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一大早,湛藍便接到黃心武的電話,說是抓到「凶手」了,約她在校園的湖邊踫面。
早上沒課……湛藍考慮了一下,答應前去會面。
老遠的地方,湛藍便看到黃心武和一個女孩拉拉扯扯的,似乎是那女孩想要離開,而黃心武強留下她。
餅往的行人緩下了腳步,好奇地看著他們。
湛藍見狀況不對,連忙疾步向前,走近了,卻發現那個女孩有點眼熟。她回想了一下,想起她是那個叫做小泳的女孩。
「你們在干嘛?」湛藍緊皺眉頭,看著黃心武。
「她……」
黃心武寧說了一個字,便被小泳給打斷。「我干嘛要跟她道歉,事實就是事實。」
「你懂什麼?湛姊是好心替我補習。」黃心武不悅地說道。
「湛姊、湛姊。哼!叫得這麼親熱,就知道其中有鬼。」小泳不屑地看了湛藍和黃心武一眼,撇撇嘴說道。
「你……」黃心武氣得全身發抖。
「好了、好了,別吵了。」湛藍趕忙出來打圓場。她看著小泳,笑道︰「你也可以叫我湛姊啊!你們就像我的弟弟、妹妹一樣。」
「我才不要呢!別拿這個當幌子了,你們都敢在街上摟摟抱抱了,誰知私底下還會做出什麼事來?」小泳說著,眼眶竟有些紅了。
唉!可憐的為情所困的小女孩。湛藍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她卻閃開身子,—臉的嫌惡。
湛藍尷尬地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轉頭對黃心武說道︰「小武,這陣子你是不是疏忽她了,所以她覺得不開心?不可以這樣對待女朋友的。」湛藍仍然以為小泳是黃心武的女友。
「她才不是我的女朋友呢!我們兩家是世交,就這麼單純。」黃心武急忙撇清和小泳之間的關系。
「是嗎?」小泳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那你為什麼吻我、抱我?」
「我?那……那是在浪漫的氣氛下,自然而然發生的,而且,就只有那麼一次。」黃心武的臉色非常難看,他焦急地看了湛藍一眼,不希望自己在她心里留下壞印象。
「是嗎?」小泳笑著反問。「那是因為你隔天又發現了新獵物——就是她,所以你才對我越來越冷淡的!」說著,她狠狠地瞪了湛藍一眼。
湛藍看著那怨恨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唉!這是什麼世界?竟然……竟然不分青紅皂白,把老師當情敵?
也許她該好好檢討,自己是不是缺少了一份為人師表的尊嚴?
她輕咳一聲,表情嚴肅地說道︰「首先,我要再一次聲明,我對小武是師生之誼、姊弟之誼,絕沒有任何男女情愛在里頭。至于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我希望你們能彼此坦承自己的想法。愛情不是游戲,也不是純粹感性的東西,希望你們能以理性去化解這段感情。」
「我真的不愛她。」黃心武毫不考慮地說道︰「她到我家找我,孤男寡女在一個房間里,她的穿著性感,又膩在我身旁,我……」
「所以是我錯了,是我誘惑了你,是我設計了那樣一個情境讓你吻我、抱我的,是嗎?」小泳失聲喊道,淚水瞬間布滿她的臉龐。
「我……只是一時失去控制。」黃心武將臉別向一旁,無奈地嘆口氣。
「如果不是因為隔天你看到了她,你不會這麼快就對我冷漠,至少我們還會有相處的機會,至少,你還有可能愛上我。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因為你如願以償地和她在一起了。」小泳沮喪地低下頭,難過得哭出聲來。
「我們已經認識十幾年了,若我會愛上你,早就愛上你了。我……當時與你親熱,根本沒有考慮到愛或不愛的問題,那不過是一時的激情,你到底要我說幾次?」黃心武苦惱地抓著頭發。
「小武,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明知小泳一直都很喜歡你,卻還做出讓她產生錯覺的事。」湛藍忍不住出言教訓黃心武。
「才不是錯覺!你懂什麼?他是愛我的,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小泳哭喊道,而後狠狠撞了湛藍一下,拚命向前跑著,一會兒便在他們的視線中消失。
「你該去追她,向她解釋清楚。」湛藍望著小泳消失的方向,提醒道。
