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蓮一夜無好眠,整個眼下都是黑眼圈。
今天是除夕,朱家大小忙里忙外好不熱鬧,香兒端早餐給她後,便忙碌去了,她坐在房間發呆,不想見到書堯或朱敏琦,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在見到他們時,會有何反應,是會生氣的大吼大叫?或是痛哭出聲?
如果書堯及早表明心跡就好,這樣他們就不會成親、見面,也不會讓自已死心塌地認定他、喜歡上他!不過,這也不能怪書堯,誰知他剛從北平回來就病得那麼重,差點一病不起。
如今,她若是無法在王家待下,那她要去哪?回姊姊那兒嗎?姐姐是不會介意多她一個人,只是以後,她又該如何自處?
房門響起敲擊聲,「蓮妹?」
是書堯!她猶豫了一下,才起身過去開門,見著他本想露出笑容,無奈就是擠不出來。
「書堯哥,早。」
「早!用過餐了嗎?」他關心的問道。
听到他那溫柔的語調,她好想對他大叫,不要對我這樣關心,倘若你不想娶我為妻,你就應該把話挑明,而不是再繼續對我好。
她點點頭。
書堯很快就察覺她的不對勁,仔細瞧著她,「你昨晚沒睡好?」
「睡不慣。」她托詞道。
「是嗎?我還以為你會和我一樣在地上打鋪子睡。」他笑道。
「你真打了?」她抬頭問道。這時她才發現書堯眼中有血絲,看來他昨晚也沒睡好,不過,她不願去想他睡不好的原因。
「真的。」他微微一笑,「對了,這幾天因為忙著弄社團的事,所以都沒好好招待你,今天難得有時間,我帶你到北平各處名勝走走。」
她沒有高興得跳起來,只是沉默一會然後問道︰「敏琦小姐要和我們一道去嗎?」
「嗯!她說要帶你好好見識北平的美,畢竟她生於斯,長於斯,比我還熟。」
想到她也要去,她什麼興致都沒了,可是看到書堯興致勃勃……「……嗯!那我去換個衣服就來。」
「好,我們在外面等。」說完,他就把門帶上。
君蓮換著衣服,眼淚則像珍珠一般,一顆一顆掉在床沿。
☆☆☆
他們去了圓明園,見識到那個掌管中國政治十個世紀,讓中國停在落後地位的慈禧太後動用購買武器充實國防的錢所興建的別宮,雖然此園在八國聯軍戰火洗禮下已殘破不全,但仍依稀看得出原先的奢華。
書堯、朱敏琦走在前頭,討論慈禧的功過,而君蓮和隨後趕過來加入的羅平走在一起。
明明心就是那樣痛,為什麼她還能若無其事的擠出笑容假裝很欣賞這兒的景色?
「你還好嗎?」冷不防地,羅平突然開口問道。
君蓮有些慌亂地反問︰「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會這樣問?」
「我想冰雪聰明的你,應該已經發現了,是嗎?」他輕輕問著。
君蓮驚訝地抬起頭,頭一次認真地看著這個男孩,在他偉岩粗魯的外表下,沒想到竟有那麼細膩的觀察力,看到他臉上同情而且了解的表情時,她所有的防備都卸了下來。她浮起的是赤果果的無助和痛苦,咬著唇點點頭,「嗯!」過了一會,她才開口「你們很早就知道,是嗎?」
羅不苦笑,「本來不知道,直到書堯告訴大家他已訂台幻事時,我才察覺敏琦對他有不尋常的感情,本來還不確定,但現在……已經很明顯能看出來。」
听到他的聲調,再抬頭看到他眼中和她一樣的傷痛時,她恍然大悟,「羅大哥,你也……」
羅平無奈地點頭承認「沒錯,我喜歡朱敏琦,從第一眼兒到她時,就喜歡上她,隨著時間相處久了,就更喜歡她。」他看向她,「我們兩個好像都喜歡上不喜歡我們的人。」
這句「不喜歡」像針般刺痛了她。
羅平注視著她,「你可以接受這件事嗎?」他看著這個小女孩,雖然她比他小五歲,有時會流露出小孩般的無邪、單純,但有時卻又像個大人,盡避她沒有念過學堂,卻好像什麼事都懂,有了這個發現,他不禁用另一種眼光看她。
「我不知道。」她看著前因正談得不亦樂乎的那兩人,「我現在也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
「若是解除婚約,對你有什麼傷害?」
她皺眉想了一下才回答,「當然得離開現在這個家。」
「你有沒有其他親人可依靠?」
「有,我有姊姊,不過我不想麻煩她,因為她也有自己的家要顧。」說到這,她停了下來,「對這件事,你又能接受嗎?」她反問道。
羅平愣了一會,「不接受也不行。」他望向那兩人,該死!從背影看來是那樣相配。「畢竟感情這種事,要你情我願才談得起來,若只有單方面喜歡會很痛苦的。」
是的,非常非常痛苦,她已經嘗到了,突然之間,她希望自己沒有來北平,這樣就可以不知道許多事,她乖乖待在都兒嶺,靜待書堯回來和她成親就好。
只是事情……已經沒有回頭的余地。
