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陳,我突然想起來,我今天還有一點事,改天好了。」他婉轉而坦率地說道,態度倒還是落落大方,這也是他迷人的地方吧!
MISS陳含笑睨了他一眼。「這樣就放棄啦!真沒意思。」
「放棄?誰說我放棄來著?不如這樣好了,今天我先請你」個人,改天找再一起請大家,你覺得如何?」
正當她想接口抬杠時,擴音器突然傳來緊急訊息,「王維世醫師,有急診病人,請立刻到急診室來。」
倏然收回松散的心情,他馬上起身,刻不容緩地快步走向急診室。
唉踏人急診室,他驀然看見一名蒼白瘦弱的女孩正躺在移動病床上,狀似奄奄一息。
他走近觀察,她的家人急忙地開口,「醫生,她突然暈倒了,我們實在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
「她有多久沒進食過?」他撥開她的眼瞼查看瞳孔收縮的情形,然後探探她的體溫,肅容問道。
「這我也不大清楚,不過她差不多一個多月沒在家里吃過飯了。」
「她平常就這麼瘦嗎?」
「不是,她以前比較胖,只是最近不知為何,整個人突然瘦了」大圈。」君昕說著,霎時猜到原因。「你的意思是說,她是厭食癥?」
「沒錯上這位太太,你女兒可能就是因為減肥而得了厭食癥。」他宣布。
青天霹靂!兩個一子的「太太」所帶給她的震撼,僅只亞于三個字的「厭食癥」。
君昕怔怔睞著地,還來不及反應之前,身旁的君柏模模鼻子,接口說道︰「醫生,她是姊姊,不是媽媽。」
維世聞言,唐突地轉過頭看她,他自認對女人有著專業的評鑒眼光,更別提會看錯女人的年歲。
沒錯,床上躺的女孩或許年紀尚小,稚氣的女圭女圭臉看來約莫十五、六歲,但眼前已然成熟的女子,也絕不到能成為她母親的年齡。
那女子的臉被長長短短、參差不齊的頭發遮掩了大半,加上她腳踩月兌鞋,穿著阿婆樣式小花的棉質衣褲,以及略顯滄桑的說話神態。在匆忙之際,他沒能看清楚,真的不是他的錯!
急診室里驀然安靜了好一會兒,不久,很快便回復嘈雜的狀態,裒爹的哀爹,喊娘的喊娘,好不熱鬧。
「對不起。」維世誠心地道歉,明白將一個黃花閨女錯認為豐老徐娘,是足以使女人抓狂,干下殺人減口的事。
「沒關系。」君昕扯出」抹禮貌的微笑,覺得嘴角似乎隱隱抽搐著,反正她早晚都要習慣這個稱呼,如果她不會成為滯銷存貨的話。只是現在听來,仍忍不住覺得有點刺耳。
或者她該好好打扮一下,即使是要去超級市場買「好自在」,或送暈倒在地的妹妹到醫院掛急診,否則,下次送醫急救的人,可能會是某個直覺喊她「太太」或「歐巴桑」的無辜倒楣鬼。
雖然她性情溫和、修養良好、端莊嫻淑、心地善良、遵守交通規則、按時繳交水電費……但她畢竟是被列為哺乳綱、靈長目的人類,有發達的思考能力和心智,想當然爾,也會有惱羞成怒的時候。
而一個惱羞成怒的女人,其行事邏輯就如同數學亂數,不可捉模,就算這個女人是觀世音菩薩或聖母瑪莉亞的轉世再生,若有人膽敢侵犯其纓,觸及眉角,也會被搞到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衷心期望自己不會有「泯滅人性」的一天。
☆
君珞進人醫院後,生理和心理的治療雙管齊下,情形有一點點好轉,已開始能勉強吃一兩口流質食物,但壓迫性的憂郁使她意識到吃多時,便會開始嘔吐,將原本吃下的全數吐出。
看著原本人如其名,珠圓玉潤、胖嘟嘟的妹妹憔悴得不成人樣,瘦得像具木乃伊,君昕心痛如絞,而當她一想到因龐大的醫療費用,而致使家庭存款簿的數字急遽降落,她就割肝割肺。
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她必須開源節流。
節流是沒啥問題,大不了大伙比以前更加省吃儉用。記得隨手關燈,電視只能看新聞,更別提收听音響、玩電腦、打電話聊天等這種奢侈的享受。洗澡時每人限用一桶水,夏天不能開冷氣、電風扇,以人工搖扇代替,而冬天也要省下暖氣的電費,會冷就多蓋幾層棉被,況且人多擠一擠,照樣可以取暖嘛!
