突然背脊一僵,再坐不下去,即不耐地對身旁隨從打扮的曹鏨說了句︰「我們走!」就往客棧外走去。
也許他得去會一會這名喚無塵的花魁。
「殿……公子,您還沒用早膳呢!」曹鏨差點月兌口而出,及時更正稱謂急追出去。
☆☆☆☆☆☆☆☆☆☆☆☆一大早逛窖子似乎不妥,這萬花樓紅門深鎖,里頭的鶯鶯燕燕送往迎來一整夜,此刻都正安睡著,等待日暮再迎進床頭客,再迎盡貪欲男子囊中金銀。
李霆與曹鏨互看一眼,輕功一躍即進了萬花樓數丈高的圍牆。院內俱寂,只偶爾傳來幾縷男女歡愛喘息聲。
「無塵姑娘在哪里?」曹鏨自廊下攔住一名端洗臉水的小侍婢,大刀往她脖子上一跨,諒她也不敢不說實話。
「在……在北面最深處的繡……繡閣里。」小侍婢抖著聲音緩緩轉過頭,一見曹鏨那張臉,還以為自己見著了鬼,不用曹鏨動手即已嚇得暈死過去。
主從兩人疾步往北面深處的繡閣而去。
無塵所居的繡閣獨隱于萬花樓一隅。平常除了授業師傅及侍婢,極少人經過,因此縱是清晨彈唱亦不擾人。
李霆一入無塵所居的院落,遠遠即听得箏聲。再走近些,傳來的歌聲美妙,然而曲調中的淒涼哀怨引人感傷、扣人心弦,殊不知吟唱之人歷盡多少滄桑。
心下一緊,命曹鏨守在繡閣外,自己則點了守在繡閣門外兩名侍婢的睡穴,在不驚擾無塵的情形下悄聲入內。
映橋彈唱淒怨,心緒亦如歌聲鎖不住悲和傷,一曲唱罷後並不拭淚即起身。
她今天綰了個雲仙髻,粉面桃腮、嬌媚非凡;許是更融入這朝代,與十個月之前的風韻相比更勝幾分。但她眉眼間所展露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和哀愁令人不忍。
她緩步踱至床前,拿起藏于枕下的白綾,踮上圓凳往梁上拋去。
說來好笑,什麼方法不好死,偏偏選了個死相最丑的死法。都怪這朝代、這萬花樓,要安眠藥沒有、要毒藥亦不易得,只得采用這最老套的方法。
映橋立于圓凳上淚已停,閉眼深吸了口氣,嬌容上掛的是赴死的決絕。苟活十月未死,可也得尊嚴的死去,哪能任人糟蹋?
「你以為死了就能擺月兌我嗎?」
李霆自繡屏後走出。
映橋難以置信的閉上眼,一度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待鎮定了心神,緩緩轉過身朝聲源處望去,一見到日夜如鬼魅般縈繞心頭、蝕心刻骨的男人時,只感到一陣暈眩襲來,緊抓著白綾以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
「你不該來的,不該來打擾我!」她視若無睹的轉回梨花帶雨的淒容,幽怨地回他這一句,復又顫著手、抖著唇,將白綾打了結。
「我既然來了,豈能讓你如願!」李霆溫文不再的怒臉上透露著強烈的恨意。手一揚,自袖口射出一把匕首割斷了白綾,也割斷了映橋自殘的決心。
望著白綾飄然落下,映橋淚流滿面地跨下圓凳,坐回床沿別開臉倔強的不願正視他。
他是如此薄幸、而她又不願為娼妓,早晚是死她早已認命,他何苦再來擾她?她好恨!恨他,恨一切!
「跟我回京!」他不由分說的幾個大步來到她面前,霸道地拉了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映橋滿心的嗔怨一傾而出,她憤然甩開他的手,順勢一個巴掌打在李霆臉上。而李霆也沒閃,只是眯著危險的怒眼看著眼前犯了殺頭死罪、讓他又愛又恨的女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這一巴掌打的是當今的太子殿下?
