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爸是榮民,三十八年隨政府來台,退伍後娶了個台灣姑娘,也就是祁媽,此後便在這個眷村安定下來。
祁爸原本計畫生育兩個兒子,取名祁東祁西,以紀念他東西征戰的兵戎生涯。婚後兩年,果然如願連得兩子,心滿意足的祁爸打算就此打住,不料隔了五年,意外再得一子,只得將他命名為祁南。
祁南的年紀和兩個哥哥相隔較遠,玩不在一起。祁東祁西自稱「東西軍」,時常聯手欺侮他,祈南必須孤軍奮斗。
東西南三方俱備,獨缺北方,祁爸心中總感到缺憾。祈南出生之後,祁媽便繼續努力做人,想要完成祁爸「東西南北」縱橫四海的理想,但一直無法如願。于是在祁南十二歲的那年,祁爸祁媽到孤兒院領養了一個女兒,順理成章就叫做祁北。
為什麼是女兒不是兒子?那是因為祁媽受夠了東西軍和南軍無時無刻的槍林彈雨、暴力相向;她想在晚年有個貼心的女兒在身邊撒嬌。幸好祁北也不負祁媽所望,撒嬌的功力全世界無人能及,鬼靈精怪又長得玲瓏可愛,想當然爾集三千寵愛于一身。
一向沒伴的祈南對小妹呵護備至,進而結盟以對抗「東西軍」。驍勇善戰的東西軍這下子可踢到鐵板了。北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狠招一出,東西軍就完蛋了,輕則禁足、餓肚子,重則罰跪、皮鞭伺候。
年紀漸長,三軍各自向外發展,北軍也移情芭比女圭女圭,祁家總算西線無戰事,兩老也得以平靜度日。
祁東祁西相繼成家後住外面,但每天都帶著妻小回家報到,一家十口圍坐著吃祁媽煮的大鍋飯,天天像過年一樣,氣氛反而比以前更加和樂。
這天晚上,祁南從高雄出差回來,正好趕上吃飯時間。
祁爸循例逐一點名。今天全員到齊。滿意之余,他問祁南︰
「我說老三,你昨兒個干啥去,全家只有你一個缺席?」
「我去高雄出差,我跟您報告過的,您忘啦?」七十好幾的祁爸會不會是得了老年痴呆癥,跟他說過的事他都忘了?
「小輩這麼多,我哪記得住?真是的!」
「快吃!大毛、二毛,吃完二叔二嬸帶你們去逛夜市。」祁西逗著祁東的兩個寶貝兒子。他喜歡小孩,可惜他老婆還年輕,不想當媽。
「二叔,我想撈金魚!」大毛仰著臉望著二叔說。
「沒問題,只要你們各吃兩碗飯,我就讓你們撈魚。」祁西說。
「好,二毛快吃。」兩個小表二話不說捧起飯碗狼吞虎咽。
「祁西,你別把他們寵壞了,喜歡小孩何不自己生?」祁東的妻子藍紅一面招呼小孩吃飯一面笑著說。
「噓,大嫂,妳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妳明知我還不想要小孩,要是被老爸听到,我們肯定又要被精神訓話了。」祁西的老婆狄荻小聲的抗議,她玩心還很重,生小孩的事過兩年再說。
幸好祁爸耳背沒听見,否則這會兒就得全體立正半小時,恭謹的聆听祁氏家訓之第二十九「增產報國」篇。
當初祁東就是無法承受全家動輒陪他罰站听訓的壓力,和藍紅結婚三年連生兩個壯丁。祁爸的「連坐法」真是有效,不愧是帶兵的。
祁媽倒不理會媳婦們的竊竊私語。老實說狄荻自己都像個小孩子,怎麼當媽咧?有大毛、二毛給她疼就夠了,倒是這孤家寡人的老三讓她比較操心。
「老三啊,你是不是沒睡覺,臉色那麼差?」這個小兒子自從大陸回來之後,天天忙得不可開交。他身邊又沒個老婆照顧,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凍抹條的。
「還好啦,兩天沒睡而已,昨天晚上陪客人喝酒。」待會兒吃過飯他還想去薇安那邊呢。剛才下飛機打電話給她,她還沒到家。她堅持不辦手機,連他的也不願意帶。這女人真不是普通的固執,不曉得他到底著了什麼魔,偏偏就是喜歡她。
「昨天熬夜是為公事,前天晚上恐怕就不是了吧?」祁西逮到機會吐槽。祁南的工作時間表他最清楚不過。
