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她瞪大了澄澈無比的眼瞳,瀲灩的水漾是因盈滿的淚水凝結。
她抬起頭,驚駭地看著他,混沌的情緒分不清是驚喜,還是無措。
「明天帶你去父親那里。」他笑道︰「我會給你滿意的承諾。」
「憑什麼?」她抿緊了唇,苦澀地笑。「你還嫌自己不夠亂來嗎?我跟你已做了世俗所不能容許的苟合之事,縱使我們彼此的母親不同,但是我們的父親是相同的,我跟你身上還是有相同的血。」
他的眸子倏地墨黑起來,原來從頭到尾,他說的不夠清楚?
「誰告訴你,我和你有相同的血?剛才我在佔有你之前,我已經告訴你——古煌是我的恩人,他養育我二十多年,而我叫他——義父。」
義父?原來是義父?他是父親的義子?她仿佛受到極度震驚,傻傻地瞧著他。
原來他跟她毫無血緣關系,羞赧的竊喜竄入了她澄亮的瞳孔。她害羞地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許久,許久,都不敢掀開來。
真是好大的誤會呀!
◎◎◎
天一亮,她在他的擁抱中蘇醒。
意識到自己攀附在他寬闊的胸膛,緋紅的窘色立即又涌上兩頰,她怎麼像新婚小妻子似的?
「醒了?」他用一雙含笑的眼眸調侃道。
「你……沒睡?」她傻傻地問道。她不但和這帥得不像話的男人溫存,還和他共眠一夜。
老天!她真不敢相信。
「是,我在看你。」令狐子風率性地坦白,唇邊還勾起一抹笑。那笑意味深長,復雜的思緒並沒讓她參與分享。
他想起了競賽,一場要繼承盜王之名的競賽。
送個私生女到義父面前,肯定能分散他老人家的注意力。
但什麼東西會是義父最滿意的生日禮物?
他心里已經有了譜——當然是義父的隨身之物。
那只陪了義父近五十多年的玉扳指,義父從不離身的,若能在盜王手上盜走東西,那才有意思,而有了這個小蝴蝶,盜取玉扳指就不是難事了。
只是要怎樣讓他老人家「好好」分心呢?嗯,這就是學問了。
不擇手段早就不可恥了——或許,他還要充分利用到……她。是的!要利用到這個自認已得到幸福的小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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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幸福!經過了一夜的洗禮,她像個沉醉在新婚的愉悅小女人——若蝶一直都這樣想。
他挪了兩天時間陪她處理攝影工作室的拍賣事宜,還有房租及貸款也一並處理掉。令狐子風幫她清償所有債務,那明快俐落的作風還頗令她詫異呢。
真不敢相信從今而後,她無債一身輕。
只是,事情來得太輕易,就怕是幻夢一場,易散——
打包了一袋行李,若蝶發覺這幾年來,她花在自己身上的錢,實在是少得可憐。
站在自己親手布置的工作室前,—一瀏覽著每樣器材、布景。她不知該如何化去滿心的依依不舍。
「怎麼?這一切已是別人的,很舍不得嗎?」
打從電梯門一開,他一身帥氣地立在她身後,已陪她站了五分鐘之久,而她竟一點也不知道。欸,這個善感單純的小女人。
他半眯起一對懾魂的眼,一個念頭突地掠過,他立刻開了口︰「我保證有一天,我會給你一個最棒的工作室,讓你可以專心玩相機。今天這一切的結束,只是暫時的。」
只是暫時嗎?她隨手拿起跟了她十多年的三腳架,這是大哥哥送給她的呀!不爭氣的淚水又泛流開來。
怎麼辦?就是舍不得,舍不得……
「走吧!」他深邃的眼冷冷睨視那三腳架一眼,「我在合約中注明,你不可以拿走工作室里任何一樣東西。」
他怎麼可能認不出那具三腳架?印象中猶記得她吼著回應他,說是個什麼大哥哥送的?哼,在他看來,一定是她以前的男朋友,現在好了,趁著這個機會,那礙眼的「鳥架」,她可帶不走了吧!
「我知道。所以我已經私下找了買主,請他給我……因為它雖算舊東酉,可是對我而言,卻意義非凡——,」她吐了一口長長的氣,輕輕抱著三腳架。然後回頭望了他一眼,露出最燦爛愉悅的淺笑,那笑容仿佛招來一室陽光。
他看了,竟不覺動容。
「走吧!都處理好了!」她像個雀躍的孩子轉了個大圓圈,然後跳到他面前。「你不是要帶我回家?不過,在這之前,你必須答應我,如果我受了一丁點的委屈,你一定要馬上帶我走。」她微微側頭,眼瞳里其實還有著不安。
「我不知道我要用什麼態度面對他。因為我打從一出世,就習慣沒有爸爸。」
他噙著一絲微笑,把她拐回古家認祖歸宗,可花了他不少心思,不但出錢還「出力」。現在她若心不安,可能就會改變心意。不行,這一切前功盡棄怎行。
「一切都有我在。我會跟義父稟明,然後給你承諾。」他的大手撫著她的頸後,低頭將唇瓣細細磨過她的額。
有如微風顫動她的心坎,她不由得就信了他的話。
「我要你相信,我對你所有一切的安排。」
◎◎◎
當車子環繞山頭幾圈後,一棟佔地有三、四百坪的別墅,像座歐洲小型城堡般矗立在她眼前時,她詫異地說不出話來。
她真的從沒想過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會多有錢,但從那獨具巧思的圍牆和富麗的大門看來,屋主豈是強調闊氣而已,還加了一股霸氣和尊貴的氣勢。
「他……怎麼這麼有錢?這里是他的家?」她堅決要下車看個清楚。車子沒進大門,她在大門外站直了身子,瞪大了一雙眼。
她和母親吃苦受難了這麼多年,結果這個父親竟是個這麼闊氣的「暴發戶」?
