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琳先踫到的是亞倫,或者應該說是亞倫在她最低潮的時候發現了她。那時她那匹可憐的馬已經完全跛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也讓她迷失了方向,她擔心自己永遠也找不到往柯岩村的路。亞倫看到了她,就把她帶去見杰柏。英格蘭人在柯岩村下方的谷地南邊派人巡守著,在這黑暗的夜里形成一幕駭人的景象。他們奮戰了一天,已經都非常疲倦,但仍為勝利感到興奮不已。他們在林子里抓到三個韋爾斯人,裘琳就成了第四個,只不撾她是自願來的。
她對杰柏說︰「我必須跟你的哥哥談談。」她對亞倫說的也是同樣的話,但他仍堅持帶她先去見他的直屬長官。
「好哇,我們又見面了。」杰柏跳下馬,站在她面前。他跟蘭德一樣高,不過肌肉沒有那麼發達。她發現他比上次看起來更年輕更英俊、五官分明、嘴唇性感。但他仍然帶著一點稚氣,以及一股虛浮的傲氣。
他會成為某個女人最難纏的丈夫。但那與她無關,她的問題比那個急切得多。「我必須跟蘭德談。」
「蘭德,是嗎?不是蘭德爵爺或者費爵爺,而是蘭德。」他笑了。「妳有什麼事要找他呢?是有情報要出賣嗎?」他打量著她。「妳能提供給他的,我也能夠買。」
她怒視著他。她沒有時間搞這個,歐文正抓著漪瑟當人質,于是她唬他說︰「我跟你保證,他听到我要說的事情時,一定不會高興有人耽擱了時間。」然後她又對亞倫說︰」要不是事關緊急,我也不會來的。你知道這是真話,亞倫。告訴他吧!」
亞倫顯然不喜歡支持她的說法,但猶豫片刻之後,他扭著臉說道︰「他會見想她的。」
他又對她說道︰「不過妳會發現他已經跟去年受妳蠱惑的那時候完全不一樣了。妳的伎倆對他已經不管用了,對我們也一樣沒用。」
「那是你說的。」杰柏插嘴道。「我可是甘願當她美人計的受害者。妳說如何?」他說著,一面把她的頭巾扯下來。
裘琳把他的手打掉。「你自己去找一個修女吧——兩個也可以。」她頂嘴道。「只要告訴我蘭德在哪里就行了,我自己會去找他。」
結果還是他們帶她去見蘭德,她那匹已經半死的馬則踉蹌地夾在他們兩匹健馬之間走著。
他們到了河岩村,村舍看起來依舊,但又有些不同。這里本來是她自幼生長的家園,後來變成了歐文駐軍的營地,現在又成為一個淪陷區,受到英格蘭人的控制。外觀上這個村子還是一如以往——除了麥酒場被燒毀了之外。她看到幾個韋爾斯人,都是在戰斗時被俘的。
但現在這里到處都是英格蘭人,感覺起來像是在外國一樣。這里是否還有可能變回韋爾斯人純樸的自由家園呢?
她走向她叔叔的房子——蘭德的總部。她在門口遲疑著。她要對他說什麼呢?她要怎麼開始說呢?他會不會相信她而跟著她步人歐文為他準備的陷阱呢?
她真的能夠引誘他步向死亡嗎?
她瞪著門,那扇她曾經進出過千百萬次的門,但這次不同了。這次她進去時心里帶著謀殺的念頭。如果她帶蘭德去見歐文,就是在參與謀殺。
然而這牽扯到漪瑟。她頭痛得像有戰鼓在里面敲一樣。怎麼辦?怎麼辦?然而裘琳知道自己必須做什麼。她祈求著漪瑟的平安,也是在敲著蘭德的喪鐘。她終于推開了門。
她訝然發現里面竟然空蕩蕩的,只有一個人坐在未生火的壁爐前。是蘭德,一個人沈湎于思緒之中。
他抬起頭,看見她時並未顯出驚訝的樣子。然而,她原以為已經對這次重逢有備而來,卻反而深受震撼。他在這里,蘭德,漪瑟的父親、她唯一的愛人、她以為自己愛上的男人。
這一年來她曾緊懷疑自己的感情,但只要那麼一瞥、只要他那雙黑眼楮與她互視那麼一瞬見。她就知道一個可怕的事實︰他愛他,而且跟以前一樣愛他。這會使她擔負的殘酷任務變的有多艱難呢?