「老三工作這麼忙,偶爾找個心理專家輔導輔導也是應該的,你們說對不對?」祁東對祁西擠眉弄眼。「東西聯軍」依然默契十足。
「這樣不行的啦!我看你趕快把那個洪小姐娶回家,有人照顧,我比較放心啦。」祁媽此言一出,全家人紛紛點頭如搗蒜,動作整齊劃一。
「小扮,我跟你講,我換了新的社團哦,你知道指導老師是誰嗎?」這時祁北也來湊熱鬧。
真是無聊!誰管她指導老師是誰。
祁南不理會,只想趕快把飯吃完,好離開這場清算斗爭大會。
「小扮,你听我說嘛,我們指導老師的名字叫洪、薇、安。」
咳咳咳!
祁南差點被嘴里的飯給噎死,捂著嘴連咳好幾聲,他趕忙喝口湯順順氣。
「妳故意換的?」祁南放下碗筷,瞪著祈北。
祁北一定是在上次祁媽的「逼供大會」上听到薇安的名字,又發現她恰好是學校社團的指導老師,于是故意換到那個社團去。
咦?搞不好就是她……
「祁北,是妳長舌告訴薇安明年初結婚的事?」
「那明明是你親口說的,我只是轉述而已嘛。」死定了!小扮連名帶姓的叫她就表示代志大條,平常他都喊她小妹的。「媽,您看哥啦!」該搬救兵嘍,否則就要死無葬身之地,小扮至今仍為她設計騙他的事耿耿于懷。新仇加上舊恨哪!
「好啦好啦!明年初就明年初嘛,我都拜托隔壁的張師傅改天來把我們房子油漆一下,老二結婚後就沒漆過了。」祁媽歡天喜地的打著如意算盤。家里又要辦喜事,哪有不開心的道理?
「還有好幾個月,急什麼!」祁南草草扒完碗里的最後一口飯,下桌了。
「媽,我看您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祁西故意挑撥離間。
「我不管!房子什麼時候漆好,就什麼時候辦喜事。老三,你听到了沒?」祁媽一發威,沒人敢頂嘴,小時候被修理的慘痛記憶猶存呢。
祁南不吭氣,抓起電話撥給薇安。
人家都還不一定嫁給他呢,漆什麼房子!
「薇安,妳到家了,我剛打妳家電話沒人接……妳怎麼聲音怪怪的……」祁南背著飯桌壓低聲音講悄悄話,不用看也知道全家人正豎著耳朵偷听。
他突然大叫一聲,害得飯桌差點被翻掉。
「什麼?!恐嚇信?……妳等我!我馬上過來……」
祁南掛上話筒。
「怎麼回事?」祁東關心的詢問。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薇安在信箱里發現一封恐嚇信,我沒問信的內容,我過去看看。」
「我跟你去,我認識警界的人。」祁西放下飯碗,抹一抹嘴說。
「我想先不用,等我了解情形再說,別把薇安給嚇到了。」
「也好,保持聯絡。」東西軍齊聲道。原來他們對弟弟的關心也同樣默契十足。
祁南匆忙趕到薇安住的地方。
「信呢?給我看一下。」
「剛看到信的時候我有點緊張,後來我想,我又沒得罪任何人,可能只是無聊的人惡作劇吧。」薇安好象沒事似的,邊吃便當邊看卡通,在他一再催促下才不情願的指指放在飯桌上的信。
祁南取來一張衛生紙墊著,小心翻看那沒有地址、郵戳、署名、用計算機打字的信。信的內容是要薇安立刻滾回美國去,否則就要對她不利等等。
薇安抗議,但他還是call了祁西。
「信中不僅指名道姓,而且還知道妳是從美國來的,可見不是惡作劇,而是有人沖著妳來。」祁南分析著,認為薇安過于鴕鳥心態,不肯面對現實。
「我也知道。只是我想不通到底有誰不想要我留在台灣?我的存在不可能對誰造成威脅啊。」
「趁祁西和他的警察朋友來之前,妳先仔細想想吧。」
頓失胃口的薇安扔掉沒吃完的便當,把這幾個月來所認識的人、曾發生過的事從頭想了一遍。
祁南則檢查了她的住所,看看門窗是否牢固、有無異狀。
沒多久,祁西來了,身旁跟著一個戴金邊眼鏡、綽號「書生」的男子,想必是個便衣警察。
書生將信件和信封小心裝進塑料袋里,再采了信箱附近的幾枚指紋。
「有人不喜歡妳。」書生劈頭對薇安說。
「不喜歡我?」薇安深感挫折。她的課很熱門,社團很搶手,大部份的人都對她很友善,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她?