「你年紀還輕,何況時代在變,書堯只是剛好和你訂親的那個人,但未必就是你真正最喜歡的那個人,你只是基於……必要性,將他視為自己未來的丈夫來喜歡,若是你打開這層束縛,說不定,你會遇見真正適合你的人。」羅平靜靜的說道。
是嗎?已經喜歡上的人,可以說不喜歡就不會喜歡了嗎?君蓮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往前走,羅平也沉靜下來,兩人陷入各自的思緒中。
「其實書堯不曉得自己已擁有什麼樣的珍寶。」羅平突然開口道。
「啊?」她吃驚得抬起頭來。
羅平的笑容是溫暖的,「你是個好女孩,聰明又懂事,是每個男子心目中夢想的好妻子。」
君蓮臉孔一紅,「羅大哥別取笑人了。」
「我看這樣吧!乾脆我們兩個傷心人就湊和湊和在一起吧!」羅平開玩笑地說道。
君蓮听出他話中的玩笑,所以不以為意,對他既能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開著玩笑調侃自己,覺得好佩服他呀!但在玩笑背後卻是那樣令人傷心,「羅大哥,只怕在你心中,我還是沒法取代朱姊姊吧!」她輕輕說道。
羅平一愣,然後仰頭哈哈大笑,「哇哈哈!被你看穿了,好厲害呀!」他的笑聲驚動了前面的兩人。
書堯和朱敏琦這才記起此行的目的,他們一同回過頭走向君蓮和羅平。
「真抱歉,我們走太快了,」書堯向他們道歉。
「沒關系,我們也聊得相當愉快。」羅平露出開朗的笑容,「君蓮你說對嗎?」他用手肘輕頂著她。
她打起精神,露出笑容,「是呀!」笑容中有一絲不易察覺到的苦澀。
朱敏琦何等敏銳,看到君蓮的表情,立刻明白。雖對她感到過意不去,可是在戀愛的戰場上,只有你死我活的結果,沒有雙贏的,她絕不會把書堯讓給一個家世、學識都不如她的鄉下姑娘。
這時,她的心情大好,以前所未有的親熱挽住君蓮的手,不容她推拒。「難得你來,我再帶你到處看看,你會發現我們北平到處都是寶,大家得快點,要不會看不完,到時若遲些回去吃年夜飯,準會被我爹娘罵一頓。」
她不由分說地便拉著君蓮快步往前跑,書堯和羅平也拉開步伐追過去,雖然四人心思不一,但在這一刻,誰也不知道,他們的未來將會起多大的變化。
☆☆☆
從圓明園回來後,即使心情低落,但君蓮還是強顏歡笑,畢竟大過年總不能在人前擺出一張苦臉。
大家笑笑鬧鬧吃著溫馨的年夜飯,那晚所有人都守歲不睡,朱敏琦帶著書堯、羅平和君蓮到後院燃放鞭炮,男孩子興致較高昂,她索性就讓書堯及羅平玩去,翩然地走到君蓮身旁坐下。
「真快!一年就這麼過去了,我又老一歲,而你……又大了一歲。」她掏出手絹輕擦著汗。
君蓮瞧著她的動作,知道自己一輩子都沒辦法像她這般優雅,她沒搭腔,只是靜靜望向前方。
君蓮的沉默更加證實她的猜測,她深吸一口氣後才說話,「對不起。」
君蓮僵了一下,然後才慢慢轉過頭,深深望進她的眼中,「為什麼要道歉?」
在剎那間,朱敏琦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而是和自己同年的女子,「為了我和書堯的事我想你應該已經察覺出了。」她絞著手中的絹帕,「我知道你和書堯有婚約,但是我們兩個相識,卻在你們倆見面之前,而且我喜歡上他時並不知道他有婚約,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的……」雖然他從沒公開承認過。
君蓮打斷她,「你們想要我怎麼樣?」她直接的問道。
當然由你來解除婚約呀!失敏琦皺皺眉頭,「你……有這個能力將這個婚約解除嗎?因為書堯……他不敢開口對他爹娘說,而且他也不想傷害你。」
要她自己解除婚約?她握緊拳頭,不!她不做這種事!她沒理由自動拱手讓出自己心愛的東西,她的心胸還沒那麼寬大。
「是書堯哥要你跟我這樣說的嗎?」她輕輕問道。
朱敏琦呆了一下,「不!可是我想他的意思就是如此。」她有些結巴。
「若這是書堯哥的意思,叫他自己和我說,畢竟和我有婚約的是他,而不是你。」君蓮不客氣的說道。在這一刻,朱敏琦的年長、外貌、家世、學歷皆不在她眼中,她既不畏懼,也不覺自卑。
朱敏琦作夢也想不到,看來柔弱嬌小的君蓮,居然會如此伶牙例齒……而且難纏,她立刻變臉,原本和善的表情消失不見,「難道你硬要他和父母翻臉才肯嗎?你怎麼那樣自私呀?」她愈說愈氣,「也不想想自己,哪點配得上他?沒念過書、沒家世、沒學歷。」她尖銳地說道。
君蓮吃驚地瞪著她,眼前這個說話刻薄的女子就是她印象中那個高雅大方的淑女?她從來不曉得人翻臉可以像翻書一樣快。
「你到底知不知道,書堯是可憐你的無知,才不忍把話講明,你以為他願意和一個連『馬列斯』都不懂,還以為是『馬累死』的鄉下蠢女孩生活一輩子嗎?」
現在已經知道了,她很想這樣大聲告訴她。不過,她那一句「鄉下蠢女孩」刺激了她。