只是他那張飽經戰火歷練的臉上毫無表情,這又令她想到另一個苦澀的事實。他以前不曾愛她,當然現在也不愛她。
她忍住突來的失望。她不是為了愛情而來,而是為了她孩子的平安。無論她的感覺如何,她都必須繼續進行將他誘入歐文陷阱的瘋狂計劃,她沒有別的辦法。
他沒有起身。經過尬的片刻之後,她走進屋子,「我是來——」她的聲音沙啞,于是她身吸一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我是來請求你幫忙的。」
他刻意緩緩地用手撐住下巴,「求我幫忙?一個頑強的韋爾斯叛黨會需要向敵人求什麼呢?當然啦,除非妳是要來誘惑我,要轉移我的注意力。」他抿起嘴巴。「我曾懷疑妳死了丈夫之後會怎麼辦。老實說,我沒料到妳會來找我。不過既然你來了,就請你開始吧!讓我轉移注意力吧,因為我還真的很需要分一下心呢!」
裘琳搖著頭。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關心的不是你跟歐文打的這場仗——」
「妳不關心?妳以前可是很關心的,妳還關心得嫁給一個老頭子以確定會打仗。」
這個諷刺性的事實很難入耳,然而這里面所代表的意義又不只如此。她只能說道︰一你有所不知。」
「我也不想知道。我能維持亞風谷這一帶的和平就夠了,至于要幫助你嘛……」他上下打旦里著她,那種野性的眼光令她膽寒。「我只有一種形式的援助可以提供給妳。如果妳想要,就把衣服月兌掉。不然,就請妳離開。」
她不想哭,但仍無法忍住刺痛眼楮的淚水。「隨你怎麼想,你要對我怎麼樣也隨你。可是我求求你,蘭德,請你听我說。我是來幫助你的。」
「幫助我?」他笑了出來,那冷酷、輕蔑的笑聲在空蕩的屋子里回響著。「妳怎麼幫助我?妳的丈夫死了,妳的村子也淪陷了。妳沒有力量幫我,除非把歐文獻上來給我。妳願意那樣嗎?」
她直視著他的眼楮,那雙眼楮與漪瑟那麼像,令她看得心痛。但正是這種相像給了她力氣說出歐文要她說的謊話。 不錯,我可以把他交給你。」
他那雙眼楮懷疑地瞇了起來,接下來的沉默反而產生讓她耳聾的效果。他不相信她,而且也有理由懷疑。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內心在激戰。
「我為什麼要相信妳?」
「因為……因為我沒有理由說謊。」
「妳有充分理由說謊。」
「不對,你想錯了。歐文是一個瘋子,」至少這句話是真的,她又往前走一點。「他要害我的族人滅亡。這里的屠殺不就是證明嗎?」
「陸邁鐸死了,歐文就接下了韋爾斯人的領導地位。而妳叔叔又不是他的對手,妳的村子也落到了我的手中。」他雙臂抱胸,眼楮仔細地打量著她。「妳夾在我跟他之間——而妳一向如此。不過以前妳以為跟我比起來,歐文還算是惡性比較小的一個,現在似乎反過來了。我這樣評估妳現在的處境,妳說公正嗎?」
裘琳激動得說不出話。他說的話不假,但仍有許多事實沒有說出來。例如她愛他,而他卻要把她送給他弟弟;他們生了一個孩子。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才是她關切的問題現在,以及漪瑟的未來。「不錯。」她終于開口說道。「我現在明白了在英格蘭人統治下的生活比受歐文統治好。」
她以為自己說服了他,因為他沉默了許久。然而他起身朝她走近,眼神再度充滿懷疑。
「妳打算怎麼樣幫我呢?」
要把嘴邊的謊話說出是這麼容易,然而那謊言的味道卻是苦澀無比。「我可以帶你去他藏身的森林,他正在那里策動報復。你和手下可以出其不意地把他抓個正著。」
「我懂了。」他的手指握緊了又松開。「原來妳要帶我們去那里屠殺妳的同胞,我沒听錯吧?」