「你憑什麼生氣?你憑什麼掌握我的生死?又憑什麼決定我的去留?濫情的是你不是我,我不需要忍受你的無禮。要生要死我自己決定,要去要留我亦可自主。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你……我恨你……恨你……好恨你……」
映橋由高聲嘶吼漸漸因哭泣而字不成句,用的是二十一世紀的感情觀來挑釁古代的君主威權,更不覺得她這一巴掌打的是當今的太子殿下。
「我不要挽這發髻、不要著這唐裝,我要自己的衣服,我要回家……」映橋氣極了,像小女孩一般任性起來。胡亂地拔下發上的珠簪、金步搖等首飾,再扯上狐毛領、牡丹繡紅外衣,甚至想月兌上粉色綢衫裙。不過她可不想便宜了李霆那家伙,立即停下手中的動作,為自己無力掙月兌困境而掩面哀泣不已。
李霆見她如此不可理喻,難抑焚身恨火,一個箭步欺身而上將她壓上床,狠狠的攫住她的檀口丹唇。
他吻她是想泄恨,然而他的唇才沾上她的,那魂縈夢系的思念和深深的愛意傾刻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吻著她、撫著她,這分熟悉和依戀滅了他的恨、他的怒。
「映橋!這十個月幾乎要毀了我。你可知道我多麼想你?甚至心痛得要死去……」
在吻的間隙他在她耳邊低喃。
「我怎能相信你的話而認同你的欺騙?當我那麼痴傻地急趕去替你溫床時,事實擺在眼前……」她說的是撞見他與朱玉娘的溫存。不忍憶起那充滿虛偽和背叛的一幕,當他的舌又竄進她口中時真恨不得咬下他的舌頭,只是她愛他、不舍得!
李霆放開她的酥胸撐起身子,詭異地笑凝著她問︰「你急著趕去替我溫床?」
「不……你走開……別讓我忘了恨你……」她恨得牙癢癢的,掄起粉拳捶他結實的胸膛,他卻只顧著欣賞她泛紅的嬌容。
「映橋!你還沒回答我。」他斂笑沉聲道。
「我……」舌頭打了結,在他懾人的威儀下,她只能困難地點了點頭。
「你這個傻子,我差點被人暗殺致死,還遭你誤會……」李霆的眼神流露對她慣有的溫柔,一邊憐惜的撫弄她的長發,一邊解釋這件讓她走出他生命、讓他痛苦不堪的禍事。
「真……真是這樣?」映橋哭腫的眼又蓄滿淚,不害臊的拉下李霆的臉激動地狂吻著。
看來她這十個月的身心煎熬白捱了,也難怪腕上的紅絲線不斷了。
「噢!噢!」李霆咬牙忍欲,痛苦地低吟一聲翻身離開她。「此地不宜久留,我們有的是時間。」
他起身抱起她就要往外走。
「我有說過要跟你回京了嗎?我有權利決定……」她仍小小地使了點性子,噘起嘴撇開臉去。
「映橋,別跟我爭,你那套女男平等的論調在此地是行不通的。記住,男人是天,太聰明、太有定見的女人惹人嫌。」他可不管她同不同意,抱著她時一邊數落著。盡避她滿臉不以為然,他也不以為意。在錯失了她十個月之後,休想她會有任何機會再逃離他。
不過話說回來,偶爾苟同一下她男女平等的論調,只要是合理,他並不會介意的。
而這一次的別離也更讓他堅定了許多事,包括她所堅持給她他唯一的愛這件事,不過仍有些困難待克服,該怎麼做他得從長計議才行。
「我惹人嫌?不如你就把我放在這勾欄院中任人糟蹋,或干脆還我一條白綾自縊算了,也省得讓你嫌我!」
「別忘了,你是我的女人,生死去留皆由我決定。」他睨了懷中正瞪著他的女人一眼,看她不苟同的眼神也知道他方才的訓話是白提了。
枉她流了那麼多淚,說了那麼多恨,他只這一句就通盤推翻了,他仍是那個大男人主義的沙文豬。
「你知道掌摑太子殿下該當何罪?」他灑月兌地瞥了她一眼,提醒她方才闖下的殺頭之禍。
「你登上太子之位了?」她訝異地挺直背問。倒不怕他真砍她頭,只是一顆心直往下沉。
「嗯哼。」他昂起下巴點了點。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如此囂張。
「恭喜你。」她垂下兩排綿密的睫羽,沒有興奮,只有濃濃的憂愁。
「而你會是未來的太子妃。」見她若有所思,他真誠地宣布。君無戲言,摒棄侍妾的卑賤,他無論如何也會將她扶正,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李霆……」她將臉埋在他胸前欲言又止。
太子妃?天知道她在乎的不是這個,真正在乎的是他一旦登基坐上龍椅,那三十六宮四十八院粉黛數千、嬌娥盈列呀,與那麼多女人共事一夫……到那時她仍是難逃一死呀。
「有話直說。」
「沒……沒事。」
「既然沒事,你可要好好把如何到萬花樓的經過給說明白了。」
「嗯。」她點了點頭。
來到繡閣外,曹鏨已迎向前,見真的尋著映橋更是喜出望外,這趟潼關之行總算沒有白來!