「書生的意思是,妳得罪過什麼人,所以那個人不想讓妳待在台灣。薇安,妳想到了沒?」祁南耐心的解釋,他不忍心看她受驚又受挫。
「我怎麼可能得罪人?除了--」薇安突然想到最近發生的一個事件。「我們系里是有一點派系斗爭的問題啦,本土派和歐美派的理念、作風都不一樣,常常會起爭執。我是從美國來的,自然被歸到歐美派,前陣子開會的時候就有一個本土級老教授,指著我的鼻子罵我和學生沒大沒小成何體統,還叫我干脆滾回美國去算了……」
「給我那個教授的資料。」書生攤開筆記本記錄。
「我想他只是觀念比較古板,不至于會做出這種事。你不會把他帶到警察局問話吧?」薇安相當不安,怕冤枉好人。
「我們不會打草驚蛇。」
打草驚蛇?薇安望向祁南等候解釋,但他並沒有。也好,免得泄露她的沒水準。
「還有?」
「還有……就是跟君婷有關。」薇安更加不安,掙扎著要不要透露君婷的事,這牽涉到專業道德,諮商員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求助者的任何事的。
「君婷?」祁西和祁南異口同聲,他們都知道君婷是祁東的上一任秘書,一個月前突然辭職。
「你們保證不會向任何人提起,包括祁總經理。」
「好。」事有蹊蹺,否則她不會吞吞吐吐。
「君婷是家庭暴力受害者,她長期遭受先生的毆打……」
薇安將君婷求助于她的始末和盤托出。書生听得仔細,也問了許多問題。
「她現在住哪兒?」
「新莊。但電話地址我都沒有,少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保障。」一直沒她的消息,讓人有點擔心。
「會不會是她先生認為薇安慫恿她離開,所以挾怨報復?」祁西推測。
「很有可能。但他先生怎麼知道君婷找薇安幫忙,又怎會知道薇安住這兒?」祁南提出他的疑惑。過了三秒鐘,他說︰「對了,那些騷擾電話,不只知道薇安住的地方,還知道電話,真的很神通廣大。」
「什麼騷擾電話?」
祁南幫著薇安說明這幾天接二連三的電話騷擾事件。
「值得追查。還有嗎?」書生講話不拖泥帶水,跟他的外表一樣酷。
「應該沒有了。我才來四個多月耶!」
「時間不是問題。」書生站起來聳聳肩說︰「走了。」
祁西陪他離開,臨走前建議薇安暫時住到他家,但被薇安婉拒。
只剩兩個人時,祁南對薇安說︰「不如妳來住我家,我家還有一間空房。」
「不用了啦,不會有事的。」薇安不願小題大作。
「還說妳知道照顧自己,我看妳根本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薇安無所謂的態度惹惱了祁南,說話的聲音不覺大了起來。
「什麼是危機意識?」
「妳要助人我不反對,但妳也要懂得保護自己。現在可好,惹禍上身了!」繼續高八度抗議。
「沒有那麼嚴重啦,我都不擔心,瞧你緊張的。」
「好好好!算我瞎操心。」正在氣頭上的祁南重重的甩上門走了。
薇安知道祁南不高興,但她也沒轍。
生活她自己過,苦難她自己擔,這就是她用了十幾年的「獨立宣言」,她沒理由去破壞它。
而且她不要從此生活在恐懼的陰影底下,那會稱了那個人的心意。她才不要讓他得逞呢!