那年,就算不相信母親,也該有點慈悲心伸個援手。但,他沒有,他直接就攆走了她!那老東西怎麼可能是個——「好人」!?
「義父的家有好幾棟,台灣北部有三棟,中部一棟,南部也有個別墅,在墾叮」
他話還沒說完,若蝶就倒吸了一口氣,回首氣呼呼地瞪他。
「我不要認父親,他不是我爸爸!」雖然在來這里的途中,她已經很努力的自我建設,甚至催眠自己——古煌是個好人,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慈善家,常常捐錢給醫院、老人療養院、孤兒院,她要以他為榮……
但,一看到這佔地幾百坪的建築物,她所有催眠指令就立刻被潛意識的仇恨給取代。
是的!恨。她本來就是恨他的。她是昏頭了!
為什麼要來?
難道為了一個令狐子風,她就要把母親這十多年來的怨及苦給忘了嗎?
「你以為都到家門口了,我還會放你走?你若要求我待在你身邊一輩子,首先,你必須先去見父親。你難道不能為了我,稍微冷靜委屈一下?」他說得很委婉動容,還加了一點威脅。
好棒的美男計!連他都忍不住要為自己喝采。
他迷人而深情的視線震得她不能動彈,雙腳更像生了根,寸步難移。
她幽幽嘆口氣,這才知道愛情像無形的繩索把她套得如此牢固。他的魅力怎能如此大?
縱使還有些無奈、還是心不甘情不願,但在一陣思考後,她深吸一口氣,走進敞開的大門里。
而他呢?他佇立在她身後,古怪地笑了。
戰場如愛情,一切都要不擇手段,那才有意思,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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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家帶著她走過一條走廊,再接二個信道才上了樓梯,往三樓去。
別院里佔地百來坪的花園,她見識到了。但,在家里還有走廊和信道,實在令她大感詫異。
「到了,小姐。老爺在里頭等你。」管家彎了一下腰,點頭示意後,便恭謹離去。
她心口倏地跳了一下。該見他嗎?
早就習慣沒有父親的歲月,已經二十多年,二十多年了呀!
低著頭,手揪著衣角,她猶在遲疑,站在門口,靜得像雕像。
突然,一只大手從她背後伸來,然後扭開門把。
「進去吧!」令狐子風淡淡一笑,似乎早就知道她的遲疑。
門一開,他欠身做出請的動作。
她正色望去——
書房有著濃濃的書卷氣,隔著半開放式的格狀玻璃門外,還有裝飾極富藝術性的品茗和室,整體看來,坪數不校
「義父,她進來了。」子風恭謹的口吻不大不小地響了起來。然後,他側身向她鼓勵的一笑,似乎在告訴她︰你可別讓我失望。
她吸一口氣,她已經答應了子風,若再畏頭縮尾,一定會被他「看輕」。母親在二十多年前,就是不想被「看輕」,才會咬牙苦撐著……
哦,有了!她僵硬的嘴角漾起一抹詭異的笑。
要她谷若蝶吞下所有怨和恨,然後接受被安排的生活,乖乖承認薄情狠心的爸爸?她,才不要吶!
就讓她任性一次好了,開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她不吐點怨氣,她定會嘔死的。
「哇——」她倏地提高了三度音,且尾音還拖得長長地,巴不得能讓所有人听見。
「好棒的地方哦!第一次看到這麼舒適又高級的和室!地板還有清香的原木味,聞起來就知道是好貴的地板材質——哇!好有氣派的茶壺櫃,里面的茶壺什麼造型都有耶!有十二生肖、山水狀、果女……天啊!茶壺還有果女形狀的,表示這主人欲求不滿。」
她一月兌鞋跨入和室後,便搖頭晃腦、品頭論足起來,不時還發出嘆息。
「想不到我的爸爸會是這麼闊氣的有錢人?我那個有骨氣的媽,為什麼這麼頑固呢?有個有錢的男人跟她露水姻緣了一夜,懷了胎該好好敲竹杠才是。唉,偏偏去忍受旁人異樣眼光、蜚短流長,自己帶小女圭女圭,過著三餐不繼、顛沛流離的生活。還氣得外公自殺,自己怨了十多年,以致心病郁結,魂離歸天。欸,何苦來哉——」
「若蝶——」令狐子風呆住了,他壓根沒想到她竟會來這一招。
「是啊!我叫若蝶,本來該是個鳳凰,無奈打從在娘胎里,就被父親一口否決了。」她瞪著一雙澄澈無比卻燃著怒火的眼,朝令狐子風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