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是一種朦的東西,灰暗的雲層低垂,裘琳想著,黎明是很悲傷的。她與蘭德一路無語地走向牆邊,然後走下仍在暗影中的石坡。即使她的族人已經來了,那麼暗她也無法看出來。
他們在一處高僅及膝的牆邊停下。他踏上一堆碎石,然後伸手要協助她。但裘琳不必他協助也可以應付。她以後這一輩子都必須不靠他而自己過下去,現在當然可以應付這道矮牆。然而正是這道牆把他倆隔開,把英格蘭與韋爾斯隔開,也隔開了他與她的野心。而歐文把杰柏的手指頭送給蘭德的時候,也使這道矮牆變成了彷佛有一百尺高。
她抬眼看蘭德。至少她能夠做的是跟蘭德承諾她不會嫁給歐文。可是就在她轉頭的時候,歐文就在他身後喊了出來。「他在那里,看見了嗎?」他伸手指著,兩人都拉長了身子想看清楚在林邊出現的兩個幽靈般的影子。
那兩個人穿過晨霧,彷佛飄浮在腿邊的雲氣之上。其中一人走的動作比較僵硬,像一個老人一樣。他走上山坡,霧氣也漸散了,他們才看出他托著一只手臂,手上也包扎了起來。
她發覺那是杰柏,而歐文得意地走在他旁邊。
看見歐文以及他邪惡手段下的受害者,她頓時感到喉頭苦澀!只能強忍著不嘔吐出來。
若非蘭德抓住她的手臂朝那兩人走過去,她是絕對無法自行走近他們的。
他們跳下那道牆,然後沿著潮濕的坡地走下去。野草在他們的腳邊發出嘆息似的摩擦聲,還有腳底下踩著碎石的聲音,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寂靜。她想著,即使是地上的小生物也都畏懼歐文的凶惡而躲了起來,要不然就是蘭德的憤怒使得牠們畏縮了。
她斜眼向他看去,他瞇起眼楮望著接近的那兩人。她可以感覺到他緊繃的情緒,以及與歐文一戰的決心。
她突然一時沖動,停下腳步。她不要讓歐文也有機會傷害到蘭德。
見她停下來,歐文也停了下來。「要裘琳走到前面來。」他隔著五十步以外喊著。裘琳翻譯給蘭德听,然後開始走過去,只要能夠阻止他們開戰就好。但蘭德抓住她的手臂。「不要嫁給他,裘琳,除非妳想很快就變成寡婦。」
她抬頭看他。為他擔憂,也為她自己擔憂更為這片山區所有即將為戰爭受難的人擔憂——使她的聲音帶有譏諷的出忌味。「那就解決了我們所有的問題,不是嗎?我嫁給歐文以討好我的叔叔與歐文,你再殺死歐文以討好我跟你自己。這樣大家都皆大歡喜。但是那又怎麼樣呢?經過那麼多不幸,卻沒有什麼能夠改變,永遠都不會改變。」因為你不會選擇通往和平最明顯的一條路。但她不能把這句話說出來,她不能。于是她轉身跑開,而他也放手讓她走了。淚水涌到她眼里,使她視線模糊一片,然而她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她是要下山,遠離玫瑰崖,再也不回來。
她一直跑著,直到蘭德的弟弟也往上走的時候才停住。他們在中途相遇,彼此打量著。
他有一只眼楮腫得睜不開,嘴唇也腫了,有一邊嘴角也破了,上面還有干涸的血跡。他把被切斷指頭的那只手捧在胸前。
「我很抱歉。」她低聲說道,除了愧疚之外,他所遭受的虐待也讓她驚駭。
他懷疑地用那只好眼楮瞪著她。「我會復元的,大體上會。但妳那些眼淚一定不是為我流的。蘭德對妳那麼不好嗎?」
她的下唇在顫抖,她搖著頭。「沒有。我的遭遇不像你在他手下那麼糟。」她朝歐文那個方向比了一下。
「裘琳!」歐文喊道。「快來!」
她看見杰柏恨得咬牙,但他卻只是對她苦笑。「再見了,柯裘琳。」
「再見,費杰柏。」這個我本來可能會嫁的人。雖然交會的時間很短暫,但她知道跟他在一起也會比歐文好得多。
要是她現在轉身跟杰柏跑回玫瑰崖會怎麼樣?要是她就依蘭德所願嫁給他弟弟又怎麼樣?那樣是否對每個人都比較好,即使對她也一樣?