薇安洗了個澡,準備好隔天上課的講義,然後她拿著美絹借她的「論語」上床消磨時間。上床之前她檢查了門窗。她不看電視、不听收音機,保持安靜,萬一有人闖入,她才能及時听見。
她和媽媽在龍蛇雜處的紐約市住了十幾年,多少學到一些自保之道。她來台灣之前,怎麼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倒也不能怪台灣的治安不好,人家擺明是沖著她來的。
就在薇安對著一堆「之、乎、者、也」頻頻點頭,就要和周公相會之際,突然門鈴大作。
她嚇得掉下了床。
壞人來了?這麼快!
她倉皇地考慮該不該準備防衛的武器--廚房的菜刀、掃把?還是直接打一一○報警?
可是,壞人會堂而皇之的按鈴從大門進來嗎?不會這麼囂張吧?
先問問看是誰。不是說不要生活在恐懼的陰影底下嗎?才響個門鈴就亂了手腳,真是太沒出息了。
「是……是誰?」一顆心七上八下。
「是我。」
「祁南!」
謝天謝地!薇安松口氣開了門。他倚門而立,如此高大強壯,以至于她一時誤以為是救世主來臨。
他一進門,她便投入他的懷抱,壓根兒忘了自己的「獨立宣言」,只覺得好踏實、好放心。
「你怎麼來了?」
「我來陪妳睡覺。」
明明害怕還ㄍㄧㄥ!祁南在心里偷笑。
他回家後沖了個冷水澡,意圖冷卻心里的憤怒。可是當他的憤怒被澆熄了一大半後,他又開始擔心起她的安全來了。所以盡避心里還有氣,他仍然拎了公文包就趕過來。
「陪我睡覺?!」薇安大驚,他們還沒進展到這個程度吧?
「有什麼不對?我們都要結婚了。」祁南不動聲色的逗著她玩。
「那是你說的,我可沒這麼說!」
「好好,我總是自作多情。」他不禁沉下臉。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薇安瞅著他,小心的問。
「生氣有用嗎?妳難道會因為我生氣而改變?」
「祁南,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我不想讓你麻煩,我一個人過慣了。」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更顯得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算了,今天沒力氣和她斗。
裝作有听沒有到,他面無表情的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說︰「妳去睡覺,我辦點公事,順便幫妳守門。」
「你連著兩天沒睡,不準再熬夜。這樣吧,你睡床我睡沙發。」薇安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不行!哪有讓女人睡沙發的道理,應該是我睡沙發妳睡床。」
「可是也不能讓客人睡沙發呀,這怎麼辦呢?」
「你不敢和我一起睡?」他激她。
「誰說?!那我們兩個都睡沙發好了。」激將法果然奏效,這女人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纏。
「不行,睡不下。」
「真的耶,沙發太小了。」
「那我們兩個都睡床,夠大了吧?」
「嗯,是夠大。」
「那就這麼決定,我習慣睡右邊,所以我睡右邊妳睡左邊。」
「好吧,你是客人,右邊讓給你。」
「謝謝。那麼咱們上床吧。」
「好。」
薇安取出備用的寢具讓祁南用。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兩人一左一右躺在黑暗中,聆听彼此淺促的呼吸,數著自己加快的心跳,他們都感覺到對方的清醒。
這輩子從來不曾和人同床共枕過的薇安,竟然容許祁南跳上自己的床。他會不會有進一步的舉動?要是有,她要怎麼辦?甩他一耳光、半推半就,還是迎合他?