經他的口說出來的話是這麼駭人。而她對他設下的騙局難道就不可怕了嗎?她勉強壓抑下自己心底的疑問,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他轉身緩緩走開。裘琳被心頭的罪惡感壓得挺不直身子。可是她這麼做是為了漪瑟,她告訴自己,是為了漪瑟。
他突然轉回身,搖著頭,一面用嚴厲的眼神盯著她。「妳在說謊。妳也許會出賣歐文,可是會出賣自己的同胞嗎?不會的,不可能的。是歐文要妳這麼說的,對不對?」
「不是!不是的,他根本不知道這——」
「那麼妳的孩子在哪里?」
「什麼?」
他朝她走近,像一個準備獵食的巨獸一樣繞著她打量。「妳的孩子在哪里?」他在她身後重復一遍。「妳到這里來,那麼誰在照顧她?」他又走到她面前問道。
她的耳際響起血液奔流的聲音。「我嬸嬸。」她扯著謊。
「所以妳的嬸嬸知道妳到這里來。還有誰知道?」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她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是溜出來的——」
「連歐文也不知道?」
她的心猛然停止跳動。「歐文?沒有,他不知道——」
「我認為他知道。我認為他抓了妳的孩子當人質,好讓妳听命于他。不然妳不會丟下孩子的。」
她想告訴他真相。噢,她真想告訴他!然而恐懼——極度的恐懼——為女兒生命安危擔憂的恐懼阻止了她說出真相。他必須相信她的說法,他一定要相信!漪瑟的平安就一罪他了。
只是她雖然拚命想找話讓他信服,卻怎麼也想不出該怎麼說。
他緊盯著她的眼楮,搜尋著她的謊言、搜尋著真相。
「她跟奈絲在一起。」她重述著,整個人驚恐無比。
他輕蔑地笑出來。「歐文不是傻瓜。他不可能面對面打敗我,可是如果對我偷襲或者設下陷阱,他的機會就比較大。」她想轉開臉,他卻牢牢地抓住她的下巴。「說實話,裘琳。
版訴我實話。」
她想要說實話,但那就等于是宣判漪瑟的死刑,她那甜蜜無辜的寶貝。「不要這樣。你想錯了,歐文沒有派我來。」
他嫌惡地將她推開。「滾開這里,看到妳就讓我覺得惡心。妳就帶著這個訊息爬回歐文那里吧!他的土地是我的了。我要把他的土地全都拿過來,而且會保證不讓他留下什麼孽種來接續他。我的孩子會永遠留在這里統治這個地方。我的,不是他的。妳把這個訊息傳給他,柯裘琳。帶著這個口信走吧!」
裘琳渾身顫抖,站在那里動彈不得。她失敗了,她失敗了,然而要付出代價的卻是漪瑟。熱淚刺痛了她的眼楮,然後溢流出來。她瞪著蘭德,他對她與她的同胞充滿了恨意。只是她不能接受失敗,她不要接受。她向他伸出手。「求求你,蘭德,你一定要听我說。」
他發出一種充滿嫌惡的聲音。「妳滿嘴都是謊言,妳的眼淚也是在騙人,妳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就開始騙我。」
他的指控讓裘琳畏縮。她騙過他,現在她發覺自己再也不能騙他了。謊言讓她失敗,現在只有說實話才能救她及孩子了。
她把眼淚擦去。「你對了,你對了!」她嗚咽地承認道。「我是說了謊,是歐文派我來找你的。」
她以為他會很得意,但他的臉上卻益發看不出任何表情。他雙臂抱胸,站在那里等著。
她吞口口水,繼續說道︰「可是,我是因為他把我的孩子捉去當人質。他知道她是我最弱的一環,」她猶豫著。「他也知道她是你的孩子。」
響應的是一片沉默,像一片巨大的黑暗洞穴包圍住他們。
蘭德瞇起眼楮。一會兒之後,他搖搖頭。「還是謊話。我知道她不是我的。」
「可是她是你的孩子。我發誓!」
他的下頷有一絲肌肉在抽動。「妳騙我對妳沒有好處,女人。妳忘了,我在聖艾比節市集上見過妳,妳當時一點也看不出來懷了孩子的樣子。我知道,因為我留意看了。」
淚水刺痛她的眼楮,可是她拒絕哭出來。「她長得很小,而且差一點死掉,即使現在她也還是很小。可是她是你的孩子,蘭德。」