她在記事簿上一筆一筆地仔細盤算,一個頭兩個大。
至于開源嘛!這就傷腦筋了。若是拿家庭代工回家,叫大家一起幫忙做……不行,這會影響到君柏和君瞳的課業。
她考慮著,如果晚上去兼差,那誰來照顧君浩?君柏不可能,準備考大學的他,現在正值最重要的關鍵時刻,怎可讓他為其他事分心?而君瞳自己都需要別人來照顧,遑論是照顧比她更幼齒的君浩。
想靠粗心大意、命帶克妻的父親?唉,還是算了,她怕他可能會因煮泡面而把房子燒了,到時不僅克妻,還連帶克子克女、克到隔壁鄰居、克到消防隊員,甚至克到看熱鬧的人群,想想,直一是太恐怖了,所以還是免了吧!
听說做房子的仲介業務很好賺,可惜她有良心、沒口才,怎麼也無法把一間破爛的幅射海沙屋說成金碧輝煌,保證萬年不壞、不漏水的白金漢宮。
逼急了,難道要她賣身不成?
沒得商量!就算流浪到淡水,餓死浮尸基隆河,她也不干這種齷齪事,好歹她得保持家世清白,不然以後有誰肯嫁娶他們杜家人。
她一心只想著家人,壓根兒忘了自己,像她這種保守傳統的女人,現在幾乎看不見了,直可和腔棘魚這種活化石相比。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君昕咬著筆桿,喃喃自語。
「君昕,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很煩惱的樣子。」同部門的女同事田可玫走過來問道。
「沒什麼,只是在計畫最近的家用。」
「對了,你妹妹有沒有好一點?」可玫關心地問道。
「嗯,好多了,謝謝。」
「說真的,你比一個媽媽還要媽媽,家里的大大小小都由你一手包辦,照理說,你應該是在最享受人生的一段黃金時期,而不是像個老媽子,整天柴米油鹽,你都沒想到你自己嗎?」可玫再道。
君昕不禁苦笑。「當然也會想啊!」
「偶爾你應該放松一下你自已,別把自已逼得太緊了。」可玫誠懇地勸著。「不然總有一天,躺在醫院的人會變成你。」
君昕再次報以苦笑,任誰都想輕松過日子,就算是她也不例外,只是環境不允許她松懈,她必須為生活和家庭戰斗啊!
說實在話,她目前這份工作穩則穩矣,可是薪水入不敷出。她曾考慮另謀更高的收人,可是以她大學肄業的學歷,根本沒有公司想要。
和眼前的可玫相比,在公司中的資歷雖比她淺,但是現在的職位和薪資卻高她許多,不為什麼,只因學歷優于她。游走在弱肉強食的現實社會中,她能埋怨不公平嗎?
君昕早看透這一點,淡泊名利的她也懶得去計較,能混口飯就阿彌陀佛、上帝保佑了,還有什麼好嫌的,再嫌,搞不好連這口飯都沒得吃哩!
