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府,悠然閣內,七七倚坐在躺椅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毯子,懷里抱著個精致的暖爐,手中拿著一塊染血的布呆呆地看著。正是那日崖邊,七七受傷,翼枝為她包扎頸間的傷而留下來的。
驀地,門開了,一道冷風灌了進來,七七不舒服地汲汲鼻子,抬頭一看,卻是端著一碗藥的艷兒。
七七眉頭皺起,「我沒病,怎麼又要喝藥啊。」
「這不是藥,是夫人特意吩咐給你熬得補品,來,趁熱喝了!」艷兒輕輕哄著她說。
七七小嘴輕嘆了一下,無可奈何地接過來喝了,否則她那個娘親會親自過來逼她喝下去。自從她死而復生後,娘親對她可謂是疼愛有加,大小補品,也不管功效如何,一律往七七嘴里灌。這幾日更是夸張,竟然張羅起她的婚事來了,什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什麼姻緣天注定,她與那位李公子是天造的一對,地
設的一雙。還說,李公子當初听到她的死訊後,大哭了一場,現在听說她又復活了,人家第二次誠心誠意地來提親。
七七實在奇怪,對方怎會對個痴兒這般情深意重,不會是他家的生意要垮了,想要得到大哥的資助才急著要把她娶回去吧。想起李公子面對大哥時那唯唯諾諾低聲下氣的樣子,七七不覺一陣惡心。
還是她的翼枝最漂亮,對她最好了!想起翼枝,七七的神情不覺黯淡下來,翼枝到底在哪啊?什麼時候才來接她啊?她很乖!一直乖乖地等他來接,為什麼還不來呢?快過年了,他為什麼還不來呢?來吧!來吧!只要來接她,她再也不惹他生氣了!來吧!來吧!她還沒有親口對他說她喜歡他呢!想他啊!罷剛學會一句詩︰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翼枝!
「小姐!你怎麼哭了!出了什麼事啊!是不是哪不舒服啊?」艷兒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七七茫然地抬起頭,伸手在臉上一抹,濕濕的,原來她真的哭了,傻傻地笑了笑,「我沒事啊!」
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明白了她一喜歡上一個人,而那個人也許今生今世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了。
「小姐,你別嚇我啊,又哭又笑的,這是怎麼了?我……我去找夫人!
「別!」七七伸手抓住了艷兒的衣袖,「艷兒,別去!我……自己一個人害怕,你留下來陪我!
「好,好!艷兒不走,艷兒絕不會離開小姐的!」
七七抹干臉上的淚,微微一笑,「艷兒,我給你唱首歌吧!」
「啊?」艷兒怔了一下,那一瞬間,小姐的笑容,好干淨,好美!小姐的眼楮亮亮的,像珍珠一樣,這次回來之後,小姐變了,別人或許察覺不出,但她卻是知道的。
七七沒有看艷兒,只是自顧自地唱了起來。
「遇見了你,怎能讓我不相信這是宿命;夢見了你,才知這份深情無力抗拒。忽遠忽近,心情隨著距離飄忽不定;難舍難離,思念會讓人脆弱無力。愛若即若離,我不求山盟海誓的約定,我只想剎那間的美麗成永遠的回憶;愛若即若離,我不求天長地久的美景,我只要生生世世的輪回有你……」
許久,艷兒回過神來,「小姐,這曲子好怪,艷兒還是第一回听見,很好听,就是悲傷了點兒。
「是嗎,呵呵!」七七笑了兩聲,「曲子很怪嗎?我也覺得呢!」抓了抓頭,「我怎麼會唱這麼怪異的曲子?呵呵!」說完,又笑了,只是笑中卻含著淚。
日子在一天天過去,除夕夜,全家團圓,七七終于見到了夏家所有的人,沒想到她竟然有這麼多的兄弟姐妹。拜年時,七七怕弄錯了,被人笑話,于是,年齡與她相近之人,男子一律叫哥哥,女子一律叫姐姐!誰知還是被她搞亂了,有個明明與她一般大的美艷女子竟是她老爹新納的小妾,而且還正得寵呢!
她卻是見人家漂亮,跟在後面一徑地姐姐長,姐姐短地叫個沒完,一旁的艷兒急得干跺腳,最後,還大聲問了夏老爺一句︰「爹,姐姐是你哪位夫人生的女兒啊?真漂亮,一點兒都不像你!