她索性拉起涼被蒙住頭,也許這樣他就會以為她睡著了。
她簡直像個小女生一樣!祁南暗笑著。他沒想到薇安會同意和他睡在一起,害他這會兒心癢難耐。他是個氣血方剛的正常男子,美色當前,教他怎能抗拒?難不成要他當柳下惠?
涼被中的人兒肯定快缺氧了,先救她再說。
他一把扯開被子,把薇安嚇了一跳。她抬眼看他,假仙的說︰
「我都睡著了,為什麼吵我?」
「睡著?我看妳是昏迷了。」
「我哪有!」薇安發覺了祁南的靠近。「你……你干嘛?」
「噓,我幫妳做人工呼吸。」
「祁南……」
他扳過她的肩,與她面對面。他的手拂開她的發絲、拂過她的臉龐、拂過她的唇,他的氣息吹在她的皮膚上,激起她內心的渴望。
祁南在薇安的發上、額上、鼻梁上、唇邊的梨渦上輕吻。她緊張的閉上雙眼,握住拳頭,指甲掐進掌心。
薇安陶醉在等待中,她已全身無力,打算棄甲投降。只是……怎麼沒有下一步……她好期待耶!
她迷惑的張開眼,對上他閃著星光的眸子。
「你第一次吻女生?」所以裹足不前?
「不是。」
「那……」那還不快點!
「別急,」他撫著她的唇,壓抑的說︰「妳馬上會知道我是最好的!」
「證明給我看。」
「美好的事物值得等待……」
「閉嘴!」
薇安按捺不住,拉近他的頭,主動湊了上去。
當四唇相接的一剎那,她原本懸浮不安的心停止了擺蕩。
晨光乍現,薇安便醒了。
她挪開祁南從背後環住她的手臂。他們用「袋鼠」的姿勢睡了一夜。她的身體因長時間的動彈不得而有點酸麻,但她也因他安全的懷抱而睡了個好覺。可憐的他一定是太過勞累,所以還沉睡著。她憶起昨夜,情不自禁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她知道自己上當了,祁南一定會笑她急色鬼。可是管它呢,美好的事物不僅值得等待,還值得主動爭取。他果然是最好的!
她愉快的梳洗、準備早餐,現在輪到她照顧他了。
七點鐘,她該去叫醒祁南了。如果他上班遲到,又被人知道他昨晚在這兒過夜,那可就很難解釋了。
走到房間門口,卻被電話鈴響拉住了腳步。
又是騷擾電話?
煩不煩啊?沒本事的人才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
「……」薇安接起電話並不作聲,她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Hello,Vivian。」
「杰瑞?」
「Vivian,妳怎麼跑到台灣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而且沒事先告訴我!」
「你找我有事?」她還處在震驚當中。杰瑞竟然從美國打越洋電話給她?
「我要妳馬上回紐約!」
「做什麼?」
「我離婚了,她比不上妳。」
「你離婚了,所以要我回去和你在一起?」天真的杰瑞,他以為她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機器人,沒有感情沒有尊嚴?