「殿下!」曹鏨向前拱手作揖。
「曹鏨,拆了它!」李霆說完即躍出圍牆外往隆升客棧而去。
棒日雇得一上乘馬車,主從三人走官道連日趕回京師長安。而潼關城最具盛名的萬花樓則牆倒花落,夜夜笙歌的溫柔鄉、銷魂窟自此成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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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不愧是盛唐之都,其繁華昌明勝過潼關何止百倍。自入城起,映橋就倚在車窗旁睜著一雙水靈清澈的眼,一窺這大唐首都之貌。
不多時,馬車停在定北王府前,別說巍峨的十尺朱門眩人,迎門的家丁、侍婢羅列,那氣勢直教人瞠目。
李霆扶著映橋入府門,觸目所及,處處顯露富貴人家的講究、富麗堂皇。他在她耳邊喃念著︰「你先回房,我還有要事,處理完即過來。」
映橋被這王府不凡的氣勢震懾,只能愣愣然地點點頭,隨著總管和侍婢到松林小築歇息。沿途亭台樓閣、奇花異木,還有一清溪自人工湖泊不知流向何方,極目四望,整個定北王府似乎沒有盡頭,也看不到圍牆。
這麼大、這麼美的地方想不迷路都難了。想從這頭走到那頭去,沒個交通工具不累昏人才怪!映橋心里暗忖,也不得不佩服府中人腳力驚人。
松林小築位于王府西南面的松林中,築屋素材皆為杉和竹,也是李霆的居所。舍棄府中華屋,他獨愛松林小築的深幽雅致,平日在此習文、練武。現今入主東宮已少居此,但映橋一來,可另當別論了。
「夫人請稍候片刻,奴婢伺候夫人沐浴包衣。」名喚綠珠、紫衣的丫環獻上糕點茶水後,福了福身子轉身離去,不多時,房中便多了一只盛裝溫水的大木桶。
夫人?被這麼叫著,怎麼說都有些心虛,但她也沒更正,隨她們去。
「你們下去吧,這兒沒你們的事了。」她學聰明了,知道此刻得板起做主子的威風,否則這兩個丫環真要動手幫她寬衣。
綠珠和紫衣互看一眼,只得听話的稱「是」退下。
寬了衣,一進入木桶中,映橋便舒服的吁出一口氣,而她竟累得坐在木桶中睡著了,直到有人進入桶中的踩水聲才倏地將她驚醒。
「你……你進來做什麼?」甫一睜開眼,見到和她一般全身赤果的李霆,她臉紅得有如窗外日落的霞光,立刻低頭猛盯著水面瞧,不敢直視他。
老天!看來他學聰明了,有了被拒的前車之鑒,倒也懂得先斬後奏了。
「看著我!」他抬起她的下巴命令著。
意外地,她沒有生氣也沒有閃躲,反而拉下他的手,縱使面染紅霞,仍眼帶情意、微顫著聲音柔聲道︰「我幫你擦背。」
早知這一刻早晚該來,她也就不再逃避了。
而李霆仿佛洞悉她的心事般,大膽地為自己謀福,執起她拿皂莢的縴縴素手,拂過的豈止他的背,還有全身……「你該早點習慣我。」面對如此白馥香柔的嬌麗人兒,他的氣息紊亂、肌肉緊縮。
他拉過她,兩人的果身緊緊貼合。四目交望中,唯一听到的是兩人同樣急促紊亂的呼吸聲。他見她火燒了頰似的,便捧起桶中的水搗了搗她的臉替她退熱。
「我正試著習慣你呢!」
她嗤笑一聲,拉了他的手在他掌心印上一吻,如遭火焚似的烈焰自與他貼合處在全身蔓延開來。
「好熱哪!」映橋閉上眼,申吟著扭身想甩開體內燃熾的不適,干脆閉氣沒入水中。
「你想淹死自己嗎?」李霆鐵臂一提,將她撈出水面。對于即將發生的事,見她緊張若此,俊容上的笑意更深。