「沒有用的。她目前能接受的答案只有一個,就是要我當她的男朋友,但那是不可能的。」黃心武無奈地說道。
「至少,你可以先當她的朋友,關心她、照顧她,只要能拿捏好分際,克制自己不再做出逾越朋友關系的事,她自然會明白你對她抱持的是什麼樣的感情。」湛藍停頓了一會兒後,問這︰「你是不是在認識我之後,便對她不耐煩,甚至不理她,幸會讓她產生這樣的聯想?」
黃心武搖搖頭,做出一個無辜的表情。「其實當天送她回去之後,她打電話來說一些什麼想我、愛我之類的話,我就開始後悔了!我對她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一點感覺都沒有,卻可以做出親密的動作?」湛藍不以為然的道。
「就像有人去PUB,只因當時的氣氛,還有彼此聊得開心,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可以找賓館上床而我們所做的,跟他們比起來,不過是小Case。」黃心武有些生氣地說道,他不喜歡湛藍懷疑他的話。
「不管其它人對待感情的態度多麼膚淺、復雜,可是我希望你對感情能抱持謹慎及尊重自己和別人的態度。感情這種東西,不是像你偷了別人的東西,再歸還就算了,心里因之而產生的嫉恨,是很可怕的,甚至會要人的命。你還小,很多事還不明白。可是,你必須記得一件事,對待感情要比對待任何事情來得慎重,因為它是一切的源頭。」湛藍表情嚴肅地說道。
黃心武煩躁地搔搔頭。「可是,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不是嗎?」
「繼續當她的朋友,記住,就只是普通的朋友關系,直到她自己心死為止。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會希望主動權在自己手上,而最糟糕的作法,是冷漠或避不見面,那會讓一個人失去自信,甚至走上極端。」
黃心武點點頭。可是要他平心靜氣地面對小泳,實在很困難。
他看著湛藍,想著她所說的話。這是她的人生歷練吧!她是個成熟的人,可是小泳呢?她是否也有同樣或熟的心智,能自己去分辨別人所給的愛是友誼還是愛情呢?
***
黃心武的擔心果然成真,小泳根本不听他的解釋,她要的,就只是他的愛情而已。
當天下午,湛藍被校長召見,校長將她和黃心武被偷拍的照片放到地面前,十分惋惜又不解地問道︰「你怎麼會做出這種糊涂事呢?」
「我……」湛藍嘆了口氣,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可是,校長依舊搖著頭,無奈地嘆著氣。
「你知道師生戀已經是非常嚴重的一件事了,現在又牽扯出三角關系,而且另外一個女孩子是學校董事的女兒,他們看到女兒不吃不喝、精神恍惚,心疼得很,對你更是不諒解,已聯合其它董事給校方壓力,要解聘你。
「我知道你是個好老師,可是,我們的處境實在很為難,而且現在學校里傳得沸沸揚揚的,弄得大家都非常難堪。」
湛藍瞪視著桌面,心里感到非常難過。不都說要實施愛的教育、說要拯救迷途的羔羊嗎?她順著這些原則去走,換來的,卻是這樣的下場?!就連同事們也對她另眼相看。
唉!此刻她的心境如同赤足走在冰原上,寒透了。
「如果,我真的做出不符師道的事,我接受解聘。但是,我沒有,所以不能就這樣走掉,畢竟教育是我一生的志業,在這里不清不白,走到哪里,都會帶著這個印記。我希望能夠讓大家明白真相,洗刷我的罪名之後再走。」湛藍平靜地說道。
「你打算怎麼做?」校長望著她,關心問道。
湛藍搖搖頭,「還沒想到。這對我而言,太突然了,我根本沒有心理準備。我想請幾天假,好好想想。」
「嗯,也好。董事會那邊,我會盡量幫你說話,也許等黃董事長回國,能妥善處理這件事也說不定。」
「謝謝!」
湛藍木然地站起身,緩緩走回辦公室。沿途投射過來的異樣眼光已傷不了她,因為此刻,她的心是死寂的,再也沒有更難過的事了。
她安排好調課的事後,便離開學校。一個人走到街頭,有種天地之大,卻無處容身的淒涼之感。
她撥了電話給胡世杰,正在開會。
懊上哪兒呢?她又采取了走長路,藉的疲累減輕內心疼痛的方式。炎熱的太陽下,她茫然地走著,感覺像在作夢,一切都顯得不太真切。
終于,熬不過烈日的炙人,她躲進了騎樓匠下,頭昏沉的只想躺下。
這里是哪里?她四周張望了一下,隔一條街,就是胡世杰租賃的地方,先上他那兒休息一下吧!