他嘲澀地笑著。「妳以為用這套可憐的假話騙我,就能夠給妳帶來什麼好處呢?」
「她在歐文的手里!」裘琳喊道。「如果我沒有達成他給我的任務,他就會殺死她!」
他搖著頭,拒絕接受這種可能性。「那只是威脅,他不會傷害自己的妹妹的。」
「可是她不是他的妹妹,歐文也知道這一點,他知道的。」她的聲音變成害怕到極點的低語。
然而,蘭德仍然不為所動。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再慢慢地飲盡。然後他用銳利的目光盯著她。「歐文怎麼知道呢?或者也可能是父子共享一個老婆?說不定那孩子是歐文的種呢!」他語帶譏諷地說道。
這種說法令她渾身不禁戰栗起來。「你要對我怎麼殘酷都可以,可是不要因為你看不起我,就封殺你自己孩子的命運,蘭德。陸邁鐸不行——他不能……人道。歐文知道了,就能夠輕易作出結論,斷定孩子的父親是誰。他絕對不會猶豫用漪瑟來控制我的。她是你的女兒,我憑我的性命發誓!」
他的眼光閃爍了一下,裘琳抓到了一線希望,或許他已經動搖了。但他接下來說的話又粉碎了她的希望。
「她不是我的。不行,我不能幫妳,只能按照我的原定計劃︰擊敗歐文。在那之前,妳如果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就最好乖乖地服侍他,就像我懷疑妳打算對我做的一樣。妳可以用自己的身體讓他爽快,引誘他和妳上床,听他的擺布,妳就可以保護孩子。他一直就想要妳這麼做的。」
裘琳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又退一步,彷佛遭受無情的重擊一般。他不在乎。他不肯接受她的懇求。她為什麼以為他會呢?等到她終于有力氣說話的時候,她也只能一再喃喃地說著︰「她是你的孩子,蘭德,你的……」
他拒絕听。他轉開身子,又倒了一杯酒。他的手沒有搖晃,他是這麼冷靜、這麼全然不受她的話影響。他不相信她,隨她怎麼說都無法改變這一點。
她頹喪地轉身,茫然地走向門口。她的動作僵硬失衡,彷佛腳底下的地在傾斜。她早知道他恨她,然而她心中某一部分仍傻傻地以為他會相信她、以為他會認自己的孩子。她心中某一部分原以為他會迫不及待地趕去救漪瑟,現在她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她離開屋子,步履搖晃地穿過院子。有幾個他的手下目視著她,但並未阻止她步行穿過防守嚴密的大門。太陽很快就要升起來了,她可以看見黑暗的樹影以及東邊山脈的灰色輪廓,一只公雞的啼聲傳遍了牠的活動領域。
然而,裘琳沒有心思去觀賞她心愛的這塊土地,也听不進這片大地的生命呼喚。漪瑟是她生命的中心,一這片土地不是。漪瑟,那麼嬌小,卻那麼有活力,又那麼脆弱。
裘琳鼓起精神面對新的困境,她必須想辦法勸歐文。他一定會對她發怒,但她絕對不能讓他將怒氣發泄到漪瑟身上。她願意獻身給他,一次,兩次,上千次都行。為了救孩子,她什麼事情都願意做,因為漪瑟的親身父親拒絕做。
蘭德在柯岩村外趕上了裘琳,就在潮濕的草地與森林相接的地方。櫸樹與榆樹頂上門著曙光,但她走在暗影處,一個里著衣服的細小身影、一個脆弱無助的身影。
她有沒有欺騙他呢?
她離開以後,蘭德一直在與自己辯論著這個問題。她有沒有說謊呢?
他勒住馬,看著她蹣跚爬向山上的森林。她是被派來將他與手下誘向毀滅之途的,她已經承認了這一點。然而,現在他卻像傻瓜一樣跟著她,而她的同胞可能就在旁邊伺機而動。
說不定這就是歐文所設的圈套。
他用訓練有素的眼楮掃視著森林。他的手下已經佔據了這片森林,在玫瑰崖與柯岩村目前沒有韋爾斯人在活動。但是就算有,他也必須再和她說話。
她為什麼要對他說謊?她聲稱那孩子是他的目的何在呢?