全場寂靜,推杯換盞聲,無。談笑慶賀聲,無。老爺子胡子抖了抖,然後,七七便被下人押回所居的悠閑閣,夏老爺當眾警告七七的娘,不許再隨便讓她出來——丟人現眼!
七七倒是渾不在意,趁別人不注意時,悄悄地對那位美人姐姐眨了眨眼楮,便蹦蹦跳跳地在下人的押送下離開燈火輝煌的大廳。
除此之外,夏老爺倒是沒有再責怪過七七,本來嘛,一個痴兒,責罰也是無用的。
七七有些奇怪,她往年是如何過除夕的,艷兒說她以前膽小怕生,根本不願意出屋的,誰知今年卻改了性情,不但去了大廳,還敢在眾人面前說話了!雖然那句話,把老爺氣了個半死,把夫人嚇了個半死,把公子擔心了個半死,把眾人驚了個半死!
日子靜靜地流過,轉眼間,冰雪消融,春暖花開,七七不再怕冷地天天躲在屋中,不時會到屋外走動走動,只是神情卻一直蔫蔫的,像大病初愈一樣,沒有半點兒精神。
艷兒在院中一塊低矮的牆頭上找到了她,七七正倚坐在上面,迷迷糊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小姐,快下來,別在上面睡啊,摔下來怎麼辦?」
「我只想曬曬太陽,不會睡的!」七七像只慵懶的貓一樣,舒服地伸伸胳膊,打個哈欠,突然原本搭在她胳膊上的一塊布卻因她的動作飄落于地,沒等艷兒彎腰檢呢,七七「騰」的一下,已由牆頭跳下,自己拾起,然後寶貝似的收進懷中。
艷兒不覺失笑,「小姐,那塊布太髒了,你若真喜歡,艷兒拿去洗干淨了,你再收起來好嗎?」自那塊布由傷口上取下,七七便一直帶在身邊,連睡覺的時候都是緊緊地握在手心里,真不知那塊染血的布好在哪里。
七七只是搖頭笑了笑,頗有些神秘,沒人知道這塊布對她來說有多重要,並非是因為翼枝曾經用它給她包扎過傷口那麼簡單!那塊布其實是……她第一次要給翼枝繡荷包的那塊布啊!沒有繡成,還沾上了她的血,她後來沒找到,還以為被艷兒扔了呢,沒想到卻一直被翼枝收在懷中!想至此,七七又是甜甜地一笑,轉過身,又要爬上牆頭曬太陽,被艷兒拉了下來。
「小姐,公子叫你去呢!」
「大哥?」七七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耐煩,「又是讓我去釀制酒嗎?我說過了,只有看見美人,我才釀制得出,他那張臉我不喜歡。」
艷兒的表情有些僵,其實公子在她心中是最好看的人呢,但看七七的表情,還是沒敢說出口。
餅完年以後,不知怎的,夏家酒坊的生意一直不好,夏俊岩便把主意打到了七七身上,也找來了各種各樣的美酒擺在七七面前,希望她再次瞎貓踫死耗子,再釀造出一種好酒。
七七只丟下一句︰「你長得沒有翼枝好看,我釀造不出。」便轉過身不再理他。
夏俊岩被七七的一句話堵得臉色發青,嘴巴動了兩下,最後拂袖而去。沒想到今天竟然又來了!
「小姐!」艷兒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道,「公子把府里面漂亮的小廝都找來了,說要讓你去親自過目,看看……喜歡哪個?若是相不中,公子會到府外面去找!」
「啊!」七七驚訝地張大嘴巴,足足能塞進去一個雞蛋,這也行啊!