然而她怎能那樣做呢?她怎能跟蘭德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身分卻是他弟弟的女人呢?她不能!
她轉身走開,每一步走起來都很吃力。每離歐文更近一步,就是離蘭德更遠一步。等她走到那個殘酷的族人面前時,她根本不能抬眼看他!因為他實在讓她有強烈的反感。
即使歐文注意到了,也不在乎。他用力捏住她的手臂,然後拔出劍,把她推向後面的林子里、推向安全的地方,也推向裘琳無法想象的淒慘八叩運。
整個柯岩村都處于一種騷動狀態。從亞風谷涌進來的人使得路上擁擠又泥濘不堪,而且還堆著厚厚的馬糞。村里每一個房子都有士兵守著。人人都大聲講著話,氣氛緊張,到處都看得到武器。女人都躲在廚房里,孩子也全帶在身邊,只有男人在外面走動。裘琳感覺到歐文令他們很不安,就跟英格蘭人在場時一樣。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她蹣跚地走入村里,兩邊由她叔叔和歐文陪著,後面則跟著兩隊分隔頗遠的護衛。她睡眠不足,再加上跟蘭德牽扯到不常用的肌肉,然而這都不是她疲倦的原因。她的情緒過度激動,已經快要到達崩潰的邊緣。等她看到奈絲嬸嬸含笑迎接她時,裘琳再也無法堅強下去。她沖入奈絲嬸嬸的懷中,把臉埋在嬸嬸溫暖的肩膀上,像小孩一樣地哭起來。
歐文罵道︰「我要把那個混蛋宰掉。」
裘琳沒有听見叔叔的回答,因為奈絲嬸嬸已經把她帶到廚房里,並且把門關上,不讓男人進入。不過廚房里也沒有什麼隱密性,葛蕾與蓉雯在那里照顧可娜和戴維。然而這里畢竟是純女人天下,裘琳依然能夠找到些許的安慰。
梆蕾把兩個較小的孩子摟在懷中,默默看著裘琳。她跟奈絲一樣,對于裘琳在蘭德那里受到怎樣的待遇顯然有一點概念。但蓉雯仍是小孩,看見裘琳沒有什麼明顯的傷痕,就覺得高興不已。
「我們打敗了他們,把妳救回來了!妳說得對,我們女人是比較聰明,我們可以憑聰明勝過那些笨男人!」
梆蕾斥道︰「蓉雯!」
蓉雯轉頭不耐地朝母親瞪一眼,這時候卻讓裘琳嚇了一跳,因為那孩子的臉上有一塊瘀青,幾乎跟杰柏的臉一樣丑。「她怎麼搞的?」
梆蕾與奈絲都沒有說話,但蓉雯卻得意地笑了。「我跟他們斗智結果都贏了,包括歐文和那個可怕的英格蘭佬,還有那個臭小表瑞斯。」她自我夸耀著。
「瑞斯?歐文的孩子?」裘琳想起那個一面生氣地罵她,一面用石頭丟她的小男孩。」
他把妳打成這樣?」
「這是歐文打的。」葛蕾咬牙說道。「不是那個孩子,是他的父親。」
「可是為什麼呢?」裘琳問道。對蓉雯的關心已經使她忘記了自己的痛苦。「他為什麼要把一個小孩子打得這麼厲害?」
「因為我把他那個臭兒子抓來當人質。」
裘琳難以置信地看看這個自夸的小女孩,又看看那兩個沉默的女人。見她們兩人都點點頭,她又回頭看蓉雯。「為什麼?」她只說得出這句話。「為什麼?」
蓉雯走到她面前站著。「要救妳呀!歐文要把那個杰柏的手割下來給他哥哥,不只是他的手指頭而已。可是我怕那個英格蘭佬也會同樣對付妳,所以我踫到瑞斯的時候,就決定把他抓來當我的人質。」
奈絲說︰「妳叔叔同意蓉雯的作法,于是歐文只好讓步。」
梆蕾又說道︰「歐文不喜歡被小孩子佔便宜。」
裘琳捧起蓉雯沒有受傷的那邊臉,看著這孩子誠實的眼楮。九歲大的蓉雯竟然抓住歐文的兒子當人質來保障裘琳的安全?即使沒有奈絲與葛蕾證實,蓉雯臉上的紫色瘀血也足以證明這一點。
老天,她真是恨透了那個家伙!