君蓮眯起眼楮,「要不要跟我這個『蠢女孩』一起生活,也是由他自己親口來跟我說,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說。」語氣雖然輕柔但其中蘊含的憤怒,卻讓先敏琦很清楚的感受到。
她臉上一陣肓一陣白,「你……」一間,竟找不出話來反駁。
君蓮當下立刻決定,除非書堯親口對她說,要不她絕不會輕易將他讓給這種看起來極為陰險的女人。
兩個女子充滿敵意地互相瞪視著。
這時,書堯和羅平已經放完鞭炮,正朝她們走過來。
一靠近這兩人,立刻發覺氣氛不到勁。書堯收起臉上的笑容,「出了什麼事?」
朱敏琦扭過頭,「沒事。」她臉上的表情和話一點都不搭。
「蓮妹?」書堯轉向她。
君蓮不看他,只是蹲子拿起剛剛放左腳邊的鞭炮,拉住書堯的手往後走,「我們去放鞭炮。」她會乖乖任人欺負,而不反擊,那才見鬼。
放炮?還有人嫌火藥味不夠濃厚,一定得再燃鞭炮助陣才行。
羅平望向一瞼氣呼呼的朱敏琦……唔!她生起氣來,整個臉孔扭曲,一點都不迷人,反而有些嚇人。
而君蓮……在那張嬌美的臉上,則出現前所未有的堅定神情,看樣子,小綿羊變成一只母老虎羅!
然後,再看著書堯一瞼莫名其妙,有些無所適從的模樣,突然之間他不再羨慕起他──有兩個美女同時愛慕著他。因為……人活得單純一點,似乎會比較好。
☆☆☆
一直到上車前,書堯都沒提過任何關於解除婚約的話,她暫時放了心!帶著從北平購買的一大堆名產,和榮伯回到都兒嶺,回到王家。
經此一別,書堯因為學校課業繁重,加上時局變亂,整整三年都無法回家,在這期間,許多事情都起了變化,書堯變了,他全力投入救國連動,根本無暇顧及兒女私情,和朱敏琦一直維持似有若無的感情。
從北平回來後的君蓮,完全變了一個人,她變得更好學,除了將書堯房中的書都看完,也將從北平帶回的書讀完,這些現代思想的書對君蓮影響很深,尤其是林鵑塞給她的那些女權雜志,更是讓她整個思想起了重大變化。
她已經不再是那只井底的蛙,以為頭上那片天就是全部,看過了外面,她才知道有多少東西需要學,而她汲汲吸取那些新知。
她不再擔心,若是書堯回來解除婚約後會怎樣,因為她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可以堅強地活下去。
她現在不僅會騎馬、拿獵槍打獵,擁有百步穿揚的射箭功夫,她也會闢地耕田種稻,所以不怕養不活自己,不怕王家趕她出門,不過這也不太可能,因為這些年來她代書堯照顧家中長上,早已是這個家不可或缺的一分子,所以,即使屆時不能以媳婦身分留下來,於後於理,王家都不可能會將她趕走。
包甭提她能讀能寫,所以不怕別人誆她。
三年下來,她出落得更加美麗,原本瘦小的身材,在她十六歲那年,身形開始拉高,變得高挑修長,五官精致。尤其那雙靈活有神的大眼,盈盈動人,再加上平常騎著馬在太陽底下跑來跑去,整個人顆得英氣勃勃,絲毫不見當初那個剛嫁進王家那個小媳婦的模樣。
她已是都兒嶺上最美的女孩,吸引無數愛慕的眼光,怛礙於她是鎮長的孫媳婦,所以無人敢打她主意。
隨著時間流逝,再加上逐漸成長懂事,她對書堯已經不若往日的愛慕,因為現在她已不像過去那般地想念他,她拚命讓自己維持忙碌,也不願讓自己胡思亂想,尤其是想到他和朱敏琦在一起的景象,那會讓她的心情變得極差。
時間和距離會沖淡、撫平一切,她喜歡現在平凡、單純的日子,希望這樣的生活能持續到永遠。
這天如往常一樣,君蓮將牛羊趕到村外王家枚地上吃草後,便騎著馬繞巡著。
鄰家和她一同放牧的李家妹子過來和她談天。
「君蓮姊,你又在騎馬練槍了。」李玉妹笑道。
她微微一笑,騎到玉妹回前,俐落地從馬上翻下來。
「真好,若是我的話,一定會把摔成兩半。」玉妹伸伸舌頭的說道。
「常練不就得了。」她將馬牽到旁邊的樹系好。
「我那麼胖,馬準會被我騎垮。」玉妹很無奈地說道。
君蓮笑開懷,她喜歡玉妹淳樸又善良,是她最好的女性朋友,「別說傻話,馬不會垮,只會走不動。」
玉妹跺跺腳,「就會笑我。」她故作生氣地舉起手欲打人。
「對不起,好妹妹,原諒我吧!」君蓮趕緊拱手求饒。玉妹笑一笑,便將手放下。
「你知道嗎?昨天隔壁村的王二麻子又來我家提親了。」玉妹羞答答的開口道。
「這回你同意了嗎?」
「當然不了──長得一臉麻子,我才不嫁呢!」玉妹嘴巴雖是這樣說,內心還是沾沾自喜。
王二麻子小時候生過一場天花,命雖撿回來,但也在臉上留下坑坑洞洞的疤痕、所以大家都稱他為王二麻子,在去年一場跋集會上,玉妹踫上王二麻子,頓時火花四濺,兩個毫無相干的人,就此看上眼,玉妹不嫌他一臉麻,麻子不嫌她胖,若配得起來,倒也不失為一對佳偶,只是不曉得,玉妹至今為何還不肯點頭。
「明明都已芳心暗許,為何還不允?」君蓮忍不住取笑她.