抱起她跨出浴桶,拿起一旁備著的鴛鴦戲水布巾拭干彼此,再將她抱上床。
「我……我……害怕。」壓在她身上的李霆一發不可收拾,正吮吻她雙峰一路迄邐而下,她的指尖緊緊掐入他堅實的背。
那一夜,他溫柔待她。在他的挑逗下,她逐漸放松變得大膽。春宵徹夜纏綿,愉悅滿足的不只有她,更有李霆。
原來萬花樓的劉嬤嬤將一身取悅男人的狐媚絕學盡授與映橋後,全便宜了拆她樓的太子殿下——李霆。
映橋想,她是三天三夜下不了床了,這個如狼似虎的男人精力旺盛、胃口不小,在稍休息片刻後即可一遍又一遍地愛她,雖是有些累人,不過她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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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映橋疲累的不知沉睡了多久,眼兒一睜,即見李霆正目不轉楮的盯著她瞧。拉緊身上的芙蓉暖被掩住赤果的白玉身子,感覺他溫熱的膚觸又在自己身上起了著火似的變化,不禁對自己的欲求不滿又羞紅了臉。
「你真真實實是我的女人了!」李霆溫柔地俯吻住她的性感櫻唇,心里著實感動得緊。但方才盯著她如幻影般美得不真實的睡容時,心中莫名地突生一股不祥之感。
雖是如此親密的肌膚相親,總覺得她隨時會消失似的。
她來自何方?為何而來?對他而言她是一個謎,許是和她來得突然有關吧。
「李霆,你怎麼了?」感覺他的情緒有異,映橋擔心地稍微推開他。
「依據我朝的禮儀,你該稱呼我為殿下。」他肅然地伸出右手食指壓在她的唇上。
「直呼名諱是大不敬、是藐視,罪該殺頭的!」
嚇嚇她,省得她老是這般沒大沒小的。
「你覺得我是藐視你嗎?我倒覺得直呼名諱更能貼近你、沒有距離感咧!還有,你真舍得取我頸上人頭?」她輕吮他放在她唇上的食指,調皮的哧笑一聲,身兒輕轉,將他反壓在身下。
才不管他如何嚴肅,反正吃定了他寵她,尤其無法抗拒她似水的柔情,只要用點腦子便能教他棄械投降。
于是映橋的媚眼朝他一勾,細碎的吻落遍他全身,吻得他欲念高漲無法自持,低吼一聲又佔有了她。
原以為三天即可出得的房門,又延遲了一下午。
「走!帶你去一個地方,也讓人把這床褥被換一換。」天氣悶熱得很,兩人又一身汗濕。
他抱起疲軟乏力的她下床著裝,瞥了褥榻上已干涸的血漬一眼,教一旁的她又紅了臉。
「哎!褻衣沒穿呢!」他神采奕奕地拉過映橋,但見她一臉挫敗,憐惜地動手替她穿起衣服。想當初她連衣服都不會穿?怎麼到現在穿起衣服還是這麼蹩腳。
「殿下,你帶我去哪里?」謹遵教誨,她不再對他稱名道姓了。
「後山。」替她著好裝,握著她的手散步往後山去。
「我在想,你家這麼大,哦,不,我是說這王府這麼大,可不可以麻煩你做個滑板給我,免得走著累人。」走在深幽山道上,她仰起小臉拉著他的手問。
「滑板?」
「就是……」她放開他的手,拿起一旁的樹枝在泥地上畫著、解釋著。不動點腦筋自力救濟,難保自己這雙勻稱的美腿不走成蘿卜腿才怪!
他詭異地看著她認真的表情,想不透她哪來那麼多鬼點子。滑板?對不會武功的她而言倒是個不錯的點子。
映橋心情一好便哼唱起熟悉的國語流行歌曲,還教他一起唱。
什麼歌不好唱,竟教他唱周華健的「我最近比較煩」。當唱到「藍色小藥丸」和「飯島愛」時,他不禁又要問那是什麼東西?