「很痛嗎?」她忍住喉頭的哽咽,勉強問道。
蓉雯縮開臉。「不大痛。」然後她又咧嘴笑了。「能看見妳得到自由也就值得了,而且還能看到他那副氣壞的樣子。」
裘琳只能想象歐文當時一定氣得臉色鐵青。他打了蓉雯,那麼他是否還會遷怒到兒子身上呢?「瑞斯現在在哪里?」
「那個又髒又臭的小表?」蓉雯不屑地哼一聲。「他可能在垃圾堆上睡覺吧!他真臭,其臭無比。」
裘琳微微皺起眉頭,她希望蓉雯是對的。「我知道他是一個很麻煩的孩子,可是妳要記住,他沒有母親照顧,我們也都知道他母親是怎麼樣的人。妳至少還有一個愛妳的母親,蓉雯。」
那孩子望著她的眼楮,裘琳雖然在蓉雯的眼中只看到抗拒之色,但她知道那感覺不會持久的。蓉雯移開目光,警覺地看一眼她的母親,裘琳忍不住把她緊緊抱住。「妳的母親愛妳。」她在小女孩糾結的發際說道。「妳知道她是愛妳的,而且妳也愛她。我們女人都必須團結,才能達到我們想要的目標。」
蓉雯抬頭看她。「我們的目標是什麼?」
裘琳猶豫著。究竟是什麼呢?「和平,我想是吧!和平以及豐收,有能夠尊重我們的丈夫,還有健康的孩子。」
那兩個女人低聲附和著,一會兒之後她們開始忙著準備大家要吃的午餐。但裘琳跟她們一起工作的時候,耳邊卻一直回響著自己剛才說的話。她為她們描述的目標多麼崇高啊!但老實說,她們女人根本沒有辦法達成。和平是要靠男人,豐收要看天氣。她們不可能強迫丈夫要好好地對妻子,孩子的健康也是操控在老天爺的手中。
她彷佛被沉重的負擔擊敗一樣,肩膀頓時垮了下來。的確是很好的目標,然而她大概無法活著看到任何一項目標達成,沒有一個女人可以看得到的。
杰柏的臉色蒼白,除了眼楮上面那一大塊青紫色。他已經洗過澡,也吃過東西了,那根被切斷的手指也已重新包扎過。此時他正閉著眼楮癱在蘭德的椅子上。
蘭德打量著弟弟!這個他其實並不甚了解的弟弟。這孩子在剛月兌離襁褓時期,蘭德就被送到另位爵爺家去受訓,之後他就很少看見弟弟。後來蘭德去為國王效命,杰柏被送到華新漢修道院去,接下來的三年他們根本沒有聯絡過。
然後杰柏突然離開了修院,成為他們父親好友的隨從,很快又受封為騎士。蘭德一直懷疑他是否真的準備好要過戎馬生涯。現在,他跑到玫瑰崖來,臉被打傷、手指被切斷——他的少年生涯兀然終止。然而所為何來?蘭德本來不想要他來的。然而有那麼短暫的一段時間里,蘭德以為讓他跟一個韋爾斯的女繼承人結婚,似乎是解決此地政治狀況的好方法。
只不過蘭德卻先與準新娘上了床,而她的未婚夫又把杰柏折磨了一番。
老天,他實在不該把這孩子找來的!他推開身子底下的凳子,它倒在地上時發出砰地一聲。杰柏一驚,坐直身子,用困倦的眼楮驚視著蘭德。
蘭德咒了一聲。「我要把那個混蛋的頭掛在竿子上。」
杰柏的臉扭曲一下,然後他換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坐著。他很清楚蘭德指的是什麼。「她的頭怎麼樣呢?是那個女人,那個柯裘琳,她出賣了你,比陸歐文還過分。」他沒有受傷的那半邊臉上露出了了然的笑意。「還是因為跟她在床上的時候實在太甜蜜了,使你變得寬宏大量了呢?」
坐在桌子另一頭的奧朋揚起眉毛,但並沒有被杰柏開的玩笑逗得笑出來。他對蘭德的心情自有分寸——而杰柏實在對他所知太少,蘭德心里這麼想著。他凶狠地瞪弟弟一眼。「她嫁給陸歐文會使韋爾斯人聯合起來對付我們,那將使我們在這里的任務更加艱難。會有人流出更多的血,你流的那一點根本不算什麼。」
杰柏反駁道︰「那你為什麼還要拿她跟我交換?以前我對你根本沒什麼用。」
「你現在也沒什麼用。」蘭德斥道。「可是你是我的弟弟。」
「半個弟弟。」
那也比約翰好,他還是我真正的親哥哥呢!蘭德想著,不過他不能把這個想法說出來。