玉妹臉一紅,啐她一口,「你知道什麼?」她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一旦嫁人了,誰知何時才能回家?」
「不就在隔壁村嗎?想回來就隨時回來呀!」
「得了吧,你姊姊也不就住在隔這幾個山頭的村子,你就能常過去看她?」
這話說進君蓮心中的痛處,的確不能,「那也沒辦法,誰叫這兒總忙著。」她喃喃地說道。
兩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突然玉妹家的牛羊起了騷亂,君蓮立刻敏捷地跳起來。
「什麼東西?」玉妹驚惶的問道。
君蓮沒吭聲,只是瞪大眼楮往茂密草叢中搜尋。
草叢毫無動靜,看起來好像沒什麼,但君蓮不敢放松,因為牛羊看起來極為不安。
她拿起隨身帶著的獵槍瞄向草叢,然後抬起腳,將腳邊的石塊踢向那堆草叢,突然從那發出一聲令人膽寒的嗥叫,是狼!
隨著這聲狼嗥,一個黑影從草叢中跳起來。
玉妹嚇得尖叫住後退,君蓮則立刻扣下扳機。
砰!
牛羊嚇得紛紛亂叫亂跳,黑影重重地落下,摔到她們面前。
玉妹尖叫得更大聲,整個人都被嚇亂了。
君蓮沒有放松,見那頭狼一動也不動之後,立刻將注意力放回那堆草叢,她知道狼很少會單獨行動.
隨著槍響,引來附近其他牧人,在了解情況後,每個人都手持獵槍和棍棒,到草叢中搜尋看是否還有其他的狼。
☆☆☆
「那是什麼聲音?」朱敏琦撫著胸口,驚魂未定地問道。毫無來由,一聲好大的響聲在他們周遭回蕩著。
「是槍聲!」熟悉這個聲音的書堯回答。他皺一下眉頭、這個聲音听起來不像是從山上傳來,倒像是從村中傳來的,出了什麼事嗎?他不由得急起來,恨不得馬上飛回闊別三年的家。
是的,書堯回到都兒鎮了,不過這次他並不是一個人,他還帶著朱敏琦和羅平一道回來省親,從北大畢業後,他留在學校幫教授做研究,一直到現在,他才回家。
「真搞不懂,你為什麼非回來這一趟,用書信告知不就得了?」羅平埋怨道。
書堯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地,「沒人押著你,是你自己要跟的,」他已經三年沒見到親人,如今好不容易將北京所有的事情處理完怎能不趁此時回家?
「不得不來呀,若是我不來的話誰來擔任敏琦小姐的護花使者工作?」他一臉委屈的說道。
「誰要你當我的護芷使者,少臭美了。」朱敏琦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這次她不顧家中反對,堅持跟著書堯一道回來,主要是想讓書堯的父母看看她,讓他們明白,她是個有多好條件的女孩,絕對比孟君蓮強。
像書堯,她相信他應該會留在北京城,她相信,書堯絕夠不會輕易浪費他所學的,能讓他大展長才,絕對只有在大城市,而非在這個偏遠的小山村中,所以若是她跟他成親後,憑她們王家的力量,書堯絕對可以一帆風順──無論他想做什麼事,這點絕對是一無所有的孟君蓮所無法提供的,她相後任何聰明人都明白誰才能給書堯帶來最大好處。
而羅平之所以跟來,一方面自認為是朱敏琦的監護人,隨行保護,一方面他也好奇,想知道書堯的故鄉是怎樣,為什麼可以生得出家書堯和君蓮這麼俊秀的人。
不過一路行來,所見的面孔多是和善淳樸,甚少有像君蓮和書堯兩人那般出色……他看一眼朱敏琦,隱隱有一種她不會心想事成的感覺。
自從三年前,君蓮離開北京後,朱敏琦更加親近書堯,並已明確拒絕其他男孩子的追求,當她做出這樣宣布時,在北大附近的酒館,生意特別興隆,有不少失戀者都到那去買醉,而他也曾經是其中之一。
但說也奇怪,當朱敏琦如此積極主動時,書堯卻畏縮推拒,其實他相信書堯也是喜歡她的,只是始終不願更進一步,或許真的是這個婚約束縛住他,讓他無法坦然接受,雖然從這點可看得出他為人光明磊落,但也讓喜歡他的人處在進退兩難的局面,所以他明白朱敏琦此次不顧家中反對,硬是走上這一遭,目的就是要逼書堯在父母面前解除婚約……因此就某方面來說,他也是來看好戲的。
只是……不曉得這場戲結束後,他將如何自處,若書堯真的解除婚約和朱敏琦在一起的話那他就得要徹底死心,不再痴心妄想,但反若事情有變,他才有新的機會,不是嗎?