于是乎,七七宛若皇帝選妃般哭笑不得地坐在珠簾後邊,一個個地篩選美人。
「不行!這個人臉太黑了!」夏俊岩一揮手,這個退下,又進來一個。
「不行!這個臉太白了,像個病表似的!」夏俊岩咬了咬牙,又換進來一個。
七七仍是搖頭,「嘴太大!」
「眼楮太小!」
「眉毛太寬!」
「啊!」七七忽然一聲驚叫,嚇了大家一跳。
「他行嗎?」夏俊岩急忙問道。
七七眨了眨眼楮,「他有眼屎!」
「刷」的一下,再看夏俊岩青綠的臉已經轉黑了!頭頂上好像還冒著火星。
一咬牙,一跺腳,「好,我去府外給你找,就不信沒你看上眼的!」說完蹭蹭蹭,大步流星地沖出悠閑閣,所經之處,竟然飛鳥驚散,塵土飛揚。
「咳咳!」七七揮了揮眼前的塵埃,轉過頭,表情有些傻傻地看向艷兒,「艷兒,大哥沒瘋吧!」
艷兒表情僵硬地笑了笑,「不會的!」若是一個瘋兒,一個痴兒,夫人的命還真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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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看人看得眼花繚亂,腦袋搖得頭暈目眩,夏俊岩仍然是鍥而不舍,永不放棄,七七哭得心都酸了!
「啊!」驀地,又是一聲驚叫響起。
夏俊岩「蹭」的一下站起,跳到那人面前,仔細看了又看,回頭對珠簾內的七七大吼道︰「你亂叫什麼,這人臉上沒有眼屎!」
「就是他,就是他!」七七的語氣有些激動,「大哥,就是他了,他最漂亮!我要他!」
「真的?」夏俊岩頂著數日的黑眼圈有些不大確定地問道。
七七一下子掀開珠簾,沖了出來,小眼楮晶晶亮地抓住那人的手,驀地又模模那人的左手臂,上模,下模,滿臉歡喜,接著又圍著他轉了兩圈。不時像小狽一樣,把鼻子湊到人家頸邊嗅嗅,然後又神秘兮兮地捂著自己的嘴唇,看著人家傻笑個不停。
夏俊岩看得渾身汗毛直豎,覺得自己的妹妹兩眼放綠光,簡直像要把人家吃了一樣。再看那人神情呆呆,直直地盯著七七,怕是被嚇著了。
「咳咳!」夏俊岩輕咳一聲,親切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許諾道︰「工錢我會加倍付給你!」可千萬不許說不干啊。
那人呆怔的眸光由七七身上收回,一施禮道︰「謝謝公子!」
夏俊岩滿意地點了點頭,多日的辛苦終于沒有白費啊!「七七,那你……」
「沒問題!有他在,我現在就可以釀酒!呵呵,呵呵!」黑漆漆、晶晶亮的小眼楮一直沒離開過他身上,格格地笑個沒完沒了。
夏俊岩听得耳根發麻,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再一看七七,呃?怔了一下,這痴兒,怎麼笑著笑著又哭了?哭得稀里嘩啦,難看至極!也不知她究竟是笑還是哭?
夏俊岩並沒多想,只要這痴妹能幫他釀制出新酒就行。依照七七的吩咐準備好房間,還有各種各樣的美酒。
七七說沒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人內,連艷兒都被隔絕在門外。只有她跟那人走了進去。
罷開始站在門外的人,還能隱隱約約听到些聲音,到後來便一點兒動靜都沒了!日升日落,已經整整一天沒有出來了!夏俊岩心急地敲敲門,不見回應,臉色微變,忙命人將門踹開,定楮一看,屋里空蕩蕩,哪里還有兩人的蹤影!
屋中間桌子上擺著兩碗釀制完的酒,碗下面壓著一張紙,夏俊岩拿起一看,上面是七七歪歪扭扭的小字,詳細地寫著調制此種酒的步驟與方法。下面還有一段話︰「你不是個好人!也不是個好商人!包不是個好哥哥!但你卻是個孝順的兒子!好好照顧娘!艷兒喜歡你,娶了她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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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答應我放過大哥嗎?」
「我說話算數,人我早撤回來了!
「那大哥酒坊的生意,為什麼還不見好轉?」
「那我怎麼會知道?你就知道大哥,大哥!你什麼時候能關心關心我?別忘了,我這只胳膊到現在還痛!都是被你大哥害的!」
「你怎麼誣賴人?明明是那長臉鬼害的,現在他已經變成真鬼了,你不許再打大哥的主意。娘親年老色衰,我爹不寵她了,若是大哥負責的生意不好.娘在夏府的日子就不會好過,我不是關心大哥,我是關心我娘……好嘛,好嘛!大哥我也關心一些,但也只是一點點而已……你瞪什麼眼?是你說胳膊沒有事的!
