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四周耀眼的紅彩與喜氣形成強烈的對比,一身大紅衣袍的挽袖一張絕艷無雙的美顏卻是緊繃無語,一點也感受不到成親的喜悅。
這幾天下來挽袖幾乎是粒米未進,滴水未沾,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臉色蒼白無血色,憔悴無神,僅僅靠著厚重的胭脂遮蓋她毫無光澤的臉孔,但仍掩蓋不了她濃濃的哀愁。
挽袖難以出現任何的欣喜情緒,與其說這是她的婚禮,倒不如說這比較像是她的喪禮還比較貼切。
「你該開心一點的,挽袖。」同樣是一身紅衣,傅天狂的反應卻是與挽袖全然不同。
挽袖並沒有如他所願的出現任何一絲反應。
沒有過分的欣喜,也沒有難忍的哀傷,她甚至連一點厭惡的表情都不肯出現。整張被涂上濃妝的臉上除了那一雙燦亮的鳳眼外,幾乎難以從其他的反應來判斷她活著與否。
她如今與一個活死人無異,早已封閉了心。
「何必這樣呢?若不是司徒傲劫走你,我們早就是恩愛夫妻了,現在又何須多此步驟。」傅天狂笑著轉過挽袖嬌艷的臉龐,毫不放輕手上的力道,享受著她忍受屈辱的倔強表情。
挽袖只是順著他的手勁,抬高了臉,堅定的美眸與他對望。
「無論那時司徒傲有沒有劫走我,我們都不會成為夫妻的。」
「我不喜歡你說的話,挽袖。」他用力甩開她,鄙棄的眼神掃視她的全身,「別惹我生氣喔!這樣我或許可以原諒你背叛我的事實。」
挽袖的下顎被他適才強勁的力道給擰紅,但她卻一聲不吭,唯獨一雙難掩光芒的澄澈鳳眼里寫滿了狂炙的情感。
「你的眼神令人討厭,這是不是代表你恨我呢?」傅天狂笑道,十分滿意地發現那雙美麗的瞳眸里映著自己的身影。
盡避在那背後,是對他的恨意。
「我不會恨你的,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挽袖搖搖頭。
她的眼楮如同一面光澈的鏡面反射出傅天狂欲看到的心思。傅天狂以為在她眼底的是恨意,將他心中所想的灌注在她的身上;而她自己卻清楚知道其實並無關乎愛恨,不過是單純對他的同情罷了。
「喔,那麼說我該感謝你的寬宏大量?」
「不對。」挽袖柔柔一笑。「我並不寬宏,也不大量,我只能說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會造成今天這種局面我絕對月兌不了關系,所以無論如何我沒有資格恨你。」
「哈哈哈,說得真好听!」傅天狂只覺得好笑。
「我承認我確實希望能夠恨你、怨你,我更希望自己能夠有能力將你碎尸萬段。」挽袖的眼神空洞茫然,「可是我沒有任何的理由,畢竟在這件事里受到傷害最大的是你,並不是我。」
啪!
暗天狂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將她打落在地。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早已失了心,如同一只野獸。
「除了同情,我不會再給你任何的情意。」挽袖同樣無懼的反駁他,皎亮的眸子如漆黑夜空的星辰。
暗天狂怒瞪她,而後,暴戾的眼神逐漸平靜。
「無妨。」抓起挽袖的手臂,傅天狂朝後做了個手勢,「反正我老早就決定了,如果有人存心要將我們分開,我就會徹底毀滅那個人;如果是天要將我們拆散,我就逆天而行,直到沒有人繼續妨礙我們為止。」
他瘋了!
挽袖只覺得眼前的男人異常陌生。
「看看吧,挽袖!看看我將怎麼處理妨礙我們的人。」他狂傲地笑,那模樣早已失去理性。
在他的指示下,身後的僕眾們拉出了一名頭罩黑布的男子。
仿佛是經過特別的梳洗,被綁的男子一身潔淨白衣,即使受限于人卻依舊不掩其形于外的霸氣狂放,那股由心而發的懾人氣息,教人不容錯辨。
「瞧瞧,是誰來觀禮了?」傅天狂笑著掀開了男子的頭罩,露出一張挽袖熟悉至極的臉龐,「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咱們這場婚禮我只邀請了一個人參加,這個人我想你也認識的,那我就不多作介紹了。挽袖,來見見咱們的好友——司徒傲。」
是的,這俊美、這邪魅、這不羈、這狂放……眼前的男人雖褪去了慣穿的黑袍,卻仍然教她熟悉。
她的戀人啊!