「書堯,你家還沒到嗎?我們已經走過好幾個山頭了。」羅平個兒雖高,但平時少運動,從山腳開始,人就已經不太行了。
「我都沒叫,你叫個什麼勁?」朱敏琦削他。
「你哪需要叫呀?你是讓腳夫抬上來的,有本事自己下來走?」羅平日嘴道。
朱敏琦听了只是對他扮鬼臉,她才不會中他的激將法下去走,和自己的腳過不去。
他們三人進都兒鎮,立刻引起騷動,不少人在認出書堯後,熱情的過來打招呼,更有不少好奇的目光落在另外兩個妝扮時髦的年輕人身上。
許多人看到未敏琦就呆住講不出話來,好像從沒見過京里來的女孩,她對村人有這種反應感到相當高興。
一行人還未到達王家時,鄭氏和王耀邦已經听到消息趕到門口。
書堯一見著父母,立刻激動地沖向前擁住兩位老人家。
「你可回來了,把娘盼得好苦呀!」鄭氏哭得唏哩嘩啦。
「你這小免崽子還知道回家!」王耀邦強忍著激動的說道。
書堯慚愧不已,除了流淚道歉以外,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場面教人看了為之鼻酸。
一家人相互扶持著進門進去拜見爺爺。
「怎麼沒有寫信回來說你要回家,好讓我們事先準備。」稍後待所有人情緒較平靜下來後,爺爺王光祖問道。
書堯面露訝異,「你們沒收到我的信?我兩個月前就寄了。」
王耀邦搖搖頭,「啥都沒收到,我看大概是寄丟了。」
書堯和羅平互換一個眼神,「這是有可能的,畢竟我們離開北平時,時局已經開始動蕩不安了。」羅平緩緩地說道。
書堯點點頭。
「這是怎麼一回事?」王耀邦問道。都兒嶺因位居山中,資訊傳達本來就很落後,每隔一些時日,有人到山下省城辦事時才會帶來一些外面的消息,大家耳聞時局又開始亂了,但怎麼亂,並不知情,因為沒有亂到這來,何況自清末,時局始終很糟,大夥兒怪不怪,在這自給自足的山鎮中恍若世外桃源,無論外在如何變動,他們的生活也沒受到任何波及和影響。
書堯正要回答時,門口傳來馬嘶聲,沒一會,一個芳華正盛的女子走了進來。
那一刻,沒有人認出她是誰。
羅平整個人都呆住,天呀!他從來沒見過那麼美麗的女子,臉上五官精致絕倫,烏黑的秀發綁成一條長辮子,在她走路時閃耀的跳著,身材修長完美,真可謂減一分太瘦、增一分太肥,渾身洋溢青春的氣息,令人喘不過氣來。
朱敏琦先是不可置信,隨即涌起恐慌,這兒怎麼會有這樣年輕,而且比她還美的女孩子!她忙轉頭看向書堯,見他也是一臉震驚地望著那女孩,而最教她心悸的,是他臉上深受吸引的表情。
書堯整個呼吸,在她進來的瞬間完全停住,從沒見過如此美麗而且充滿生命力的女孩!她一出現,整個氣流也隨之震動。
君蓮眼楮直視著堂上的長輩,以為堂內其他人是鄰居,所以沒有望向他們,美麗的臉上,出現難得一見的嚴肅,匆匆走向她公公。
王光祖一見她進來立刻笑了,「怎麼,一接到消息就急著趕回來呀!」他以為這個小媳婦是听到書堯回家的消息,所以才那麼匆忙趕回來。
鄭氏也開心嚷地道︰「君蓮,你回來得正好,趕快過來幫我到廚房準備好吃的,為書堯洗塵接風。」
君蓮!
書堯!
這個名字同時震撼了在場的四個人。
羅平露出白痴般的笑容;朱敏琦一臉不信和氣憤;書堯則完全不自覺的站了起來。
君蓮緩緩轉過身子,一臉不可置信,他回來了。
三年不見,他依舊是那樣氣宇軒昂,但身子骨壯了,不似以前的瘦弱,挺拔的英姿,強烈的自信和傲氣,令人目眩。
當兩人目光相觸時,有那麼一剎那,他們都迷失了。
「書堯哥,你……怎麼會在這?」過了好一會,她依舊有些昏眩,這是真的嗎?