「我說沒事就沒事嗎?我那樣說是讓你安心,我這麼體貼你!誰知你呢……」
「我怎麼了……」
接著只听 里啪啦!砰砰 !然後是一聲震天巨響,「嗖」的一聲,房門再次被踹飛,躲在屋外的下人們很有經驗地貓腰躲到柱子後邊,閃過這巨大的暗器。
再看氣勢洶洶的兩人,一起沖了出來,互瞪一眼,然後,轉身,一個向左,一個向右,齊步……走!
兩人走遠後,下人們才從柱子後、假山後慢悠悠地轉出來。
今天的第一回合爭吵結束!接下來就是他們的事情了,每人手里皆拿著一件工具,有人拿著抹布,有人手里端著水盆,有人拿著掃把。哎呀,該打掃被兩人破壞殞盡的房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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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嫁不嫁?」
「不嫁!」
「為什麼?」
「我才十四歲,還是小孩子,怎麼嫁人?」
「你不是昨天才過完十七歲生辰嗎?」
「那……又怎樣?」
「你說十七歲以後嫁我的!」白哲的臉皮微微泛起紅暈。
「我……我說過嗎?」她困惑地抓抓頭發。
「夏七七!」翼枝漲紅著臉氣得跳腳,「你敢抵賴……還有不許再抓頭發了,再抓下去就跟後院的禿毛雞一樣了!」
「瞪什麼眼,眼楮大了不起啊!就算我說過,那也是十七歲以後,又沒答應你一定要十七歲成親!我還要干出一番大事業呢!不然,我是不會成親的!」
「哦,師弟要成親了嗎?」二師兄站在院門口,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們二人。
「二師兄!你來了!」翼枝轉過頭。
「二師兄!」
七七大喜,張開雙臂就要撲仁去。被翼枝一把拽住脖領,甩到身後,低吼道︰「只可以抱我!」
「我沒要抱啊,」七七委屈地道,「我只是想問二師兄這次帶了多少銀票來……二師兄,這次帶幾千兩啊?放心,我只是有收藏銀票的愛好而已,絕對不是愛錢!呵呵,呵呵!」
二師兄苦笑。
「七七,你不是剛剛研制出一種新茶嗎?還不快去沏一壺讓二師兄嘗嘗?」
「對啊,二師兄,你等等!我一會兒就回來!」
七七一離開,兩人同時松口氣。
二師兄溫文儒雅的笑容中竟泛出一絲苦意,「七師弟,我這次身上只帶著三百兩銀子,恐怕不夠……」
翼枝也不吱聲,直接由懷中掏出幾張銀票遞給二師兄。
「師父說這一年多來,你把生意打理得不錯,頗有經商的天分,決定將燕城那兒的生意也交給你負責了。」
「哦,那四師兄做什麼?」
「師父另有任務!以後江湖上的事情你不必再插手,只管打理天絕宮的生意即可。」
翼枝看著自己的左臂,苦澀地一笑,「師父怕我做不好吧?」
二師兄微微一笑,「別瞎想,師父可是很疼你呢!」
翼枝又自嘲地一笑,「那師父為何不讓我回天絕宮呢?」
「這個……」二師兄有些為難地笑了笑,「師父不是不讓你回去,而是怕七七回去!」
「啊……」
「除非你考慮一下娶九師妹。」
翼枝雙手支著下領,「讓我想想……」
「翼枝!你敢想!」嗖,滾熱的茶壺迎面砸來,「我……我不理你了!」七七眼楮眨啊眨,眼圈紅啊紅,小嘴一撇,「哇……」
「別哭!」翼枝大驚失色地飛奔過去,抱起她,「我沒想啊,我真的什麼都沒想啊!我哪敢想啊?我、我我最想的就是與你成親啊!別的啥都不敢想……」
二師兄拍了拍衣襟站了起來,悠哉地走出跨院,對一旁的下人吩咐道︰「給我準備熱水,這一路周車勞頓,還真是累了,要好好地洗一洗啊!
「是!」下人領命而去,對院中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唉,沒辦法,誰讓大家已經習以為常了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