答案再明顯不過。裘琳怕歐文,希望藺德替她把威脅除去。可是他本來就打算那樣做,而她一定也已經知道了。盡避那不是為了她的緣故,而是為了他自己以及所有喜歡和平的人。她很快就會擺月兌歐文,她的孩子也一樣會安全,所以她沒有理由這麼急著欺騙他。這是否表示她是在說實話呢?
就是這一點可能性驅使他跟著她來此。
他策馬向前,眼楮一直盯著裘琳。他看見她身體僵住,因為她發現到有人在跟蹤她。她害怕地回頭看一眼,然後撩起裙襬,加快了本已疲倦的步伐。但是他仍沈穩地騎著,因為她跑不過他的。她再度回望,然後停下腳步。她知道是他了。
他勒住馬,俯視著裘琳抬眼看他的樣子。她的臉上有著疲倦的痕跡,紅腫的眼楮顯示她哭過。然而盡避如此,她依舊很漂亮,嘴唇豐潤,身體成熟。他不想看見她的美,不想產生回應。然而並不是她的女性美誘使他無法轉移目光,而是她眼中那種迫切的希望神色。她害怕他改變主意,卻又無法不懷著希望。
她愛她的孩子,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但那是他的孩子嗎?
他長吁一口氣。那真的有關系嗎?「我會把妳的孩子從歐文那里救出來。」
一種近乎沉默的聲音、一種細微的吸氣聲、一種半是嗚咽的聲音——不管是怎樣的聲音,而那就是她唯一的響應,至少沒有其它用語言表達的響應。但是她用手按住他踏在馬鞍上的腳,這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動作,卻帶著強烈的沖擊。是感激、是信任。
這深深地打動了他。
他想起自己對亨利王所發下的效忠誓言。他跪在那里伸出手,手掌向上好讓國王將腳放在上面。現在在這山榆樹下,她似乎也在對他默默地發誓效忠。
只是,他想要從她身上得到的不只是這個。
他暗咒一聲,將這個白痴念頭壓下去,掉轉馬頭走開一點,然後他下了馬。「歐文在哪里?」
她抿緊嘴巴。「在亞風谷。」
「孩子呢?」
「也在那里,至少本來是在那里。他可能會把她送到別的地方。」她用驚恐的眼楮望著他。
他強忍住想安慰她的沖動。「去找歐文,跟他說妳說服了我,必要時盡可能夸大一點。
他打算在哪里偷襲我?」
她挺直身子,彷佛有一股新生力量涌入她的血脈。一線曙光照在她的發際,更襯托出她那烏雲般的頭發。那只是一瞬間的事,然而他卻注意到了。
「在河邊有一個狹窄的地方通往下面的草地,那個地方叫溫得漢林區,一邊是森林,一邊是陡峭的山地,走上去很危險。」
「所以他會在林子里等著?」
「我不知道他的計劃,只知道我必須讓你走那條路。」
他望向她後面的森林。「什麼時候?」
「越快越好。」
「那就明天吧!」他看著她上面努力把心里對她的柔情驅走。「妳知道會有很多人死,很多是妳的同胞。」
她低下頭。「我知道。」
他長吁一口氣。她欺騙過他那麼多次,他竟然還會相信她,是否他真是一個大傻瓜?明天他就會知道了。「走吧!回歐文那里去吧!」
她抬眼看他.並且朝他走近。走得太近了。她說道︰「蘭德。」
「別這樣,」他咬牙說道。「別再說什麼。」
可是她不听。「她是你的孩子,你會知道的——」
「不可能。我只知道她是陸邁鐸或者陸歐文的孩子——誰的都可能,就是不是我的。她是誰的並不重要,妳跟誰睡覺對我都無所謂。」
但願如此。只是想到別人踫她的樣子就使他血液冰涼。即使是現在,已經事隔一年,他還沒有學會如何控制她對他激起的那股瘋狂佔有欲。
他不想有那種感覺,但事實是他仍然想要她,不只是要她的身體。他知道自己可以得到她的身體,因為她是這麼感激他。可是他想要的不只是她的感激、不只是佔有她的身體、不只是她的效忠。他不想給自己索求于她的加上任何理由,但這樣仍然無法令他將她由他心中驅除。雖然她曾拒絕他,寧願要她的族人而不要他,雖然她曾出賣他,還差一點害死杰柏,但無法改變的事實是,他的渴望不曾動搖。