「可玫,我晚上想要找份兼差的工作,你有沒有什麼建議?」君昕想來想去,還是只有兼差一途可以抒解目前的困境。
「公司規定所有正式員工都不能在外兼差。」可玫提醒她。「若是被發現,可能會被革職的。」
「我知道,可是沒辦法啊!再不多賺點錢,我們一家會淪落到沿街乞討,免得餓死。」
「沒這麼嚴重吧!」
「是沒有,但也相去不遠了,唉——」君昕長長地嘆了」口氣,沮喪得不得了。「原本省著用都還過得去,可是現在多出一筆像被土匪搶錢的醫藥費,我的頭都快痛死了。」
可玫听她這麼說,不由得心生同情,想了想,游移地說道︰「我有個朋友開了家餐廳,我去問問看他缺不缺人手。」
君昕的雙眸登時閃閃發光,兩眼像水果輪盤一樣,晃動著孫中山和蔣中正的頭像。「真的可以嗎?洗碗盤我一向很在行的。」
「我只是替你問問,可不敢保證什麼哦!」
「沒關系。」她不勝感激,對可玫雙手合十,做出膜拜狀。「你直一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
「喂,你太夸張了啦!」
☆
听到弟弟要自己特別做些營養、好人口、易消化的菜肴時,王匡倫淡淡地睨維世一眼問道︰「誰要吃?」
「我的一個厭食癥病人。」維世回答。
「厭食癥?」
「是啊,就是那種吃不下任何食物的病。」
「男的女的?」匡倫問,干淨俐落地持續手上相同的動作,這個動作可是烹飪這道菜肴前,最重要的一個步驟。
「是個很可愛的年輕女孩。」維世笑咪咪地說道。「眼楮大大圓圓的,皮膚又白又女敕,若不是給餓瘦了,身材應該是香噴噴、火辣辣,前凸後翹,真可以說是「無法讓男人一手掌握 。」說著,他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匡倫了然地再睨他一眼。「又發情了?」
「什麼又發情了,真難听,我是希望能用你精湛的廚藝恢復她的食欲,見她一天天日漸消瘦,真令人心疼極了!」他夸張地捂著胸口說道。
「我不做菜給討厭食物的人吃。」匡倫斷然拒絕。
「發揮一下你的愛心嘛!」
「我沒有愛心。」
「拜托啦!幾道簡單的菜就好,對你而言只是舉手之勞。」
「沒空舉手!」
「是男人就大方一點,不要這麼小氣好不好?」
「我向來小氣成性。」
維世一急,搬出禪學佛道。「你沒听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
匡倫不吃這一套。「沒听過!」
「你當真要見死不救?」
「唆!」
維世嘆了口氣,看來他的死繼爛打功,還是敗北在「鐵石心腸」下。「看在我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份上,你真不幫?」
「那是你的病人,有本事自己做給她吃。」說完,他拿起一只終于拔完毛、白拋拋、幼咪咪的雞走開,放人一只盛著醬汁的磁鍋中,像對待情人般,一面撫模它光滑的表皮,」面輕聲對它說道︰「你好漂亮,把你的一切都交給我,不要緊張,慢慢來,放輕松。」
站在一旁好言歹語、說到口干舌燥的維世听了,差點操起料理台上的刀叉往他身上射。「兄弟,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木愛女人,卻愛這些最後只會從拉出來的束西。」
匡倫面不改色地望向他。「听到你這麼說,它們會很傷心的。」
「你不幫我,我就不傷心嗎?」
「傷心的是你褲襠里的小老弟。」
維世簡直快暈倒了,他竟然能如此一語道破,真不愧是雙胞胎啊!順順氣,維世再問︰「我問最後一次,你到底幫是不幫?」
「什麼,親愛的,你嫌他吵是不是?那我把他趕出去好了。」匡偷看都不看他一眼,逕自對著鍋子里早已重新去投胎的雞說話。
「喂,老兄,你不要太過分了哦!」維世警告道。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維世便「很客氣」地被請到著名歐式料理餐廳「季節」的廚房門外猛跺腳,發誓不達目的,絕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