「飯島愛是鄰國的一個美艷月兌星。至于藍色小藥丸……」
她附在他耳旁解釋著「威而鋼」的效用,只听得他笑得猖狂。
反正早習慣了她的特異言論,他只當自己听了個好笑的笑話。
兩人的笑聲在山道上揚起不絕于耳,散步往後山方向走。
後山有一天然溫泉池,池水藍濁、水氣氤氳,襯以天然岩壁上的奇花、四周林木蓊郁,一帶清泉自花木深處流瀉于石隙下直入池中。
「不過是個溫泉池罷了。」李霆揚著笑,抽出手開始替她月兌衣。這溫泉池是他用來松弛身心浸浴的地方,泉水有治病、健身的療效,實用價值高于觀賞價值。
定北王府中素有八景聞名于京城,他向來不吝于招待文人墨客入府吟詩賞景。等她看過這各異其趣的八景,對這不開放的溫泉池就不足為奇了。
「大得可以游泳的溫泉池只供你一人使用不嫌浪費?」
「此後是兩個人——還有你!」他更正,拉了她往池中去。兩個人「閉關」三日余,總該讓她好好調養生息。
坐在池中,背靠著光滑的岩壁,李霆將映橋擁入懷中輕啄一下,閉眼假寐。
池水溫潤、清風明月相伴、奇花散發撲鼻的異香,她枕在他的肩窩安穩地睡著了。
「映橋!」見她睡得極不安穩,似乎正做著什麼可怕的惡夢,李霆輕拍著映橋的臉頰試著喚醒她。然而手才觸及她水女敕的粉顏,才知泛滿她臉上的不是汗珠而是奔流的淚。
「哲維……李霆……」仿佛遭受莫大的痛苦,她斷斷續續地囈語著。
「映橋!」李霆大叫,握住她的雙肩悍然搖醒她。
哲維?一個男人的名字?在她心中竟深埋著一個和他等重的男人?李霆遽升的妒意直達沸點。
映橋臉色慘白、冷汗涔涔地驚叫醒來,一見到眼前的李霆,便激動地緊摟住他的頸項,死也不肯放松半寸地放聲哭泣,哭得悲痛。
「不要再離開我……我會心痛得死去的……」
「哲維是誰?」待她哭了好一會兒,他陰側側地問。
「是你呀……一直就是你呀!」她摟得他更緊,惟恐一松手他就要消失在奇萊山上。
李霆忍著極大的怒意,試著冷靜思考她的話,奈何百思不解。他與她口中的哲維何干?
等她哭累了、手酸了、意識到一切不過是惡夢一場,李霆推開映橋,咄咄逼人的目光射向她。
「哲維是誰?你非常愛他?」話一出口,他一顆心狠揪了起來,怒火高張。哲維是她家鄉的愛人?莫不是她只當他是替身來伺候?
她含幽帶怨的臉龐在月光照映下更顯柔美,點點頭算是回答他的話。就要投向他安全的懷中,怎料李霆側身一閃讓她撲了個空,整個人就這麼沒入水底。
李霆半晌不見她浮上水面,手往濃濁不見底的水中一撈亦無她柔若無骨的身子,一顆心既是冷、又是氣、更是急。
「映橋!」他喊著,所有復雜的情緒皆由恐懼所取代,潛入池中各處就是尋不到她。
直到听見原處傳來她的嬌笑聲,他站直身子眯起危險的眼直逼近她,燃熾的怒火噴吐向她。
「站住!」見他走近,她始出聲。
李霆果真依其言挺立在原地,結實完美的果身一覽無遺,縱有肌膚之親,仍教映橋臉紅心跳不已。
「怎麼殿下是這般是非不分,非要冤死妾身不可!」明白他的憤然出于何處,然若就此解釋他信嗎?
連自己都為這跨越時空的奇事感覺不可思議了,還怕他不給她按個欺君的罪名?
「是非不分?親耳所聞又見你點頭證實,還說我是非不分?」
靶覺綠帽罩頂的李霆聲音冷酷得讓映橋心顫不已。
「給我些時間,等我想出能讓你接受的合理解釋再對你說明好嗎?」映橋柔聲哀求著,感到苦惱。原本靈活的腦筋打了千萬個死結,就是想不出個合理解釋。望著縹緲的水面長嘆一聲,不知如何開口。
然而她的一舉一動看在李霆眼里,更是心虛急掩的表征。
「哼!」他冷哼一聲即離池著衣,臨去時撂下一句︰「你最好想個能說服我的理由,否則後果你知道的。」那冰冷的聲音比二月天更寒冷。
李霆心中何其不甘,堂堂太子之尊竟得不到她史映橋一顆真心。
「你誤會了!」映橋在池中對著他的背影急喊。
而他恍若未聞疾行而去,不多時便消失在松林中。
映橋急急起身,噙著淚整裝完畢便疾追而去。她想他一定是回松林小築,等她追回松林小築,問過綠珠和紫衣才確定他沒有回來過。
坐在床沿,她撫著已換得一新的枕褥,腦中猶映著與他幾日的恩愛。知道他心里難受,而她又何嘗好過?
「這個冤家!還是個超級醋壇子!」將額抵在一旁紫檀木的床柱上噘嘴輕責︰「沒事跟自己吃醋做什麼呀!」
哲維不就是他——李霆,而李霆不就是千年後的哲維!無聊!
對于該怎麼向他解釋這一切,想著想著,映橋只覺得頭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