「我回家了。」他面露微笑的說道。
她曾經幻想過千百次他們再見面的情景,但是沒想到當真的發生時卻又和一切想像都不同,令人措手不及、令人心慌、令人難以反應。
本以為她已經能將他當成過去,年輕不懂事時,因為環境使然,出於義務喜歡的人,可是如今一見,他還是那樣令她心動以及心痛。
他依舊可以挑起她所有的感覺。
她忍不住向他走近一步,可是當她見到有另外兩個人在場,而且其中一位竟是朱敏琦時,她又向後退了一大步。
朱敏琦怎麼會在這?她瞪著她!朱敏琦也不甘示弱回瞪。
突然之間,她明白了,原來書堯是帶她來見父母的,想解除他們的婚約!
心痛!她拳頭忍不住握緊,有股想沖上去揍人的沖動。
「你是君蓮妹妹?」羅平的聲音從旁邊響了起來,將她整個心思轉了過來,也在瞬時之間恢復鎮定。
「羅大哥、朱姊姊,你們怎麼也來了。」她客氣的向他們打招呼,
「我們來做客呀!怎麼樣,歡不歡迎?」羅平笑嘻嘻吻說道︰「沒想到才幾年不見,你已經變成大美人,早知如此,應在一年前就強拉書堯回都兒嶺了。」
被人這樣直接贊美,還是頭一次,她整個臉都不禁紅了起來。
那張因羞紅而顯得更嬌艷的臉龐,又不覺教人看痴了。
不過听到是來作客,倒提醒她一件事她搖搖頭,「你們這時作客,時機不太對。」
「什麼?」
「你這丫頭在胡說什麼,我們歡迎都來不及,怎麼會不對?」鄭氏連忙說道,她擔心這個媳婦會在書堯同學面前丟臉。
「娘!我是說真的。」
「看樣子有人不歡迎我們來呀!羅平!」朱敏琦嬌笑道。
鄭氏趕緊搖頭,「別誤會,這丫頭不懂事,別見怪呀!」
君蓮只是揚揚眉,沒有反駁婆婆的話,不過,在丟給朱敏琦的眼神卻很清楚的傳達──的確不歡迎,尤其是她!然後她走到公公身邊,低聲講了起來,只見王耀邦的臉色立刻變了,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所有人都嚇一大跳!「真有此事?」
「是的!」
「這怎麼得了?有沒有人受傷?」王耀邦站了起來,表情又驚又怒。
「沒有。」君蓮極為嚴肅的看著公公,「爹!此事不可再這麼算了,得和村子里的人講。」
此話一出,大家才發現事情不尋常。
「是出了什麼事,須和全村的人講?」身為鎮長的王光祖問道。
君蓮簡單將今天放牧時,有狼來侵擾一事說了出來,眾人對於狼敢在大白天靠近人類居住的地方感到很不可思議。
「所以我才會說,你們此時來不是時候,因為最近都兒嶺附近山中的野獸極不安份,經常下山來擾民。」
一听到這兒有狼出沒,朱敏琦的臉立刻發白,「你……在開玩笑,嚇唬人的。」她不相信。
君蓮望著她,「待會你就可以看到那頭狼尸,我已經讓人把它抬回來,今晚我們可以吃頓狼肉大餐。」她似笑非笑的說道。
要吃狼內?天呀!她要昏了,朱敏琦連忙捂住嘴巴,免得吐出來。
書堯皺著眉頭,「怎麼會有這種情況?」都兒鎮雖是山鎮,但甚少傳出野獸下山來的消息。
君蓮搖搖頭,若知道原因就好了。
晚餐時,敏琦絲毫不踫任何有肉類的食物,猛吃青菜配白飯,羅平則大呼過癮,直嚷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逗得鄭氏相當開懷。
之後,君蓮先行回房,當書堯跟進去時,卻發現她在收拾被蓋。
「你在干嘛?」他問道,現在是他們第一次獨處。
「我整理一下。」她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做啥?」
「你回來了,這床該還給你。」她的臉低垂著讓人無法見到其間的紅暈。
書堯愣了一下,整個人才理解,一張俊臉頓時像火燒似的燙紅。三年前,兩人雖同房但始終沒同床,一個睡床,一個睡後面的木榻,如今那個木榻不知已經丟到哪。
他凝視著君蓮,再一次被她的美麗吸引,他不明白,從和她見面起,他就興起不知有幾次想將她擁入懷中的渴望,而這對他是前所未有的感覺,深受傳統儒家思想影響的他,對這種近千「意婬」的渴望,感到羞愧怛又無力抗拒,雖然她是自己過門的「妻子」。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份渴望壓抑下來,「那……你打算睡哪?」
「打地鋪了。」她起身從櫃子拿出墊被,抖了幾下,便攤在地上。
目前家中的兩間客房,都已讓朱敏琦和羅平住下。
他想了一下,雖然兩人可以繼續同房不同床,但現在已經不同,因為君蓮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女孩,而是一個美麗的女子,他可沒法像姓柳的一樣能夠坐懷不亂。他微微苦笑,走過去,輕壓住她的手。肌膚接觸的剎那,兩人都震動了一下,君蓮垂下眼,書堯將手縮回。
「別忙了,我過去和羅平一道睡。」
和羅平?她立刻不解的望向他,她是他的妻子呀!為什麼不和她一道……
敏琦!
