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藍藍來到市長家——
避家請她坐在沙發上並為她斟上茶水。「麻煩你先坐一會兒,市長馬上就下來。」
「謝謝!」藍藍接過茶杯。
須臾,市長才晃著身上那堆肥肉從樓梯上緩緩地走下來。
「藍藍,這麼久沒見了,近來好嗎?」市長癱坐在沙發上,點起煙斗。
「嗯!」她笑得相當有氣質,「不瞞你說,我今日來此是想向市長打听一個人。」藍藍故作鎮定地撥了一下發鬟。
「誰啊?居然勞動你來探听,想必一定是個大人物吧!」
「不知市長認不認識一位叫黃展的人?」
「黃展?」他吐了一口白煙思索著,稍後他似想到了什麼。「你尋問他的消息有什麼事嗎?」他的臉色逐漸滲出一股憂傷。
「也沒什麼事,他剛才派人到義賣會場把我捐的畫給買走了,我只是想弄清楚他到底是誰罷了?」
「這怎麼可能?」市長又吐了一口白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黃展應該就是黃如風的獨生子。」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黃如風?他不是以潑墨畫名揚四海的畫家嗎?」她現在終于知道為何黃展會有如此高超的作畫技巧。
「沒錯,當時有很多人為求他的墨寶,不惜花費大把鈔票想買他的畫,但是由于他為人狂妄傲人,根本沒將這些人看在眼里,還說他們不配買他的畫,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他啜了口茶。「後來啊,在十年前的一個夜晚,正當他一家人熟睡時,房子突然失火,一家三口全部葬身火窟。」
「那後來有抓到凶手嗎?」
市長搖頭。「沒有,人都死了,而且火場也沒任何證據證明有人放火,于是這案子就這樣不了了之!」他突然瞪大雙眼。「你剛才說黃展買了你的畫,可能只是同名同姓的人吧!」
藍藍低頭思索。「不對啊!如果是別人,又怎麼會有如此高超的作畫技巧呢?」
「這話怎麼說?」市長不解。
她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前幾天有人送一幅畫給我。上面的落款寫著‘黃展’,看那幅畫的筆法不像是一般人能隨便揮灑出來,而市長剛才又說他已葬身火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的思緒似毛線球般地糾結成一團。
他靠在沙發上,兩眼盯著天花板,若有所思地抽著煙斗。「該不會是黃展沒讓火給燒死吧?」他皺起眉頭。「不過當時明明找到三具焦黑的尸體啊!」
氣氛當場沉了下來,沒人吭聲,兩個人試圖找出合理的解釋。
突然,市長大喝一聲。「我知道了!」
藍藍露出崇拜且期待的眼神。
他得意地道︰「送你畫的那個人,名字一定是寫錯了!」
藍藍一听差點從沙發上摔下來,以為身為市長的他一定有什麼過人的想法,沒想到卻得到如此幼稚的答案,試問有誰願意花那麼久的時間作畫,而把自己的名字寫錯呢?她真是為廣大的市民感到不安啊,居然選上這麼「睿智」的市長。
她干笑兩聲。「市長就是市長,就連思考的方向都與眾不同。」
「哪里,這下你可放心了吧?」他頗為自滿地抽著煙斗。「不過,我勸你最好將送你畫的那個人身份查清楚,看看他為何要送你畫,別傻傻地就接受別人的禮物,知道嗎?」
「我會的。」她今天就是來查那個人的身份,難道市長以為她來看他不成?
