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聲輕嘆傳來,芝蘭慢慢轉首看了一眼,發出聲音的竟是黑岩,他不知何時已化成人形,跟吳管家並肩站在一起,「你若死了,就真的見不到趙賢文了,公子並未害你家相公,真正的趙賢文現在正居京城,他在戰場上立了大功,被皇上封了官,又娶了左督位將軍的女兒為妻,如今正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呢!」
一驚,「你……胡說!」听到相公沒有死,芝蘭半信半疑,卻也是高興的,但後來竟然……芝蘭當然不信,但又希望相公還活著的消息是真的。
「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看啊!」
芝蘭氣道︰「京城離此遠隔千里,真真假假自是任你編排了。」
黑岩一搖頭,「不遠,鎮上就可看到公文,皇上公告天下,御封趙賢文為大將軍,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啊!」
「是真的?」芝蘭雖問的黑岩,眸光卻是看向金乾坤。
金乾坤微微蹙眉,接著慢慢地點下頭。
黑岩繼續說風涼話,「其實我們公子是怕你傷心,相公飛黃騰達,卻拋下結發的妻子,這就是你們凡人所謂的天長地久,海誓山盟……真是可笑喔!」
「黑岩,住口。」
黑岩一撇嘴,將嘴巴閉上了。反正該說的,他都已經說完了。
芝蘭渾身顫抖,傷心至極,卻仍是不信,「假的,是假的。」她眸光突然發狠般瞪向黑岩,「除非你發毒誓。」
黑岩一聳肩,「毒誓又如何?若我適才所說是假話,願遭天打雷劈,形神俱滅。」他所說的確是實話,只是隱藏了一些沒有說出而已。趙賢文的確又曾娶妻,卻是在回村莊發現愛妻與兒子皆失蹤,遍尋不到,以為已死的情況下才續的弦。
听到他發完毒誓,芝蘭便怔怔地發呆。
黑岩看了一眼金乾坤淡漠的臉色,又接著說︰「你只要幫公子度過了天劫,到時自會送你們到京城一家人團聚。」
芝蘭輕蔑地看了黑岩一眼,「我不相信,我知道這麼多,你們會輕易放過我嗎?」若真是這般容易,秋嬋又豈會失蹤。
「夫人,別把我們想得那般壞,要我說啊!最壞,最自私,最狠毒的當屬你們人了。事到如今,你相信也得相信,不相信也得相信。」
「無恥!」
「夫人,無恥又如何?夫人就自詡為善良嗎?你使計讓我家公子喝下那杯帶有鶴兒之血的茶水才叫真正的狠毒呢!黑岩不曉得夫人是如何得知這個辦法的。不過,夫人既然知道這個方法,就該知曉,若修煉之人喝了靈子之血,會身受重傷,喪失法力嗎?」
「我……」這個她自然知道,當初那位游方的道士曾說過,鶴兒仍仙鶴轉世,若遇危難,可食愛子之血。她那時雖驚訝,卻也只當是玩笑,是以金乾坤向她詢問道士說過什麼的時候,她已將此事拋到了腦後。才未泄露給金乾坤知道。後來,得知趙賢文體內竟躲藏一個妖怪,害怕之際,便真是走投無路了。割破鶴兒的手指,吸食了三滴靈血之後,芝蘭竟然發現自己有了千里眼,順風耳的本事。不但如此,她還可一眼看出妖怪的原身。雖然靈血的法力,在她體內只能維持半個時辰,但這也足夠讓她看到事實真相。
後來,她又在住持那里知道了,可以重傷妖怪的方法。而金乾坤重傷之時,便是她與鶴兒逃月兌的最佳時機,不想,仍被堵在這里,連來接應他們的小和尚乃別人幻化。
芝蘭愣神之際,黑岩繼續說︰「你謀害公子,難道就不無恥,我家公子可從未傷害你半分,反倒在你生病之時,盡心照顧。你這可是以德報怨啊!芝蘭夫人。」
「你……」芝蘭氣得一咬嘴唇,金乾坤對她多加照顧自是不假,在未得知真相之前,芝蘭也常常暗自欣喜相公對她的體貼入微,床笫之事,雖然羞澀,卻是微笑承歡。但真相大白,以往開心之事,卻是芝蘭最最痛苦之事了。她是謹守禮教女子,一女不侍二夫,如今卻被妖物所騙,這叫她情何以堪。
「他騙我身心,讓我無臉再見相公,他……」
轉首望向金乾坤,卻見他一臉淡漠無情,月光下,那張詭異至極的臉頰,越發顯得妖艷了。芝蘭見他左臉的蛇皮,想起自己曾與他的親近,只覺得惡心厭惡。
而金乾坤看到芝蘭的表情後,神情更加淡漠了,連那雙深邃的雙眸也漸漸結成了冰。但仍是不語,仿佛此事與他無關一般,全權交給了黑岩。
黑岩毫不在乎地說道︰「男歡女愛有什麼大不了的。世間萬物本就分陰陽。」黑岩是妖,對凡人那些禮教向來不屑,而在妖界,婬亂則屬正常之事。