他想要她愛他。
「回歐文那里去。」他喃喃說道,一面抗拒著胸口掙扎著要釋放出的那種感情。
她點點頭,然後轉開臉。然而她還來不及走開,他就抓住她的手臂。她抬起頭,兩人都被他這沖動的行為嚇了一跳。在他看到她眼中的默許,知道那是出于感激之前,他已經一把將她摟住,粗野地吻上她的嘴唇。她並沒有反抗。她反而接受他的攻擊,並且還挺身迎接他。這使他更無所顧忌地繼續吻下去。他想要她本能地響應,不給她思考實際理由的時間。他要品嘗真正的熱情,享受她真正的順服,要知道她並不是在假裝。
結果他知道了。
他對她相當粗魯,有些近乎殘暴。但她在每一方面都歡迎著他。他就在當下佔有了她、靠著那棵古老的山榆樹,過程原始而迅速。完事之後,他重重地壓在她身上喘息,也設法讓自己恢復理性。他什麼也沒達成,連剛開始的疑慮都未消除,卻反而對她更暴露了他自己的弱點。
他只知道,就在此時此刻,隨時都有可能有一枝她同胞的箭射向他的背部。
他挺起身子,迅速環視一下周遭,然後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其實他是在拖延時間。等他終于抬眼看她時,才知道自己處理得有多糟。
他粗聲問道︰「妳還好吧?」
她微微點著頭。
他清一下嗓子。「告訴歐文說我會召集人馬,告訴他說,我會在明天黎明時攻擊他的營地。我會把歐文打敗,妳則要自己注立息孩子的安全。」
她又點點頭。「該做的我都會做,她是無辜的。」她放低了聲音。「她是我們之間真正無辜的人。」
一股莫名的嫉妒突然刺痛他的心。她愛這個孩子,不管真正的父親是誰。她不愛她的丈夫,也不愛他。可是她愛她的孩子。「妳給她取什麼名字?」
「漪瑟。我給你的女兒取名漪瑟。」
「妳說她是我的毫無意義,」他說道。「她的生父是誰永遠都無法證明。」
「既然你這麼想,為什麼還同意幫助我們?」
「因為我想要妳。」他否認著所有其它的理由;他答應幫助她、幫助漪瑟的理由。
他的直言令她心頭一縮,但她不能轉身走開。她抬頭望著他,臉色蒼白卻面容平靜。「只要你想要我的時候,我就會讓你如願;如果你願意救我女兒。」
他沒有回答她這句話,因為他無法回答。他剛才對她那麼說已經夠殘忍了,現在她卻對他更殘忍。他想要她,不錯,但卻不是要她這種服務來作為回報。
然而自尊心使他確信自己只有這種方法才能夠得到她。她會出于感激而來服侍他,而那是基于為孩子擔憂而產生的感激。這只比她單純出于恐懼而服侍他好一點,因為她也會對歐文這麼做。
她對歐文的恐懼更強,這一點並不能使他略感安慰。她會以同樣方式響應他們,如果只有這種方法可以保護她的孩子。
他的胃彷佛打了結一般。他強咽下喉間的苦澀感,抓起韁繩,跨到馬上。她站在那棵山榆樹旁,剛才的使她衣衫不整,神情顯得既懼怕又懷著希望。
「謝謝你。」她低聲說道,那感激的語氣使他必須硬起心拒絕听進去。
「不必謝我。」他說道。「妳永遠不必謝我。」然後,他無法再忍受與她這麼接近,就策馬往山下騎去,離開這片森林,回到玫瑰崖那堅固的高牆之內。
他必須為明天的交戰擬定計劃。他必須將她自腦中排除,才能專心處理手邊的事情。
他必須回避心中的一種恐懼,就是漪瑟可能是他的女兒——也可能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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