「藍藍,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應該找個伴了呢?」他露出長輩諄諄告誡的面容。
天啊,又談到這個,每次市長只要一提起這件事少說也得講個三四個小時,從他十八歲的戀愛史講起一直講到他三十五歲結婚那件為止,她都要倒背如流了。怎麼每次來,市長都要殘忍地提醒她自己的年齡呢?不行,在他開講以前,她得找個理由遁逃而行。
藍籃笑得極為詭異。「市長,謝謝你的關心。我還得趕去畫坊呢,那麼今天就不打擾你了,再見!」
「呃……再見。」其實,他很想被打擾的。
咻!藍藍以子彈般的速度離開現場,留下意猶未盡的市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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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藍藍接到楊復的電話,說有人寄了個包裹給她,請她趕快過去畫坊,因為寄件人正是黃展。
「包裹呢?」她進門即問。
「在辦公室。」楊復正為客人解說畫坊中的一幅畫。
她沖進辦公室,目光被椅子上的包裹吸引住,她拿起一看,上面的確寫著寄件人黃展,而旁邊還寫著一行住址。她趕緊拆開包裹。一層、兩層,還有一層啊!這個姓黃的包裝可挺仔細嘛!她用力一扯——
「咚咚咚!」一個木盒摔至地上翻了好幾滾。
她彎腰撿起,打開木盒,一陣悅耳的生日快樂歌的樂聲悠然飄出,還有一對企鵝拼命張嘴擊掌祝賀,而背景則是滿天星斗。
咦!有張紙條,她翻開一看,上面用毛筆寫著——生日快樂,黃展留。
嚇,他怎麼會知道她的生日?!二十五歲以後她就不過生日了,就連她自己都忘了人還有生日這回事,她側頭端看日歷,十一月二日,今天正是她的生日。
轟!她心里突然燃起一把無名火,她並不因收到禮物而感動,反而覺得本身隱私遭人窺視,到底黃展三番四次對她獻禮是何居心?
從沒有一個人敢如此在她面前為所欲為,如果黃展真是喜歡她為何又遲遲不肯露臉呢?她的忍耐已到了底線,想張口罵人卻又苦無對象。她關上木盒,癱坐在椅子上,腦筋一片混亂。
突然,外面傳出一陣叫喊聲,「別跑,給我站住!」
藍藍急忙站起沖出門外,只見楊復及兩位保全人員拿著電擊棒往外追出去。
稍後,楊復走進畫坊,兩位保全人員緊跟在後。「真該死,又讓它跑了!」
「楊經理,你們在追誰,是不是黃展?」
他氣得七竅生煙。「不是,是條野狗。最近它總喜歡闖進來,還在展覽會場里隨地大小便呢!」他轉身斜睨那兩位保全人員。「從明天起,你們給我輪流在門口站崗,听到沒有?」
「是,楊經理!」他們鼻子一模就踩著沉重步伐晃回休息室。
原來前天那泡尿不是黃展制造的?「差點冤枉好人。」藍藍心里想起黃展卻又覺得相當無奈。
「藍藍,黃展寄了什麼給你?」又是黃展,為什麼她的周圍總是出現這個名字,可笑的是,她根本沒見過這個一人。她翻起白眼,咬牙斥喝。「是炸彈啊!」她沖進辦公室拿起車鑰匙與木盒,就往外疾行而去。
「炸彈?」楊復搔著腦袋。「怎麼沒听見爆炸聲呢?」他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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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本來已忘了這件事,沒想到黃展卻提醒了她,于是藍藍回家時順手買了個小蛋糕,為自己一年來的辛苦稍作慰勞。
晚上八點多,她一個人依在落地窗旁,眼前放著小蛋糕,上頭插了一根紅蠟燭,她小心翼翼地點了火,並為自己倒上一杯伏特加。
靜夜星空,萬里無雲,閃著顆顆耀眼星星。月娘羞澀地以細如魚線的變勾,與星星們互擁入懷。就連星月都有伴,而她呢?
三杯醇酒下肚,蠟燭依然亮著,她並沒吹熄它,因為沒這必要,一個人的日子過久了,總會找到一些打發時間的方法,讓自己在一些事物上自得其樂,但這種快樂終究無法與人分享,就像蛋糕上那根蠟燭,光芒雖然耀眼,卻異常孤單。
藍藍的兩頰已被酒精濃度頗高的伏特加灼得通紅,全身軟綿綿.頭內仿佛有個鬧鐘似的頗有節奏地響著,而她的眼神卻異常地明亮,若兩顆恆星般地閃著光。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青春亦隨之遺落,不知不覺中眼眶已濕潤泛紅,她算是多愁善感的女子,雖沒黛玉葬花那種憂郁情懷,卻與凡夫俗子一樣擁有夜愈深愈淒然的感傷。
藍藍索性讓自己趴在地上,兩腿一伸,不料卻打翻了木盒,一陣陣生日快樂之音飄然入耳,現在听這聲音比起下午听到的感覺舒服多了,她挺起身子,撈起木盒,兩只企鵝盡職地唱著,她突然笑得相當愜意,其實黃展也算是有心人,為了她頗費心思地張羅著,只是他為何遲遲不肯露臉呢?
「叮咚!」門鈴乍然作響。
「誰啊?」這麼晚了,有沒有搞錯啊?