芝蘭自然不知,而黑岩那無所謂的態度,在芝蘭看來卻是對她最大的污辱。蒼白的嘴唇,硬是被她咬出血來,「你……你們……」
「娘……」鶴兒有些害怕地抱緊渾身顫抖的娘親,「黑岩……叔叔……」鶴兒有些不確定叫道,「你們……不要欺負娘……」
黑岩又偷偷瞄了金乾坤一眼,如果芝蘭注意的話,就會發現,黑岩每說一句話前,都會這樣。「夫人,你只有兩個選擇,第一,隨我們回去,待天劫過後,自然放你去京城與那趙將軍團聚;若不然只有第二條路走……」黑岩左右朝密林深處看了看,「這附近的山野妖怪可是多得很,夫人自食過丹丸後,可是成了一些小妖修煉的聖品啊!沒了我家公子的庇佑,他們會放過你嗎?」
「你……」芝蘭本想說,馬車四角掛的佛珠便是驅趕小妖的聖物,突然間想到,連趕車的和尚都是吳通所變,那佛珠自然也是假的了。她先前本是抱著拼著一死的決心了,但自听說趙賢文還活著的消息,便再也鼓不起勇氣,驀地想到,「你不敢,我若死了,他的天劫也別想躲過。」
「這又如何?大不了我們再去找一人。」黑岩說得滿不在乎。
「這……」芝蘭心一亂,便失了方寸。可是就這般回去,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嗎?無論如何鶴兒也要安全啊!「放了鶴兒,我便回盤龍山莊。」
「不可。」沉默良久的金乾坤終于開口說話了。
芝蘭深吸一口氣,「我會幫你避過天劫,你只要現在放鶴兒離開。」
金乾坤神情淡漠微微搖了搖頭。
黑岩在一旁道︰「看來夫人是執意要選第二條路了,既然如此,就請夫人上路吧!」說著讓開一條路,緊接著一揮手,四周的林中便響起怪異的聲音。
「娘,是什麼啊?」鶴兒嚇得躲到芝蘭的身後。
芝蘭眸光投向金乾坤。哪知金乾坤只是淡淡地看了芝蘭一眼,一轉身,慢慢地走了。
「夫人,告辭了!」黑岩笑嘻嘻地對芝蘭拱了拱手,對吳管家一使眼色,兩人雙雙跟隨金乾坤身後而去。
芝蘭心中一痛,他前些日子對自己的情意,噓寒問暖,體貼入微果然都是假的。妖又怎會有人的感情呢!她既能幫他避過天劫,本以為他對她的性命多少有些在乎呢?卻原來……
听著林中的騷動越來越大,驀地,在金乾坤身影即將消失之際,芝蘭突然喊道︰「我懷了你的骨肉。」
金乾坤身形陡然一陣,緩緩地轉回身子。而黑岩听到芝蘭的話後,身體一踉蹌,險些摔倒,顯然被嚇得不輕。
金乾坤瞬間便來到了芝蘭面前,「你說什麼?」
芝蘭嚇得一激靈,「我……我說懷了你的骨肉……啊!你做什麼?」芝蘭的手腕驀地被金乾坤抓住。
「你、你放了我娘……」鶴兒大叫。
金乾坤不顧芝蘭的掙扎,仔細把過脈後,震驚地抬起頭,看向芝蘭,「你竟真的有了……」
黑岩隨後撲了過來,大叫道︰「公子,難道是真的?」哇!怎麼可能呢?跟公子有過歡好的,那般多妖精鬼怪,想懷上公子的骨肉都沒成功,她一個小小凡人怎麼會……不錯,公子是有這個心思,不然也不會千辛萬苦地讓他去弄聖藥了,誰知這藥這麼好使啊!吃一粒就暗結珠胎了。
芝蘭猛然將胳膊抽回,「你放了鶴兒,我跟你回去。」
金乾坤眼神復雜地望了芝蘭許久,終于點頭,「好。」
「公子……」黑岩與吳通驚訝地大叫。
金乾坤對他們緩緩搖了搖頭。接著對芝蘭說道︰「你還有什麼條件?」
芝蘭深吸一口氣,道︰「將鶴兒送到寺廟,交給住持。」
「好。」金乾坤再次點頭,「吳通,駕車,我們走。」他與黑岩跳上馬車,芝蘭抱著鶴兒坐進車廂里。馬車直奔寺廟而去。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到了寺廟門口,一面色紅潤,四方大耳的和尚靜靜地站在階沿,顯是等候了許久,見到由馬車跳下來的金乾坤,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金乾坤也不說話,只是輕哼一聲,對黑岩使了個眼色。
黑岩大笑一聲,只見黑袍一甩,身前瞬間出現一個大大的布袋子,袋子口打開,露出一光頭,赫然是那位趕車的小和尚。「原物奉還了!」黑岩大笑著說。
「唉呀!我的頭好暈……夫人,這是哪里啊?」夏雨捂著頭,慢慢地由車廂爬坐起來,「啊!吳管家……和尚……妖怪……公子……」夏雨每想起一件事,眼神便驚恐地瞪大一分,接著雙眼一翻。
鶴兒突然說道︰「夏雨姐姐,你不要再暈倒了好嗎?」
夏雨這次沒有暈倒,渾身發抖地縮到車角,嗚嗚地哭泣起來。
芝蘭突然扯下內襟,咬破手指,寫下幾個字,接著塞到了夏雨懷里。正想對夏雨說話,車簾恰巧被金乾坤掀開了……