這個女子的身影頓時在她腦中閃過,她陡然記起所有一叨,看來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她咽下喉頭的苦澀,站直身子,她臉上的冷漠讓書堯嚇了一跳,是他前所未見的。
「不!你不用搬,我搬出去就是。」她轉過身子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書堯怔愣得抓住君蓮的手,「為什麼?我已經說過不用了?」
君蓮飛快的縮回手,「這房間本來就是你的,我再往下去,豈不是鳩佔鵲巢?」傷痛的心情,讓她以相當尖銳的語氣說道。
眼前這個伶牙俐齒、出口成章的女人,是他所認識的君蓮嗎?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她。
太久沒兒面,久到都忘了她在他生病期間所展示的強悍和耐性,他突然低聲笑出來。
她莫名其妙的瞪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發笑,難道是在笑她沒進學堂念書,居然在他面前「濫用」成語?她開始憤怒起來,可惡!竟敢瞧不起她?他一點都不知道她為了趕上他花費了多少心力和時間?一筆一畫、一字一句的學會識字念書,而今居然敢笑她!他怎麼能?
她憤恨傷心的看著他,不曉得該掉頭離去,還是狠狠打他一頓,雖然後面這個念頭比較強烈。
「老天!我現在才發現,居然很想念你這股潑辣勁。」書堯笑容滿面地看著她。
這時,她才發現他眼底閃的不是輕蔑,而是贊許,怒氣頓時平息。
潑辣?想起這個字面意義,她的臉頓時差紅,「你胡說八道什麼?」她嗔道。
再一次,他喪失語言能力。她那含笑帶嘎的嬌羞神情,及那水汪汪的雙眼令他失神。
君蓮被他瞧得心慌,害羞得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房內的氣氛頓時陷入一片古怪的靜寂。兩人都能感受到彌漫在彼此之間的特殊感覺就像磁場般,濃濃包圍住他們。
不知過了多久,書堯才出聲,「我還是先去羅平那。」他喃喃說道。
這話也提醒了君蓮,他們剛剛在為什麼爭執,她手擦著腰,「你到底有完沒完,這可是你的房間……」
書堯伸出手指堵住她的嘴,「這是『我們』的房間。」
「那你何必……」話雖這樣講,但她心里明白,書堯和她尚未正式圓房,其實也還不能算是真正的夫妻,他搬出去,是為了尊重她……當然換另一個角度想他也有可能是為了朱敏琦──他喜歡的女孩,所以才會不想和她共處一室。
可是,剛剛停在他們之間的奇妙感覺是什麼?為什麼她覺得他好像有點喜歡上她?
她輕嘆一口氣,「沒關系,你想睡哪就睡哪,我不管你了。」她轉過身將原先收下的被子摺好準備讓他帶著。
他視線落在後方的書架上,問道「君蓮!這些書都是你的嗎?」
書堯走過去,那里原先只有一個書櫃,現在櫃旁又多了幾排由簡單六架拼釘而成的櫃子,但上面的書卻不是他的種類琳瑯滿目,有四書五經、古代神話、有介紹現代思想的書,包括亞當斯密、馬列斯、羅素等人的作品,而最引人注目的則是幾本當代「女性主義」的雜志。
君蓮又是害羞、又是得意的點點頭,「嗯!」
書堯拿起書來翻看,意外的發現,每篇文章都有用黑色毛筆字做的注解,雖然字形不美,但筆筆清晰,有條不紊,「這些可是你寫的?」他驚異的問道。
發現他竟然在讀那些她閱讀時加上的注解詞句,她伸手將書本搶了回來,「別看了,胡亂寫的。」
書堯笑著搖搖頭,臉上的表情依舊是不可置信,雖說平日從爺爺寫給他的家書中,得知君蓮勤學用功,但沒想到竟有這番局面,實在教人刮目相看。
到底還有什麼樣令人驚喜的事,在這美麗女子的身上?