藍藍拉開大門,一位頭發頗長遮住半邊臉的男子矗立在門口,他左手持了個蛋糕,右手捧束紅玫瑰,裹著一身黑大衣,完全不像送花小弟的打扮。「你好!」他的音調略顯低啞。「這是你的蛋糕和玫瑰花。」
「我好像沒訂這些東西吧?」
他看了一下送貨單,「可是這上面的地址是這里沒錯啊!你是藍小姐吧?」
她點頭。「我是,請問這些東西是誰向你們訂的?」
「是陳龍駿先生送的。」
「龍駿?」藍藍猶豫了一下。
「那好吧,謝謝你。」她接過蛋糕和花。
那位男子完成任務馬上就離開現場。
「喂!不用簽收嗎……搞什麼,跑那麼快!」她欲轉身回屋,卻發現地上躺著一頂黑色圓頂禮帽。「咦,這不是剛才那位先生的嗎?真是的,東西掉了也不知道!」她撿起那頂圓帽,緩緩地走進屋內。
面對這頗大的蛋糕及九十九朵的玫瑰。藍藍居然有一種窩心的感覺,她心理想著,朋友還是舊的好,總給人貼心的感動。
龍駿曾是她男友,沒想到如今已成為雪紛的丈夫。居然還會記得她的生日,雖然她已不再對他有半點心動的感覺,不過,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著實讓她打從心里笑得極為開心。
于是她拿起電話撥給龍駿,說什麼也得感謝一下他們夫婦倆送給她的驚喜。
「喂,我是龍駿,請問找誰?」電話那頭傳來龍駿的聲音。
「龍駿啊,我是藍藍。」
「喔,有事嗎?」
她真心地感謝著,「也沒什麼事,我剛剛收到你與雪紛送給我的蛋糕及鮮花,我很喜歡,謝謝你們。」
「蛋糕?鮮花?藍藍,你可能搞錯了吧,我與雪紛並沒有送你任何東西啊!」
「什麼?你是說那蛋糕及鮮花不是你們送的?」
「沒錯。」
此時,藍藍注視到房里那幅肖像畫,霎時恍然大悟。剛才送花和蛋糕的那名男子與畫像里的男子根本就是同一個人,也就是說——剛才那名男子就是黃展?!藍藍當場愣住,向一頭霧水的龍駿道聲再見後便掛斷電話,她實在不知所措,整個腦袋頓時失去思考的功能。
怎麼會這樣?一向頗能掌控自己的藍藍,此時像個孩童似的,完全無法掌握自己的情緒,現在的她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場,不為什麼,也沒有任何原因,她只覺得好累。有一種希望看到某人的,這個人是誰?是黃展嗎?她不知道,她只想大哭一場,或許是她堅強得太久了,所以想借由淚水來軟化自己。
然而木盒仍奏著生日快樂歌,和著她的哭聲卻異常地契合,原來淚水也可以是喜悅的,原來快樂是來自于無形,她撫模著木盒,內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突然,她想到了包裹,包裹上頭有黃展的住址,她終于明白自己想見的人就是黃展,她實在無法承受那種無法掌握事情發展的感覺,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誰是黃展,他究竟想要什麼。又為何那麼清楚她的一舉一動?明天,明天她一定要弄清楚這一連串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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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
藍藍懷著一顆忐忑的心,依照包里上的地址找到那間房子。
這間房子不大,裝潢也不是很特別,而環境更是糟透了,藍藍鼓起勇氣按下門鈴。
須臾,一位中年婦女走了出來,她打量了一下藍藍。「請問你找誰啊?」
藍藍有禮地道︰「你好,我叫藍藍。請問你們這里是否住著一位名叫黃展的人?」
中年婦女一听到黃展的名字,臉色瞬間慌張了起來,她怯怯地道︰「我們這里沒這個人,你走吧!」
「可是……」藍藍拿起包里的信封。「這上面的住址……」
「老婆,是誰啊?」一名中年男子竄出門來。
「你——」藍藍一眼就認出眼前這位男子就是在義賣會場買她畫的人。
「籃小姐?」
「老公,這位小姐……」
那位中年男子連忙捂住他老婆的嘴。「籃小姐,請進。」
「謝謝!」藍藍隨著他們進到屋內。
「請坐。」中年男子有禮地招呼她。「老婆啊!麻煩你幫我們倒杯茶好嗎?」
「好。」
「不用客氣了。」藍藍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應該的,你不用客氣。」語畢,中年婦女轉身倒茶去。
「籃小姐,你好,我叫郝嘉隆,你叫我嘉隆就可以了。」他有禮地自我介紹。
「你好。」她漾著淺淺的微笑。
「想必籃小姐今日來到敝舍是為了黃展而來的吧?」郝嘉隆一語就道出藍藍今日來此的目的。
「是的,實不相瞞,近來黃展送了一些禮物給我,而我並不認識他,所謂‘無功不受祿’,我今天來的目的是想要當面謝謝他,不知道黃展是否在家?」她雙眼骨碌碌地環顧著四周。