「怎麼樣?挽袖,還滿意我請來的嘉賓嗎?」傅天狂摟住她的縴腰,擁著她走近司徒傲,「這個人,不僅是我們的賓客,更是我給你的賀禮。」
掙開了他的懷抱,挽袖緩緩地向前走了幾步。
「傲,傲!」
挽袖意圖伸出手去觸模眼前對她微笑的男子,卻在半空中停住。
這是幻影嗎?
是她過于思念司徒傲所造成的幻影嗎?還是,這根本就是傅天狂一手策劃的陰謀?
挽袖猛然收回手,迷惘地望著眼前的男子。
「你不是很想念他嗎?挽袖。」傅天狂嘴角揚起笑意。
「你說,你到底對他怎麼樣了?」挽袖厲聲質問他。
「我什麼都沒做啊!你瞧,他此刻不是完好的在你面前嗎?」他的眼神掠過挽袖,直直與後方的男子對望,「哦!我差點忘了,我點了他的穴,呵呵,我看就讓他自己告訴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吧!」
暗天狂走近司徒傲的身邊,替他解開了穴道。
「挽袖……」嗓音是她所熟悉的,是司徒傲。
「傲,你沒事吧?」挽袖看著他,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
她一直很擔心傅天狂會對他做出什麼事,現在看來似乎一切無恙。
「我很好,你呢?」司徒傲細細審視著她,擔心之情溢于言表。
挽袖只能頻頻點頭,淚霧蒙朧的眼早已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暗天狂忽然拉開了挽袖與他的距離,橫阻在他們之間,「對不起打擾你們的重逢,不過這段感人的戲碼也該告一段落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挽袖扯住了傅天狂的衣襟,怒問。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要讓你們痛苦後悔一輩子。挽袖啊,我不會讓你們活得太愉快,就算是讓你們死,也絕對不會是解月兌的結束,而是磨難的開始。」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我怎麼可以?我當然可以,挽袖!」傅天狂緊握她的雙臂,眼神是殘酷的,「你如此對我,我為什麼不可以這麼對你?我一再的相信你只是一時胡涂,沒想到你卻狠狠傷了我的心,那麼,我又何須心軟?」
挽袖無語。
確實是她先背棄了兩人的誓言,是她傷了他的心。
「既然是我對不起你,那又為何要將他牽扯進來?」她指向司徒傲。
「你還不懂嗎?我要讓你們嘗到我所受的痛苦。」他抽出一柄長劍直對司徒傲,心早已被仇恨蒙蔽。
挽袖一驚,慌忙搶上前去握住劍尖,銳利的劍身劃開她的手掌,鮮血從劍身緩緩流下……
「挽袖!」司徒傲全身受制不能動,只能眼睜睜見挽袖受傷。
「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只要你願意放過他。」挽袖的淚水早已無可遏止地奪眶而出。
「呵呵呵,何必如此呢?」傅天狂狂笑,悲哀卻在心中蔓延。「走吧!挽袖,成親的吉時就快要過了。」
他攬著挽袖,替她整了整衣服。
「跟她說再見吧,這是唯一的機會了。」他轉頭對司徒傲說,眉目間淨是算計的神色。
「我跟她的確會‘再見’的。」戀戀不舍地看著挽袖的背影,司徒傲俊魅的臉上怒氣可見。
「你……真的會有嗎?」傅天狂低聲地說,嗓音細微,不讓任何人听見。
讓挽袖蓋上了紅蓋頭,牽著她來到堂前,傅天狂的心情卻是異常沉重。
嚴格說來,這是他第二次與挽袖成親。
第一次受到了司徒傲劫親的影響,挽袖並沒有順利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第二次他與挽袖之間再無阻礙,注定了挽袖只會成為他的,然而他卻只覺得哀傷。
挽袖人是他的,心卻早已叛離。
他明明一清二楚的,為什麼還要欺騙自己呢?
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他舍不下挽袖啊!
「一拜天地。」
從堂前清楚傳來行禮的高喊聲。
領著挽袖,他懷著詭異的心情恭敬地行完第一個禮。
同時,卻也听見劍刺入骨的聲響。
是司徒傲。
似乎是事前就計劃好的,當行了第一個禮之後,在司徒傲的身後有人往他的右腳處狠狠刺去,手法利落,毫不留情。
挽袖並沒有漏听這個聲音,她急切地想回頭觀看卻被傅天狂阻止了。
「繼續行禮,挽袖。」他命令著。
「可是、可是,我听見了……」
「不想他死就乖乖听話!」
她安靜了,僅剩從後方傳來司徒傲緩重的呼吸聲。
她不能讓司徒傲死!
這是她最後的期望,他不能死!