君蓮轉身將書放回,「這些書看是看了,不過好多都不懂……」
「這些的確不容易懂……」書堯明白,但是他很好奇,「你為什麼會想讀這些?」
「我……我不希望自己差你太多……」她轉過身子望著他,「我不要讓你瞧不起我。」
听到這個意想不到的答案,他完全呆住,「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我怎麼可能會看不起你?」他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握住她的雙臂。
是嗎?她忍住膠口問出他此行回來是否要解除婚約,除非他親自開口,她絕不主動問,雖然這樣只是逃避,但她真的說不出口,「書堯哥……你這次回來,不會再走了吧!」
書堯放下他的手,轉過身子不敢看她,「……不!」
不?她愕然瞪著他,抓住他的袖子,「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還要離開都兒嶺?」
他愧疚的點點頭。
什麼?「為什麼?你要去哪?」她將他拉轉過來直接面對著。
懊如何啟齒?能告訴她日本侵華行動變本加厲,只怕再過不久,整個中國將烽火連天,他已報名從軍,準備投入抗戰行列。
「我……」他正要開口時,外面突然傳來呼喚。
「蓮兒你在哪?趕快過來幫我準備茶水招待客人。」君蓮的婆婆鄭氏大喊道。
君蓮生氣不解的瞪著地,不發一言的轉身沖出房門。
☆☆☆
那晚,王家燈火通明,客廳聚滿了人,幾乎半數都兒鎮上的居民都到齊了。
「不得了,那些狼居然白天靠近村落真是越來越囂張。」
「狐狸、狼都成群的來!我家的大麥田全都被毀了……」
「可不是嗎?那些野獸猖狂得不象話,前些日子,吳家祖墳被獾挖個大洞,骨頭被拿出來啃。
真缺德,不過林家獵戶更慘,前些日子跑去山上打獵,幾天下來沒悄沒息,劉家老三昨天在林子東邊,發現一堆被扯碎的破布和骨頭,林嬸一見那布。馬上哭昏過去,直嚷是她漢子的……」
「最近欄內的小羊失蹤了不少只,全教狼在夜里結叼了去,欄外盡是碎骨……」
「這可怎麼辦?」
王光祖面色凝重地听著這些消息,眉頭深鎖的苦思辦法。書堯、君蓮、羅平、朱敏琦等一干小輩則在旁邊听著。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提出辦法,始終沒有能采行的。
王耀邦霍地站起身,「我們不能再任憑那些野獸囂張,如今之計,倒不如趕緊成立一個獵隊,上山去把那些禽獸宰光,省得它們下來擾亂我們生活……」
此話一出,立刻引來眾人的附和。
「對呀!我們不能再待在這兒,我們可都是獵戶。」
「是呀!咱們就沖上山,把那些野狼全打死!」
幾乎毫無異議的,大夥決定組成當隊,在場大約三十個壯漢立刻加入,可以說全是鎮上的精英,王耀邦理所當然成為領隊。
「在出獵這段期間,若有野獸繼續來優,沒有漢子在,該如何是好?」有人問道。
這個問題問倒正熱烈討論的眾人。對呀!這也是問題,那些獸類都已膽大在白天攻擊人,若沒人保護看著,村中的婦孺老人該如何是好……
「爺爺,我有個想法。」君蓮站出來說道。
「你說。」眾人眼光移向她。
「咱們都兒鎮的房子大多挨在一起,很少散落戶的,所以可在周遭挖出個大約寬八尺的深溝,把咱們鎮給圈起來,然後將山泉水引進來形成條護域河……」
「要條護城河干嘛?」有人問道。
她還來不及回答,書堯已經擊掌開口,「果然是好主意,這樣一來,野獸便跳不過那條河,自然也無法闖進鎮上。」
鎮長王光祖點點頭,「這倒是好辦法。」
「那我們……進出鎮上又該怎麼辦?」有人仍不解地問道。
「當然要留下幾個通路,方便我們進出,在每條通路上,都得裝上最結實的木柵欄,天黑就關上,任憑多凶猛的野獸也闖不進來。」君蓮慢慢地說道。
眾人恍然大悟,書堯和羅平皆以敬佩和驚詫的眼光看著君蓮,朱敏琦則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
一陣商議後,大夥便決定明日即動工,一面派獵隊上山,一面在鎮上修築護城河。
棒天,全村在山神廟前祭拜,歡送獵隊上山,之後,無論男女老幼都拿起鋤頭和鏟子,在書堯、君蓮帶領下,開始進行防御工程。
書堯和羅平連夜畫出溝渠工程草圖,並詳加勘察山泉水導引位置。
人多好辦事,眾志成城,七、八天之內,便將整條大溝渠挖好,並順利將山泉引進,「護城河」於焉完成,再也不怕野獸入鎮傷人。
經過此一事件,大家對君蓮的觀感為之改變,再也不認偏她只是個柔弱無依的小媳婦,反而認為她是個聰明伶俐、做事能干的女孩。大家紛紛夸王家有個好媳婦,書堯有個好妻子,王光祖和鄭氏都樂得合不攏嘴,而書堯在陪笑之際,則有股莫名的痛楚。
這些天來,他幾乎是苦苦壓抑自己欲親近她的渴望,她是如此美麗、充滿活力就像太陽一樣,有她在的話,所有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當大夥辛苦的掘土挖地,她也參與,並不時說話為眾人打氣。
在分配工作時,她有條不紊的計畫著,有效地運用每個人的力量,絲毫都不浪費。
她說話充滿自信,有著敏銳的觀察力,對事情能一針見血指出重點,此次提出這項防御計畫,她並不是隨口提的,而是經過深思熟慮,想來她早已注意到這個情形……
為何在這三年中,有這樣大的蛻變?一個曾經以他為天的傳統小女孩,居然曾成長篇如此美麗動人又聰慧無比的女性,他為自己錯過她的成長過程而懊惱不已,但隨即又苛責自己,怎麼可以有如此非份之想?現在有選擇權的人不是他,他虔誠的將這份選擇權歸還她……
只是他該如何面對自己失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