「黃展並不住在這里,不過他要是知道你來找他,一定會相當高興。」郝嘉隆似乎相當了解黃展的想法。
「喔,是嗎?方才我問起黃展時,看夫人的神色似乎相當慌張。而黃展的行為亦相當神秘,不知這其中是否有什麼事情?我實在百思不得其解,郝先生,你是否能記我解答這些問題呢?」
「這個嘛……」
「怎麼?你自認是他的朋友,該不會不知道他的狀況吧?」藍藍今天說什麼也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我當然知道黃展的狀況,不過,為了他的安全,我看還是別說得好。」郝嘉隆有他的難言之隱。
「他的安全?難道有人要害他?」
「是的,所以黃展多年以來一直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他的語氣夾雜著幾分感慨。
「藍小姐,請用茶。」郝嘉隆的老婆將茶遞給藍藍。
「謝謝!」她接過茶。啜了一小口。「那麼冒昧地請問,黃展的父親是否叫黃如風?」
「你怎麼會知道?」郝嘉隆夫婦倆非常錯愕。
「黃展真是黃如風的兒子!那麼十年前的那場大火。黃展他一家人不是已經被火燒死了嗎?」
「他並沒有死,事實上他還活得好好的。」
藍藍仍然覺得有疑點。「不過,當時確實找出三具焦黑的尸體,怎麼會……」
「沒錯,當時確實是找出三具尸體,不過,其中一具是當時放火的凶手。事發當天,由于黃如風發現那位凶手闖進家里,于是與他大打出手,但就在雙方打得不可開交之時,火勢已經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而黃展僥幸地逃過一劫,連夜逃到我家來,事後,黃展為了找出幕後凶手,于是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不敢公開他沒有死的真相。」郝嘉隆長長嘆了一口氣。
「那麼為何不報警呢?」
「報警?你真以為警方可以為所有受委屈的人伸張正義嗎?而且,對方要是勢力龐大,那麼想要申冤談何容易啊!」他燃起了一根煙。
「原來如此,不知黃展他是否找到了幕後凶手?」
「關于這一點,我倒是沒听黃展提起過。」其實他是刻意隱瞞她。「籃小姐,本來我並不打算告訴你這些事,不過,我想你應該有權利知道才是,但是我得拜托你,千萬別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尤其是……」他咳了兩聲。「楊——復,要不然黃展他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楊復?!他怎麼會牽扯到這件事呢?」
「我今天已說得太多,有些事我不得不保密,希望籃小姐能夠諒解。」
「這樣啊!」她抿著嘴。「你放心,我不會將這件事宣傳出去,但是,你說我有權知道這件事。為什麼?」藍藍依舊不明白。
「哈哈哈!」他笑得相當神秘。「關于這一點,我想還是由黃展來告訴你比較妥當。」
「為什麼?我甚至無法與他聯絡,那麼他要如何告訴我呢?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要如何才能找到他,因為我有些事想要當面問問他。」
「要是時機到了,他自然會現身,今天很高興見到你。」
「可是……」
「希望藍小姐能夠諒解。」郝嘉隆的一句話教藍藍難以再追向下去。
「那……好吧!謝謝你們。」既然對方有心回避。那麼再追問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藍藍干脆作罷,「我想我也該走了。」
「好,慢走!」郝嘉隆夫婦倆送她出們。
離開郝家以後,藍藍的內心突生一種同情黃展的感覺,她走在紅磚道上,邊走邊想,黃展?楊復?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系呢?而楊復不是已經知道黃展的存在嗎?為何他仍可以表現得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似的?
懊死的!她夾在中間問也不是,不問又沒辦法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唉!算了。反正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就算她現在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隨他們去吧!充其量她只不過是個意外知道這件事的第三者,所有的愛恨情仇與她何干?還是回家作畫比較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