她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胡世杰的小套房。
原本她畢業到台北工作時,胡世杰有意要兩人合租一間小鮑寓,但她希望再享受一、二年全然單身的自由生活。
這地方,當她還在南部念書時,每次北上都會住在這里,反倒是到台北工作後,便少到這里來了。因為他們相會的地方幾乎都在她的住處。
房間整齊清潔得有點不太像男人的住處,這是胡媽媽教導有方。
胡世杰可謂新好男人,把整理家務當成是男人天經地義該做的事,婚後的家事分工表,他勾選了三分之二。
一想到此,湛藍露出一絲甜笑。在今天重重打擊之下,想想他的體貼,更少感到一絲安慰。
她躺到床上,閉目養神。然而,這一、兩天發生的種種,像是湛然的告白、師生戀的訛傳等等,卻如潮水般涌向她。她睜開眼,心里明白此刻的自己根本不可能靜下來。
這些打擊太大了!她需要做點事情,好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才有清明的思路面對這些難題。
她坐在書桌前,打開Moden,想借著大量的資訊稀釋那些不愉快的事。
她無聊地打開信件,忽然,她的眼光被一個目錄給吸引住——「真相」。什麼真相?
明知偷窺是件不道德的事,但她最後還是向好奇心豎起了白旗。
她將目錄打開來,不禁愣了一下,里頭全都是她寫的信,看日期,是最近這一段時間。可是,她已經很久沒有寄e-mail給他了,而且,就算要寄,也都是寄到他在公司的信箱。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顫抖地點下最新的郵件,一看稱呼,不禁呆住了。
「冰人」,世杰竟然是「冰人」?!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她想起「冰人」最後寫給她的那幾封信,還有世杰若有所指的一些話語,她早該警覺到「冰人」就是他了。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呢?是因為愛她,還是因為不信任她呢?
她突然感到迷惑起來,不曉得他種種令她感動莫名的行徑,是不是有一些陰謀在里頭。因為他掌握了她的心思,不禁讓人懷疑起他行事的動機是否單純,存心是否真誠。
她痛苦地抱著頭,覺得原已糾纏成一團的心思更形混亂了,似乎沒有解開的機會。
突然,行動電話響了起來。她嚇了一跳,打開皮包,自埋頭拿出電話。
「喂!藍藍嗎?你剛剛是不是打電話給我?有事嗎?」胡世杰的聲音里充滿了喜悅。
「冰人,我……」湛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電話那頭一片死寂,胡世杰顯然受到極大的震撼。
「為什麼呢?為什麼要奪去我對你的信任呢?」湛藍痛心地問道。
「我……我怕失去你。」胡世杰沉聲說道。
「什麼意思?」湛藍不解地問道。
「你哥哥出現之後,你就一直顯得心事重重,而且,還對我撒了謊,說是要逛街,卻是去看他。我沒有辦法從你嘴里問出實倩,卻又心知有異,所以……」胡世杰嘆了一口氣,他自己也不喜歡這種小人的作法。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幸福,有一個疼愛我的男友,有一個素未謀面、但是能分擔我心中愁苦的網友,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是同一個人?我現在只感到不論對這個男友,或是這個網友,都難以再信任了。世杰,欺騙本身就是一種傷害,不管它有著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湛藍說著,淚水不爭氣地又滑落下來。
「你說的很對!所以,你應該也能體會我心里受傷的感覺。當然,現在不是爭論誰先傷害誰的時候,我只想知道,知道湛然不是你哥哥後,接下去你會怎麼做?」胡世杰直言問道。
湛藍愣了一下。她還在等「冰人」給她寶貴的建議呢!誰知「冰人」是當事人,一樣地迷惘。
「你還沒回信給我呢!冰人。」
胡世杰苦澀地笑了一聲。「我當然還是那句老話,站穩你的立場。既然你已決定要全心全意對待男友,便該懂得忍痛割舍。你的男友不會要求你和你哥哥的關系馬上切得干干淨淨的,因為他知道每一段感情都有相當多的付出,它的建立需要一段時間,所以,要升華為友誼或親情,同樣也需要一段時間。他信任你,也希望能夠幫助你,如果你需要的話。」
湛藍疲憊地閉上眼,她不知道該不該信任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感動。事實上,她現在根本什麼都不想去想。
是是非非,對對錯錯,此刻的她已缺乏判斷的能力。
「我覺得好累,我想回我爸爸家。這幾天不要來找我,我想要靜一靜。」
「藍藍……」
不等胡世杰把話說完,湛藍掛上了電話。原是為了尋求慰藉,反惹來更多的傷心。天底下的事有時還真教人模不準。
她從抽屜里拿出紙和筆,在上頭寫著︰
冰人︰
人說,好事或壞事,皆不過三。從前晚開始到現在,已有三件不甚愉快的事。
第一件事,我的哥哥不是我哥哥;第二件事,訛傳的師生戀將導致我被解聘;第三件事,我男友化身為另一個人,竊取我心中的秘密。
不會再有更糟的了是吧?否極終將泰來吧?我是如此期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