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高級中學的知識分子的神經是如此脆弱,他們幾乎承受不了卞小忠也能舉報這個事實。打擊最大的莫過于邵漢杰。前幾天還在為調動的事抗爭,上級教委也跑了幾趟,就是不能挽回,卞小忠的突然出現,孫耀詞就放過他了。難怪有人見著他就揶揄,說是卞小忠救了他。
卞小忠突然成了風雲人物。人們很快確信卞小忠的舉報行為,你說誰能胡亂承認自己舉報了領導呢?而對這個事實,教師們表現出一種驚喜,一些膽小的也像吃了豹子膽一樣了。卞小忠拎了熱水瓶到廚房,就有人為他打水。有幾次是當著孫耀詞的面搶著打的,這使孫耀詞吃驚不小。對邵漢杰可以用殺雞儆猴的方式,這種方式對卞小忠就行不通了,現在全校師生都在擁戴他。惱人的是區檢察室有了新的舉報,卻沒有卞小忠的舉報。孫耀詞可以對付其他人,就是抓不住一服針對卞小忠的藥。他看到教師們在卞小忠身邊湊熱鬧,他頭皮就發麻。
誰也不知道卞小忠心里正慌著。他是被教師們擁戴得心慌的。教師對他越信任,他的心里越慌。教師中有明里避他的人,結果暗中還是湊上來說孫耀詞的壞話;有明里裝瘋賣傻,暗中卻拿出了孫耀詞貪污勒索的證據的。一方面卞小忠見著那一筆筆的數字膽子漸漸大了,他想這個孫耀詞夠得上一個腐敗分子了,自己站起來斗爭是正確的,另一方面,那些明里和暗里支持他的人為什麼不願自己站出來呢?提醒他的是副校長居大正,居大正當著教師的面這樣說話,說你小忠不能被人當槍使,他警告那些教師要對小忠負責。
居大正的話擊中了小忠的要害,他真的想退下來了,可是不行,上船容易下船難。他想來想去,只能去找邵漢杰,有邵漢杰在就不怕了。可是鬼了,邵漢杰就是回避他。甚至一進宿舍就關上了門。那一次,卞小忠敲開了邵漢杰的門,他是上門求救的。邵漢杰卻是一副難為情的樣子,他說小忠我算服你了,真沒想到你是個有骨氣的人,我是有眼不識泰山。卞小忠打斷他的話說,你別說了,你就做縮頭烏龜讓我一個人干了。邵漢杰听了馬上跳將起來,說你告訴我這是誰說的。卞小忠說是我說的,你干嗎避著我呢?馬上邵漢杰又是一副羞羞答答的樣子。卞小忠見他這樣氣得跳腳,他感到自己上了誰的當,他上屋,別人就抽梯了。
一切擔心似乎又是多余的。檢察室的某個人與孫耀詞的暗中交易突然中斷了,市檢察院有人暗中下來調查。一切似乎有序地進行,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卞小忠有一種法力無邊的感覺,他覺得孫耀詞要像陽光下的雪人那樣塌下去了。卞小忠的膽壯了,他開始像過去的邵漢杰那樣昂起了頭。卞小忠鄙視那些膽小如鼠的中年人,罵他們麻木不仁,中年閏土,奇怪的是那些挨罵的人都樂意讓他痛斥。夜里到卞小忠宿舍里串門的人越來越多,那次他听到隔壁何立忠的床鋪發出了聲音,卞小忠心里冷笑一聲,好個何立忠,你騙得了邵漢杰,能騙我嗎?我不怕你告密,他索性用拳頭在板壁上狠狠地捶了三下,隔壁的何立忠竟像老鼠那樣不吱聲了。
那天放學後,住在家里的陸和平突然跑回學校找到卞小忠,說會計白娟沒有回家。卞小忠說我哪管她回家不回家。陸和平的眼楮眨巴一下,卞小忠還是不明白,陸和平又問他看見孫耀詞沒有,卞小忠也是說我哪管他。陸和平見他還是不明白,就用手做了個下流的動作,並指了指白娟的宿舍。早已在卞小忠心里消失的醋意又涌了上來,他要陸和平一起去捉奸,陸和平搖搖頭跑了,他邊跑邊說孫耀詞好大膽子,到現在還尋歡作樂。
陸和平要把捉奸的事讓卞小忠做,卞小忠知道他的用意,他鄙視陸和平,但他抑制不住洶涌澎湃的醋意,果決地向白娟的宿舍沖去。
白娟的宿舍門是被他一腳踹開的,門一開卞小忠不由得一怔,校長和白娟果然在里面,可是另外還有個出納,他們在做賬,顯然不是做陸和平說的那種事。卞小忠很尷尬,在門口窘住了。白娟杏眼圓睜,一口髒話要潑出來,孫耀詞制止了她。孫耀詞和顏悅色地對卞小忠說,你小忠推錯門了吧?小忠趕緊順著台階下說,自己真的找錯門了。
卞小忠灰心喪氣地出來,在拐彎處陸和平從夜色里鑽了出來,問他們在不在,卞小忠氣餒地說他們在,在做賬,還說你胡鬧什麼。不料陸和平似有了更大的發現,說他們一定在造假賬了,這是作查賬準備。卞小忠听了覺得無所謂,陸和平馬上提醒他,檢察院要查賬,這樣還查得出來嗎?查不出來就說明舉報的人誣告,誣告要反坐,反坐你懂嗎?
卞小忠听著臉頓時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