「不管是半個還是一個,你都是我的血親。」他恨恨地答道。「我不能讓你留在歐文的魔掌之下。」
蘭德倒了一杯麥酒,感覺到弟弟一直在仔細注視著他。對杰柏隱瞞事實是沒有意義的,所以他已經準備好答復杰柏要問的問題。
「你為什麼把我叫來,之前你還一直要我待在倫敦?」
「我計劃讓你娶裘琳,那樣可以確保此地的和平。」
杰柏默默思考著他這句話。「這個計劃很合理,」他終于說道。「不過我不會同意的。」
蘭德生氣地瞪他一眼。「要是我答應讓你在玫瑰堡完工後主管這里,你就得答應。」他看著弟弟考量著這個重要的宣布。
結果他弟弟聳聳肩。「也許我會為了這個而娶她。她看起來長得還不錯,而且據說韋爾斯女人都很放蕩,不過我自己還沒體驗過就是了。她怎麼樣呢?」他笑著問蘭德。
蘭德簡直快按捺不住脾氣了。杰柏想要激怒他,但杰柏不可能得逞的。再說,蘭德也不想跟這個小表討論那個沒良心的丫頭。「這都是假設性的話。她已經不在我們手上了,也鐵定要嫁給一個韋爾斯人。」
「你的意思好像是說她不會嫁給歐文似的。如果她真的嫁給他,就只能求老天爺發發慈悲了。」他弟弟挖苦道。「你知道,他本來要把我整只手都砍下來的。」
「是克萊阻止他的嗎?」
杰柏瞪著自己包扎起來的右手。「他不知道我是左撇子,所以打算把他以為我用來拿劍的手砍下來。克萊跟他爭辯,說小指頭就足以證明他們的意圖了,可是歐文不听。結果是一個小孩子,一個小女孩,讓那家伙改變了主意。」
「一個小女孩?他的女兒?」
「不是,是柯岩村的小孩。」他搖著頭,做了一個鬼臉。「她真是一個凶狠的小丫頭。
她發誓說她很樂意看到我被碎尸萬段,然後把我用兩個籃子裝著放在驢背上送給你。但先決條件是裘琳必須安全。如果我的手被砍下來,她恐怕你會向裘琳報復,所以她堅持只能砍小手指。」
蘭德無法相信這種故事。「歐文會听一個小孩子的話?!他會听命于一個小丫頭?」他搖搖頭。「你又怎麼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他們說的都是韋爾斯話啊!」
「我這幾個月也沒有閑著。一杰柏急切地說道。」我听說你要到韋爾斯來的時候!就開始學本地話了。我已經學過拉丁文,所以這一點也不難。至于那個女孩,她也有她的人質在手上。」
這回輪到奧朋表示懷疑了。「一個小孩抓著一個人質?」他譏笑著。「你大概是頭上挨了一下之後就變胡涂了,家伙。」
杰柏正經地傾身向前。「她在林子里逮到了歐文的兒子當人質。當時簡直一團亂,歐文打了那個孩子,克萊又打了歐文。我還以為他們會互相打死對方,而且連我也一起殺死呢!
不過結果我的腦袋還是連在脖子上,而這全多虧了那個小女孩。」
蘭德起身走向壁爐,瞪著冒著火星的柴火。他想起一個勇敢的小女孩,先是第一次他在林子里踫到裘琳的時候,後來是在牆外頭的樹上朝他丟石頭,企圖為裘琳爭取自由。難道她就是杰柏說的這個小女孩嗎?毫無疑問是她。她以前就夠勇敢了.現在更是勇敢,竟然不怕激怒歐文,在勇氣、忠誠與愚蠢方面都到了極點。歐文絕對不會放過任何曾經騎到他頭上的人,尤其是一個小女孩。她讓他成為大家的笑柄,他絕對不會忘記的。
他是否會將怒氣發泄到裘琳身上呢?
蘭德壓抑住一陣戰栗,他為裘琳也為那個小女孩擔心。他不應該有這種感覺的。畢竟,她們是他的敵人。他應該慶幸這些韋爾斯人之間起了紛爭,因為那樣對他只有好處。
他轉身離開壁爐,把對她們的關切拋到腦後。裘琳已經表明了自己的中心誠。她想要逃離英格蘭人的營地,結果也如願了。現在她得自己承受後果,就跟他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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