堂前再次傳來行禮的高喊聲——
「二拜高堂。」
緊握著挽袖冰冷的小手,傅天狂不讓她有機會逃離。
深深的一鞠躬,挽袖頭上的紅紗飄然墜落,就在紅紗落地的同時,身後又再次傳來抽出劍的聲音。
這一次,長劍刺入司徒傲的右臂。
艷紅的血跡瞬間染紅了司徒傲純白的衣袍,渲染、散開的紅彩炫目而刺眼,呈現出一種詭譎的美感。
挽袖忍耐著,試圖遺忘那刺耳尖銳的聲音。
她相信傅天狂不會騙她的,只要她安分,他就不會奪走司徒傲的性命。
只要她乖乖听話。
「挽袖,別跟他成親。」司徒傲看著那顫抖的肩膀,那不禁風吹的縴弱身子,他曾允諾過要保護她的。
挽袖卻只是搖搖頭,不發一語。
她要保護他的性命。
「夫妻交拜。」
終于,是最後了。
挽袖與傅天狂面對面,卻看見了在他身後的司徒傲。
他看起來好悲傷啊!
「挽袖,別跟他……」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最後一劍已刺進了他的胸膛,鮮血狂流而出。
「啊——」挽袖不可置信地尖叫出聲。
他的血,他流了好多的血啊!
挽袖想奔至他的身邊檢查他的傷勢,卻被傅天狂給攔阻。
「禮還沒有行完呢,挽袖。」
「別理他,挽袖!」司徒傲聲音微弱,卻仍執意阻止他們,「挽袖……你忘了嗎?你一輩子都只會是我的新娘,一輩子……」
「對,我一輩子都只會是你的新娘。」
挽袖泣不成聲。
「不行——」傅天狂說道。
挽袖用力甩開傅天狂的手,怒瞪他,「你騙我!你騙我!你說你不會傷害他的,你明明是這麼告訴我的不是嗎!既然你不遵守承諾,那麼我也沒有听話的必要。」
扯下了頭上的鳳冠,挽袖不顧一切地來到司徒傲身邊。
這一生,她只會屬于他。
一輩子。
???
那個女孩雖然沒有辦法憶起曾屬于我們的過去,可是卻願意重新創造一個僅有我們的未來,我相信洗月兌了過去的沉重負擔,她會再一次愛上我。
她……愛上了嗎?
嗯,她已經愛上了。
「我已經愛上了。」挽袖心痛地緊抱著司徒傲鮮血不斷流淌的身軀,她的嫁衣同血般艷紅,「可是為什麼等我已經愛上你的時候,卻又要強迫將我們分開呢?」
「你真是最美的新娘。」溫柔撫過她的臉龐,司徒傲輕柔一笑。
「你要活下去,你說要娶我的,你答應我的。」她的眼淚低落,與他的鮮血混雜,一滴滴、一滴滴……
「我會娶你的,用我的生命……」
「嗯、嗯,我知道。」
「一定要答應我,你會好好活下去……無論多麼的痛苦……也請你繼續為了我活下去……只要為我難過就好……」
不讓她強忍痛苦,因為司徒傲知道要一個痛失親人的人不痛苦悲傷是一件多麼的殘忍的決定,所以他與其讓挽袖為他難過,也不要她強忍悲痛,也不要她用多余的精神去恨傅天狂。
在這場爭斗中,傅天狂也是戰敗的一方,說不定,他失去的更多。
挽袖用力搖頭,拒絕接受他的話。
「你會沒事的,告訴我,你會沒事的!」
「呵呵,挽袖……女圭女圭……我……沒……事……的……」之後,在她懷中的司徒傲就失去了呼吸、失去了溫度,只剩下一個冰冷的軀體。
「傲——」挽袖只覺得心被撕開了,好痛!好痛!
「終于只剩下我們了,挽袖。」
暗天狂意欲拉開挽袖,卻被她用力拍開。「不,不是剩下我們,是只有剩下你了。」她朝他淒楚一笑,那笑容是前所未有的嬌美動人。
「你想做什麼?」
挽袖拿起了地上染血的長劍。
「這一生,我欠你太多,下一世,我希望你能夠擁有真正的幸福。」說完挽袖拿著長劍在美麗的臉上一劃,一道自左眉劃至右頰的血痕瞬間浮現。「我祈求下一輩子我能夠不再美麗,只要平平凡凡的,只要擁有相愛的自由……」
「別做傻事!」
暗天狂沖上前阻攔,可惜終是晚了一步。
長劍仍是穿透了挽袖的身體,換得一片鮮血的流逝。
剎那間,挽袖明白了那個夢的意思。
是死亡的預告啊!
躺靠在司徒傲的身上,挽袖微笑道︰
「現在你的血里有我的血,至死我都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