「Vivian,妳不可能忘了我吧?我們曾經那麼要好。」
「背叛的人是你。」
「她懷孕了,沒辦法呀。我最近換工作,薪水高了一倍,養妳綽綽有余,妳可以在家當少女乃女乃不必工作。」
「杰瑞,我很喜歡我現在的生活。」她听到房間有動靜,一定是祁南起床了。
「Vivian,妳不再愛我?」
「過去的一切我早忘了。」
「難道妳要我道歉才肯回來?」
「杰瑞,不可能了。」
「妳會後悔的,我現在年薪百萬,有房子車子……」
「再見,杰瑞。」她輕輕掛上。
杰瑞還是杰瑞,講話仍是那般惡聲惡氣不留余地,真不知她當年怎麼會喜歡他,還為了他的移情別戀而傷心欲絕。
薇安倚牆發愣,她的思路如雲開見日般的清朗起來。她驀然明白--
原來,當時的她就像是一只被成功「制約」的荷蘭鼠。
荷蘭鼠在史金納箱里不小心按到壓桿,便能吃到掉下來的飼料,屢試不爽的結果,按桿的行為得到增強,荷蘭鼠便學到了饑餓就按桿的行為,壓桿不啻是牠免于饑餓的衣食父母。
可是有一天,荷蘭鼠去按壓桿卻得不到飼料,又屢試不爽,那麼按桿的行為便被削弱,往後牠便不再踫那壓桿,于是壓桿就變成了無用的累贅。
行為學派認為人類的行為可以經由訓練養成,這個養成行為的過程便叫做「制約」。
薇安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杰瑞在她身邊打轉了一年,她習慣了他的存在與陪伴,便誤以為她需要他,沒有他便活不下去。
兩年後他從她身邊消失,剛開始她果然差點活不下去,但後來她發現自己依然存活,而且活得更好。于是她對他的感覺完全被削弱,直至他在她心中成了累贅。
她對他的不是愛,只是習慣。那麼她愛的是……
「早啊!」
薇安被突然出現的祁南嚇得驚叫出聲,她捶他,卻被他一把拉進懷中。
「你要嚇死我!」
「一早講電話?」祁南親吻她。
「騷擾電話,」她沒必要瞞他,「另一種騷擾電話。」
「舊情人打來的?」原來他都听到了。
「他離婚了。」
「求妳回頭?」他看著她眼里的藍,一早就戴隱形眼鏡?
「嗯。」
「妳答應了?」
「你不都听見了,還問?」她觸模他下巴在一夜之間冒出來的短髭,刺刺的,好性感。
「搞不好那封恐嚇信就是他寫的。」
「什麼?」
「把妳嚇回美國去啊。」
「哈哈!祁大經理,我覺得你該改行去寫文藝偵探小說,一定賣得很好。」薇安大笑著說,邊推著他到飯桌前。「吃早餐啦,快遲到了。」
「薇安,妳很愛他嗎?」他緊盯著她問。
「那個時候我只是被『制約』了。」她不假思索的說。
「制約是什麼意思?」
「它是一個心理學專有名詞。回去問祁北,她知道。」
「賣關子表示妳還愛他。」祁南悶悶的說,第一次對自己沒信心。
「你怎麼這樣說!難道你真的不懂?」
「不懂。」
她嘆氣,這頭愛吃醋又死腦筋的騾子。她將下巴靠在他肩上,仰頭斜看著他說︰「我愛你三個字,你總該听得懂吧?」
昨夜讓她敞開心胸,厘清了自己的感情和祁南在她心中的份量,她不打算再裝了。
愛就是愛,沒什麼好隱瞞的。
「妳說什麼?再說一遍!」祁南不敢相信,以為自己听錯了。
「可是我還不想結婚……」
「沒關系,妳只是還沒有心理準備!」祁南一把抱住她,心里的蝴蝶翩翩起舞。
薇安雙手環住他的腰緊貼著他,幸福自心中涌出,聚成一口深不見底的井水。
她終于勇敢地響應了祁南的愛,雖然他從未對她說過他愛她。他不像她那麼勇敢。
此刻的她感覺猶如騰雲駕霧一般不真實,昨天以前的她可一點也不確定呢。這其中的轉折都是因為那封恐嚇信……
「祁南,你老實說,那封恐嚇信是不是你寫的?」她推開他問。
「我寫的?妳是不是腦筋有問題,我干嘛恐嚇妳?」原來興奮到不行的祁南被她這麼一問,當場呆住。
「恐嚇信一來,我不只讓你上我的床,還把心挖出來給你,你說這其中最大的受益人是誰?」她賣弄著在一則詐領保險理賠的新聞中學到的名詞,成就感十足。
「受益人?好象是我。」
「所以嘍,最有可能寫這封恐嚇信的人就是你。」薇安一臉認真、斬釘截鐵的下定論。
發呆的祁南終于清醒,這回輪到他大笑。
「親愛的,妳要不是柯南看太多,就是被嚇得神智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